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就是不见刚才还在说话的黎少爷。
“少爷呢”容瑾问。
容瑾发出声音,站在院中的众人才发现门口有人。
是个清俊的书生,身量高,长得极好,那扫过去的眼神清清淡淡的,仿佛看的是路边无关紧要、懒得搭理的野狗。
族长和隔房堂哥带来的年轻男人一下子瑟缩了肩膀,埋着头羞得不敢抬起来。
“回郎君,少爷要出门了,现在约莫在套车。”
一个有眼力见的小子赶紧上前回。
容瑾敛眉,“知道了。”
他看向气哼哼的老头,清瘦的脸上浮现出客套的笑容,“这位我不知道如何称呼,我就是你口中的痨病鬼,很抱歉了,我还挺能活的,嘿嘿。”
“病秧子,有你这么和长辈说话的吗”堂哥现在耍起威风,想要重新找回场子。
容瑾看着快要指到自己鼻子的手指,笑着说:“我是秀才,你这么对我不客气是要打板子的。”
不知道是不是,容瑾吓唬人呢,感觉秀才身份真好用。
堂哥吓得立刻缩回了手,凶悍的表情下尽是畏惧,他嘴硬,“我可什么都没做。”
容瑾不搭理他们了,扶着冬子的手催他赶紧带自己去找黎少爷,晚了一步,他就要出门了。
紧赶慢赶,终于在侧面处看到了即将出去的马车。
容瑾喘着粗气沙哑着嗓子喊,“等等。”
靠他能拦得住才怪,关键时刻还要靠年轻人,冬子小跑过去拦下了马车。
容瑾扶着腰,呼哧呼哧地走了过去。
马车的门帘子掀开,黎未探出了头。
他看到瘦弱的容瑾呼吸不稳地站在车边,对着他说,“我做了馅饼,趁热尝尝。”
“还有,我想和你谈谈。”
心脏砰咚砰咚。
容瑾轻抚胸口,心里面说:淡定啊,帅哥美女又不是没见过……但脾气、容貌如此好的,当真好少啊!
第四章 “我手艺很好的,你试试。”……
黎未下意识接住了递过来的食盒,他说:“谢谢,等我回来谈。”
“现在谈也可以。”
容瑾挤上了马车,坐在了靠门口的地方。
黎未抿抿嘴,算是默认了他的行为。
和陌生男子同乘一辆车黎未有些不自在,他缩紧了双腿,抱着食盒,垂着眼睛。
容瑾把门帘子挂上,看到了挤开车夫坐在了车前的冬子,他眉眼弯了弯,能够明显感觉到黎未不那么紧张了。
侧门的门坎卸了下来,车夫甩起鞭子,鞭尾抽动空气发出啪的脆响,马儿动了起来,青布小马车慢慢离开了黎府。
初次出府,容瑾对什么都很好奇。
黄泥地杨着轻尘,空气中隐隐有着杂味,街两边商铺黎立,挂起来的幌子很是乍眼。
东洲府地处南方但不似江南水秀之地那样河网纵横,以船行代替车马。
这里有点像容瑾的老家,河道多、桥多,平整夯实的土地更多。
也不像古装剧那样每条路都铺着青石板,处处都是精致风景。
黎府在的这一片算中上人家的居所,出了柳溪弄,便见到了更多市井。
“我做的韭菜鸡蛋馅的软面饼,不知道你吃不吃韭菜啊,我就贸贸然拿过来了。”
以食物作为谈话的开端,是个不尴尬的开始。
黎未打开了食盒,看到里面表面金黄诱人的饼子,的确很引人食欲。
“没想到你还会做吃食。”
黎未教养好,更兼之在容瑾期待的目光中不好驳了他的面子。
而且气氛窘迫的时候,真的要弄点事情做做分散下注意力的。
