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晟语走近,两人相对而立。
苏晟语笑得越发柔和,目光却愈加冰冷,“青桑。”
偌大的妖族领地内有一座山终年积雪,也没人正儿八经的为它取过名字,大家都雪山雪山的叫,时间久了,它就名雪山了。那上面常刮着凌冽的风雪,长着嗜血的植株,活着厉害的妖兽,修为低的人贸然进入,只能落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这日,祖祖辈辈都在雪山上生存的苏心叼着一头体格健硕的岩羊,迈着优美又愉悦的步子朝巢穴走。
她是妖,原型是只漂漂亮亮的雪狐,血统纯正,实力不俗,能在这处处危机的雪山上活得舒舒服服的。
苏心不像其它的妖,一门心思的往人群里混想学做人,她一直都保持着兽类的习惯,填饱了肚子便把剩下的食物埋到冰雪里,做储备粮。她趴在铺满软毛的“床”上,一下下的舔着自己的爪子,顺带着打理了一遍毛发。
她有孕在身,肚子圆鼓鼓的。
苏心一直想着自个儿的崽子必须要和她一样,血统纯正有一身美丽的雪色毛发,所以慎重的找了个纯'种的雪狐男妖,以保证自己能达成所愿。但,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苏心盯着那只黑毛狐狸看,也不去为他舔去毛发上的秽'物,就这么打量着。她看看那个黑球,又看看自己身边的几只白白的小崽子,万万不敢相信这只幼崽也是从她肚子里蹦出来的。
苏心看了半天,强行忍下了杀子的欲'望,撇开头不再去看那只天杀的黑球。她侧过身,让那些白团团吃'奶,至于黑球?凑近一次踢一次,就是不想喂他。
最后,那只黑球像是被踢怕了,不再靠近苏心,只是虚弱的叫唤,稚嫩的声音叫得凄凄切切。
苏心有些不忍,安顿好白团团后去把那头岩羊叼了过来。她说:“吃吧。”
黑球爬过去,一口咬在肉上,咬不动,便吮血,不顾一切的想要填饱肚子活下去。
从他诞生在这个世界上开始,血,是他触碰到的最令他欢喜的东西。
甜的,锈的,冷冰冰的,能让他活命的。
别的地方都是春夏秋冬,四季轮回,可这雪山上只有一年又年的雪,冻得一颗心冷了又冷。
一处小谷地里,几只白白胖胖的雪狐像咬“老鼠玩具”一样的逗弄着一个瘦弱的黑狐。他们一个个的嬉笑道:“黑球黑球,跑快点!抓到了——就把你的毛扒光!”
“哈哈,这可不行,扒光毛说不定还帮了他,娘亲最看不惯的不就是他的那身黑毛。”
“就是就是,我们应该咬他,反正他毛黑受伤了也看不出来。”
“看得出来又怎样?这么丑,娘亲可不愿意瞧他!”
