裴牧云无可无不可的应了一声,想起在试炼中的模糊耳闻,转向乌老猿问:“阵法研究得如何?”
和此时在场的其他人一样,乌老猿依然大张着嘴,愣着眼睛呆望着阁主。
裴牧云不明所以,提醒道:“乌老猿?”
乌老猿猛地回过神来,却没话可回,阁主都那样了他哪有空注意这个?
却听底下传来呼喊,站在解春风提着的海底巨方上的几位法士,一人正对他们挥手:“阁主!阵法有眉目了!”
另一人对敖凌的方向传音:“南海之主,我等有问题请教!”
劫云散尽,敖凌下意识把玩着掌中的鲛人珠,久久无言。
门派试炼,说白了,就是门派高层设置一些关卡比斗,变相给门下优秀弟子送宝物、寻机缘的门派福利。
谁能想到,玄真派的门派试炼,竟是“拔剑戮己”?
而又有谁能想到,落到谁头上都九死一生的雷劫,到玄真派这里,竟成了治伤妙药,连灵剑都一并给补全炼好。
要知道,在修行中,雷劫是最公平的一关,无论修妖精怪,修出金丹之后,再往上的每一次晋级,都得受这天打雷劈。
劫雷从天而降,毫不留情地全面审视渡劫者之言行心境,劈判功过是非,没有错误能在天雷下隐藏,没有恶念能在天雷下伪装,渡劫者普遍都得掉半条命。至于那些曾铸大错或心堕魔污的,天雷会直接将其劈到灰飞烟灭。
所以,天雷治伤,别说闻所未闻,根本是异想天开。但观裴牧云与解春风的表现,显然这异想天开,对玄真剑修来说,却是习以为常。
玄真派何止是与众不同?根本是天上地下,独此一家。
天命……吗?
若玄真派真是女娲大神留下,她究竟想做什么?难道,就是训练出一代代玄真剑修,用他们的性命为百姓挡灾?这未免……
鱼岩扉低声感慨:“连天雷都这般认可,难怪天疏阁主在陆地上的民望无人能敌。”
敖凌闭眼沉思,忽然察觉到快速飞近的大妖气息。
认出气息的敖凌皱眉看去,还真是那头独眼白狼。
南海沿海陆地,本地妖兽种类不少,却始终没有大型凶禽猛兽,大半是各类飞鸟,稍有杀伤力的蟒豹又不合群,偶尔遇到南下的恶妖厉鬼,总有不小的伤亡。直到这头独眼白狼出现,才算改变局面。
沿海地区本地无狼,这头独眼狼是离乡远道而来,它一身白毛,一看就知是个白化异种。
狼狮虎等大型猛兽都有白化异种,因白毛太显眼,易暴露,难潜伏捕猎,不利于族群生存,因此,一旦有白化异种出生,必会受到整个族群的欺凌排挤,白化异种的下场无非两种,要么被驱逐赶走,要么被咬死。这头白狼瞎掉的右眼,有三道深深的狼爪痕,显然是被狼群打瞎了赶出来的。
敖凌作为南海龙王,管辖范围是南海,至于陆地,他虽会尽力保佑渔民百姓,却不会主动插手管理。等敖凌察觉陆地有大妖出现时,这头独眼白狼已经在这生活了下来。
独眼白狼用提供保护的方式集合了多种妖兽,换取狼群家族般的忠诚与陪伴,硬是打造出一个类狼群的奇异族群,这个族群的“狼王”,自然就是白狼本尊。
此刻跟随在白狼身侧的,就是族群的二把手,白鹭妖沈青天。
鱼岩扉在鲛人中算是特例,不仅不避人还爱交朋友,他早就与白鹭妖相熟,又通过白鹭妖认识了白狼,因此见其飞近,就先带笑招呼道:“狼王、青天。”
独眼白狼自名白不归,但沿海妖兽多称呼他为狼王、白狼王。他此刻幻了人形,高挑魁梧,一身黑色武衣,白银长发用绳束在脑后,已盲右眼被皮制的黑色眼罩遮住,一副桀骜气质,若不是头顶的狼耳与身后的狼尾,看着就像正当壮年的凡人顶尖武者。
听得招呼,沈青天露出笑容,向南海君臣行礼问候。白狼王有些拙于言辞,无意识动了动耳朵,才庄重行礼道:“见过南海龙王、鱼兄。鱼兄,在下说许多次了,叫我不归就好。”
鱼岩扉却道:“不归这名字哪有狼王帅气潇洒?再说,在下也说许多次了,叫我岩扉就好。”
白狼王不知该如何回答,敖凌清咳两声,插嘴问:“二位赶来何事?”
