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老太爷心里就跟烧了油锅似的,这会儿但凡掉进来一滴水,都能将他整个心肺点燃,加上如今英国公府出事……
不行,他得想法子在其他人没发现前,送这孩子离开京城,不论用什么手段。
“祖父,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也觉得很奇怪?”
“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有人容貌相似,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新鲜事,你也安生一些,祖父也累了,你自回去休息吧。”
陆集虽觉得祖父不太对劲,但还是老老实实地离开了。
是夜,宵禁之后,诚意楼门前的彩楼都黯淡了三分。
闻叙三人自然还未睡,卞春舟正饶有兴致地说着打听来的消息,也不知是自哪里听来的,就连英国公府的要案,竟都讲得有头有尾。
“很简单啊,我和他偷偷潜进了大理寺和刑部,用隐身符,可方便了。”
闻叙:……
“其实本来还想跑皇宫里看看的,但是皇宫四周似乎有阵法的痕迹,果然能人异士无论在哪里,都能混到顶尖的位置。”
闻叙心里一动,刚准备说话,便听到了院中有几不可闻的足音出现,这么轻的足音,自然不可能是诚意楼里的小二帮工。
“他们——”不会是来刺杀闻叙叙的吧?
卞春舟心中惊愕,这才出去在盛京城里晃了半日,晚上就来了刺客,闻叙叙到底出身啥家庭啊,刺杀这么讲效率,这行动力要是搁电视剧里,高低得是个最后赢家。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说时迟那时快,便有一柄寒冰短刃直接刺破纱窗夺命而来,这短刃极薄极快,上面尚且还附着外面冬夜里的寒凉,闻叙和卞春舟却是动也未动。
因为陈最动了,当然这种程度的刺杀,他连刀都懒得拔:“恶客盈门,便才这点水平?当真叫人好生失望。”
卞春舟忍不住戳了戳闻叙叙:这话,你教他的?
闻叙表情相当微妙地摇了摇头, 可见他也非常好奇,陈最这话打哪学来的。
卞春舟心里登时更加好奇了,这才来凡人境几天啊, 陈最最居然染上了咬文嚼字的习惯,当真是士别三个时辰,当刮目相看啊。
谁也没想到,这年头被刺杀的人居然会这么嚣张, 知道的是书生,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逞凶斗恶的江湖游侠呢。
不过看这个块头, 倘若是江湖游侠,好像也没什么不合理的地方。
“小子,好大的口气!”
陈最皱眉:“我没有口气,倒是你,身上好臭。”
卞春舟:……很好,刚才那句话肯定是陈最最不知道打哪学来的, 这才对味嘛。
刺客的人数比想象中的要多,上次闻叙叙孤身一人, 只三人追杀他, 现在光是听足音,起码来了得有二十人,当真是……非常看得起他了。
可惜了, 别说是二十人了, 就是来两千人,陈最一人也能把人全部打趴下。
“怪物!怪物——”
从前在修仙界,就老有人说陈最是怪物,现在到了凡人境,不用灵力依旧大把的人叫他怪物, 陈最想了想,决定心平气和地接受这个称呼。
“他们怎么处置?”陈最对杀这种弱鸡,没有一丝一毫的兴趣。
闻叙放下手中温热的茶盏:“捆起来,明日送去顺天府衙,我一个入京赶考的举子莫名其妙被人刺杀,找官府难道不是理所应当之事吗?”
卞春舟:……来了来了,闻叙叙的肚子开始往外冒黑水了。
“诶,你把他们拴到哪里去?院子里不行啊!”卞春舟立刻追着人出去。
陈最扭头:“为什么不行?”
“现在是冬日,他们在外面这么放一夜,很容易冻死的。”卞春舟追着人出来才发现,今夜居然下雪了,雪甚至意外地大,纷纷扬扬地落下来,很快就在地上积了薄薄的一层白衣。
“……这也太脆弱了。”
幸好他们租的别院够大,陈最牵着一串二十人的刺客,随便找了个空房间塞进去:“好了,这下总行了吧?”