黑狐一声不吭,尽力奔跑着,但他从小就没吃过一顿饱饭,怎么比得过那群有娘养的家伙。不一会儿,他就被捉到了,四张小嘴一点也不可爱的在他身上撕咬,狠得,就像是在对待一只被捕的猎物。
要死了吧。他恍恍惚惚的想,金色的兽瞳里满是荒芜。
“野性难训,凶残嗜血,为妖,当诛。”
伴随着一道淡漠的男声,那四只雪狐被掀翻出去,重重的摔倒地上动弹不得。
黑狐被一双手动作轻柔的抱起,他扒着白色的衣服抬头,撞进一双含笑的眼里。
墨发白衣,君子如竹。
黑狐还不知道什么什么叫好看,但他觉得,这个人类是全天下最好看的。
男子扭头,对那几只小雪狐继续说:“但念你们年岁尚小,今日且饶你们一命,若日后依旧如此,不思悔改,我必将尔等斩于剑下。”
方钦入妖族进雪山只为一朵冰莲,采摘后正要离去却看见这欺凌一幕,瞧黑狐可怜便一时不忿出手相救,现在赶跑了那几只妖狐,倒不知如何安顿黑狐妖。
方钦运灵气于掌中,一边顺毛一边为他治伤。他说:“要不你跟我回青灵山,做我的契约战兽如何?你放心,我不是那种凌虐妖兽的人,若你做我的战兽,我必会好生教导你,你就当是做了我的徒弟可好”
黑狐一直都歪着头盯着方钦看,闻言也不知听懂了没有,不点头也没摇头,只伸舌舔了方钦的手指一下,湿湿糯糯的叫人的心都跟着软了几分。
方钦笑道:“小狐狸,我就当你答应了啊。”
于是,黑狐被修士方钦抱回青灵山养,这年他十岁终于有了个名字——苏晟语。
青灵山和雪山不一样,这里的树常青一年到头都长得茂盛,入目是满眼的绿色,比起刺目的白这里的颜色更得苏晟语喜欢。
方钦是个很温柔正派的人,他践行诺言把苏晟语当做自己的亲传弟子教导,琴棋书画符文剑法,只要是他会的全部倾囊相授,待苏晟语如师更如父。
在青灵山上藏着苏晟语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可惜,只有百年。
方钦死了。
死在了雪山上。
尸骨是方钦的师尊收回来的,用上好的棺木装着,却无法改变躺在里面的只有一具骷髅的事实。
他的血肉不知道被哪头妖兽吞吃入腹了。
这一次,他依旧是去取一朵冰莲,不再为自己,而是为了那只宠了多年也爱了多年的小狐狸。
方钦的师尊尘勿真人看着伏在棺边伤心欲绝失魂落魄的妖狐,摇头道:“小钦是想为你摘得冰莲剔去妖骨,给你一个成仙的机会,可惜……”
“你若有心,便遵从他的教导好好修炼,今后也不要为乱人间。”
苏晟语垂着头,一语不发的盯着方钦看,目光越发柔和,仿佛看见的不是一具枯骨而是一个俊俏的儿郎。良久,他问:“是谁”
尘勿说:“知道了你待如何”
苏晟语:“总要给自己留个念想。”
尘勿叹息道:“我知你想做什么,只此一事,我不阻你。是那恶名赫赫的妖僧青桑一时兴起,为夺冰莲杀了小钦,离去后□□被妖兽啃食……不知数。”
苏晟语挥手将棺盖合上,随后收入小空间里。他冷声道:“妖僧青桑,雪山妖兽,他们的命我要了,你别插手。”
尘勿拦下苏晟语,问道:“你要带小钦的尸骨去哪”
苏晟语侧身而过,金色的兽瞳流转,冷冷的瞥了他一眼,“今生今世,永不分离,我们说好的。”
尘勿站在原地,任凭苏晟语携着一身戾气越走越远,也不知是对,还是错。
时间一晃又过百年,雪山还是老样子,仍落满了终年不化的积雪,白得刺目。
苏晟语身着一身黑色衣袍站在山脚仰望,脸上挂着清浅的笑,这温润的模样就像是来寻个久别的能一同饮酒的好友。他说:“雪山,我回来了。”
而后,自他入山起,便是杀戮不止。数不清的妖兽被斩杀,温热的鲜血染红了这片多年未变的古板单调。
苏心护着自己前来求救的孩子们一路奔逃,但身后那人却像是在逗弄可笑的猎物,悠悠闲闲却一直紧追不舍。她心中不由得腾升出一股怒气,停下转身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苏晟语笑着反问,“我以为你从看见我的那一刻起便明白了。难道说当兽当久了,忘了怎么用脑?”
苏心气得不行,却碍于实力悬殊不敢轻举妄动,“阁下今日血洗雪山,斩杀那么多妖族,就不怕妖尊找你麻烦吗?”
“威胁我?”苏晟语笑容不改,从容不迫,“我此时有能力于雪山之上斩灭妖兽而不处于不败之地,彼时那什么妖尊找我算账胜负还未可知,你拿他当挡箭牌真是可笑。”
“还有,你说错了。我今日不是要血洗雪山,而是要灭了它。”
苏心惊怒道:“这山上这么多无辜生灵,你全灭之就不怕上苍降罚吗?!”