闻言,沈青天肃然了神色,代狼王回答:“回南海龙王,我们有不少妖兽失踪,久觅不着,狼王曾派我与黎猫去求助天疏阁,方才听到天雷响动,我们疑心与天疏阁有关,就急忙来探,不知这里发生了何事?”
这里发生了何事?一时还真说不清楚,敖凌挑重要的答道:“原来如此,本王爱侄也在失踪之列,天疏阁主已确定失踪者被关押在此地海崖中,只是被诡异阵法隐藏了起来,于是他提崖出海,正研究如何破解诡阵。”
两个大妖听得一忧一喜,再是一愣,脱口而出:“提崖出海?!”
鱼岩扉指向正提着那块海底巨方的解春风,两个大妖看得目瞪口呆。
白狼王下决心道:“我们过去问问。”
沈青天面露犹豫:“不如还是我去?”
敖凌不明白问个话有什么好犹豫,鱼岩扉却听懂了隐忧,担保道:“玄真剑修不是那种遇见猛兽妖修就不分青红皂白喊打喊杀的剑修,你们该听说过他们名声,我保证他二位都是实至名归,你们担忧失踪妖兽,大可上前询问。”
白狼王确实是从过往经验得出教训,怕被剑修误会,平白惹出要命争端,听鱼岩扉这么说,他更坚定了眼神,点头致了谢就要携沈青天飞前。
恰此时,巨方上研究阵法的法士忽然大喊“阁主,阵法有眉目了!”,同时又有法士对敖凌的方向传音:“南海之主,我等有问题请教。”
四者闻言俱喜,鱼岩扉放松了神色道:“看来咱们都得过去,吾主?”
敖凌轻点蛟头,立刻化回人形,与他三个一同飞上前去。
飞到法士们所在的巨方上侧,还未落地,鱼岩扉就敏锐感受到一道奇阴无比的凶猛煞气!鱼岩扉不禁皱眉低嘶,随即发觉在场一位法士老道一直看着自己,似乎早已料到鲛人会有此反应。
与鱼岩扉对上视线,那法士老道微微拱手,道:“这位鲛人郎君,是不是察觉到了诡阵传出的煞气?”
鱼岩扉拱手回礼,文雅道:“确如道长所言,而且这道煞气极为凶猛,不像等闲魔孽,不知作何解释?”
法士老道却对他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转头向天疏阁主道:“阁主,你的感觉?”
众人循声看向也刚落地的裴牧云。
裴牧云正欲回答,忽然快步转身,众人才注意到侧后方的奇诡景象。
那里坐着三个正在卜算的法士,他们所用卜算之术不同,手中工具也不同,一个用的是黑白骨石,一个用的是竹算牌,还有一个用的是石制的八卦太极盘,算修大多如此,这并非奇诡之处,奇诡是卜算工具此刻展现的怪景——
七十二颗黑白骨石本该依序落位,但此刻,它们却在卜算法士用修为化出的星云图景中无声地疯狂跳动,完全失去了控制,卜算法士突然两眼翻白,裴牧云匆忙转身就是为了救人,此刻正用灵力唤醒其神智。
而按方位摆在地上的竹算牌,每一张数牌的牌面都闪耀着微光不断变化,卜算法士双眼紧盯着牌面,嘴巴像疯了一样不停默算,就在众人看过来时,他猛地一口鲜血喷出,警觉出手打乱牌位退出卜算,竹算牌都立刻恢复了原牌面、黯淡无光。
最后仍在坚持的,是双手紧攥着八卦太极石盘的那位卜算法士,她已是汗流如注、面如白纸,却依然控制着石盘运转,已有一些青烟从石盘上的不同记刻冒出,越来越多,直到某一刻,这些青烟在石盘上方猛然化作燃烧烈火,一个幻象从烈火中跳出!