他拿了一张饼子吃,心中微惊,味道竟然出奇的不错,并不是绣花枕头。
“虽然不是鲜嫩的春韭,但这把韭菜是刘妈妈大早晨新鲜割下来的,味道也很鲜嫩。”
黎未不知不觉吃完了一张软面饼,忽然就觉得面上有点烧红,他力持镇定地说,“你放宽心在府中住着,好好修养,我不会为难你。如果你……”
他有点难以启齿。
他花了银子让容瑾入赘,本就初心不良,当着容瑾的面实属说不出口。
“我与你谈的就是这件事,我短期内肯定死不掉,你是没法做寡夫的。”
黎未抬起头,目的被戳破的窘态写在了脸上。
他看到瘦弱的容璟虽然单薄,但眉眼舒朗,显然已经想通了什么,心无郁结。
情绪带到脸上,笑容毫无勉强。
脑海中浮现出第一次见面,那个心如死灰的秀才与现在的容瑾简直判若两人。
“我会好好珍惜自己的身体,努力健康地活着,咳咳咳。”
容瑾无语,刚说完身体怎么就抗议上了。
好不容易咳嗽完了,他面上那么点血色变成了病态的胀红。
对面坐着的黎未手足无措,“这里有水,你喝一口。”
喝了水润润嗓子,容瑾长吁一口气,哑着嗓子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没这么容易好。”
“你好好养着,我家和我都不会亏待你。”
黎未视线落在车外,薄唇轻抿。
“谢谢少爷,在我当赘婿的这段时间内,我保证不会做出让黎家为难的事情。黎少爷给了我哥五十两银子做聘礼,我暂时拿不出这个钱,等我攒够了钱还完了,就自请下堂,不耽误黎少爷花信。”
“你!”
黎未猛地看向容瑾,脸上愠怒。
恰在此时,马车停了下来,得味楼到了。
马车是直接开进了得味楼里面,后面院落挺大,有储藏食材的、有堆放柴草的,还有一个很大的厨房和给伙计住的通铺。
马车刚停稳黎未就站了起来走出去,容瑾追着还想说要在店里面打工。
黎未站在前车板上猛地站住,容瑾剎住不及时直接撞在了黎未的背上。
气哼哼的黎未向前扑倒,腰间忽然多了一条手臂抱住了自己。
容瑾忙把黎未扶稳,不过是扶个人身体就受不了了,呼哧呼哧喘气。
黎未一腔愤懑就和被吹走蒲公英一样聚不拢了,他闷闷地说:“你是秀才,让你入赘的确是耽误了,聘礼不用你还,等你养好了,我们随时和离。”
“我不去科举。”
黎未纳闷地看向容瑾。
“我给你掌勺啊。”
黎未,“……”
不是他看不起容瑾,别以为会做个软面饼就自觉厨艺好了。
知道锅铲多重吗
知道厨房烟熏火燎,受得了吗
“我手艺很好的,你试试”容瑾期待。
黎未跳下马车,“郎君你别开玩笑了,我现在就让马车送你回去。”
容瑾虚,扶着冬子的肩膀从马车上挪了下来,他一路跟随黎未。
“我口说无凭,你给我一眼灶,指定个菜让我做,煎炒烹炸烤,我都略懂。”
他高中没毕业就出来打工,在苍蝇馆子里洗碗、在高档餐厅切配、在鲁菜馆里做九转大肠、在粤菜馆里雕冬瓜……
二十五岁这年和朋友合伙开了自己的餐厅,不大,但因为手艺不错、用料也好吸引了一些忠实的拥趸。
要不是去收猪出车祸,他都打算翻修餐厅,扩大经营规模了。
黎未站定认真地看着容瑾,“郎君。”
“在!”
