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轿可不是大官人想的那么简单,其他轿夫再使劲,也不能替他出力,闻人鸢她叔叔更是从小娇养多年虚胖,哪里抬得起那大如床的十八抬大轿,咬着牙刚撑起来就啊哟倒地,把方公子摔得险些一命归西。
如此要事,长公主自然玉口传了话到闻人主家去问责,她叔叔立时丢了官,回到京城还处处被人嘲笑,后来就只躲在家里闭门不出,也不见客,已经好几年没人见过他。
兄死弟庸再起不能,眼见这个分家彻底走到了末路,主家体面给些薄银维持吃穿,也就仅此而已,将放弃摆在了明面上。世家内部哪少得了拜高踩低,闻人鸢早早看尽世间冷暖,也不会去落井下石,只是记恨这个叔叔当年连买药碎银都不肯借,自然就当没这么个叔叔。
相比于闻人鸢,聂林玉家境里要好些,虽人多复杂,但聂林玉好歹能攒些钱在身边,她也不好多做,只是力所能及地照顾闻人鸢,例如让下人买纸笔时往闻人鸢那送一份,她二人皆不自由,不常相见,聂林玉总担心她过得如何。
闻人鸢却没有露出愁容,反而高兴了起来:“难得有好事能跟姐姐说。前些日子,大堂嫂另请大夫给我老娘换了贴药,吃着竟好得很,十分对症,昨儿已能下床走一走,胃口也好了许多,大夫说,再吃些日子,吃到过年,说不准就康健了!到时,再换付方子养一养。”
许是想起了这些年老娘病重的困顿时日,闻人鸢仍笑着,眼底却已湿热。
“太好了!”聂林玉也是欣喜不已,“阿弥陀佛,妹妹,我真为你高兴。你那位大堂嫂当真是情义女子,她费心了。”
闻人家人丁再兴旺,闻人鸢口里也从来只有两个堂哥,大堂哥就是时常接济她家的闻人珏,小堂哥就是离家出走去了天疏阁的闻人琅。闻人珏娶的并不是世家女子,所以这位大堂嫂聂林玉并不熟识,只是从闻人鸢口里听来是个不错的人,这回竟然费心另请大夫,更对她添了许多好感。
听了聂林玉的夸赞,闻人鸢剖心对她感慨:“姐姐说的是。说来,大堂嫂素来对我不错,不曾短了堂叔定下的接济,只是来往时有些淡淡的,已是极难得的好人,我是记在心里的,唯有感念感谢。
“我也是在姐姐面前实话实说,往年,像这样的自发关怀,大堂嫂确实也没有。倒不是我贪,我只是将心比心,给久病之人换大夫这种事,万一不好,可是要结仇的。嫁进世家当夫人的,谁不懂分寸二字,多做是错,少做也是错,素日接济已是难得了,有几个肯为夫家亲戚家做这等易惹祸的事?
“可那回大堂哥从不周山九死一生回来以后,大堂嫂竟像是变了个人,跟大堂哥焦不离孟焦不离孟的,还包揽了家里大小事情,可见是患难见真情。以前我糊涂想着,这大堂嫂人虽好,对大堂哥却像只是尔尔,对家里也像个客人似的淡淡的,一切都照堂叔堂婶原样,不添不改。如今才知,原是我小心眼错看了。”
聂林玉知她明敏善感,柔语安慰道:“像你说的,就是患难才见了真情,哪里是你小心眼了?你嫂子做人是万里挑一,你也是有运气的,等你妈妈身体好起来,指不定往后就都否极泰来的。”
闻人鸢嗯了一声,靠在姐姐肩头。
马车进宫城之前,闻人鸢就收起了灵玉佩,与聂林玉打样子般闲聊起了无所谓的官样诗书,下了马车,站在等候引路的世家贵女堆里,两人就都不说话了,与其他人不疏不近。
被萧家、夏侯家贵女们围住的夏侯莹从人群中看见她俩,快步过来打招呼:“闻人姐姐、聂姐姐!”
