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他们或许要走了,也不知山神会否想念。
走出山洞,放眼望去,漫山遍野仍是荀草依依,正是开花的时节,整座山清香宜人,山下河州亦是香草明媚,鴢鸟成双成对徜徉在水面上,时不时会有一只钻入水底,风云经过长期观察,已经知道那是鴢鸟在啄食水底的银白泥沙,这种银白泥沙大概是有帮助消化的作用,偶尔会看到一种山猫似的灵兽长途跋涉来青要山专门吃它。
山海经对青要山的动植物效用描述具有统一性,尤其山神雌雄同体还能懂得山中兽言,风云猜测这块区域是源自于同一颗死星,所以都带有那颗死星的生物特征。不过也可能是因为山神如此才影响了山中动植物。很遗憾,两种猜测都还没能找到切实的证据,他们或许没时间继续证实了。
“走吧?”
“嗯。”
风云二人踏云而起,向海边断崖飞去,赴千年之约。
这一次,他们没有扑空。
但眼前之景,却是让他们心中一凛。
大女娲正在教小女娲练剑。
大女娲手执树枝,小女娲手中那把,却是玄真掌门剑。
她们所练的,正是玄真剑法!
解春风裴牧云双双想起他们刚来鸿蒙时不知为何“忘记”了询问的,正是女娲大神为什么要借走掌门剑、又为什么带着掌门剑来到鸿蒙时代。
此时此刻,真相已不言自明,玄真派在传说中就是女娲大神创建,如果说女娲本人就是玄真祖师,那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风云一时失语,不知能否打断祖师爷教徒,虽然这个徒弟就是祖师爷自己。
大女娲注意到他们,向小女娲低语两句,随后便向风云走来,也不知她施了什么法术,等她走到他们眼前时,身后练剑的小女娲就莫名消失在了风云视线中。
“想必你们有许多疑惑。”大女娲像是猜中他们的心思一般,直截了当地铺陈开来,“你们一定在想,我带你们来这儿究竟是有什么目的,还有,你们还要在这儿待多久,浊气异兽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消灭完,还有,我为何要带玄真掌门剑来这儿,以及,我为什么在你们想要越界帮助原始人时避而不见。”
风云微皱眉头,不约而同露出了同样神色。
大女娲的话证实了他们的猜测,她对他们的困惑心知肚明。但这究竟是因为大女娲能“看穿”他们的所思所想,还是天地间发生的一切就没有她不知道的?这两个答案的区别在于造物主究竟是多么强大多么可怕的一种存在,若是前者,还不到可怕的地步,若是后者,那简直令人胆寒。
“我并非全知全能,”大女娲直接回答了他们通过神魂交换的思绪,“我只是非常清楚我带你们来是为了什么。你们所产生的一切疑惑,我亲身体会过、也看人体会过,很可惜,但你们必须自己去寻找答案。这就是我的回答。”
大女娲并不理会他二人的反应,淡然继续道:“我定下千年之期,让你们来此见面,是为了告诉你们,两万九千年后,我将彻底离开这里,到那时,我会送你们回去。到那时,你们已经清除所有浊气异兽,并且,也找到了你们自己的答案。”
再过两万九千年?!
风云震悚。
他们猜到了浊气异兽或许一万年都打不完,却怎么也料想不到需要三万年!
且不说如何度过这三万年漫长岁月,解春风和裴牧云的修为本就在伯仲之间,这千年来暴打异兽,他们两个的修为都在疯涨,再过两万九千年,他俩回去就得立地飞升,战场怎么办?
解春风还没开口,大女娲就看向他道:“放心,只要你们依然确定不愿飞升成仙,我就有办法帮助你们拖延飞升。”
这话又说的极具艺术性,解春风微微皱眉,却没再问,因为裴牧云开口直接提出:“您可以完全操纵时空。战场一个月,鸿蒙三万年,以您这样的能力,消灭浑沌也不过需要动用一念。如师兄所言,从一开始,您就将除掉浊气异兽说得像是附带的任务。您究竟要我们在这个鸿蒙时代做到什么?我们甚至不能够直接帮助人类!”
