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谏言竟可能是唯一的真经——人类越对造物主的形象创造出一个固有认识印象,大肆塑造圣像、圣画,他们就越无法真正认识到造物主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存在。
人类或许永远无法认识到造物主的真正存在。推演出的结论如重锤一样砸在裴牧云心上,假如人类与所谓造物主之间真的存在天渊一般的认知差距,那这也就是说,无论人类再如何飞速发展,仍旧存在着一条实实在在无法逾越的认知鸿沟。
这是真相吗?抑或只是这个有灵气有神仙的平行世界的真实?此时的裴牧云无法判断。
他只庆幸自己在刚才为了向师兄屏蔽原始人复原图,一时阻隔了与师兄神魂的无障碍传递,才没有将这番堪称绝望的推演立刻暴露给师兄。这里面涉及到的前世信息太多了,还是留给日后慢慢谈,师兄或许会有不同的视角。女娲大神说他们需要很长时间来消灭浊气,那他和师兄有的是时间慢慢谈。
而解春风琢磨了半天,终于向小女娲提出心底的疑问:“女娲大神,您造出的东方先民,他们是什么模样呢?我很遗憾未能一见。”
裴牧云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小女娲不好意思地看了看大女娲,得到大女娲鼓励的微笑,才像是得到家长鼓励捧出手工作业的孩子一般,在掌中复现出了一个迷你的原始直立人。
解春风忍住了笑,但他忍得十分艰难,忍得过于明显,以至于小女娲难为情地扑到了大女娲怀里。
迎着大女娲眯起的眼神,裴牧云果断狠狠给了师兄一个肘击。
自己给师兄一下固然心疼,但总比造物主动手强。
遭到师弟亲自制裁的解春风清清嗓子,尽力找补:“还是怪别致的,长得,秀气,还很有几分可爱。”
“真的?!”小女娲开心地探出了头。
“真的。”解春风点头如捣蒜。
小女娲开心地望向大女娲,大女娲笑得云淡风轻:“练习带来进步,从以往的造物过程中学习,你会做得越来越好的。因为我就是你,所以你不必悲伤。来吧,我来帮助你。”
说着,背负掌门剑的大女娲手拉着小女娲就要走,临走时仿佛才想起当场还有两个人,于是她对解春风和裴牧云说:“你们的任务已经交给你们了,你们径自去吧,一千年后再来此地相见。”
话音刚罢,两个女娲就已消失不见。
一千年后?
裴牧云和解春风面面相觑,难道清理核心浊气藏身的异兽刚好需要一千年?
要这么长时间?
猜也猜不出个结果,风云二人只能踏云而起,边飞边感应核心浊气的存在。
刚飞出去没多远,裴牧云忽而皱眉:“师兄,我好像忘了什么事没有问。”
解春风想了想:“我也有这种感觉。”
裴牧云敏锐指出:“自从我们来到鸿蒙时代,这种感觉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解春风想了想,豁达道:“先做我们能做的。徐徐图之吧。”
果然还得是师兄在身边。裴牧云心下一暖,这时又想起了不久前差一步就与师兄天人相隔的恐惧,一时情不自禁,化身为大白猫,跳进了师兄怀里,还投师兄所好,软呼呼地喵了一声。