苏晟语笑道:“这雪山上的妖兽可不比妖族里其它的那些阿猫阿狗,实力不俗,哪一只没有沾染血腥,何谈无辜。”
“况且,上苍罚我?它分得清是非黑白,管得了凡尘俗事吗?不若你到地府去告我一状,看看我是否会遭报应。”
语毕,一柄碧色长剑破空袭来,整整齐齐的将那五颗脑袋削了下来。他们死不瞑目,永远也无法知道雪山上怎么会迎来一位杀神,而这人曾是他们的血亲,是他们厌之恨之欺之的小黑球。
苏晟语从雪山走下,步履稳健,手上动作轻柔的擦拭着“碧水”。他温声道:“师父,我用你的佩剑把那些畜生都清理了,你泉下有知可会感到欣慰?我再不是当初那个任人欺凌的黑狐妖了。”
他微微红了眼眶,却又皱眉,收起碧水剑利落的侧身避过一道聚灵成刃。他看向林中某处,说:“阁下既已出手,又何必藏形匿影。”
不一会儿,一名身着袈裟的僧人显出身形。他看上去很年轻,长相俊朗,嘴边嗜着点悲天悯人的笑意。他合拢双掌,其间有串显眼的黑色佛珠,“阿弥陀佛,施主为何在这雪山上大造杀孽?”
苏晟语道:“一时兴起。”
他语气温和,眼神却饱含杀意冷得刺骨。
“哦?”僧人露出副惊讶又带有稍许兴奋的样子,怪异极了,“施主真是语出惊人。”他顿了下,又说:“施主可是见过贫僧”
苏晟语盯着僧人看,琥珀色的眼睛有一瞬间转变成了金色兽瞳。他摇头道:“未曾。”
僧人:“可贫僧觉得,施主看贫僧的眼神很奇怪,就像是……”
苏晟语跟着他的停顿感到紧张。
“就像是,在看一个对你来说很重要的人。”僧人调笑着,不正经的口吻半点不像个断了七情六欲的和尚。
苏晟语轻轻舒了口气,睨了他一眼便自顾自的转身离去。
那僧人却抚了抚心口,快步跟上,位于左侧与苏晟语并肩而行。他说:“贫僧法号明决,敢问施主姓名?”
苏晟语攥紧右手,状似不耐烦却又忌惮僧人的实力,不大情愿的回道;“苏晟语。”
明决:“苏晟语是个好名字。”
走了半天,左拐右转的,明决却像个狗皮膏药一样紧跟着苏晟语不放。苏晟语停下脚步,说:“和尚,你到底想怎样?教化我还是杀了我?”
这种无力感让他不可避免的回想起多年前的雪地,极为不喜却又不得不忍,心里厌烦仇恨脸上却还是挂了个温柔的笑,可惜画皮难画骨。
明决笑笑,一副普度众生的慈悲模样,“施主犯下这么多血债,虽都为妖兽但仍是一方生灵,赶尽杀绝未免太过了些。贫僧见施主一身戾气,担心有朝一日施主会因此做下大孽,便打算日日跟着,每夜诵经以平汝周身煞气。”
苏晟语冷笑,“随你。”
自此以后明决便跟着苏晟语四处游走,帮着妖狐杀妖杀魔,见妖狐杀那些自己送上门的人类也不制止,只在一旁笑看。每天晚上必要给念几遍经文,刚开始妖狐还烦躁不屑,渐渐的就适应了,淡然处之的模样比明决看起来还要像个正道人。
时间久了,众人便都知道了这个奇怪的组合,知道有一个怪和尚一直追着一只狐妖跑,也不收他杀他,反而处处维护狼狈为奸。
其间听说尘勿真人去找了狐妖一次,去劝他向善不要再造杀孽,狐妖不答,任由尘勿伤他百剑后让他离开。
尘勿真人却说:“你现在这样,对得起小钦的百年教诲吗?”
苏晟语:“对不对得起,你叫他自己来对我说。”
随后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那和尚竟出手将尘勿真人杀了,苏晟语拦了却拦不住。
明决说:“他想杀你,你还护他?”
