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仙裴牧云by步帘衣

作者:步帘衣  录入:01-24

可尽管阿藕遇到了那么多杰出的前辈同道,甚至还有阁主剑侠这样不输神仙的人物,眼前的共工仍是最最特殊的一个——他来自于数千年前的上古,是一位九州皆知的神,这样的共工却没有半分腐朽,他是那样鲜活、锐利、聪明……世上怎会有这般完美的存在?上天又怎会让阿藕这般幸运地见到?
阿藕想不通,却难得没追根究底,忙着看都来不及。
在共工身上,既没有天庭众神的自命不凡,也没有庸碌之人的倚老卖老。
他的桀骜绝非无礼而生的傲慢,只是这样的耀眼灵魂绝不能够向世俗弯腰。
这位上古神明没有停滞不前,没有落于俗套,没有腐朽,没有老去。
他就像亘古奔流的大江大河,永不止歇,从未枯竭。
出神的阿藕脱口而出:“我从没有遇见过像你这样的人、这样的神,你这么聪明……你的头脑……你的眼睛……”
阿藕仿佛失神得忘了该怎么说话,又或者,是找不出足够配得上共工的形容。
面对阿藕亮晶晶的眼睛,共工失笑:“我也没有遇见过像你这样的人,小家伙,你有一颗有趣的脑袋。”
“有趣……”阿藕闷闷不乐垂下了眼眸,说话语速都乏力似的慢了下来,“有趣是什么话,猫有趣,狗有趣,人有什么趣?没别的可夸才说有趣。”
共工红眉微挑:“还有这种用法规矩?那我不一样。我很喜欢的,才夸他有趣。”
阿藕一下子又高兴起来,活像只竖起耳朵的小狗:“真的吗?”
“真的。”
埋头理文书的法士听得直感慨:今儿是什么黄道吉日,怎么连着看两对天仙配谈情说爱,真是温暖鬼修心。
仿佛连老天都看不下去,硬是要给这良辰美景添些乱子,以免十全十美好事太尽。
实验桌上正加热的容器里,忽然传出危险的材料迅速膨胀声。
阿藕立马回过神冲向实验桌,坎壹婆婆和两位法士都跳了起来,但共工的反应比他们都要更快,他在拦住阿藕的同时运用水神之力及时阻止了即将发生的大爆炸。
尽管为实验失败而沮丧,但没炸了地府这个事实还是让阿藕松了口气,他崇拜地看了一眼共工,才看向坎壹婆婆嘿嘿讪笑:“您看,有共工大哥在,没事。”
坎壹婆婆都被他逗乐了,真是嫁出去的孙子泼出去的水,胳膊肘尽往外拐。
共工却没有放松,他从无菌匣里抽出一根透明棒,少量沾取了容器中的失败融合物,运修为于双眼凝神细观。阿藕忍不住又在心底佩服起来,共工大哥仅是旁观他实验就学会了使用器材,而且敢用,还用得完全正确,真是好厉害。
要知道,云之南天疏阁的机术院从创立之初就拥有九州最先进的实验器材和仪器,这归功于星归道长毫不藏私的指点,星归道长甚至亲手帮忙打造了一整套模型,还有与阁主合作的改进,尽管阁主谦称是站在家乡高人的肩膀上,带来的改进是实打实的。
亲自到天疏阁机术院体验一把,解决自身局限无法验证的实验难题,哪怕只是亲眼看看那些器材仪器,都是九州众多机术师的夙愿。但事实上,外来机术师第一次进入机术院,总会被震慑得不敢动手,不是担心弄坏仪器就是担心自个儿露怯,总得经过法士们亲切地安慰引导才成。
想到这里,阿藕不禁又生出对凡间的怀念,星归道长入土为安那日,当时在场法士以水镜卷轴大量记录了阁主那光怪陆离的家乡,这些卷轴和法士笔记给机术院带来了海量启发,各个领域都搞出了新东西。
不知自己下地府这些时间,同道们又发明出了什么?等他修成鬼修,不会追不上进度了吧?鬼修阴力还影响实验……阿藕越想越焦虑,着急得皱起了眉,忽然后背被人拍了一拍。
阿藕抬头一看,是共工大哥。
“嗯?共工大哥?”