卞春舟被陈最最脸上的表情逗乐了:“别这么拘谨嘛,衣服破了就破了,明天给你买……怎么回事,又有刺客来了?”
他扭头看着落雪的屋檐,上面影影绰绰又来了五个刺客。
“没完没了是吧,闻叙叙招谁惹谁了!这次你不用出手,我来!”卞春舟撸起袖子就干,动作快得陈最都没来得及抢活干,不过这种话,他也懒得抢。
“闻叙,好多人要杀你。”
闻叙倒是比两个朋友更加地气定神闲:“但我依旧还活着。”
“他们为什么要杀你?”陈最难得有些好奇。
闻叙沉默片刻,然后摇了摇头:“这个问题,或许我比你更想知道。”
话音刚落,卞春舟居然牵着一个老叟进来,老叟穿着一身黑色的大氅,一看身份就非常不凡,方才他跳上墙头,撂倒了四个强壮力后,就发现最后一人居然是个老头,他心想这年头刺杀这种行当竟也这么卷了,这把年纪居然还没有退休,可见干刺杀是没什么出路的。
不过本着“尊老爱幼”的原则,他没出手,只将人揪下来交给闻叙叙处置。
这老头倒也硬气,居然半声都不吭的。
闻叙对别人的眼神还是很敏锐的,见到这个老人的第一眼,闻叙虽然没认出来是谁,但他觉得自己是见过对方的。
“你是谁?”他心里疑惑,也就直接开口了。
陆老太爷白日里听完陆集的话,便立刻派了亲信来诚意楼打听,哪怕今夜落雪了,他也丝毫不敢耽搁,准备连夜送那孩子出城,不论是用强的还是其他手段,如今盛京城是多事之秋,谁也不好说将来会变成什么样子。
太子殿下的事他已经力有不逮,但至少这一次,他得保下这孩子的性命。虽不知道当时这孩子是如何自死人林下逃生的,但既然上天怜悯,便不该再来这盛京城了。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九年过去,这孩子似乎也是有备而来。
一瞬间,陆老太爷就知道,自己的打算是不成了。
这孩子分明与太子殿下生得一般无二,但不知为何,他竟能一样辨认出来两人的差别,就像九年之前,对方与其他碧洲郡的举子一道来陆府拜谒一样。
九年过去,岁月似乎在这孩子身上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
“你……不认得老夫了吗?”陆老太爷本就是文人,又在风雪之下站了许久,声音已是出乎意料的破碎和哽咽。
闻叙只觉得隐约在哪里听过,却又有些记不得了,便直接道:“我眼瞎了,自然认不得人。”
“什么?你看不见了?”怎会如此?
陆老太爷抬头对上青年黝黑的眸子,烛火之下,他竟没看到自己半分的倒影:“可有办法复明?”声音里,自是说不出的内疚和悔恨。
“你似乎很关心我?为什么?”
“我……”陆老太爷刚张了嘴巴,却发现自己毫无立场,“你若是愿意相信老夫,今夜便速速离开盛京城,从此以后不要再来了。”
这是一个知情人,闻叙心中了然,随手递出一盏热茶:“然后苟延残喘吗?我眼睛都瞎了,这辈子都无法一展所长,我在这世上孑然一身,了无牵挂,你叫我离开盛京城,那我应该去哪里?”
“我是不是只要活着,就能减轻一些人心中的负罪感?”