苏晟语回道:“不过是看在当年的情分上。”
明决:“你这妖狐到是心软。”
苏晟语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抱着尘勿的尸身离开,应是去找个地方埋葬。
世人皆叹,尘勿真人一生清风明月却落了个身陨道消的下场。
明决跟在苏晟语身后,不去关注周遭的一切,只望着那妖狐:“你来这儿干嘛?逍遥够了,想当妖尊了?”
苏晟语不看他:“你给我念了五百年的经文,还不够?”
明决:“才五百年而已,为你,再过个千年万年又何妨?”
苏晟语眯了下眼,说:“千年万年?只怕你活不了那么长。”
明决毫不为意的出声轻笑,“长生不死并非贫僧所求,贫僧只要活得跟小狐狸一般长就好。”
苏晟语微笑,不置可否。
两人身后不远处藏着个人,身体四周都缠绕着浓郁的黑雾,叫人瞧不清他的身形模样。
苏晟语和明决都有所察觉,尤其是明决,他已经知晓是哪位了,但因为那人没表露出恶意和阻止,所以两人都当做不知道。
来人轻笑一声道:“妖狐和妖僧,真是有趣。”
妖月殿。
妖族的宫殿没有人族的那么富丽堂皇,也没有魔族的那么沉闷凶煞,十分的雅致风流,有股子自然随性的感觉。
现今的妖尊花芊芊是名妩媚的婀娜女子,一双多情的桃花眼顾盼生姿。她慵懒的侧卧在软榻上,瞧见打退属下闯进来的两人也不恼,挥退护卫,一把羽扇半遮朱唇笑道:“哟,瞧瞧,多俊的两个后生。”
苏晟语整了整衣襟,虚行一礼,温声道:“在下不请自来,失礼了。”
明决识趣的往后退开,给这只喜欢装温润君子的小狐狸留足表演空间。
花芊芊摇了两下扇子,不紧不慢的说:“有什么失礼的,我族可不像那些人类,光讲究些繁文缛节。”她将一双美眸黏在苏晟语身上,上下打量了会儿,继续道:“不愧是狐族中人,这样貌身段可真是万里挑一的好。”
她转眸,不怀好意的看向明决,“跟在此等尤'物身边,大师怕是早就被迷得神魂颠倒了吧?”
苏晟语微微蹙眉,转头向明决看去。明决和他对视一眼,心中微动,回说:“施主妄言。”
“妄言?”花芊芊来回扫视二人,随后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大笑出声,“大师,依本尊看,是妄念才对。”
明决敛了一尘不变的笑,面无表情的样子看上去很是骇人。但不一会儿他又扯出个笑,说:“施主莫再玩笑贫僧。”
见状,花芊芊也知道分寸,略过之前不吐不快的打趣话,坐起身正视大殿中央的妖狐。她说:“来者何人?”
苏晟语答道:“青灵山凌云真人之徒,苏晟语。”
花芊芊再问:“所为何事?”
苏晟语直视她凌厉的目光,眸中含笑:“妖尊之位。”
“哦?”花芊芊挑眉,万没想到这只小狐狸这般胆大,“你可想清楚,本尊修行二千七百年,在位六百年,你这妖狐道行不过七百余载,如何敌我?”
苏晟语:“昔日无泪真人梦泽一战,杀千年妖两数,百年妖四十又三,小妖不知凡几,年仅三十。”
花芊芊:“那无泪是个厉害角色,根骨悟性举世罕见,当年被众妖围攻仍能杀出一条生路,此壮举为世人传颂。”她顿了下,神色变得有些轻蔑,“可你不是无泪。还是说,你认为你有他那么厉害?”