共工对上小家伙亮晶晶的眼睛,忽然有些不忍心。
真乃罕事,上古神普遍将他评价为‘性孤高、不好相与’,他并不在意这种名声,活了数千年,从来是独来独往、有话直说。这还是他平生第一次对道出事实产生了迟疑。
他甚至发现自己下意识看了一眼阎王,只因小家伙与她相处有些类似祖孙辈的亲近,但阎王并没有发现他发现的事实,不可能替他把话说出来。
不忍心归不忍心,事实却依然是事实。
共工学着在天疏阁机术院浏览的水镜卷轴演示,用神力将融合物展示为漂浮在两人之间的立体幻图,示意阿藕看向他所指的位置:“这种东西永远不可能,你用的那个词‘稳定’,它不可能稳定,无论实验多少次,融合到这个阶段它还是会爆炸,你看这里……”
“不可能。”阿藕拒绝承认共工的发现。
他沉着脸做起了运算。
当丢在地上的纸团快把两人的鞋都湮没时,阿藕抛开写字板,开始重复实验。
共工本想安慰一下小家伙,却被小家伙的一个眼神阻止了,共工明白,这个小家伙需要的不是安慰,他需要的是亲自去验证。
共工不知第几次阻止了爆炸后,阿藕终于停了下来。
他无法再欺骗自己。共工的发现是正确的,此路不通。
阿藕脱下薄如蝉翼的实验手套,蹲下抱着膝盖,把脸藏得严严实实:“……我没有哭。”
共工有些想笑,绝非嘲笑,只是觉得小家伙可爱,但他忍住了。
共工生平第一次附和他人的谎言:“嗯,我没看见你哭。”
蹲在地上的小家伙就抖着肩膀呜呜地哭起来。
像是要把伤心都哭出来,阿藕哭了好一会儿,直到在场法士都开始担心要不要给他倒杯水,哭声才慢慢变小了下去。
阿藕擦汗眼泪站起来。
虽然还是难掩伤心,却重新站了起来。
“我会找到解决的办法的,”阿藕坚定地说,像是在给自己鼓劲儿,“我答应了阁主,就一定会找到解决的办法,把星归道长和大家倾注了这么多心血的天柱支架建起来!”
共工注视着重振旗鼓的小家伙,目露欣赏。
天疏阁真是个奇妙的组织。他回顾与裴牧云解春风的短暂会晤,那两人的言行神魂勾起了共工对上古时代的追忆。
他今日所见,云之南天疏阁机术院的那些奇人,地府这位令他生出敬意的阎王和法士们,还有眼前这个小家伙,如果这些凡人存在于他的时代,他还是会选择掀起诛神之战,但或许不会试图撞断不周山。
共工甚至生出了久违的希望,这些凡人或许能够带来真正的改变。
这是他们的时代。
灵气变化,给了共工提醒。
“大哥怎么盯着我?我脸上有东西?”阿藕不安地胡乱擦脸。
共工没有回答阿藕的问题,平伸出右掌,告诉阿藕:“抓住我的手。”
“好。”
阿藕没提出任何问题,毫不犹豫地按嘱咐抓住了共工大哥的手,抬头去看,得到共工大哥一个肯定的眼神,有些开心。

共工转头发出预警:“凝气,稳下盘。”
坎壹婆婆同样有感,只不像共工那样明白究竟发生何事,闻言立刻示意两位法士照办,但已来不及向其他人发出警示,整个地府忽然震如波涛。
非同寻常的波动令阿藕一惊,攥紧了手:“大哥。”
共工任小家伙把他手当泥团捏:“无事,是神母女娲。”
创世大神?!