“得味楼现在空闲得很,你想做就做吧。”黎未声音中透着浓浓的无奈和无力。
得味楼前楼后院,位于整个东洲府最热闹的长平街,站在三楼可看到波光粼粼、春景满溢的南湖。
以前得味楼门庭若市,谁家请客吃饭不在这儿定一桌排面都没有。
黎老爷意外过世,食客唏嘘不已,自发去黎府吊唁的人很多。
三个月后,得味楼重新开业,来捧场的也不少。
但也就这样了。
走过冷冷清清的后院包房,来到前楼,只有小猫两三只。
“我爹不在,他的大徒弟也走了,得味楼味道不在,怎么得味。”
和开业当天比,得味楼生意断崖式下降,冷清得黎未觉得冷。
“我去京城不过半年,回来得味楼竟然变天了。”
仅有的一桌的客人,坐主位的那个惋惜摇头,“那道水晶酿豆腐,我惦记了半年竟然已经是绝唱。”
“黎老爷的大弟子何广生去了天仙阁,我在那边吃到了酿豆腐,虽然逊色于他师父做的,但聊胜于无吧。”陪坐的说。
“算了,明日再去,既然来了就点菜吃上一顿,不好吃无所谓,当全了一场朋友之义。”主位的客人喊,“小二,点菜。”
第五章 “以后他跪着求来,也不原谅他……
小二记了客人点的菜就往后堂走,走到柜台那边看到了黎未。
“少爷。”
“点的菜我都听到了,你忙去吧,我和后厨说。”
小二点头,他好奇地看了容瑾。
“少爷的郎君。”冬子站出来主动介绍。
小二会意,立刻喊着,“郎君好。”
他们说话期间又有几人联袂走了进来,见到窗边坐着那两个人,连忙打招呼。
“吴老板,哪阵风把你从京城吹回来了”
“这不是陈老板,多日不见,一切安好。”吴老板就是那个点酿豆腐的。
交谈间他们决定一起吃这顿饭,窗边小桌肯定是不合适了,小二立刻过去给他们换了大桌,这搁以前面子不大和黎老爷没点私交绝对做不到,得味楼的位置多抢手啊,现在那是随便换、随便坐。
“那就是黎家小哥儿吧。”
“我在老黎的葬礼上见过,就是他,可惜了这么标致一孩子没了亲爹保护,我听闻他找了个赘婿。”
“现在靠他掌家,一个哥儿抛头露面,混迹在男人堆里,不招个赘婿也无人敢要了。”
几个老爷们坐下来也嚼舌根子。
黎未听得太多了,淡着一张脸转身回后厨,容瑾赶紧追过去,“别听那些胡言乱语,不管是哥儿、女儿,没有哪点输给男子的,你看看普天之下,哪个男的骤逢巨变能够像你一样挺过来,那些瞎话你别往心里去。”
黎未弯起起了嘴角,好像自爹爹出事后费心安慰自己的只有他。
“我没事。”
容瑾说,“有事也不要紧,不用强撑,我这么多年悟出来的,焦虑忧心无用,船到桥头自然直。”
“唉,怕是直不起来,他们主要点的那个酿豆腐,后厨现在没人能做好的。”
容瑾随黎未往里面走。
“我爹带了四个徒弟,有三个能够出师了,他们刚才说的何广生是大徒弟。除了一些大日子和宴请,平时都是何广生带着另外三个做菜,我爹负责把关。”
“何广生为什么走”站在厨房门口,容瑾问。
“他要娶我,我不肯。”黎未笑了笑,笑不及眼底,“他三十六了,已经有妻子儿女,他说为了我可以休妻再娶。”
容瑾,“靠,老皮茄子真不要脸。”
“我不同意,他就带着后厨五六个人一起去了天仙阁,天仙阁就在不远处,来的路上不知道你注意到了吗”
容瑾摇头,没太在意这个。
“你爹这是收了个劣徒,他品性不好是他的错,不是你们的问题。有机会锤他,让他知道马王爷有八只眼,以后就算是滚钉板过来求也不要搭理他。”容瑾看向厨房里头,问着:“出师的不是还有两人”