陆老太爷端着热茶的手都在颤抖,因为他知道,这孩子说的话都是真的,而正因为知道是真的,所以他的手根本没办法停止抖动。
再热的茶,也捂不热他现在的体温。
冤孽啊,一切都是冤孽。
“你……当真要……”
闻叙却笑了:“我想起来了,陆大学士,你的声音变得苍老了许多,如今想起来,当初我被人追杀跌落死人林,就是在参加完您家举办的宴会之后。”
陆老太爷无言以对,事实上当初他得到消息赶到死人林,已经为时晚矣,也是那时起,他不再管朝堂之事,安心当一个垂手的耳顺家翁。
只是没想到的是,这孩子还能活着回来。
“所以,是您下令追杀我吗?”对方对自己并无恶意,但没有恶意和不作为并不冲突,“今日白天,我见过您家的小公子了,入夜就来了二十个身手不凡的刺客,当真是好大的手笔啊。”
二十个?怎么……陆老太爷心里一突,已然明白九年后的今天,他依旧是来晚了。
“你是故意……”
闻叙对此不欲多说:“听闻,我与当今太子殿下生得容貌十分相似,天下之大,自然有容貌非常相似的陌生人,但我与太子殿下不仅容貌相似,竟连岁数都是一样的,陆大学士曾经官居高位,不知可否替小生答疑解惑?”
什么什么?!太子殿下?
卞春舟惊愕地差点吃手,所以……闻叙叙难道出身皇族?家里还有皇位的那种?
他伸手使劲拽了拽陈最最的衣角,可惜这家伙是个木头,根本没觉得这个有什么大不了的。
太聪明了,这孩子太聪慧了,哪怕仅凭细枝末节,也能猜到其中几分真相,可有时候过慧易折,陆老太爷实不想看着眼前之人送死,可事到如今,哪怕他什么都不说,也是徒劳无功之事。
“你既然已经猜到了,为何还要执意入京?”
“自然是——”闻叙忽然轻笑出声,脸上难得露出了几分桀骜锋芒,“有仇报仇,我这个人最是记仇,谁杀我,我便杀了谁。”
平静的恨意最让人惊心动魄,陆老太爷丝毫不怀疑这话的真实性,可他却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是觉得我杀不了任何人吗?不,你错了,这天底下谁都会死,陆大学士不想直说,那便看着吧。”
分明只是书生羸弱之身,陆老太爷却只觉得心惊肉跳,他心里对皇权的强大非常清楚,却在这一刻,莫名觉得这孩子……适合君临天下。
君王,哪怕麾下无一人,也是君王。
难道……当初错了?陆老太爷再次看向这孩子的眼睛,那里黝黑如深潭,已然没有了九年前的神采,哪怕当初错了,现在也只能继续错下去了。
“雪夜路难走,我就不送了,陆大学士走好。”
陆老太爷怎么来的,就怎么离开,只是遥遥看着背影,是说不出的萧瑟晦暗。
“就这么让他走了吗?他肯定知情。”陈最不解,明明闻叙很想解惑,为什么临到头反而不问了。
“他是知情者,但不是主谋,他所知也未必是全局,听故事听一半,不如不听,他日自然会有人迫不及待地告诉我全部故事的。”
“闻叙叙。”
“嗯?”
“我和这家伙,会一直站在你身边的。”卞春舟忽然开口。
闻叙闻言,身上的冷硬几乎是瞬间柔软了下来:“嗯,我知道的。”
隔日,雪下得已经很厚了,顺天府衙的衙役觉得今日指定是能偷闲一日,扫雪的功夫都想好下值后去哪里吃酒,却没想到府衙门刚刚打开,二十个壮汉直接把门口都给淹没了。
这……这是唱哪出啊?
“这位小哥,烦请将此诉状交于推官大人,小生闻叙,碧洲郡人,乃是入京赶考参加恩科的举人,昨夜入住诚意楼,半夜无端遭人刺杀,这些是刺客,都在此处了。”
好家伙,二十个刺客刺杀一个上京赶考的书生?!这是什么离奇荒唐事?
衙役哪敢多停留啊,麻溜地就去禀告当值的林推官了。
第216章 处置
林推官今天本来是准备告假的, 他虽然官小,但出身却还不错,这么大的雪天, 顺天府肯定也没什么工作需要做,倒不如告假在家里赏雪吃酒。
只是刚点完卯,还没等他找上峰告假,便有一衙役急匆匆带着诉状来找他。
“何事啊, 大雪天你跑得这么急,不怕摔个跟头啊?”