阿藕更惊了。
怔忪之间,阿藕眼前白光忽强,刺激得睁不开眼,再恢复视野,这一角地府竟已被突兀地提出了地面,而共工大哥已和半空中人首蛇身的女娲大神聊起了天。
阿藕一时无法处理共工大哥和创世大神聊天的惊人场面,下意识假就想先去思考地府一角是怎么被提出地面的,至少这更务实。然而观察之下他的震惊不减反增,没有一点务实可言——
虽乍一看这角地府是被切割了出来提出地面,但当他去看预想中的断口,却并没有看到任何断裂,风雨连廊竟是完好无损!依然能一直看到连廊的转角尽头,甚至依然能看到连廊外的后院建筑。可当他抬头看出去,这一角地府又确实被提出了地面,地府其他部分依然在地底。
震惊叠加让阿藕放弃了思考,还是去听共工大哥和女娲大神聊天。但这一听,就收获了惊人的信息。
共工大哥也有蛇尾?共工大哥和女娲大神一样是人首蛇身,那为何天庭众神没有蛇尾?蛇尾的共工大哥……云之南多蛇,阿藕毫不费力地想像出若将共工大哥健美的长腿换成粗壮蛇尾半身,那么他行走时自然旖旎,那旖旎的腰身,忽然面红耳赤。
偏在此时,共工大哥转身看向了他:“小家伙。”
阿藕慌忙回过神:“嗯?”
“你信我吗?”
“我信。”
阿藕毫不犹豫地回答让共工笑了。
而阿藕此时才意识到自己还和共工大哥握着手,这么久一直都没松开,当着女娲创世大神的面,还当着坎壹婆婆阁主剑侠的面……脸一下子更红了,手却舍不得放。
却听共工大哥问:“为什么信我?你可知我是谁?”
“我信你,还有什么为什么?我跟你说过了,你特别好,和我遇到的所有人都不同,我就是相信你。”
阿藕也认真起来,他回视共工的眼眸就像他做实验时那样专注,而他说出的话,就像他宣布反复实验发现的结果时那样坚定。
“我知道你是共工。天下人都听过共工撞断不周山等传说,但那些都无关紧要,我认识的,是站在我面前的你。如果你愿意跟我说关于你是谁的其他消息,我都愿意听,不过,无论你还是什么身份,你都是我共工大哥。”
共工不由地缓和了神色:“哪怕我们只认识了这么一会儿?”
阿藕眼睛亮晶晶地点头:“哪怕我们只认识了这么一会儿。”
共工却仍追问:“哪怕我是一个早已没有信徒、违逆神职、早就该死的,老掉牙的神?”
阿藕皱起了眉,他听到共工自嘲的反应像是他自己遭受了攻击,闷闷不乐道:“你怎么能这么说,你才没有老掉牙、早就该死,你比许多年纪轻轻的凡人都要鲜活敏锐得多。其他的,就算你是,又有什么关系?我当然信你。”
共工放声大笑。
阿藕看得入迷。
通过水镜看着神奇发展的云之南天疏阁机术院早已是一扫怀缅阿藕的悲伤之情,机术院院长首先调侃:“厉害了我们小莲藕,咱都说他要和他那实验桌厮守一生,不料这么短短功夫就他追上了上古男神。门口那白联谁去摘了,说不定明儿就得改贴红囍。”引起机术师们的一片调笑欢呼。
水镜中的共工像是下了决定:“好,那……”
女娲却在此时出言:“你当真要这么做?”