裴牧云说到最后,想起那些他们不能帮助而眼睁睁看着惨死的原始人,语气不禁重了起来。
大女娲却只是悲悯地看他一眼,消失在了空气中。
她竟然就这么走了。
裴牧云只觉一口气闷在心口,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
解春风原也想提那次避而不见的事,不料牧云竟先他一步急了,此刻反倒为了宽慰师弟、也是宽慰自己,努力找寻原因来:“大神如此,原始人类是大神所造,她这个造主总不会故意见死不救,必有什么限制。其用意,或许就是她要我们自行寻找的答案。”
裴牧云闻言默不作声,只是依偎进师兄怀里,他一边欣慰有师兄在真好,一边顺着师兄思路想下去,想到一个可能性,忽然透骨生凉。
他能想到,师兄必也快想到了。
能拖一刻是一刻。
“师兄,”裴牧云依偎在解春风怀里左右看看,“我想试试那个果子。”
“怎么,忽然嘴馋了?”解春风好笑,却麻利地甩出一道剑风,从断崖附近的树上割了一个果子下来。
解春风本就对山海经中的各类“食材”产生了兴趣,如今有个怪模怪样的果子在手,自然就琢磨起了这玩意就近要怎么吃,一时把其他问题丢到脑后。
这种树果,看上去有些像棕色的硬皮芒果,解春风微操着剑风三两下削去了上半部分的皮,尝了一口,不甜,嚼了嚼还有些辣喉咙,对裴牧云哄道:“实在不好吃,不吃它吧。”
裴牧云向来是师兄敢尝的他也要陪一口,更何况这次还是自己提出来的,于是嗯嗯了两声,却将解春风的手拉过来,低头也咬了一口尝,评价:“确实不好吃。”
都说了不好吃了,解春风摇头笑笑,正要说话,忽然从海崖外刮起了狂风,一时竟是如刮龙卷风般风浪大作,石走树飞!
若不是修为高深,他俩都已被吹飞了,二人立刻向海面看去,发现竟是一群比成年虎鲸还大的文鳐鱼从海中拔天飞起,要往东海方向飞去,狂风暴雨只是它们有力而透明泛白的羽翼出海时顺便带起的,但这一顺便就让附近的海崖遭了殃,不仅刮崩了一角崖石,还刮倒了一片林木,刚被他们摘了一颗果子还评价不好吃的那棵树也在其中。
《山海经·西山经》记载,文鳐鱼“状如鲤鱼,鱼身而鸟翼,苍文而白首,赤喙,常行西海,游于东海。见则五谷丰登。”
解春风唏嘘道:“若记载中的吉兆可信,先人今年倒是能有个好收成,只是可怜了这些树。”
“那我们把这果子种了吧,”裴牧云带着师兄思路往劳动上走,“反正不好吃。”
“好。”
解春风听师弟这么说,立刻就动用剑风开始挖坑,把果子埋进去种了。
种完了,解春风才又握住师弟的手,叫了声牧云,打断还在思索怎么带跑师兄思路的裴牧云。
“师兄已经想到了。”
解春风把难得有些呆住的裴牧云往怀里稍揽了揽,对师弟为自己着想的小心思爱得不行。
“不怕。你我爱人同道,总归是在一起。”
说出这话的师兄笑得温柔至极,裴牧云却是眼眶微热。
上穷碧落下黄泉,不曾与君别。纵来日,天命难违,仙格加身。顽心共守,胜负未明。此赤心双诚,爱不能弃,道不能改,人不能离。与君并肩携手,风云何惧?