林推官接过诉状一看, 脸上的调笑瞬间隐没,二十个壮汉刺杀一个外地来的书生?他没看错吧,盛京城天子脚下,什么荒谬的事情他没听说过啊,一个昨日入京的书生在诚意楼被刺杀?那可是诚意楼啊!
这案子简直浑身上下都写满了“麻烦”这两个大字。
不行,他得跑, 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林推官,你这是要去哪儿啊?苦主还在外头等着, 那位公子有举人功名在身, 按理顺天府衙不能拒绝他的诉状。”
废话,这他当然知道!林推官的脸色可谓是相当紧绷,可今日落雪, 顺天府衙里的推官只他一人, 他就是想跑,也没地方跑了。
既是躲不过,他倒要瞧瞧这苦主究竟什么大来头。
林推官捏着诉状风风火火地往外赶,等他看到门口那半摞码得整整齐齐的二十来人,心里便想这书生绝对是个硬茬子, 但等他见到书生的长相,他整个人都麻了。
太……太子殿下?
林推官心里咯噔一下,再看门口那堵刺客的人墙,心想当初入顺天府衙为官时,父亲也没告诉他还有这种掉脑袋的方式啊。
“小生闻叙,拜见推官大人。”
闻叙?他说他叫闻叙?真不是太子殿下来微服私访吗?
可此人与太子殿下长得这么相似,还敢来考科举,不要命啦?而且一来就二十壮汉伺候,这指定是……天大的麻烦啊。
“你……当真要告?”
“自然,难道顺天府衙的门朝外打开,容不得小生喊冤吗?”
这是容不得容得下的问题吗?这是大家一起去死的问题啊,早知道命里有此一劫,当初他读书科举做什么啊,不如当个纨绔子弟了。
“暂且将这些人收押,我去禀告上峰大人。”
林推官心里十分清楚,今日这个诉状他就是不想接也得接,此刻他若是将人拒之门外,明天御史台的人和京中那些举子书生们的唾沫就能将顺天府衙的门槛淹过去。
但顺天府衙的事,又哪是他一个推官能够撑得起的呢!
于是很快,这事儿就来到了顺天府尹的案几上,顺天府尹名叫陈鹤直,为人最是刚正不阿、铁面无私,若不然也坐不上顺天府尹的位置。
他一听说此案,心里与林推官想的也差不多,但他却没林推官如此怕事,一个与太子殿下面容相似的书生入京后,在诚意楼被二十刺客深夜刺杀,无论怎么想,这里面的水都不会太浅。
“你说你九年之前,便曾来盛京赶考,却是被追杀坠崖、险死还生?”
“学生所言,句句如实,还请大人明鉴。”
这是一块烫手山芋啊,但陈鹤直既然接了诉状,就不会半途搁置:“即使如此,你还要求一个明白吗?”
“是的,学生坠崖后虽是侥幸不死,却是双目失明,再也没办法读书科举了。当年学生弱冠之时意气入京,只想一展所长,却未成想还未功成名就,便差点直接死去。”
“学生幼年飘零,幸得养父收留教导,养父一生执着于功名,却只得秀才功名傍身,他临死之前,曾握着学生的手久久没有放开,学生十八中举,原以为三年守孝之后,便可完成养父的夙愿,却没想到——”
“府尹大人,学生自问没有半分错处,为何命运如此不公!既是如此,学生愿意赌上这条性命,求一个明白!”