这一下可把解春风美得了不得,他也不仙风道骨踏云而飞了,直接就盘腿坐在了灵云上,抱着大白猫可劲稀罕,直到云下忽然跑过一群五六头半座山大小的异兽,身形既想老虎又像狮子,头却像是鳄鱼,长得丑倒也罢了,关键是一看就是凶猛之兽,还巧了,其中一只就藏有微弱核心浊气。
解春风抱着大白猫从云头探出来仔细观察,发现这异兽一脚就能踏平巨树,终于忍不住感叹:“师弟,先民和这样的异兽一起存活,才刚灭绝,已是很不容易了。”
“喵。”裴牧云认同。
师弟真可爱,解春风忍不住揉捏师弟的猫爪爪。
“师弟,你说,”解春风一手抱猫,一手抽出了剑,“女娲大神会怪我们打浊气的时候一不小心多打死了几只异兽吗?刀剑无眼,难免的嘛。”
大白猫甩了甩毛绒绒的大尾巴。
“喵。”
解春风大笑一声,抱猫持剑,数道剑气开路直向异兽群冲去。
青要山迎来了晨曦。
日光照入山腰的山洞,裴牧云在灵云床上醒来,照常闻到了师兄用石盆移栽的荀草清香。
他习惯性将修为灵力运转一周,才忽然意识到自己既没被压着也没被抱着,而是独自个儿睡着。
这就有些奇怪了。
裴牧云睁开眼,发现睡前霸道盘住自己的巨大白虎已经睡成了四足朝天、缩爪在胸前的可爱状态。
他不禁失笑,趁师兄此时还没醒,转身靠上,双手拥住白虎的脖子,满足地蹭了蹭白虎颈侧柔软浓密的虎毛。
自从女娲大神禁止解春风化龙并补偿给他化为鹿、马、鹰、蛇、虎的能力,解春风就像是解锁到限时特技必须用个够本,一脚踏上了了化形卖萌之路,把白鹿、白马、白鹰、白虎和白蛇五种化形玩了个明明白白。
……有那么一回,约是两百年前的事了,他们感应到核心浊气,去东边寻找被浑沌藏入了浊气的异兽,打完异兽归来的路上,他们漫游散心,无意间发现一片与荀草极为相似的香草。
荀草方茎,通体生香,在青要山长得漫山遍野都是,每到花期,开出浅色黄花,更是香气盈人。这株异草也是方茎,香气也与荀草相似,唯独花骨朵是紫色。
他们两个都以为只是变色的异种荀草,师兄就地捡岩石削了个石盆,移栽了一株带回他们居住的青要山山洞。数日后,这株异草的花骨朵忽然开花,裴牧云刚进山洞,闻到一股与寻常荀草清香截然不同的甜腻异香,刚想提醒身后的师兄小心,眼前一黑,人竟已经昏睡了过去。
据师兄交待,他当时着实被突然昏厥的裴牧云吓了一跳,急忙上前把人接住,幸亏师兄是神龙之体,虽闻到异香后也是昏昏沉沉,却没被放倒。师兄当时立刻一道剑风将那盆异草处理了,拿修为检查裴牧云身体,发现只是昏睡才放下心来,缓过了昏劲后就将裴牧云抱起放到灵云床上,等裴牧云醒来。
却不料,裴牧云这一睡就是三日。
还是据师兄交待,他试了很多方式想叫醒裴牧云,只是都不奏效,因为知道裴牧云只是沉睡,并非身体出问题,就想着还是让裴牧云自然睡掉异草效果比较好。师兄说,因为一个人在山洞里很无聊,于是就很自然地开始欣赏沉睡的师弟,赏着赏着,因为都已经是万般熟稔的爱人了,于是又很自然地情不自禁。
裴牧云醒来时又凉又热,凉是因为正被师兄化作的大白蛇浑身缠住,热是因为大白蛇蛇信灵活,蛇尾更是灵活,甚至……大白蛇撩拨到极致,师兄才化回人身,情深意重地在他耳边胡言乱语,听得裴牧云情心摇曳,却实在没师兄那张巧嘴和厚面皮,只能将师兄以吻封缄……结果二人没天没夜得缠绵到次日天光大亮……
回想起旧事,裴牧云轻轻揪了把虎须,准备起床。
刚撑起身子却被一双劲臂捞回怀中,听身后师兄笑问:“怎么不多躺会儿,是老虎抱着不舒服?还是师兄的虎须揪着不好玩?”