共工却像是不解女娲为何出声拖延:“为什么不?我的主张依然如故,世间不需要老不死的众神。我没进神仙墓,并非我贪恋长生。只是我不相信一个大灾害避难所会给活在世上的人带来任何改变,事实证明如此。今日,我终于看到了希望的火种,自当践行我的主张。我以为您会为我高兴。”
“我当然为你高兴,对你们这些追求理想的孩子,没有比知行合一更纯粹的喜悦。”女娲笑容悲伤。
“可你不该遗忘我身为神母的悲伤,你的纯粹理想让你比曾存在过的任何先神都更贴近我的神魂,纵然历经脱胎换骨,你我之间也没有这片土地看重的血缘联系,但天地神魂见证,你是我女娲在这世间的唯一后人。”
说出此言,女娲已是热泪盈眶。
“我的孩子,你该知道,你我漫长的永生,代表我们失去的,将会成为我们万古绵长的悲悼。”
共工点头却依然坚定:“我知道我将为您带来的长久悲哀,正如您知道过往数千年我历经的不甘与挣扎。”
他高昂起头,睥睨地看向不周山与汇集在其上空的天庭众神。
“我为断绝神途去撞不周山,遭众神阻拦,于是我开启诛神之战,不惜与生父火神祝融为敌,却还是战败,不周山虽在战中残损,却屹立至今。
“众神不满您为将我处死,让他们的徒子徒孙书写谣传,他们说我追权逐利,他们说我没挣到争天帝之位才撞不周山泄愤,他们的徒子徒孙将我描摹为贪婪小人。他们让我数千来年信徒凋零,神格残损,若不是我以水成神,早已神力尽失。
“《共工撞断不周山》,好一笔神仙传。我撞了吗?不周山断了吗?谁在乎?没人在乎。招数不再新,只要有用。用个数千年依然奏效的招数,自然会一直用下去。
“于是你们和我,我们这些所有的所谓神仙,眼睁睁看着同一批人轮流在世间弄权享富,作威作福,官名在变,权不变,贪不变,腐朽不变。九州大地死气沉沉,那些上古神明知如此,宁可主动葬身神仙墓眼不见为净,也不愿让我撞断不周山!”
共工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现出蛇尾真身,天地灵气主动化为清水,如一方涌泉,绕着他蛇尾跳动嬉戏。
众神被共工的水神神威震煞,那蕴藏深厚的仿佛传承自远古的滔滔水势,恰如决堤洪水席卷而来。众神感觉仿佛被湮在水底,难受得脸色煞白,一个个云头下跌,与上古自然神的强弱悬殊一目了然。
与此同时,阿藕凝望着眼前化出蛇尾的共工大哥,忽有灵气清水跳到他鼻尖,像一粒豆子仿佛很亲近他似的在他脸颊跳来跳去,让他情不自禁地笑起来,短暂忘却了对共工大哥的心疼和莫名而来的不安。
看到阿藕的笑容,共工停顿片刻,看向保持沉默的天疏阁主,语带警醒道:“[神]之所以能存续至今,只因有些人做梦都想凌驾于他人之上。他们对你和你的天疏阁所坚守奋斗的一切都深痛恶绝。就算亲眼见证所谓天庭众神不过如此,但只要有所得,他们依然会跪下双膝。”
天庭众神如被道破潜藏妙计一般齐齐变脸,裴牧云却似早有预料般平静,和他师兄对共工饱含尊敬地致了个谢礼,其郑重令九州百姓不解,纷纷猜测这对风云师兄弟的谢礼是不是还有别的含义。
见到这般反应,共工更为满意,也更为坚定,他重新看向女娲:“我是水神,我信仰的是您创造出的自然,新生的总会老朽,老朽的总会死去,腐朽成为新生之芽的养料,这是自然之道。
“失败后的我不甘于死去,是因我自私地不愿去滋养坏根。换句话说,我还怀有希望,虽然这份希望经过数千年不变的瞭望几乎令我绝望,我还是等到了希望。
“今日,我在他们身上看到了希望的火种,我毫不怀疑这片土地会在他们手中重焕新生,我没有理由再拒绝践行我的信仰。您能够看到未来的无数可能,应当对前路已有预见。我将投身这希望之火,成为这新生的一部分,我相信您会见证。”
女娲双手交叠于胸前,垂首示应,潸然泪下。
共工蜷起蛇尾,矮身颔首,闭眼祝祷,回应神母的送别。
他重新起身,游弋地看了阎王一眼,这一眼交换的信息没人看懂,只见阎王笑得慈祥,却坚定地摇了摇头。
阿藕无法理清越发浓重的不安,共工大哥低头看向他:“小家伙?”