聂林玉和闻人鸢都浅笑回了招呼,一时都目露担忧。
很难相信心机深沉的武将世家竟能宠出来这样单纯善良的娇女,若不这一代女孩儿稀少,夏侯家必定是不愿意送她进宫赴宴的。夏侯莹也确实天真不作伪,就连蜚魔头她都能示之以善,旁人不敢指出的五官拼凑,都是她善言指出劝其改善,因此她们两个家境不如她的反而替她捏把汗。
太监前来引路,想和她俩一起走的夏侯莹被其他贵女打配合拉走,聂林玉和闻人鸢也只作不知,不紧不慢走在后面。
跟着太监进了殿,贵女们正想着这回不知又要等多久,就看见蜚魔头板着脸怒气冲冲地跨进殿门,不理会贵女问安,咬牙切齿坐在椅子上。贵女们心里都是咯噔一下。
蜚今日本是志得意满,浑沌大人大早上就招他去密谈,说有一个必定能除掉风云的计策,只需要蜚去找来欲魔和影魔。蜚终于能出京为浑沌办事,卯足了劲证明自己,只用了半日就将欲魔和影魔绑回了京城,结果并没有换来更多相处时间,浑沌大人甚至说要和欲魔影魔单独议事,将蜚赶出了完人斋!
而御书房完人斋里则是全然不同的气氛,浑沌赶走了拼凑脸丑八怪蜚,面对着漂漂亮亮的欲魔和影魔,直发感慨,到底是美人养眼。
虽然欲魔今日选择幻化出的这身皮囊,不仅是穷奇的另一个老相好,死前还自作主张招来裴牧云搅坏了浑沌的闲散时光,但浑沌也不得不承认孔雀佛子这身皮囊确实是漂亮。
欲魔识情识趣,对他嫣然一笑,馋得浑沌直流口水,或许是知道浑沌爱好美人,影魔施展魔力仿照得与欲魔一模一样,表情也学得丝毫不差。两个孔雀佛子对他笑,浑沌下意识舔了舔唇,舔到火气疮,又疼了一下,回过神想起魔污难闻连饕餮那条死饿狗都不要吃,发出一声兴叹。
不能吃,还是说正事吧。
浑沌一清嗓子,对俩魔追忆起了往昔:“二位可还记得半神们在凡间大烧战火的好时光?那时,也有封神榜高悬于空,各路神仙赐封的半神们为了杀出重围飞升成仙,招揽信徒斗得你死我活,血染了大半个九州,大大滋养了魔气,二位当时可是混得风生水起。”
第192章 摆魔阵优势在我
浑沌提到的好时光,欲魔与影魔当然记得,那时九州战火频仍,它两个借机游荡天下害人享乐,甚至联手搭档过几次,别有风味。
“奴家怎么会不记得?那时半神泛滥,群魔乱舞,此消彼长,共赢共生。他们封他们的神,我们享我们的乐。生灵涂炭,民不聊生。”欲魔露出回味留恋迷离的浅笑,“只是,先天神大人是如何知道的?您当时,似乎还被关在天上?”
浑沌睨他一眼,并不回答。
明白浑沌不愿说,欲魔就没有追问。实力更低于欲魔的影魔就更不会追问。它两个被蜚抓来时就有了共识,既然天疏阁发现浑沌杀不死,那它们打不过蜚,加入浑沌也无妨,总比被蜚吞了强。眼下几场战局的输赢不算什么,浑沌不会死,在它们眼里,这就意味着浑沌不可能输。
很简单的道理,风云再强也不过是凡人之躯,大不了拖个一千年,就算天疏阁赢了一时战争又如何?拖个一千年,风云不死也要飞升,仙人可不能随意下凡,届时,浑沌大可以卷土重来。只要拖没了风云,剩下这些凡人根本没有能力阻止浑沌夺取天下。
说白了,二十四魔都可以说是因人而生,却也因此更看人不起。擅长祸害人心的欲魔影魔尤其如此,它们对凡人都多脆弱再清楚不过。没有一个凡人没有欲望,没有一个凡人没有影子。只要它们想杀,就没有它们杀不死的人。
欲魔视人为玩具,最爱玩的就是扮演他人的欲望,挖空心思以各种面相各种方式引诱人心,勾君子迷酒色,引正人作大奸……世上有万条歧路,为了毁掉一个人,欲魔愿意换遍十三面具,用尽万般变化,使出各种手段。直到将人玩弄到彻底崩溃,欲魔才会将其吞入腹中,那种绝望美味不已。