裴牧云在师兄怀里转过身去,含着笑意的碧眸对上师兄的沉金眸子,答得实事求是:“睡多了人惫懒,都什么时辰了,若是师父在,早把咱们赶起来练剑了。”
九百余年,他们逗留鸿蒙时代的年月,已经比他们刚来时的岁数还要长了。在这漫长岁月中,除了彼此再无他人,除了诛灭浊气异兽再无他事,仿佛上天赐予了他们一段相互依偎的冒险时光,由此而来的心境的成长,使得他们痛失师父的心中伤疤多少平复了一些。
他们仍会为师父的亡故痛心伤怀,却不再触思则哀,如今能够寻常地在言谈中怀念起师父,足证他们较往昔成熟许多的心境态度。相信这也是生性豁达的师父对弟子的期待。
解春风回想起少年时光,龙眸笑意更添一份怀念,但还是将怀里人揉了揉:“可天这么好,左右无事,起来干些什么?”
这倒也是真的。浑沌可以说是将少量多次的原则奉行到了极致,他们遇到的每只浊气异兽体内的核心浊气都少得可怜。
解春风和裴牧云本以为女娲立下千年之期是暗示他们能在一千年内消灭干净浑沌藏在异兽体内的核心浊气,但他们至今已在鸿蒙度过了九百多年,陆续发现浊气异兽391只,通过这些异兽消灭掉的核心浊气只怕连十分之一都不到。
按照当初裴牧云与浑沌对拼根基时探到的修为底细估算,如果浊气异兽一直都是这样小量分布,也许再给他们一万年都打不完!
因此,距离千年之期越近,风云都越好奇这次会面究竟是为了何事,核心浊气还远没有消灭干净,大概率不会是就这样送他们回去。女娲大神立下的这个千年之期,究竟是会指点他们藏有关键核心浊气的异兽出现,还是另有重要指示,他们目前还猜不到。
而随着女娲新造出的原始人类的发展,他们两个的活动越来越需要注意隐蔽。
一开始,他们并没有这样的意识。
鸿蒙时代不止有异兽凶猛,此时大陆总体上温暖湿润,万物在不同地形自由进化生长,各地原始动植物生态极具多样性,还有局部极寒极暑地区,地形地貌与动植物生态都是万分的奇异复杂,原始人类还处在在探索世界的初期,往往一点好奇心就能要了他们的命。
解春风和裴牧云本性正直,都是不可能见死不救的,但每一次他们出手去帮助原始人类,无论大事小事,都会被突然出现的小闪电无声追着他们打个不停,那个小闪电打在身上没多疼,却会强迫他们变成兽形,造成他们无法帮助原始人的局面。
最开始那一次,他们眼见着三个胆大的原始人往沼泽里走,不忍心看他们淹死,想帮助他们渡过沼泽,他们刚走出苇丛,就被突然出现的小闪电击中,正一头雾水,解春风嗷呜一声,他们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被迫变成了白虎和白猫。
那三个胆大原始人回头一看,竟惊见一只异兽,像是虎兽脑袋上又长了只小虎兽,有一大一小两张脸四个眼睛两个鼻子两张嘴!这三个胆大原始人不愧是胆大,立刻手握石矛跃跃欲试上前挑战,解春风赶忙顶着心爱大白猫落荒而逃。多年后他们又经过此地,在岩洞壁画上流传的异兽图谱中发现了这个“沼泽双头虎兽”,实在是哭笑不得。
这样的事又发生了几次,直到一次他们没能阻止一群原始人葬生兽腹,愧疚感几乎要将他们压垮,解春风和裴牧云决定提前前往海边断崖询问神意,却没有见到两个女娲,事实上,他们放出灵力感应了整片鸿蒙大陆都没有感知到大小女娲的存在。
风云只得回头自行摸索观察,最终他们发现,他们只能通过非常间接的手段给予原始人类帮助,比如在除浊气异兽时“一不小心”杀掉附近的食人异兽时就是被允许的,就算将食人异兽杀到灭绝,也不会被小闪电阻止。
但直接出手帮助原始人类解决问题是绝对禁止的,更不能现身在原始人类面前,他们甚至不能让原始人类意识到他们的存在。比如在原始人类已经遭遇到危险的时候,无论他们想出多么间接的手段帮助都不被允许,那会让原始人类察觉有超出人类的奇怪力量帮助了他们。