“大哥。”阿藕无法解释自己的不安,只能求助地回应。
共工的神情温柔起来:“你还想知道我是谁吗?”
阿藕心下稍安,刚点头答了个“想”,忽然想起失声惊道:“不对,我!大哥你还不知道我是谁!”
共工没有道破神力早知他神魂中的一切,只笑问:“好,那你先告诉我你是谁?”
阿藕这才意识到要告诉大哥本名,他左看右看,凑到共工耳边,还用手挡住嘴道:“我大名叫……藕夜舒荷。”
“哦,”共工被小家伙的羞窘逗笑,“原来不是小家伙,开在夜里的小莲花。”
阿藕做了个鬼脸,晃了晃手里的手,食指不小心勾住了共工腕上手串:“大哥也笑话我。”
“不是笑话。”
“真的?”
“真的。”
九州各地有两成单身男女在此时不约而同用本地方言发出了这俩到底在干嘛的抱怨,遭到了另七成兴致勃勃的观众毫不留情地打压。
“那小莲花就小莲花,”阿藕大度地说,“大哥现在知道我是谁了,告诉我你是谁?”
共工笑望着他。
当共工开口时,绕着他蛇尾跳动的清水开始上涌,附上共工的身体,顺着交握的手向阿藕蔓延。
“我曾是火神祝融之子,他给我的一切,都已被他收回;他教导我的一切,都已被我抛弃。
“我是女娲后人,创世神女娲给了我永生不灭的身体和亘古不毁的神魂,她是我的神母,我是她的神子,我敬仰她就如我敬仰自然。”
“我是水神,水赐予我与水同在的神力,九州之水庇护着我的神魂,即便我神魂残损,信徒凋零,水从未弃我而去。水是自然中最伟大的力量,它喜爱我,就将来喜爱你,它守护我,就如将来守护你。”
阿藕的心忽然一慌,他不知为何想要冲动阻止共工大哥继续说下去,蔓上的清水却封住了他的嘴巴,水势暴涨,如海上卷风吸起的水龙,将他们包裹其中。可阿藕完全没去想为什么能在水中呼吸,他全副身心都在共工身上,死死地望着眼前人,无比畏惧即将发生的事。
“我是抗神弑父的叛者,我是诛神战败的罪神。共工是我的名字,水神是我的神职。
“我是共工,我在此请九州之水、天地灵气、创世神母共同见证,我将水神共工的身体和神魂献给紧握我手的眼前之人——让我的神魂沉入死地,引领他归来;让我的血肉化为神泥,重铸他身躯;九州之水听令:赐我以死,还他以生!”
神令一出,水龙狂暴!
共工身躯在一刹那间绞为齑粉,下一瞬,水龙消散,藕夜舒荷血肉重凝,眼前已是空无一物。
众人皆惊。
“大哥?大哥!大哥——!”阿藕找不到人,只手中一串用朱砂染透的雕鸮头骨,是共工大哥戴在手腕上那一串,被他食指勾住才留了下来……又或者是大哥留下给他?
“不——!”