“师兄背我。”
裴牧云这样说着,却已跳到了师兄背上。
解春风接得熟练利落,嘴里还是那个好字。从练剑的少年时代到眼前的鸿蒙大陆,只要是师弟说出来的要求,解春风的回答永远都是这同一个字。裴牧云亦然。
他背着他的爱人。
他在他爱人的背上。
共同踏入漫漫两万九千年的茫茫未知。
日夜轮换,光阴轮转,漫漫一万五千年。
在此期间,鸿蒙大陆始终保持着整体温暖的气候,各种生物都在自由发展,原始人类也不例外,一些地区的原始人类掌握了集体狩猎的技巧,尽管还奈何不了巨型异兽,却已能够围猎像锯齿虎这样的肉食猛兽。原始人类从此时就展现出了星球未来霸主的端倪。
原始人类越发展,裴牧云解春风的活动就越受限制,他们必须时刻小心不被发现,外出时已习惯用法术隐蔽伪装。
尽管外出需要法术隐蔽伪装,裴牧云解春风还是会尽量多外出走动,除了女娲定下的消灭浊气异兽的任务和他们自己定下的消灭食人异兽的任务之外,他们还很爱观察鸿蒙大陆万事万物的发展。
他俩的其中一份好奇心,就是当原始人类发展扩张的轨迹终于与山海经记载的那些奇异“食材”产生交集时,原始人类究竟会不会吃,吃了又会怎么样。比如青要山山下墠渚河州中的鴢鸟,他们在最近百年来还真的观察到了原始人类捕食它们。
让风云无比震惊的是,第一个吃下鴢鸟的那个原始人真的怀孕了!
那个原始人类还是个男性!
裴牧云和解春风无比震惊地围观了那个原始人氏族从震惊害怕到膜拜鴢鸟的全过程,那个原始男性在受孕十个月后产下婴儿,这时隐藏在现场的风云才发现他有了两套器官所以能自然分娩。那个原始氏族不久后就集体搬迁到了青要山附近,堵住了其他氏族通往青要山的路,将鴢鸟当作氏族守护神崇拜,并且每年都会选出自告奋勇者吃鴢鸟受孕,为氏族增添更多人口劳动力。
等到那个原始氏族大张旗鼓地搬迁过来,裴牧云和解春风都依然沉浸在震惊之中。除了震惊,还有一丝幸亏当初没因为好奇去吃它的后知后觉,不然……
“难道鴢鸟后来是被吃灭绝的?”解春风如此推理。
裴牧云则想起了他们先前对青要山的观察推测,山海经对青要山的动植物效用描述具有统一性,这种一致性究竟是因为它们源自于同一颗死星所以都带有那颗死星的生物特征,还是因为青要山山神武罗神是雌雄同体于是它的特征影响了青要山中的动植物?
眼前的证据,似乎能证明吃了鴢鸟就会变成像青要山山神武罗神一样的雌雄同体状态,但与此同时,武罗神也可以说是一种异兽,它的存在本身可能就受到了来源死星的影响。
所以依然是无法得出结论。
但随着这个原始氏族搬迁到附近,还时不时来青要山膜拜鴢鸟,武罗神显然并不高兴受到这种打扰,它从不在这个原始氏族面前现身,甚至会在他们跳起奇怪的舞蹈大喊大叫膜拜鴢鸟时跑到青要山外去。
裴牧云解春风在青要山住了一万多年,还是第一次发现这位成年累月宅在方石盆里睡觉的山神离开青要山,而原因竟然是讨厌原始人类吵闹,真是猫性十足。
风云二人虽然没有武罗神那么宅,但因为浑沌还真是将少量多次贯彻到底,他们时常会遇到很久都没有浊气异兽出现的情况,难免长期待在青要山山洞中,不过他们两个在一起并不无聊,一来,修炼心境也是修真中重要的一环,二来,他们两个有情人在一起有许多快乐事可做。
在漫长的岁月里,回忆往昔也成了一件颇有趣味的事,尤其是心意未明之时隐约呷了又不好言说的小盐小醋。
这天,二人闲来无事,裴牧云忽然想起当年师兄先他一步出师时的事。