得出结论后,解春风和裴牧云虽然无奈,却终于有了除慢慢寻找浊气异兽之外的事做。
此时原始人类繁衍生息了两三百年,一些食人异兽已经进化出了声如婴儿哭的捕猎技巧。
《山海经》中有记录食人的异兽仅十七种,但根据解春风和裴牧云的实际观察,鸿蒙大陆上的食人异兽远不止此数。凡是《山海经》无记载的食人异兽,解春风和裴牧云就直接打到种群灭绝,至于符合《山海经》记载的,他们也没打算放过,只要没出现小闪电阻止,那一律都是打到灭族才罢休。
有一次,他们遇见了一种与穷奇重名的异兽,它们身形似牛,却有象那么大,浑身还长满了刺猬般的硬质长毛,解春风初见时还调侃若是让那位心高气傲爱面子儒门之主见了这群“穷奇”不得气个半死。
裴牧云听了没笑,他承认姬肃卿有其可怜之处,腐朽的天庭众神、癫狂的白碧霞与黑蛟都在铸就其悲剧的过程中负有不可推卸的罪责,但毕竟是姬肃卿亲手做出了算计师兄、逼死师父的不周山陷阱,虽其以一死补天柱殉罪殉友,解春风如今能打趣那是他师兄心性豁达,裴牧云可还记着仇。
然而不消片刻,他们两个就都笑不出来了,因为他们发现这种牛身刺猬毛的“穷奇”异兽不仅是群居,而且还是群体出动捕猎,它们冲进原始人聚居的岩洞,在惊慌失措的原始人群中打滚,每只扎上两三个原始人就跑,带回聚集地集体享用。
在被带回聚集地的奔跑过程中,这些被硬质长刺扎穿的原始人受尽折磨却大多还未丧命,等待他们的是更为残忍的撕咬啃食,解春风和裴牧云无法解救,心情沉重。次日,他们就将这些牛身刺猬毛的“穷奇”异兽灭了族。
有了灭族穷奇异兽的成功经验,他们不免又动了心思,将一些寻找浊气异兽过程中发现的身形过于巨大导致整片区域没有其他生物可以生存的异兽也动手消灭掉。比如大蟹。
这个大蟹可不是后世美味的淡水蟹和海蟹,它看上去就像直径千里的一整片黄岩,连风云二人一开始都没察觉它是蛰伏的巨型异兽,《山海经》对它的记载仅有“方圆千里”四个字,尽管记载将直径夸张成了半径,但直径千里已经是大到离谱的异兽。
而且大蟹的特征不仅仅是大,它足足有一千条柔软修长如章鱼触手、唯独顶端有锋利蟹钳的蟹足,平时这些蟹足都蜷缩隐藏在黄岩般厚重的蟹壳之下,但只要出现生物活动,就会在生物放松警惕时,飞速伸出蟹足来捕捉,塞入大蟹的口中。
这是一只十足的杂食动物,什么来了吃什么,动植物根本无法在这里生长,更不要说原始人类。这样的异兽,如果他们不出手铲除,迟早会阻碍原始人类的发展,解春风和裴牧云也正好拿它测试不受限制节节攀升的修为。
风云二人倾尽全力各出一剑,大蟹被激荡的双层剑气碾成齑粉,就地化为一片直径千里的沙漠,从根本上改变了此地地形。
打到改变地形的还有一次,那次是《山海经》有记载的食人异兽纂雕,纂雕是一种两人高的半雕半鳄异兽,头上长有一对骨枝尖角,它上半身是羽毛雕翅,下半身却是从羽毛逐渐过渡到鳞片,尾与爪都如巨鳄。
纂雕聚居在《山海经·南山经》记载的鹿吴之山中,鹿吴之山没有任何草木,而是泽更水域源头的一大片金石石林,石林根根耸立,如天降金石巨阵,看上去美轮美奂,却不料暗藏杀机,这些纂雕也进化出了以婴儿之音捕食原始人类的技巧,而且它们的智慧远远高于风云此前见过的任何异兽,不仅懂得配合战术,甚至会借助石林地形掩护进攻、躲避袭击,风云自然不能不除。
经过一番恶战,风云将纂雕彻底灭绝,金石石林的鹿吴之山也消失在了南山地图上,被打碎的金石石林坠入泽更水域,短短数年就被泥沙完全掩埋,成为水底的金石矿藏,等待人类未来的发掘。
但最近既没有发现食人异兽,也没有发现巨型异兽,更没有发现浊气异兽,裴牧云一时也想不到要做什么,竟回答不了师兄的提问。
解春风把脸埋在裴牧云颈侧闷笑:“既然牧云答不出,那不如陪师兄多躺一时半刻,可好?”