苏晟语神色淡漠,没跟花芊芊纠缠他和无泪谁更厉害。他说:“五百年前我血洗雪山时,有妖拿妖尊之名威胁我。当时我说‘我与妖尊一战胜负还未可知’,实则是夸大了,只想骗骗他们,出口恶气。”
不待花芊芊得意,苏晟语又说:“当初妖尊没来找我算账,五百年后的今天我也不会再那样说。”盯着花芊芊脸上快要成型的笑意和讽刺,他的嘴角改变幅度,整个人妖冶又杀气肆意,启唇道:“我会说——若有一战,吾必杀之。”
花芊芊立即僵住,要笑不笑的样子甚是扭曲。安逸了好些年,已经很久没人敢这么跟她说话了。
“苏、晟、语!”花芊芊飞身而下,五指成爪,和着蓬勃而出的妖力,毫无保留的攻向苏晟语,“口无遮拦的狐妖,本尊要你今日葬身这妖月殿!”
苏晟语不躲不避,欺身对上,招式强劲而刁钻,每每出手总要从花芊芊身上撕些血肉下来。
又过上几百招,花芊芊见势不妙,虚晃一招拉开两人间的距离。她捂住鲜血直流的腹部,运力修复的同时高呼道:“妖族众人听令,谁今日能杀了这只狐妖,本尊便赏一颗月华砂!”
月华砂,被奉为妖族圣物的奇珍,产于妖族圣地,一千九百九十九年结一颗,每任妖尊只可取得一颗。人食一颗,可肉'白骨;魔食一颗,可强神智;妖食一颗,可增修为八百年。
明决摇头,说:“这妖尊到是心狠,竟敢拿月华砂做饵。”他拨动几颗珠子,又道:“来了这么多妖……罢了,事后可得让小狐狸好生向贫僧道谢。”
明决正欲出手,却因那妖狐的作为愣住。
苏晟语被众妖围困,神色半点也不慌乱,金色的光芒在眼中缓缓流转最终沉寂下去,朱唇带笑,目光森冷。他说:“今日与吾为敌者,死。”
众妖被震慑得心生惧意,却又贪婪那颗未见过面的月华砂,抱着蚁多咬死象浑水可摸鱼的想法一拥而上。
那人黑衣墨发,肆意厮杀,喷溅而出的鲜血成了最绚烂的背景。
洒出的血'液明明该是热的,可身处其中的人,眼神却冷得刺骨又奇异的参杂着如炙火般的热烈疯狂。
明决抚了抚心口,无可奈何般的叹了口气,而后上前制住想趁乱逃跑的花芊芊,“别想着逃,贫僧可并非善类,不会什么渡人的法子。”
花芊芊被明决冰冷阴沉的眼神吓得连连点头,示意自己绝不使坏逃跑。
日渐落,暮色渐沉。
形状扭曲的尸体和七零八落的残肢遍地,一颗颗头颅多得堆积成山,黑衣的妖狐立于其上,带着血腥味的风吹拂起他的衣袂与长发,鲜血顺着修长纤细的手指流下,在指尖凝聚低落,残忍又糜'媚。
苏晟语扭头闪身,依旧带笑的面容突然出现在花芊芊面前。花芊芊只觉得在自己活的二千七百年的漫长岁月里,除了无泪,没谁能让她这么怕,怕得骨头都在抖都在疼。可又不一样,这妖狐和无泪完全不一样。
花芊芊抢先颤声道:“你……你想做什么?饶我一命,我把我的那颗月华砂给你!”
“月华砂?”苏晟语笑得意味不明,“你以为,我也和那些愚蠢的妖一样?若修为年份真的那么重要,你活得那么久,比我久了那么多,又怎么会输?输得这么惨。”
花芊芊:“那、那你想要什么?”
苏晟语俯身掐住花芊芊细长的脖子,温柔的耳语道:“我想要当妖尊,想入圣地,想……杀了你。”
苏晟语把声音压得很低,但在场的除他和花芊芊以外的两人都是高手,稍稍凝神便将他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明决垂眸熟练的默念心经,藏身在暗处的人却毫不遮掩的盯着苏晟语看,目光热烈又直白。
这只妖狐,他想要。
血红色的眼里染上惊人的占有欲,他舔舔唇,势在必得。
青桑一颗颗的拨动佛珠,不慌不忙道:“小狐狸,在外面玩得开心吗?”