那时候的师兄真真是少年英雄意气风发,四处行走江湖行侠仗义,不多时便名声鹊起,打下“春风剑侠”的名头。解春风虽还记挂着观里的师弟,奈何那时还没水镜术,只能日日用灵力信笺传书,但每次师兄说好要回来,总会出点儿什么意外,不是这个剑士有请,就是那位朋友相约,裴牧云每每期待落空,自己也不知为何不高兴,只冷个脸练剑,搞不懂师父为何发笑。
今时不同往昔,虽说过去许久了,但该吃的旧醋还是可以翻出来再吃一吃的,裴牧云给解春风打埋伏,慢条斯理地从师兄当年出师时是如何潇洒俊朗说起,把解春风夸得春光旖旎,不料说着说着,话锋就转到了慨叹师兄当真是朋友遍天下。
此时青要山正值盛夏,山下传来鴢鸟寻偶的声声悠鸣。
风云都已算是仙骨无寒暑,却还是习惯顺应时节穿衣。
——师父给他们做的那套衣物,腰带上都有一枚齿轮装饰的机术坠子,里头其实是个储物空间,他们原本舍不得用,而且天南地北对他们来说都是一瞬可至,还有心境这种境界空间,哪还需要随身带许多东西?所以解春风只放了梳猫毛的梳子,裴牧云只放了一套重要文书。还是开战前猴叔不断唠叨督促,他俩才不得不往里头装了许多物资,包括他们完全能用灵力幻化的四季衣物,只当是安猴叔的心。结果来鸿蒙大陆之后就用上了,让二人感叹果然还是得听老人言。
今日无需外出,他二人都只穿了雪白的单衣,裴牧云是枕着解春风的腿躺着,此时解春风低下头,就见他一双碧眼儿正浅笑看着自己:“……那时候,师兄出了门,就跟丢了似的。每回传书说好了回来,总又不回来,教我好等。”
解春风立马就品出了师弟这个眼神的味道。
这是醋了。
晋阳老陈醋都没这味酸。
原来传说中的老伴儿翻旧账就是如此。
解春风头一回体验,有点新鲜,有点可乐,同时还有点委屈。
新鲜么好理解,解春风这是头一回见师弟吃醋。
可乐么也好理解,师弟这么个天仙似的人竟也会吃醋,而且是那么早就吃起了自己的醋,要不是还得琢磨怎么应对,解春风都要忍不住得意大笑了,原来他和师弟那么早就两情相悦,人生怎么就这么美呢。
委屈么其实也好理解,后来裴牧云出师其实也一样,他们玄真派从上到下除了猴叔都是出了门就跟丢了似的,其实都是随了师父望星归,哪能怪他?
而且师弟出师没多久就创立了天疏阁,很快就吸引了一群忠心耿耿的阁员围着,那什么离贰离伍一大长串人至今都团结在阁主周围呢,他解春风难道少吃醋了吗?没有,一点都没有。
解春风笑得春暖花开,争取先用帅脸将师弟迷惑:“那是师兄不对。可师兄也是归心似箭,奈何总有旁人横生枝节,师弟创办天疏阁时不也一样?天下有醋一石,你若吃了两斗,师兄可是独占八斗。”
见师兄笑得万般俊朗,话却说得十足委屈,裴牧云本就不是真要兴师问罪,这下更是被逗笑了,他故意闭了眼,只轻笑道:“不调查没有发言权,师兄从哪知道我只吃了两斗了?何况,师兄发言之前还仗着脸长得好看意图迷惑于我,可见是有预谋的信口雌黄。”
裴牧云闭眼轻笑,修长手指却还绕玩着师兄系腰的深青衣带。这衣带,看颜色就知本是裴牧云的,裴牧云腰上那根莹白衣带才是解春风的。日子久了,这些小东西哪里还分得清你我。
有风徐徐吹入山洞,却是热风,反而给本来凉爽的山洞吹入了一分暑气。
解春风本就被师弟笑言挑起了意动,被热风一吹,当即伸手握住了裴牧云玩弄衣带的手指,如中暑般喑哑了声:“牧云既这么说,那告诉师兄,师兄的意图是成了,还是不成?”