黎未没把容瑾的话放在心上,得味楼和黎家能不能过的眼前难关都不知道,他介绍,“我爹的二徒弟白塘,承袭我爹的白案手艺。”
站在案头的一个三十多岁男子朝着容瑾点点头,不是很热情,但手上正在做的糕点非常仔细。
“三徒弟随我爹一起出事的,他摔断了腿,恐以后没法站在灶前了。”
“我是师父的小徒弟。”
从刚才黎未介绍的时候就走近了一个人站在旁边,二十五六岁的样子,浓眉大眼挺周正。
“周元亮。”
“容瑾。”
周元亮恍然,“原来是郎君,你可要好好保重身体。”
容瑾心中大笑,大家都让他好好保重身体,殊不知你们少爷要个早死的啊。
听了黎未报的菜单,周元亮皱起了眉头,“其它都好说,水晶酿豆腐我只看过师父师兄做过,,只能够试试了。”
黎未就知道是如此,他强撑着笑容说,“周师兄你好好琢磨下,我记得我爹在的时候你是有上手过的啊。”
“是上手过,就掏了个豆腐。”周元亮苦笑。
以前总觉得师父在,他可以慢慢学,没成想变故这么大。
“我可以用这眼灶吗”容瑾指着靠外的一口锅。
周元亮看向黎未,黎未点头说,“郎君说他会做菜,想试试。”
既然是主家愿意哄着入赘的夫郎玩,周元亮没什么意见。
容瑾穿的衣服不大合适,他看周元亮身高与自己相仿,只是更壮一些,就问他借了一身衣服。
换上了藏青色裋褐,又用网兜包了头,裤腰带多绕了几圈免得裤子往下掉的容瑾自觉自己精神了不少。
伺候他穿衣服的冬子已经第五次看容瑾了,一脸的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就说吧。”
“郎君啊,你怎么说出了自请下堂的话,这不是让少爷伤心难过嘛。”
容瑾说,“傻小子,你还小,不懂。”
“我娘不想和我说话的时候也是这么哄我的。”
“哈哈,以后你就知道了。”
容瑾到脸盆边用清水好好洗了手,他看着自己修长无老茧的手指,当真是一双先生手,容家仔细养着,没干过任何粗活。
“走了。”
冬子跟上,“郎君,等等我啊,我扶着你,你走路还喘呢。”
容瑾,“……”
不,他已经好多了!
进了厨房,无论是切墩的师傅还是做菜的师傅,都聚在桌子前看着什么。容瑾凑过去,发现他们在看一本手札,手札上字迹时而工整时而潦草,很显然是主人随身带着记点什么的笔记。
“我爹的手札,上面有写水晶豆腐怎么做。”
黎未解释。
容瑾问:“那个天仙阁不就有水晶豆腐,你差人买来一份让大家看看尝尝。”
“啊”黎未茫然地眨眨眼。
随即反应了过来,“这……”不好吧。
“犹豫什么呀,他开馆子卖菜,我们是食客买菜的,有什么问题吗不要有太大的心理负担,做菜这一行就是你抄抄我、我抄抄你的,真没有太大的秘密,主要看做的人、放的料、用的心。有个模板,看看啥样子,以大家的经验,做出大差不差的味道应该不难。”
“我觉得你是真的会做菜了。”黎未说,“但来的是老食客,口味很刁钻。”
“那就让这位客人品鉴品鉴。”
黎未差人去天仙阁买水晶豆腐。
水晶豆腐那是雅称,其实就是成块的豆腐掏空了做成豆腐箱子,里面塞上调好的肉馅儿,这是黎老爷的招牌菜,他做到了用嫩豆腐做豆腐盒子,没有豆腐腥味,全都保留了其香,肉馅不抢豆腐风头,这个更加难得。
这是一道蒸菜,出锅后淋上薄薄的玻璃芡,便成了水晶模样。