裴牧云也笑了,他忽然伸手,五指抓住师兄脑后发根,将人向后轻提,先欣赏了一瞬师兄俊朗的脸,才对上眼睛,直截了当地问爱人:“既要一时半刻,不如做些什么?”
解春风一愣,心神激荡。
他早知裴牧云对他的爱坦坦荡荡,从不屑于隐藏伪装,却仍然会被师弟赤诚的直抒胸臆撞得神魂颠倒,情海情天。
“阁主有令——师兄岂敢不从?”
解春风眼神与师弟相交灼,手却伸向后,抓过裴牧云的手,拉回到自己唇边,献上一吻。
“师兄定当,尽心竭力,倾毕生之所能。”
裴牧云向来敌不过他师兄的胡言情话,轻声笑他:“什么能?口舌之能?”
解春风却如闻仙令:“遵命。”
“喂、——嗯……”
与爱人做乐事,说是一时半刻,终是不知今夕何夕。
又是一日天明。
选择青要山落脚仿佛就在昨天,转眼竟在此住了近千年。
他们仍然猜不出女娲大神此次千年见面是为了什么,只是从核心浊气远未处理干净这一点判断不可能是直接将他们送回九州战场,除此之外,神意难测。说不准这一去还能不能回到青要山。
风云来得仓促,没什么随身行李,这山洞中的床桌椅柜皆是灵云所化,一挥手即可云散,考虑到万一还能回来,也就没有处理,反正如果他们离开鸿蒙,这些灵云也会自行重归天地。
山洞中的摆设,有解春风玩心大起凿出的石浴池、方石花盆,还有就是解春风移栽在大大小小的方石盆中的荀草等喜阴植物,此外再无他物,细数来全都是青要山土生土长的东西,一件都不需要带走。
能带走的,唯有与彼此休憩相随的千年回忆。
风云相视一眼,不约而同想起了他们初次踏足青要山时。
在《山海经》记载中,青要山是座美丽的山,长满了“方茎黄华赤实”的香草——荀草,吃了它可以使人变美;青要山下的墠渚河州水泽钟聚,多蛤、螺,还栖息着一种“青身朱目赤尾”的似鸳鸟类——鴢鸟,吃了它可以使人怀孕。
他们初次踏足这座山时,立刻就见到了漫山遍野都长着符合荀草描述的方茎香草。而山下的水域清澈明透,连水底的泥土都是银白之色,净水中长着漂亮的蛤贝和纹螺,水中央还有片美丽的水中洲渚,州渚上栖息着符合鴢鸟描述的水禽,这些都符合山海经对墠渚河州的描述。
但这三样不足以成为确定这座山就是青要山的关键依据。
因为各种香草在鸿蒙大陆非常常见,水禽贝螺也非常常见,在山海经光怪陆离的种种怪山异兽中,青要山这些植物生物对比之下显得是那么平平无奇,虽效用奇特,但就算道家不重形骸,解春风和裴牧云也不可能乱吃香草观察能否变美,更不可能乱吃水禽观察能否受孕。
——他们当时甚至还半开玩笑地就吃鴢鸟的问题站在墠渚河州边探讨了好一阵,风云早就无需如凡人般进食,不过偶尔吃些俗物也无妨,解春风对《山海经》中记载的能吃的“食材”总有些好奇,裴牧云倒不介意陪师兄吃些怪东西,总归天底下已没什么东西能弄死他们,但问题就在于鴢的记载原文仅是“食之宜子”四个字,没有主语,只有吃和结果。谁吃了能生子?吃了之后怎样能生子?都没说。万一吃了就……那怎么办?