裴牧云听声音变化就知师兄此刻已然情牵意动,而师兄意动时是怎样一番风情天底下他裴牧云最了解也只有他了解,故不睁眼:“成了如何,不成又如何?”
“成了,是牧云疼我。”解春风哑着声咬着字回,“不成,是阁主英明。”
这口醋还没完了。
裴牧云好笑地睁眼看他,却果然被师兄情深意浓的俊容摄了一瞬心魂,不由浅笑:“师兄,那我只能疼你了。”
解春风朗声大笑,毫不费力地抬手就直接将美人师弟抱起站起身,走向灵云踊跃搬运山泉的石浴池,他轻吻裴牧云的眉间,打趣道:“天底下谁有你好看,倒拿师兄寻开心。”
“谁准你拿我师兄开玩笑?”裴牧云懒洋洋道,“我师兄天下第一好看。”
解春风摇头直乐。
解春风忽然想起当年刚出师时,奈何那时还没水镜术,只能日日用灵力信笺传书,他既忍不住孔雀开屏,控制不住将自己的英雄事迹大书特书,告诉牧云师兄在外面打出了名声,却又不想显得那么刻意显摆那么浮夸。
因此每一封信都写得绞尽脑汁,他既怕师弟看了觉得师兄也没那么厉害,又怕师弟看了嫌弃师兄一点不谦虚。因为写信如此折磨,他有时希望师弟赶快出师,陪自己一起闯荡江湖,了却少年时携手天下第一美人的夙愿,但更多时候,他又不希望师弟赶快出师,虽然尚不知心中煎熬是相思,却已经生出了贪恋霸占之心,不愿心底明珠被世人所见。
那时两个人都这般懵懵懂懂的,怎么也想不到会携手走到如今。
“师兄笑什么?”裴牧云任师兄将自己慢慢浸入泉水中,只好奇问。
解春风将当年写信的一颗纠结心和盘托出,如今看来不过是年少可笑的烦恼,他甘愿拿来搏美人一笑。
裴牧云确实笑了,可笑时碧眸竟掉下一滴泪来。
“牧云?”解春风立时担心唤道。
满池山泉水,不及一片心。
裴牧云双手抱住师兄,埋首颈间,半晌只道:“师兄爱我。”
解春风听得窝心,揽住牧云,在水中轻抚他的脊背,帮他平复情绪。
片刻后,解春风忽然一声闷哼。
不是正感动吗?怎么动手动脚。解春风有些无奈,警告道:“再闹?再闹师兄可不饶你。”
“谁要你饶了?”
裴牧云向后一仰,沉入水中。
解春风龙眸一暗,瞬间化作大白蛇,缠身上去。
闹了大半日。
最后整个石洞到处都是水,有些是溅的,有些是拍的,还有些是长发滴落的。
亏得他们有灵力,否则真不知该如何收拾。
两情长久,携手万年,仍需体会在朝朝暮暮。
裴牧云被师兄照顾得干爽舒服,趴在柔软的灵云床上,看师兄打扫山洞。
“我爱师兄。”裴牧云忽然说,像是给自己先前的话做个对应。
做的中途被师弟刺激得险些化龙,此时卷起袖子拖地发泄多余力气的解春风头也不回,长叹一声:“牧云,师兄爱你,最爱你,只爱你。但你要是再招我,师兄可就要控制不住化龙了。”
他说的化龙倒不是完全化回龙形,准确来说应是“龙人本体”,是龙族的龙人状态。其实经历过成年传承后,解春风这副人身才是靠灵力幻化保持着的,而龙人状态才是他的本体。成年后的神龙一族化形在陆地上行走,也是一看就知有别于人的龙人。面容还是那副面容,但身体毕竟不是人类,具体细节不为外人道,只能说显形出的不止是龙瞳与龙角。
裴牧云想说那就化回龙人本体又如何,但考虑到师兄一心要压制住做时化龙的心意,就没这么说。
师兄有时候还是过于顾虑小心了,虽然师兄也是为了裴牧云着想。
难道飞升之体还扛不住龙人本体?