一头犬类巨兽,浑身赤红暗焰,背有两对巨翅,它昂首环视众人,神色充满恶意,龇牙咧嘴,故露狰狞,忽然猛地窜前厉吼,声似桀桀怪笑。随后才化回青烟消散。
法士老道拊掌苦叹:“竟真是浑沌!”
浑沌?!四大凶兽之一的浑沌?
鱼岩扉与敖凌对视一眼,瞬间明白了法士们为何要请敖凌过来,在白龙尚未觉醒天性且对龙族术法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在场的确实只有熟知灵兽古史的敖凌适合确定是否真有凶兽现世。
可问题是,四大凶兽早就被上古众神收服镇压,当上古众神离开九州时,已将四大凶兽一并带走,浑沌不可能再出现在九州。
敖凌本是皱眉不信,发出蛟力沉入海崖,感知之下竟大惊失色,难以置信道:“这不可能!四凶早已被上古众神带走,怎会重现世间?”
“龙王莫急,我这卜算结果,并不是肯定说浑沌凶兽已重返世间,”使用八卦太极石盘的卜算法士本在调息,闻言勉力解说了一句就又不适皱眉,她看向使用竹算牌的法士,“你来说吧。”
使用竹算牌的法士点头应承,缓缓解说起来。
原来,这些法士研究时发现,海底巨方里的诡异阵法似乎在不断变化。它明明是一个完整的阵法,法士用灵力去感知时,感知到的阵法却是残缺的,有的部分能感知到,有的部分就像是无缘无故地消失了。
但在这个过程中,阵法的效力没有丝毫减弱,甚至没有任何改变。因此法士们判断,这阵法并不是真残缺,而是使用了某种伪装技法,能迷惑外人感知。
于是他们又找来了三位善于卜算的法士帮忙。
这一算,就出了大事。
用黑白骨石的法士算的是阵法如何迷惑外人感知,他以为这问题不大,没有太大防备,结果险些算掉自己一条命。
不过,黑白骨石的占算奇景,却歪打正着地解答了这个问题——这阵法确实是个完整阵法,但每个部分都处在不同的时间。
粗略打个比方,这阵法可以看作是用甲、乙、丙三块石头垒成的宝塔,假设这个宝塔存在了三天。
那么,第一天的宝塔,其实是由第一天的甲、第二天的丙、第三天的丁垒成;
第二天的宝塔,是第三天的甲、第一天的乙、第二天的丙垒成;
第三天的宝塔,是第二天的甲、第三天的乙、第一天的丙垒成。
所以,当法士遇到第一天的宝塔,它看上去是三块石头垒成的完整宝塔,但用灵力去感知,却只能感知到甲一块石头。
用八卦太极石盘的法士,算的也是阵法如何迷惑外人感知,但卜算之术与前一位大不相同,前一位算的是形,她算的是源。青烟化作浑沌,意味布下这个诡异阵法的恶徒,要么就是浑沌凶兽,要么是用未知方法借用了浑沌凶兽之力。
浑沌是四大凶兽之一,其特征为“四不分”,既:不分善恶,不分是非,不分阴阳,不分日月。它就是混乱的化身,有不分日月阴阳的大能,足以扰乱时空,所以,借用浑沌之力让阵法的每个部分处在不同时间,从理论来看是完全合理的。
至于不合理的地方,就如敖凌提出的那样,浑沌早就被上古众神带走,它的力量是如何重现世间?
而用竹算牌的法士,他算的是阵法如何破解,因为没料到这阵法竟有时空迷惑,所以竹算牌不受控制地不停变化,他不得不飞速跟算,结果算路延伸下去无穷无尽,把他算到吐血都算不到底,遗憾没能得出破解之法。
待他说完,法士老道和蔼肯定道:“你做得很好了,算出此路不通也是线索,有你们算出的这些线索,总能找到破解之法。我也察觉到了煞气,若没你们,我是怎么都想不到浑沌之力上去。阁主?”