而影魔依附万物而生,它始终只是影子,无法成为本体,它嫉恨所有鲜活的生灵,迷恋凡人变化的情绪。一个人看见挚爱正被歹徒掐住脖子会是怎么反应?打死了歹徒才发现这只是一场噩梦会是怎么反应?醒来后发现从来就没有什么歹徒在梦中打死的原来是挚爱会是怎么反应?……不间断的刺激将情绪拉到极致,从惊惧到愤怒到欣慰再到难以置信再到悲痛欲绝的急剧起伏,直到再也刺激不出更多情绪,它才会将人吃掉,吃掉的瞬间就好像它也短暂拥有了这些情绪,世上再没有这般令它满足的游戏。
换个角度看,欲魔影魔可以说是最通识人心的魔,既然它们打定主意要归顺浑沌,自然不会惹浑沌不快。
浑沌见它两个这么识情识趣还又这么识相,对比又丑又蠢笨连谄媚都做得丢脸至极的蜚,心底简直是十分满意,几乎都要舍不得骗它们去死了。
只是几乎。
浑沌开始讲述他的计划:“提及往事,是朕因此生出一计,配合二位大魔之力,必能彻底摆脱这对风云逆贼。”
原来,浑沌是想用自己扰乱时空的能力设下阵法,用欲魔影魔为诱饵将风云引入阵中,只要风云入阵,浑沌就能通过在两个时空共存的封神榜的联系,将风云甩到那个半神泛滥的时空。
但此计风险不小。浑沌此前从未设过这么大的扰乱时空阵法,都是尽量拆分成不费力的局部设计,海角城海崖下的阵法就是典型,要设下如此大阵,本身就要耗费大量浊气,即使成功,扰乱时空的反噬也有可能伤及浑沌核心。只要能彻底摆脱风云逆贼,一点小伤,受了也就受了。
而且,只要阵法运行不出错,在阵法撕开的时空间隙没关上之前,多甩走一两个人也不会增加浊气消耗,所以,假如女娲舍不得她这两颗小棋子跑下来横加干涉,那就再好不过,女娲一入阵就会被阵法一同甩走,恰恰是一石二鸟!
浑沌说到此处,显然开始畅想起了踢走三个终极绊脚石的大胜利,满脸都写着称心如意,还为欲魔影魔画了封侯封爵共享天下的大饼。
可惜欲魔影魔可不是蜚那种没脑子的蠢货,它们每次复生都是纵横九州祸害苍生的角色,怎会听不出此计蹊跷。
何况自复生以来,为了更好地害人,它们一直密切关注着天疏阁的动向,混在百姓堆里观看了天疏阁放出的所有水镜卷轴,时刻警惕避免被天疏阁抓住。因此它们不像蜚对风云的战力一无所知,非常清楚在风云面前任何大魔都毫无胜算,浑沌要拿它们当诱饵,明摆着是骗它们去送死。
这大名鼎鼎的浑沌凶兽,似乎并不如传闻中那般厉害。难道是跟蜚混久了,传染了损脑子的恶疾?
回想浑沌对着两个孔雀佛子幻身流口水的蠢样,欲魔更觉得见面不如闻名。但只要浑沌是不死之身,蠢一点,对它来说,倒不是坏事,反而是好事。而那扰乱时空的阵法,也不是没有可行之处。
欲魔心念电转,对着浑沌婉转一笑:“先天神大人,您的计策自然是妙极。只是半神泛滥之时还是距今太近,假如风云逆贼回在那时,又打遍半神飞升成了仙,上去之后害您再也不能下凡,您又该如何应对?”
浑沌皱眉,神色立马变得不悦起来。
但不等他开口训斥,影魔就抢先出谋划策道:“大人既然能够扰乱时空,何不干脆弄死他们?与其将逆贼甩到其他时空留下祸患,不如斩草除根!”
荒谬!是他不愿意把风云斩草除根吗?能做得到的话,他会不愿意把风云斩草除根吗?浑沌越听越气,正要破口大骂,影魔却又抢嘴,极力煽动道:“若大人不嫌弃我二魔之力,在您的阵法上叠加两层魔阵,就能将风云逆贼斩尽杀绝,连女娲,也不是没有可能拿下。”
接连被噎了两回,浑沌阴沉命令道:“少卖关子,快说!”