倘若他没有误入修仙界,倘若他没有修成真本事,倘若他当真从死人林中爬了出来,他也肯定会求一个明白。
人可以糊涂,但不能糊涂地过完一生。
陈鹤直不免有些动容,此子心性坚韧、又聪慧过人,倘若不是这张脸,九年之前恐怕就该登科朝堂了。只如今,眼盲孤身,连父亲的遗愿也无法达成,他不免有些理解对方的执拗了:“好,那老夫就赌上这官身,替你求一个明白。”
陈鹤直此人盛名在外,他一旦说出口的话,便绝无更改之意。第二日的早朝,原本朝堂就因为英国公一案死气沉沉,陈鹤直这诉状一出,就更加沉默了。
大家也都不傻,就是御史台那些不怕死的,此刻也安静得不像话。
皇帝今年五十有一了,但因为早年习武、又跟着国师学了修养之道,看着并不老迈,甚至孔武有力,毫无衰老之相。也正是如此,他才一直没有立太子,直到去年太子都快而立之年,他才在诸位朝臣的劝诫之下,立了三皇子周嘉为太子。
说来当今对女色并不沉溺,除了陆皇后所出的太子殿下,膝下另有三子一女,长公主已经出嫁,大皇子生下来就体弱,长到八岁就殁了,二皇子倒是身体康健,奈何为人草莽,腹内空空,哪怕是他舅家也对他毫无期待。
三皇子便是如今的太子殿下,中宫所出,又聪慧过人,自是太子的不二人选。
至于四皇子年纪太小,连成家都没成,实在说不上争夺帝位,如此朝堂立储之事,朝臣们也是心知肚明,非是三皇子莫属。
册封太子的诏书一出,大家也都平静地接受了,谁能料到英国公府还能出事,现下好了,大家都被打得措手不及。
甚至有那迂腐的,已经在想太子妃“病逝”后,该推举哪家的嫡女入主东宫,太子殿下膝下如今只有与太子妃生育的一子一女,有英国公府这般不堪的外家,届时太子殿下登基之后,自然不能堪登大宝。
而陈鹤直就是在此时,直接引爆了手中的引信,但大家敢开口吗?谁也不敢呐。
一个跟太子殿下生得相似的书生?这虽说是人有相似,但一旦跟刺杀牵扯上,这可由不得他们多想了。
陈鹤直这个老匹夫,真是什么破案子都敢接!迟早死在这上面。
“哦?竟有此等奇事?爱卿可审出什么结果来了?”
“启禀陛下,那二十刺客被押入顺天府衙大牢之后,齐齐咬舌自尽,他们身上并无一丝记号,所用武功、兵刃也没有任何特征。”
“既是如此,这等事也值得你拿到朝堂上来说?”
“启禀陛下,但那闻姓书生九年之前就曾入京赶考,却也被追杀濒死,他坠崖后侥幸不死,拿到了一枚刺客贴身的信物,便是此物。”
什么东西呢?闻叙当初坠崖,连命都保不住,更何况顾着其他的细枝末节,但当时他与刺客纠缠日久,曾有一日见到刺客腰间掉出来一枚黑色的令牌,他记性本就好,修行之后就更好了,如今描摹下来,加上春舟打听来的消息,他立刻意识到,当初刺杀他的三个人,势必有一人来自铁甲卫。
“这是……铁甲令?”
完了,陈鹤直这个老匹夫是真的不怕死啊。
“胡说八道!我铁甲卫九年之前,可没有如今的规模,何故去追杀一个书生!陈府尹,何不将那书生交于我铁甲卫处置,此子明显包藏祸心,或是易容成太子殿下的模样,乘机生事搅乱朝堂,你可不要被其骗了,太子殿下乃天潢贵胄,乡野村夫岂会与天子殿下生得一般无二!还请陛下明鉴。”
铁甲卫统领乃是陛下豢养的鬣狗,自然很会揣摩上意,一番话说得冠冕堂皇,很快就有人附和他。
“黄统领是怕了吗?此时与你铁甲卫有关,若是将人交到你手里,明日怕是就要死在你们铁甲卫的黑牢之中了。”
“你——”
“好了好了,吵什么吵,不过一书生罢了,既是瞎子,就好生安抚,至于凶手,爱卿自可去查,既与铁甲卫有关,黄统领不如从旁协助,两位爱卿以为如何?”