裴牧云也点头肯定道:“你们尽力了。破阵交给我。”
白狼王、沈青天与敖凌闻言皆是大喜,异口同声问:“天疏阁主已知如何破阵?”
第79章 无水不生莲
心弥泥鱼能见一切表里,早在提崖出海之前,裴牧云通过心弥泥鱼一望之下,就已看清海崖中诡异阵法的构成,只是当时再也压制不住突来的心剑试炼时机,后来身处试炼中,无暇顾及自发查探的法士们。
既已知阵法构成,算出对应解法并不是太难。
裴牧云也确实在心中推演出了解法。
只是,按照正统推演,此阵的对应解法极为繁琐,以剑修的方式去解阵,将会是一个需要九十九位高修同时发力的庞大剑阵。
再考虑到阵中的凶兽浑沌之力,这剑阵中的九个关键位置,最好还要请来佛法精湛的顶尖佛修,否则难以真正祛除凶兽恶力,弄不好会贻害南海。
即使裴牧云能够立刻联络各地天疏阁找来适合剑阵的九十高修,这九位顶尖佛修,就必须得派人去名寺或隐居地去请,高僧再好说话,也得多花许多功夫。
裴牧云不愿再浪费时间,他另有一个想法,用来解阵是十拿九稳,但要说合不合适,他还拿不定主意。
得找师兄商量。
因此,裴牧云对众人点头道:“确已有些眉目,我需找师兄商议,各位稍安勿躁。”
这话说得谨慎,在场法士却都立刻放松下来,知道阁主一定是有了办法,敖凌与鱼岩扉见法士们这般表现,他君臣对视一眼,心下稍安。
白狼王和沈青天的反应则大为不同,他二妖本来就不敢信任人修,找天疏阁帮忙完全是走投无路的绝望之举,此时知道与失踪众妖仅一阵之隔,内心担忧反而到了顶点,因此听天疏阁主这话,他们只觉敷衍,哪里能安心,白狼王焦虑之下失声唤道:“阁主留步!”
裴牧云本已腾云,忽听呼唤,发现是个陌生狼妖,见其身边是曾来求助的白鹭妖,猜想是与失踪妖类有关,因此停步以眼神询问。
却见那白狼王竟狠狠一跪,咚地磕头哀求道:“若阁主有法子解救南海失踪众妖,还请您大发慈悲出手相助!一切损失消耗,都由我白狼承担,若是我这小妖负担不起,小妖愿给阁主做仆从牛马,任凭阁主处置!”
裴牧云万没料到他会突然跪地磕头,等白鹭妖跟着也要跪地才反应过来,指尖微动,一道清风将二妖托起:“无需如此。”
白狼王还想再说什么,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天疏阁主踏云飞上,与找春风剑侠商议去了。
二妖互看一眼,更是忐忑,这下他们既不清楚天疏阁主到底有没有解救办法,又担心是不是触怒了天疏阁主,任凭鱼岩扉与法士老道如何劝他们放心,他们都心下难安。
解春风手里还提着海崖,招了朵白云坐着,对底下发生的事一清二楚,他太清楚裴牧云性子,师弟向来不擅长应付这类情况,而且肯定是觉得与其浪费时间在口舌上宽慰他人还不如尽快救人,所以裴牧云一上来,解春风就会意问:“有什么拿不准?”
裴牧云紧绷的肩膀顿时松快了些,对师兄直言:“师兄记得师父用佛法创的那个剑阵?”