就在两个烦人小情侣并肩观赏着水禽乱扯闲篇时,青要山唯一的神异之物,款款走出了长满香草的墠渚河州。
并向他们投来略带好奇的目光。
当时,解春风裴牧云一眼惊讶之后,就跟被天雷劈了般立马躲闪起了视线,随后又反省如此是不是不大礼貌,两人在神魂中交流片刻,终是硬着头皮迎上了对方的目光。
《山海经》记载,青要山有山神,名为“武罗”,或称“武罗神”“神武罗”,这位武罗神的外貌记载是“其状人面而豹文,小腰而白齿,而穿耳以鐻,其鸣如鸣玉”。
出现在解春风裴牧云面前的,就是这样一位能让后世福瑞控直呼狂喜的雪豹纹兽人——他有着大圆兽瞳、纤细腰身、洁白牙齿,容貌清丽,神色天真,肢体如人类,四肢修长、直立行走,身肤却如雪豹,通体豹纹,还有豹耳和一条长尾。他的兽耳上还穿戴着一对金石圆环。
这位山神乍一看当真是可爱无匹,连见惯了彼此容貌的风云都不禁赞叹这份野性之美,但让他俩慌忙躲开视线的原因是,这位武罗神的豹纹也和雪豹一样分布,他的前胸腹部皆是过渡了豹纹的白绒毛,在这样白绒毛的衬托下,直立行走的武罗神那两套粉嫩的器官就不那么隐藏地出现在了风云欣赏的视线里。
风云来自数千年后的人类文明时代,自然对赤身果体很不适应。
但互相看得见彼此,就在对面,就这么视而不见更是不礼貌,风云通过神魂交流反省,原始人也不是一开始就懂得兽皮做衣的,人类原本也是赤条条行于天地间,武罗神的不知遮蔽,恰恰是天然,反而是他们的不能直视,有强加己身价值判断给天然生物的意思,不仅不应该,还会让武罗神感到奇怪。
果然,武罗神疑惑地看着他们,对他俩张了口:“一嗷呜?”
是大猫啊。
解春风裴牧云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将山神视为大猫,风云一下子卸掉了心理障碍,同时对武罗神亲切微笑起来,仿佛眼前不过是一只直立行走的大雪豹。
武罗神对他俩好奇但也没有太大兴趣,趟水而来,对他俩的脸和手好奇戳了戳,回头送了他俩一人一株荀草,就自顾自回墠渚河州中央去了。
据风云观察,这位山神的生活颇为自娱自乐,大多数时间都躺在荀草上睡觉,平时喜欢在水中游泳,虽然它与风云语言不通,但与青要山中的禽鸟兽类都交流无阻,常见到山神与鴢鸟嬉戏,他们有一次甚至见到武罗神与一只老纹螺呜呜聊天。
武罗神对风云态度颇为友好,尽管依然无法交流。风云几次尝试学习武罗神的语言,但竟丝毫无法摸索出规律,仿佛冥冥中让他们无法交流是早已注定的事情,最多互相用手比划表达简单的意思。
熟悉之后,武罗神时常在他们的山洞外留下荀草,有一次发大水淹了墠渚河州的年份,山神还大喇喇跑到山洞借住了一阵,就窝睡在还没移栽荀草的大型方石盆里,不愿睡风云在山洞侧面挖出空间给它做的灵云小床,大水退去它就自顾自离开。
后来解春风裴牧云专门做了两只方石盆给它,一只放在墠渚河州中央,一只捆在山下的古老高树上,都垫上了厚厚的晒干的香草,山神非常喜欢,发大水的年份也不来了,直接跑树上石盆睡。解春风和裴牧云每隔一段时间会给方石盆换上新晒干的各类香草,慢慢发现山神喜欢方石盆还有爱拿石面磨爪子的原因。
像是放养了一只自由的大猫,解春风曾这样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