两人领命,死气沉沉的早朝很快进入了尾声。
与此同时,回到家没多久的陆老太爷就病了,病得几乎下不来床,陆家连夜请了太医,甚至还递了折子进宫,陆皇后原本在佛堂念经,听到父亲病危,一时掐断了佛珠,几番思虑,还是决定出宫看看。
今夜无雪,却依旧寒凉,陆皇后生得雍容,哪怕如今年岁已长,依旧能窥见年轻时的貌美无双。此刻她披了大氅,由心腹带着到了陆府,很快就见到了父亲。
“父亲,您……”
“我若不装病,你岂会来见老夫!皇后娘娘,何必赶尽杀绝!”
陆皇后心中一恸,立刻就明白了:“原来是您救了他,难怪女儿派去的人都没回来,您的消息果然还是如九年前一样灵通。”
“一定非要如此吗?他如今已是个瞎子了,不会再给……”
“父亲,你怎如此妇人之仁!他说是瞎子,便是了吗?”陆皇后捏紧了大氅下的系带:“斩草不除根,当初若不是您偷偷将他送走,如今焉能有如此变故!”
陆老太爷一生清正,只此一事让他脊梁再也直不起来:“他……”
“女儿不想听,您能救他一次,难道还能救他一辈子吗?”陆皇后的声音愈发坚定,“您可知道,倘若他的身份曝露,陆家,太子殿下包括女儿,都得给他陪葬,您三十年前既然答应了女儿,如今做这些没必要的事,实在过于多余了。”
“他在哪里,将他交给女儿处置吧。”
陆老太爷却是形神都快散了,整个人似是只剩下了半副骷髅架子:“你……”
正是此时,烛火摇曳,外头的冷风忽然泄出来一分,陆皇后刚要张口斥责,一只如玉的手掌就扼住了她的颈骨,力气不大,却叫她根本无法挣脱,她惊恐之中,只能听到一把清润动听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皇后娘娘好大的口气啊,处置?不如我先杀了你,如何?”
第217章 连心
“不——不可啊!”陆老太爷见到这一幕, 登时目眦欲裂,声音都尖刻了三分,“莫要杀她!莫要杀她!”
“为什么?她能杀我, 我却不能杀她,这是何道理?”
老爷子脸上的表情太好懂了,哪怕闻叙是个脸盲,此刻也能多多少少猜到老爷子心里在想什么。
“她……她……”陆老爷子不知为何, 喉咙里的话竟觉得如此难以启齿。
“她如何?她是你唯一的女儿,你自然对她疼爱有加, 顺其心意,她还是当今的皇后娘娘,身份高贵、地位尊崇,所以我便杀不得了吗?还是说,杀了她,我会丢命不成?”闻叙笑了笑, 哪怕到了此时,他的声音也带着股心平气和的气息, “陆大学士, 你觉得我会怕死吗?”
悍不畏死,这是昨夜陆老太爷在心里对这孩子的评价。
可当真如此吗?能一个人不惊动府中守卫直取此处,甚至猜到了他会装病引来皇后, 陆老太爷心里愈发觉得不对劲, 可哪怕当真错了,如今又能如何呢?
太子已是太子殿下,而眼前的闻叙,已是从地狱爬上来复仇的恶鬼。
天下,不可能有一个恶鬼皇帝。
“本宫是你的生身母亲。”陆皇后显然也已经猜到了挟持她的歹人身份, 这是她自三十年前那一夜后,第二次见到这个孩子,“你比本宫想象中的,要难杀许多。”
当年那么多的人,竟也没能杀死一个婴孩,九年前就连死人林都要不了此子的性命,陆皇后心里自然也是惊涛骇浪,她不敢相信,自己带了那么多的高手出宫,竟还能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