解春风闻言挑眉,他当然记得。
是某年,西南出现湿尸造成的灾疫,为解决湿尸,师父星归道长专程去找好友孔雀佛子求教,学会了一句不动明王心咒。等镇完灾回到观里,他老人家心血来潮,用此咒推演出一个剑阵,本是纸上谈兵的戏作,结果推出的剑阵竟颇为精妙,观里两个剑痴一时都放不下,极想试试效果,但毕竟身无佛力,用不了这剑阵。
当时裴牧云在外忙天疏阁的事,他们师徒二人一合计,为验证剑阵效果,干脆带上老猴锁了观门,跑去云之南求孔雀佛子试阵。
孔雀佛子原本不愿试阵,他是佛修,毕竟忌讳刀兵。然而两个剑痴赖在山庙死缠烂打,孔雀佛子烦不胜烦,最终还是拿了好友的剑勉力一试。
却没想,这一试,还真成了。
据孔雀佛子点评,这剑阵谈不上佛法圆融,却是正大光明,合伏魔大愿,对邪魔凶鬼有摧枯拉朽之效,对普善信众又如佛光照身,有慈悲普爱之意,确实颇为精妙。
要知道佛道之争久矣,有些朝代甚至会争到棍棒相斗,孔雀佛子不是凡僧,是有大智慧大慈悲的,眼睛里没有偏见,才对道士借用佛学弄出的剑阵有此高度点评。
后来星归道长拿出这剑阵给两个徒弟讲解推演心得时,就曾严肃告诫过他们,这剑阵虽验证有效,可谓大道归一,但核心毕竟是人家佛学的东西,说起来名不正言不顺,他们也不是真懂真信,所以心里还是要尊重、避讳一些,这剑阵就不要拿出去用。
所以裴牧云一问出口,解春风就明白了他的顾虑,温柔道:“既是为救人,师父尚在也不会怪罪你,只是如师父所言,我们身无佛力,要如何用那剑阵?”
话音刚落,解春风自己就想起来,恍然道:“是青莲魂灯?它能助你?”
裴牧云点头。
不知何时唤出的心弥泥鱼,也学着他对解春风点点脑袋,火焰背鳍上下弹动。
这一人一鱼在解春风看来都可爱得很,他笑了笑,指腹在心弥泥鱼的脑袋轻抚一二。
思忖片刻,解春风才道:“师父当初告诫之意,是要你我尊重佛学,但危急时刻,当用就用,谈不上什么不尊重。再说,佛家慈悲,即使事后有闲杂人等借旗苛责,难道你我眼下为这顾虑弃阵不用?你只管去做,一切后果,师兄陪你担着。”
白发剑修端坐云上,手提海崖,举重若轻,金眸浅笑,温言数语,就将裴牧云心头顾虑卸下。
同样的话,在裴牧云听来是温柔,在杵在一旁的乌老猿听来,春风兄弟这一脸的如沐春风,那意思分明是:我倒要看看谁敢来找我师弟的茬。
裴牧云两眼看着师兄,忽问:“我刚修出心剑,师兄不怕我失手?”
解春风闻言却笑,指尖一弹,把一直蹭着他手指的小火鱼弹得向后咕噜翻一跟头,故意把裴牧云此问当成是讨要夸奖,坏心眼道:“这点事还失手?救完人师兄再夸你,快去。”
裴牧云本是想要个安心,没料师兄竟这样回复,闹得像是他在讨夸似的,碧眸微眯看师兄一眼,转身踩着云径自下去了。
解春风被师弟小凶一眼,却仿佛乐在其中,自言自语念叨:“哎呀呀,脾气见长,好事。”
乌老猿本来只当自己是个木桩杵在那,听到这没忍住:“脾气见长还是好事?”