复生者跪地哀鸣,其声悲怮入云,众不忍闻,惊飞山鸟。
终于与裴牧云执着的目光相对,阎王一声叹息。
“不……”只有解春风听到了师弟这声低语。

第156章 初级神魂交感
天不知何时下起了细雨,雨丝疏疏落落地飘零,没有电闪雷鸣的惊动,却不约而同落遍了九州,连那些全年干旱的地方也是一样。
不仅于此,各地奔流的河流江海,不论水量大小水流缓急,全都变了响动,或呜或哗,如泣如诉。
人们恍然明白,这是九州之水对水神共工的哀悼作别。
裴牧云回想共工所言,经过众神徒子徒孙的歪曲传播,反抗众神的共工被塑造成了善妒争权的贪婪小人,从这个角度看,前世某些控制了传播渠道的自诩先进文明的国家与异化的天庭众神何其相似——
它们通过无孔不入的娱乐传播重塑了一场战争神话,试图抹去太外婆北国故乡在那场战争中的功绩。还帮助投诚的加害者,淡化这片九州大地无辜遭受的苦难和对侵略者的英勇反抗。
世上腐朽的绝对权力都是相似的。如果天疏阁在即将到来的战争中失败,毫无疑问也会遭到明樑帝与天庭众神的歪曲。想到这里,裴牧云抬头看向飘在空中的一幅幅水镜卷轴。
发明水镜术时,他和师父都料想不到天疏阁将能将此术应用到这个地步,人们通过水镜看到真相,天疏阁才会这般赢得民心。水镜卷轴是人民的智慧,最终为百姓、为公正服务,天疏阁的造物自当如是。
而共工用自我牺牲为天疏阁换回了机术院最强新星阿藕。
水神共工让九州百姓见识到了一位真正上古神明,那是与天庭腐朽众神大相径庭的不朽神格,共工的高尚神格足以让九州万众在这一刻为其共哀。
然而,裴牧云在钦佩之余,却隐约察觉到一丝微小的不对劲,自己刚才好像说了什么话?
解春风亦是感慨,然也许是龙族受到天地灵气偏爱,在这九州之水因哀显灵的时刻,他察觉到其中有什么不对,像是天地灵气在悄然提醒他,他不由看向师弟。
出于惯性,解春风转头去看裴牧云,做出转头这个动作时,他心底却忽而生出一种诡异的熟悉感,他好像在刚刚不久前似乎因为什么缘故就已经转头看向了师弟,他是什么时候又把头转回来的?
“阁主。”
各自思忖的师兄弟看向来人,却是擦干眼泪的阿藕。
阿藕举起手向裴牧云敬礼,腕上那串朱砂染透的雕鸮头骨在雨丝浸润下愈发鲜红。
他吸了吸鼻子,拼命忍住忽遭巨变之后见到自己视为大家长的人物而生出的欲泣冲动。
在裴牧云与解春风鼓励的目光中,阿藕定了定神,坚定道:“阁主,天疏阁预备法士藕夜舒荷,受水神共工大恩死而复生,向您报道。”
裴牧云点了点头,正要出言宽慰,忽然双目一睁,肃容自语:“不对。”
“牧云?”解春风当即关切。
阿藕也是不明所以:“阁主?”
裴牧云顾不上与阿藕解释,匆匆唤了声师兄,伸手就去扯解春风的衣襟。
解春风下意识心头一喜,回过神来才又着急,因为他认出了裴牧云想干什么。
他们师兄弟有默契,九州万千生灵可没有默契,大家伙儿眼睁睁看着天疏阁主忽然扯开了春风剑侠的衣襟,将手掌贴在了春风剑侠的心口,又倾身上前与春风剑侠额头相抵,均是看得目瞪口呆。
各地百姓纷纷纳罕,怎么天疏阁主突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就如此唐突行事,自家亲亲老、咳、自家亲亲师兄也不能大庭广众说上手就上手呐?心思活络些的人更是一霎时就想得小脸通黄。
别说各地百姓,各地的修士精怪,甚至连天疏阁法士,全都看得目瞪口呆,但让他们震惊的不止是这行为本身,而是他们先后想明白了阁主这是在干什么。有些忽然想明白了的甚至羞红了脸。
让九州修士精怪都震惊的行为,对解春风和裴牧云来说却是个早年的旧习惯,并不是第一次做,这还要从裴牧云解春风少时说起。
那时裴牧云还不知是迦陵叔舍身送书引他前来。而他来此短短数年,踏入剑修门槛后进步神速,但对于穿越的疑惑始终萦绕在他心头,入道之后越修越知神通广大,因此随着修炼渐入佳境,他反而时不时怀疑自己是否处在一个真实世界。
解春风那时尚不解风情,还以为自己对师弟的爱护是一心想当个好师兄,见师弟时不时烦恼,自然着急,变着法儿想知道师弟在烦恼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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