心知这影魔是积习难改,忍不住挑拨他人情绪,欲魔威慑地蛰了影魔一眼,影魔立时清醒,不敢再故意刺激浑沌玩,对欲魔低头示弱。
欲魔没有让浑沌等待,立刻接过话头,温言软语地为浑沌清晰讲述:“奴家的六七阵法,能将您扰乱时空阵法的效果倾注于入阵的人,也就是说,阵法效果不再是将风云逆贼甩回千百年前,而是将风云逆贼本人回溯千百年,区区两个凡人修士,寿数连一千年都不到,如此已是必杀之计。”
听得两眼发亮,浑沌大悦,催促欲魔:“继续说!”
欲魔用孔雀佛子的幻身柔笑,不停歇地继续道:“再加上影魔的形影阵法,就能将此前双阵拓印叠加,想叠几层影阵就叠几层影阵,一口气回溯个五千年、九千年,还怕风云逆贼死得不透?哪怕是女娲,杀不死她也能让她立刻丢掉几千年的修为。以您先天神的优势,对上一个少了几千年修为的女娲,要杀她,岂非易如反掌?”
“好!”浑沌拊掌而赞。“天佑我也!二位果真是吾之福将!今日一来,就献上如此妙计!”
见浑沌只是叫好,没有其他表示,欲魔看了影魔一眼。
影魔继续加码,火上浇油地煽动道:“不仅如此,阵法叠加还有两个好处。一来,多层魔阵能掩藏您的阵法气息,让风云逆贼更难察觉圈套,就是女娲来了,也分辨不出;
“二来,多层魔阵的魔气足以影响在场兵卒,只要有天疏阁军在场,风云就不得不入阵救人,不然,他们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天疏阁军陷入狂暴,不分敌我地相杀到死为止!那两个逆贼沽名钓誉,绝不会袖手旁观,而入了阵,就是他们的死期!”
浑沌已是喜不自胜,却听影魔补充道:“只是,多层魔阵要消耗众多魔力,光我俩,恐怕力有不逮。”
面对浑沌收敛喜色的面容,欲魔只作不知,配合接口:“所以,此计要成,就得引出天疏阁军开战,用他们自己人牵制他们。还要有大魔为我们输送魔力。最好是布置在海岛,这样,不离形能将魔阵藏于海下,表层再以普通魔阵掩饰,更能让风云无法察觉,一击必中。”
浑沌像是忽然疑惑:“……不离形是谁?”
虽然一进来就自报了家门,影魔还是从善如流地应承:“是我。”
似乎并没有因为沉迷美色而忘了听它俩名字,浑沌一点都不尴尬,丝滑地问:“怎么叫这么个名?”
“多年前胡乱取的,取形影之意。”影魔顺着浑沌解释。
浑沌又看向欲魔:“那你呢?”
看出浑沌有松动之意,欲魔嫣然一笑,配合拖时间道:“奴名十三恨。喜、怒、忧、思、悲、恐、惊七种情志,见、听、香、味、触、意六种欲求。”
随着介绍,欲魔周身浮现出十三张巨型面具,张张不同,每一张面具都拴着一根琴弦般的情丝,十三根情丝左七六右归拢于欲魔两手之中,配合他此刻孔雀佛子的幻身,真如孔雀开屏一般。
这些魔跟人混太久了,起的名字都一股人酸味,搞得跟是人似的。浑沌忍不住腹诽。
但欲魔的孔雀佛子幻身对他如此娇笑,浑沌又忍不住犯饿,可魔污那么脏,吃了要吐,不能吃,只能在心底第无数次对乱吃西方怪龙传染了饿疾给自己的饕餮破口大骂。
浑沌忍住焦躁,假装感兴趣道:“这些面具是从何得来?”