解春风对乌老猿分析得头头是道:“得分人,别人家那些恃宠而骄的,平日嚣张跋扈的,脾气再长自然不是好事,我家这种遇事都存自己心里的,过分懂事的,那脾气见长当然是好事。再说,他哪有什么脾气?我倒想他对我发发脾气。”
话分两头。
见裴牧云匆匆说了两句话就又下来了,身旁还多了一条火焰构成的奇鱼,站在海底立方上的众修都不免紧盯着看他动作。
裴牧云丝毫不耽搁功夫,一落地便御剑出鞘,传音众法士:“诸位暂且远离此崖,退出一海里即可,佛修们可以稍近些,齐诵不动明王心咒,助我破阵。”
他话音一落,法士们齐声应是,立刻依言行动起来。
敖凌、鱼岩扉见此情形,对天疏阁主破阵越发有把握,正要与法士一同退离,又见白狼王与沈青天面色迟疑,似是不肯不明不白地退去,鱼岩扉正想上前劝离,天疏阁主却在此时注意到了他们。
不仅是注意到,不知为何,天疏阁主竟直直看向了白狼王。疑似触怒了半步剑仙,二妖心道不妙,背后阵阵寒意。
触怒修士的后果,白狼王再明白不过,当初他被抓瞎右眼赶出狼群,是路遇一位好心老僧传他心法才活下来,但后来他孤身上路,又与一个修士狭路相逢,对方武断认为绝不会有和尚愿给狼妖传授佛法,怀疑是他去庙里偷学来的,就差点将他打死。
白狼王立刻上前,借步挡住沈青天,对天疏阁主必恭必敬地弯腰一拱手,正想硬着头皮说些什么,却听天疏阁主问:“你修的是佛?”
下意识忆起往事,白狼王咬了咬牙,恭敬答道:“是,小妖修的是佛。”
沈青天焦急解释道:“阁主,我们狼王虽是狼妖,但他饿到万不得已才会吃肉食,从不滥杀嗜杀,请阁主明鉴!”
裴牧云之所以发问,是因为他通过心弥泥鱼看到这只陌生狼妖修佛修得颇为虔诚,善行不薄,距结丹只一步之遥,却似在这一步卡了很久,思及剑阵效用才随口一问。却没想到狼妖被这么简单的问题吓得狼耳平趴,听沈青天焦急解释,才意识大概有什么误会。
裴牧云解释道:“我并无他意,只是想问你是不是卡在结丹这一步很久了?”
白狼王闻言却面色更白。
白狼王低头恭敬道:“是。小妖无法辟谷,只能食肉,肉食血气阻碍修为,卡在结丹无法寸进,已经很多年了。”
他不是人,天生是条狼,又尚未结丹,想要生存,想有力气保护族群,就只能吃肉,但偏偏他修的是佛,一吃肉,肉食血气就会阻碍修行,修为凝滞还背负杀业,于是就无法结丹,不结丹,他就无法只靠灵气生存,必须吃肉。这是一个他已无望挣脱的死循环。
果然如此,裴牧云点头道:“那你留在此地,静心打坐。”
什么?!
白狼王愕然抬头,天疏阁主却已持剑踏云而去。
白狼王与沈青天面面相觑,天疏阁主是什么意思?如果是破阵需要佛修,那他为什么命令天疏阁的佛修法士离开,只留下白狼?如果是其他缘故……
电光火石间,白狼王下定决心,对沈青天道:“你跟鱼兄、龙王先走,我留下。”
沈青天想都不想地拒绝:“不行!”
若天疏阁主不怀好意,他怎能丢下狼王一人面对?
白狼王坚定道:“天疏阁主下了令,我就该照做,只要能救出他们。你跟鱼兄走!”
沈青天听懂了,两眼顿红。
他俩转眼间弄出了好兄弟生离死别的气氛,把鱼岩扉看傻了,他虽对天疏阁主有信心,这时都不知该从何说起,而敖凌早已等不耐烦,抬步就走,鱼岩扉自然不能让主君等自己,只得匆匆对白狼王一点头,留下放心二字,拉走了沈青天。
之后,此地只剩三人:
高空中提崖的解春风,半空中持剑的裴牧云,崖顶打坐的白狼王。
此时,在场佛修已分列半空,以金刚怒势不断唱诵不动明王心咒:“南无,三曼多,目驮喃,瓦日拉,赧,憾!南无,三曼多,目驮喃,瓦日拉,赧,憾!南无,三曼多,目驮喃,瓦日拉,赧,憾!”
天疏阁主将青莲魂灯亮起,他持灯引剑,灯中佛光映上剑身,竟化作跳动的青火,将剑身包围。
只听一声剑鸣,心剑剑化三千!
三千剑气,每一道都燃烧着青色佛火,在一刹那间疾射向下,深深扎入崖中诡阵的各个要位,激起金石铿锵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