当然,现在玻璃不大众,琉璃是高端奢侈品。
菜很快买来了。
小小的四块豆腐,五两银子。
容瑾仗着自己是黎家赘婿的身份尝了一块,砸吧了下嘴巴后说:“挺好吃。”
黎未收回了期待的小眼神,觉得容瑾靠不住。
容瑾大拇指掐着食指比了个一咪咪的动作,“没品味出什么来就吃完了。”
黎未看向去采买的小厮。
小厮急急忙忙回,“少爷,我在街上找了个人去天仙阁买的,天仙阁不要脸,水晶酿豆腐一桌只能够点一盘,我赶紧另找一个去买,天仙阁说当日五十份卖完了,想吃明儿请早。”
“以前师父在,那么热闹也没做过限量,天仙阁真是不要脸。”周元亮愤愤不平,他生气地扔了筷子,“味道与师父做的差远了,口感还发粘,什么玩意儿。”
白塘情绪要稳定许多,他放下筷子说,“少爷,何师兄做的水晶豆腐师父点评过。”
“我爹怎么说”黎未急问。
“火候已到,形色俱佳,唯在调味上欠缺了一点。”
黎未握紧了手,无力地笑了下。
“调味上欠缺了一点”容瑾问,“可有细说是什么”
白塘看了一眼赘婿,见他是在认真询问而非满足好奇,就说:“师父没说,让师兄自己悟。”
“是去年上元节那天说的吗,我依稀有点印象,何师兄之后好像很不高兴,认为师父吹毛求疵。”
周元亮也有点印象了。
白塘叹了口气,“是啊,师兄认为是师父怕‘教了徒弟,饿死师父’,所以教什么东西都留了一手,已经心生不满。师父没出事,他也会离开得味楼的 ,时间早晚的问题。”
旧事先放一放,先把眼前的难关多了再说。
现在后厨的大师傅里,能够起锅热灶做水晶酿豆腐的只有周元亮,所有人的目光凝聚在他身上,这让他压力有点大。
但根本没法回绝。
只能够拿了豆腐挖箱子。
老豆腐切块掏洞多容易,可黎老爷自创的水晶酿豆腐妙就妙在用的是水磨豆腐,嫩的提不起来,稍微碰碰就碎给你看。
周元亮跟厨五年,切配三年、烧火两年,他能够把黄瓜切成蓑衣黄瓜丝毫不费功夫,要小火不给大火、要大火绝对够旺……但豆腐雕花这种精细的雕琢,他,没有完全掌握啊。
师父总说他不够细心、耐心不足,才做不了这些精细活。
周元亮不服,明明自己大夏天蹲在灶门口一天可以不挪窝,哪里没有耐心。
现在,他多少有点领悟了。
当废了第三块豆腐后。
周元亮丧气地坍缩了肩膀,迟迟没有继续动手。
太急躁不行,他得稳稳。
“少爷,我再试试,已经找到点诀窍了。”
但没有得到响应,周元亮扭头看过去,发现大家都在中间桌子那边围着,不断发出“好厉害啊”“没看出来”“估计能成”等等。
周元亮愣住,他放下刀子挤开人群走了进去,看到黎少爷的赘婿在调肉馅,他看了一眼后随即看向了桌子上放着的水盆。
敦实的水盆里,十块掏空的水豆腐安静得就和小金鱼似的。
“试试味,肉馅调成这样行吗”
容瑾把馅料往周元亮那边送送。
周元亮傻傻地伸出手在肉馅里沾了一下后送到嘴边舔,舌尖尝出了肉味、盐味。
打进去的葱姜水去腥提味,水润的肉馅还带着淡淡的粉。
“好像可以。”
“那我填进去试试。”
容瑾到处找勺子,一个勺子递到了眼前。
容瑾朝着黎未弯了弯嘴角,“我是不是说过我可以”
黎未点头,神色复杂。
容瑾笑着用勺子蒯了点肉馅,另一手成勺子状把豆腐箱子捞出来,颤巍巍的豆腐箱子没有了水的托起,四边开始内缩,他把肉馅塞进去,好吧,成功弄坏了一个。
周元亮提着的心彻底死了。
“再给我一把勺子。”