“先天神大人问得巧,这里头确实有个故事,还与蜚大人有关。”欲魔一挥手,隐去其他十二张面具,只留下惊面,如弹琵琶一般抱在怀中。
“哦?”混沌一听跟蜚有关,顿时就完全没有兴趣了,但他需要时间思索,还是表现出有兴趣的样子,“你说说看。”
欲魔慢慢讲述起来。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人远远没有如今那么多,魔也没有如今那么强大,蜚天生是瘟疫之魔,却还不能像现在这样收敛魔力,所到之处必生大疫,近人人病,近牛牛瘟。可蜚又羡慕凡人之间的关爱,时常装作是人,跑到凡人部落里去。但它装人从来就装不像,一进部落又害死了许多人,被祝巫带领部落的人赶了出去,还举行了驱逐疫鬼的仪式,防止蜚再偷偷进入部落。
蜚不甘心,却是屡试屡败。蜚每试一次,一个部落就要遭殃,按理说,世上应该早就有蜚的传说流传,然而凡人虽害怕瘟疫,部落中却始终没有盛行蜚这个瘟疫之魔的记载,凡人有驱逐疫鬼的仪式,却没有专门驱逐蜚的仪式,也就更没有关于蜚的节日。
几乎没人记得还有一个叫蜚的瘟疫之魔。相比其他二十四魔,蜚可以说是默默无闻,比如枝弩弦,就一直有凡人记录双头蛇、食人蛇的传说,就连天童鬼王也一直有孩儿鬼的传说,这也让蜚嫉妒不已。
接连被十三个部落赶走之后,有一天,蜚听说凡人都喜欢白色瑞兽,就改变了方式,这一次,蜚装作一只白毛独角狮子,特意选在腊月三十这天,跑到了一个部落里去。
选择腊月三十,是因为这一日是华夏的除夕节,当时凡人在除夕节有用击鼓之法来驱逐疫疬之鬼的习俗。蜚的打算是,就算这次结果还是和以前一样,如果它变成了白毛狮子还是会被赶出部落,至少他们会记住蜚在除夕来过,它想把自己加入除夕节的传说里,被凡人记住。
结果自然和以前一样,蜚害死了许多人,被愤怒的部落人民赶了出去。但那个部落并没有把蜚的出现加入除夕节的传说,他们把蜚变的白毛狮子误认为是传说中会在除夕夜跑进部落吃人的年兽。
闹了一通,到头来,还是没有人记得蜚。反而因为蜚变的白毛狮子,让年兽的传说变得风靡起来,而年兽甚至不是真的,只是凡人结合放烟花炮竹的习俗编出的故事,然而,民间至今都流传着古时人们用烟花炮竹驱赶年兽、喜迎次日新春,这个故事本身就已成为了传说。而蜚还默默无闻。
这让蜚嫉恨交加,深深地恨上了人。这些凡人,明明那么弱小,只要接近它就会生病而死,却像是故意报复它一般不想记住它,故意不愿意崇拜它,故意不愿意对它好!
忍无可忍的蜚找到欲魔,要求欲魔屠杀曾经赶走它的每一个部落,并且折磨部落里的每一个人,确保他们在死前深深记住它是蜚,是瘟疫之魔,而不是什么年兽。作为交易,蜚愿意在事成之后被欲魔吞掉。
说到这里,欲魔看向已经把对蜚的嫌弃完全摆在脸上的浑沌,娇叹道:“整整十三个部落,奴家不知花了多少心思才完成蜚大人的要求。这其中还有十三个真材实料懂得驱逐疫鬼的祝巫,都是难啃的骨头。
“事成之后,奴家带走了祝巫们举行仪式时戴的扮神面具,用吞掉蜚大人的魔力扭转了它们,为每一张面具注满情与欲,将这些扮神面具制成不朽魔器,永远陪伴在奴家身边。”
蜚果然是个倒霉玩意。
浑沌沉吟片刻,故弄玄虚地拖着声道:“原来,两位爱卿还曾有这么一段趣事。既然还有这样的渊源,朕就让蜚来为你们的魔阵输送魔力,想必是能够配合无间。”
欲魔影魔当即一跪:“谨遵圣意。”
浑沌想了想:“具体实施,还是由朕来与蜚商议,你们就不要多嘴了。二位千里而来,这就下去休息吧,后宫玩乐,任你们消遣。”