但最后,裴牧云还是忍住了,只对特意出去找材料做了根拖把才回来拖地的解春风乖巧道:“师兄加油。”
解春风明显加重了拖地的力道。那力道,仿佛恨不能用拖把给师弟表演一套帅气的玄真剑法。
师兄真可爱。师兄最可爱了。
师兄爱我,我爱师兄。
裴牧云在心底欣赏地叹息。
风云在鸿蒙大陆一万五千年,另一头,九州战场才过半个月。
然而这短短半月的变化让世家大族们措手不及。
自风云被女娲大神从舟山岛带走那一场惊世剧变,这半月以来,天疏阁军的战场表现并没有受到影响,朝廷军反而依然节节败退,朝廷明明可以趁风云不在大举反攻,在这个真正占据了优势的时间点,浑沌明樑帝竟紧闭宫门不出,甚至没有从宫中递出任何圣旨。
京城已是人心惶惶,浑沌或许重伤濒死的传言在民间酝酿,却碍于浑沌凶威,还有便装藏身于百姓中虎视眈眈的游吏太监,没有人敢进行议论,哪怕自家人关起门来夜半私语,也提心吊胆。
与此同时,世家大族们陆陆续续收到门生故吏从全国各地传来的消息,经过汇集对比,他们才发现浑沌竟已失去了对地方武装和军阀势力的掌控!这似乎证实了浑沌受了重伤的猜测,不然的话,浑沌凶兽怎么会撤回控制各级军事将领性命的浊气?这随时能掐掉性命的浊气一撤,地方上那些人哪还有忠诚可言?
果然,根据后续消息,一些地方的朝廷军队和小军阀已直接投降了天疏阁,更多地方的小军阀斩断了与朝廷的联系,撤回自己地盘高挂免战牌,自立为王盘剥百姓纵情享乐,似乎是打算能当多久的土皇帝就当多久的土皇帝,今朝有酒今朝醉,为子女家眷大封官爵,天下一时又多出无数皇子公主贵人。
而几个势力最大的地方军阀,灵敏察觉了浑沌的重伤衰弱,并且似乎都做出了风云将会一去不回的判断,已经或正计划打出不同的旗号宣战,各个都义正言辞地要为百姓争天下,但任谁都看得出他们是想趁乱争皇位,赢了就是鸡犬升天皇袍加身,下重注赌一把大的。
这样群龙无首、分崩离析的惨淡局面,与天疏阁军的照常运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天疏阁军不仅没有因为风云的突然离去方寸大乱,从上到下都运转如常,还有越打越多的趋势——踊跃加入天疏阁军的不止有战区百姓、投降士兵,甚至还有隐居山林数百年数千年不问世事的老妖老修。
面对如此局面,又被大大落后于时局的消息传递速度影响了决策效率,世家大族完全陷入了被动。世家们都认为这全怪明樑帝打压机术师,才使得顶尖机术师都被天疏阁捡漏纳入囊中,不然的话,世家大族即使不会重视机术这等不上台面的巧技,原本普遍也会尊养一两个机术师闲差,哪至于至今都无法破解天疏阁的水镜技术。
但现在也没有后悔药可吃了,世家大族的延续才是摆在他们面前最要紧的问题,局面已危急到了五大世家必须站出来主导世家联手的地步。
可由哪个世家来主导,这又是一个要紧的问题。
等到世家大族经过那一套谨慎磨蹭的机锋试探就快达成合作时,浑沌明樑帝偏偏就在这时开了宫门,派太监向文武百官与各世家大族都下了旨,说明日要开早朝。
明樑帝下了圣旨,那是谁都不敢不去。
毕竟名义上浑沌凶兽就是明樑帝,若帝有诏而臣不奉,那是掉脑袋的忤逆之罪。于法理上,这些臣子没有不遵旨意的理由,更没有不遵旨意的底气,因为没有人清楚浑沌凶兽这次究竟受了多重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