黎未抓了一把勺子等候在旁边。
容瑾看到后说:“不用这么如临大敌的,失败乃成功的妈妈,我觉得第二个我可以。”
容瑾拿着勺子沾了沾水,然后才去蒯肉馅。
因为有水做润滑,肉馅扒不足勺子,掉进了掏空的豆腐里。
围观的众人发出压抑的惊呼。
周元亮死掉的心又活了。
容瑾如法炮制,又把剩下的全塞满了,放进蒸笼里蒸。
最最关键的是这个勾芡。
这才是这道菜真正的灵魂啊。
黎未看着容瑾的目光已经充满了期待。
容瑾说,“你想想,你吃过的水晶豆腐究竟是个什么滋味。”
黎未拧眉,“包裹豆腐的芡汁是咸香的,爹爹说这道菜要热吃。”
容瑾顿了下,“天仙阁弄来的和你趁热吃的有什么区别”
黎未正色起来,他知道容瑾为什么这么问了。
“那个勾芡浓稠了不少,没有我爹做的水晶酿豆腐剔透。”
黎未仔细回忆后,竟然觉得看似一样的东西差别越来越大。
以前他很少来得味楼,这里的后厨更是从未踏足。下厨的机会仅仅是在家里面,逢年过节的时候给爹爹打下手,他喜欢书画、喜欢刻章,不喜欢厨房里的烟熏火燎,爹爹也就不勉强他去接触。
现在回忆起来,觉得口中苦涩,他以为的长长久久竟成了水中花、镜中月。
在容瑾的引导下,黎未想到的细节越来越多,却也越发的茫然。
“不急,好饭不怕晚,让外面的客人等等。”
黎未恼极笑了,“然后就走了。”
“那就是他们的损失。”
容瑾抓了抓碗中的芡汁,开始试着给锅里面的肉汤勾芡。
蒸笼里豆腐箱子还没有熟透,他没有用蒸出来的汤汁勾芡,而是舀了一勺厨房里常备的猪骨高汤做底汤,勾芡用的豌豆粉,出来的芡颜色奶白、透明度低。
“你可真自信。”
黎未叹了口气,看着容瑾勾的芡,无力地说,“不对,这个颜色太厚了,根本就不是水晶的透明。”
“可天仙阁买的就是这种。”
黎未霎时愣住。
对啊,刚才那四小块豆腐可不就是这种奶白色的芡。
“他做的不对!”
“何广生其实未尝没有说错,你爹的确藏了一手。”
黎未抿紧了嘴巴,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眼灶旁边就他们两个,说什么声音都掩盖在了后厨烟火气息满满的嘈杂声音中。
“觉得你爹不够光明磊落了”
黎未被戳破了心事,瞬间眼睛低落地看着地面。
“你这么想,你爹要是全盘托出了,以何广生的为人,现在得味楼更被挤兑得生存空间全无。”
黎未抹了把脸,“唉,我就是想想,我不觉得我爹做错了。他是我爹,他不管干什么,都有自己的道理,我支持他。”
“真好,你真护短。”
容瑾眼睛亮了亮,不管做什么都有人全力支持和信赖,真好啊。
“现在,我们翻找下厨房的小秘密。”
容瑾朝着黎未眨眨眼。
黎未瞬间有点红了面颊,这男人怎么可以当众调戏于他!
真是可恶!
容瑾要是知道黎未心里面想什么肯定大呼冤枉,他忘记了黎未哥儿的身份啊!
发动了所有人在厨房找东西,要找什么呢
一口袋淀粉,或者一罐子淀粉。
不管是什么容器,总之是什么粉类。
以容瑾多年后厨掌勺的经验,黎老爷勾芡用的是土豆淀粉,想要那种剔透干净的犹如水晶一般的芡汁,豌豆粉不行、小麦淀粉也不行,在所有淀粉中,唯有土豆淀粉最佳,而现在大齐是有土豆种植的。
刘妈妈的小厨房里还有土豆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