二魔心照不宣地一拜:“是。”
朕让你出去。五个字刺痛了蜚的心,蜚一路扬鞭打骂宫人发泄妒火,直到殿内还是阴沉个脸,咬牙切齿地反复嚼着这五个字,吓得满殿贵女们不敢说话。
经过前两日的改版,蜚的容貌已不再那么拼凑突兀,但还是说不上好看,因为这魔头始终坚持那套集采美人最美五官杂糅起来就是最美的信念,不愿意五官都只像同一个美人。贵女们不敢多做反驳,只能将蜚魔头衷爱的五官都分别画下,再拼凑尝试,努力找出不突兀又好看的拼盘组合,这谈何容易。
但在少女们的拼命努力下,蜚还是好转了心情。
太监来传旨召蜚觐见时,蜚在夏侯莹的建议下变化更换了鼻子,贵女们正夸它好看,蜚分辨不出,似乎还不如自己的想法,但被夸得心情不错,听到浑沌要见它的旨意,蜚的心情就更好了,下命令不许贵女们走,等他回来,视浑沌的反应再看她们有没有说谎、要不要赏她们。
不料刚进完人斋,浑沌就夸了一句:“爱卿是去为朕换装了?嗯,这回当真是个美人。”
蜚哪受得住浑沌这一夸,霎时间心花怒放,激动得红潮满面,想在浑沌面前做出娇羞模样,却又想起欲魔影魔两个得以与浑沌单独议事的王八蛋,早知如此蜚就该在找到它们时直接吞了,因此面上反而显出一丝嫉恨来:“只要先天神大人喜欢,蜚就心满意足了。不知欲魔影魔何在?”
浑沌心下当即就有些腻味。他本来就是硬着头皮夸一句,蜚现在这张拼凑脸顶多是个不丑,距离浑沌认可的美人那还差了十万八千里,结果蜚不仅不感恩戴德,居然还像是吃起了醋来?荒唐!它以为它算个什么东西?一滩魔污,眼睛鼻子嘴没一个是自己的,还不能吃,夸一句居然还翘起尾巴来了,蠢货。
但浑沌做出严肃的模样来:“它们原想算计你我,但朕将计就计,骗他们入了局。朕让人带它们去休息,其实是将它们软禁在偏远宫中。你过来,朕要将真计划说给你听,你听仔细,不可有半点马虎。”
“先天神大人!”浑沌话语中的信任让蜚兴奋起来,失口一声喜悦高叫,紧接着也不起身,就那么跪着膝行上前,跟哈巴狗一般凑到浑沌椅边,整个身子都因激动而微微发抖。
浑沌忍着想将它一脚踹开的冲动,将计划与蜚一一说明,为了不让蜚察觉有诈,浑沌还拍了一下蜚的肩膀,似乎很关心地叮嘱:“届时,爱卿一定要将朕教给你的步骤记清,只要你依命行事,不自作主张,朕的阵法就能保住你,反将欲魔影魔作为魔阵饲料,你安然无恙。但只要错了一步,被魔阵吸死的就不是它们,而是你。”
蜚原本点头如捣蒜,被浑沌这么一叮嘱,反而忽然怔住了,没有反应。浑沌心底咯噔一下,以为自己做过头穿了帮,却不料蜚是感动得眼眶湿热,近乎哽咽道:“蜚一定记住!一定记住!您让我蜚做什么,蜚就做什么。先天神大人,从来没有谁对蜚这么好。为了您,蜚什么都愿意去做!”
浑沌松了一口气,温和神色敷衍了蜚一句,蜚却仿佛又被感动到了,对浑沌絮絮叨叨地说起了自己的悲惨往事,什么去部落被凡人追打啦,什么除夕被打还遭年兽冒名顶替啦,还恰好和欲魔所说的对上了。
原来欲魔所说的全是真的,没有一点编造的成分。浑沌反倒有些稀奇。毕竟欲魔对他说这些事是为了激发他对蜚的反感,这浑沌很清楚,欲魔这样做并不奇怪,不掺假话只是这些事本身已经没有掺假的必要了。但蜚对他说这些,难道真以为这些事能够博取他人同情?
在短暂的一刹那间,浑沌甚至对蜚泛起了一丝丝怜爱,怎么就能蠢到了这么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