苏晟语从肩上拿下小数,扔给蓉莺接住,“看好他。”而后才对青桑讽刺道:“我过得怎样,你不清楚?是谁谋划的一日血河?是谁建造的魂塔?是谁钦点的场场好戏?不就是你吗,青桑。”
青桑停下拨动佛珠的手,目光清明的与苏晟语对视:“没错,这些都是贫僧一人的手笔。”
苏晟语说:“我便想不通了,你造的孽障虽为世人不耻,但修为的确是一顶一的好,三族之内无人单枪匹马可出你左右。权势利益,异宝美人皆唾手可得,何必赔上仙途邪道也要与我二人纠缠不休。”
青桑嗤笑道:“世间俗物非贫僧所求。天地寥寥,贫僧只求一人,却尝尽不得之苦。怨矣?恨矣?诸事往往不过一念之间。”
苏晟语目光闪烁,说:“常言道,人生在世,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何必念念于怀,不若放下。”
“放下?”青桑猛地握紧佛珠,声音略微沙哑,质问道:“你劝贫僧放下,自己却为什么刻之入骨?!”
苏晟语张嘴正欲说什么,却突然闭上不言,金色的光芒一闪而逝。
覃戈手持长戟,一身凶煞而来,“小语,还和这妖僧费什么话,直接杀了便是。”
青桑不理他,只当来了团黑色的空气。他说:“小狐狸,贫僧若死了,你可会有半分难过不舍?”
苏晟语唤出魔剑,冷声道:“这个问题,恐怕得你死了之后我才能回答。”
青桑轻笑,古怪得很,“是吗?”
“蓉莺,带着他们,退。”苏晟语步步向前,“此战一日不止,便一日不许靠近半步。”
“尊主大人!”
蓉莺见此事绝无半点回转的余地,咬牙道:“退!”
众妖面面相觑,却还是听令行事。
苏晟语:“好了,多余的人走了,我们可以来算算总账了。”
语毕,剑至!
论实力,苏晟语和覃戈两人加起来都不是青桑的对手。当年对战惨败,被迫签下契约受人胁迫,遭受算计是一方面,实力不足也是一方面。可现在,苏晟语和覃戈已重返巅峰,青桑却因为之前自己挖的坑实力严重受损,两方相斗,结局如何尚不可知。
突然,青桑侧身避剑,却被覃戈抓住了破绽,长戟一挑,直冲腹部攻去!
一击即中,覃戈非但不喜甚至腾上股浓浓的不安,果然,下一秒青桑便借势拆散佛珠,黑色的珠子通通向苏晟语飞去!
攻势密集,避无可避!
覃戈欲反身相助,却被青桑大力抓住了长戟,他立即松手,可就在这短暂的空隙里,苏晟语已被其中一颗佛珠击中,穿透了胸腔,飞出体外时鲜血和内脏碎块也随之喷洒而出。
“不——”覃戈厉声高呼,嗓音撕扯破碎得不成样子。
他旋身,一把抱住苏晟语从空中坠落的身'体,满脸惊恐不安,“小语小语……”
覃戈把手放到胸口的狰狞伤口上,源源不断的输出魔气止住流血修复伤口。他眼眶发红,连长戟被青桑扔回,插到身边的地上也不知晓。
青桑也不趁机发难,他原地盘坐,不拿药治伤也不运转灵力止血,就这么静静的坐着、看着,眉目柔和,笑意悲悯。
苏晟语咳了几声,大量的鲜血从他口中流出,顺着下颔流进衣襟内,整个人像是被鲜血浸了,苍白又脆弱。他说:“覃戈,别……别浪费魔气了……”
覃戈用另一只手顺着他的发,温声道:“不浪费不浪费,我有很多,都给你,都给你。”
“覃戈……”苏晟语面露不忍,双眼已经完完全全的变成了金色兽瞳,野性又美得艳丽,“对不起。”
覃戈慌乱道:“不要说对不起,你不用对我说对不起。”
苏晟语运气,吐出一颗光华萦绕的妖丹,逼进覃戈体内。他抬手,抓住他胸前的衣襟,手指越收越紧,青筋暴起,指骨泛白。他说:“杀了他……杀了他……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