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划向黄昏,房间里的响动终于随着烈日消失,窗帘透出红灿灿的颜色。
兰斯阖眼枕在湛平川身上,就听湛平川胸腔微震:“宝贝儿,进来吧。”
龙胆信息素牵引着他,邀请他进入灵境系统。
在抵达那片红色海域之前,湛平川遮着他的眼睛,解释道:“不是有意瞒你,只是怕你知道后有压力,我爱你兰斯。”
湛平川缓缓松开手掌。
兰斯睁开眼,重新看见了惨红的海天一色。
这里的损伤似乎比上次见还要严重,海水的颜色仿佛更深了,云层积压下来,将天空遮得密不透风,而红日却透过云层,悬挂半空,将血色泼向海面。
海面颤抖,碎裂的礁石被反复冲刷,却仍然盖不住深深的沟壑。
是的,这次他甚至没有看到一块完整的礁石。
兰斯蹙眉,转身向层叠的山脉望去,然而只一眼,就让他僵在原地,无法呼吸。
他的眼睛仿佛填充不了如此巨量的信息,瞳孔如海波般颤抖,那座座如刀削斧凿般的山壁,剥落外壳,露出深刻残忍的血字。
每一个,都是他的名字。
灵境系统是大脑额叶与颞叶间的精神领域,这里的所有意象,都代表人体的某些部分,这么深的刀痕,无法愈合的伤口,不知对身体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而能这么做的人,唯有湛平川自己。
怪不得,怪不得外神说这里经历了数次毁灭性的创伤。
他甚至无法数清到底有多少道伤口,有多少个名字。
“Kwa hakika......”(果然如此)
外神透过兰斯的眼睛,看见了漫山的伤疤。
祂狭起泛着银光的眼珠,再一次对人类的选择产生不解和困惑。
第一次,祂不理解迦妮塔为什么会热爱人类,甘愿放弃生命。
第二次,祂不理解湛平川为什么会为了兰斯放弃近神的力量,将自己摧残至此。
祂隐隐感知到,这名信徒信仰的并非自己,而是祂的通道。
“Ame wezo wa ngazi ya tano,hatima yako inwa mara ny......”(他曾掌握五阶能力,你们的命运重复多次)
“Mche zo wa muda ume,laki ni uhar hau......”(时间线被湮灭,但伤害不会消失)
“Kwa nini aliku hivi”(他为什么会为你做这些)
“宝贝儿,别哭啊。”湛平川心疼地擦去兰斯脸颊的泪水,“现在看是惨了点,但过段时间可能就恢复了。”
他猜,这次要不是他和杰克意识在灵境系统厮杀,山壁是不会震荡脱落的,否则他就不必刻下这么多的字。
应该是他每次湮灭时间线,刻下的字都会随着时间的消失而被覆盖隐藏,所以他每一次都要重新提醒自己,记得爱兰斯。
“所以我们不是第一次......”兰斯突然有些说不下去。
湛平川乐观地给兰斯打气:“没错,我们不是第一次失败,但宝贝儿别灰心,我觉得这次我们就能赢——”
“......第一次相爱。”兰斯凝望着湛平川。
湛平川顿住。
“在这些被湮灭的时间线里,我们无数次喜欢过彼此,有过刻骨铭心的相爱和离别,对吗?”
湛平川动了动唇,不知该从何答起。
天边暮色染红了兰斯的眼睛,他将自己的手指插入湛平川指间,紧握在一起:“受苦了。”
一世有一个真心相爱的人已是很难的事,而生生世世都爱上一个人,甚至爱意浓烈到愿意为他自毁自残,又是怎样渺小的概率。
兰斯无法计算,也无从计算,在浩渺如烟的变量里,湛平川爱他,是唯一的定量。
湛平川笑笑,手掌却更紧地回握住兰斯:“不苦。”
“Nenda nyu ya milima......”(去山峦后面)
外神突然开口。
祂的语气空前严肃,想必得知自己曾反复败给对手,也是一件无法接受的事情。
“山峦后面有什么?”兰斯问外神。
“Vipande vya wakati......”(时间的残片)
湛平川听到了他的问题,无奈道:“我进不去,那里一直不允许我进入,我猜是五阶能力的限制。”
任何能力都有缺陷,五阶能力也不例外,它可以让湛平川拥有重来的机会,却不允许他从残片里窥得先机。
外神不再言语,祂鹿角上的神环爆发出耀眼夺目的银光,那光芒照亮了兰斯的灵境系统,将所有混沌驱散。
兰斯的身体也散发出那种幽光,颈上的图腾最为鲜明的浮现出来,牵引着遗留在湛平川体内的神迹,遥相辉映。
兰斯感到前所未有的轻盈和透彻,眼前巍峨的山峦在这光芒的照耀下逐渐透明,隐隐显出后面灰暗的,犹如散落墨汁的残片。
“走。”
兰斯牵着湛平川的手,向山壁走去。
那仿佛是一座巨大的果冻,山壁变得柔软且有弹性,起初他们无法呼吸,整个人像是被嵌在了果冻里,寸步难行。
到后来,他们终于艰难穿过山体,来到虚无的另一面。
这里没有完整的世界和记忆,也没有任何色彩,有的只是一闪而过的残片,仿佛吹飞的烟灰,在空中飘过。
这时,突然有一个活泼好动的小Alpha拍着球从他们面前跑过。
他似乎在一条长廊里玩,身后还有人追:“大少爷!别在和川医院里玩球!”
皮球从小Alpha手中溜走,沿着大理石地板向前滚去,最终停在一处门口。
小Alpha赶忙跑过去捡球,抱起球的那一刻,他听到虚掩的门内传来妈妈的声音——
“他的问题在意识领域,那是我无法触及的地方,他要么自己走出来,要么另有际遇,有人能将他从深渊中拉出来。”
小Alpha鬼使神差地拉开门,看到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Omega蜷在妈妈怀里。
Omega有漂亮的红色头发,小被子一样盖在身上,他的脸颊紧贴着楚浮的胸口,像脆弱的小猫咪,低声呜咽。
小Alpha怔怔地望着那个Omega,手中的皮球不自知地滑了下去。
楚浮警告似的扫了他一眼,然后和兰闻道道歉:“抱歉,我儿子太皮了。”
兰闻道心如死灰,已经没心情关注门外站着的小孩了。
倒是怀里的小Omega慢慢睁开噙着泪水的眼睛,偷偷瞥了一眼Alpha。
小Alpha猛地吞咽口水,眼睛亮得像刚从月亮上捞出来。
“那是......”湛平川惊讶万分。
“我们。”兰斯轻声道。
“所以在某一世,我们小时候就遇到彼此了,我没有从走廊里跑过,我看到了你。”湛平川突然有些惋惜这一世,这恐怕是他们相处时间最长的一世。
“嗯,你似乎对我很感兴趣。”兰斯轻笑。
残片飘走,他们继续前行,拂开那些看不出细节的碎片,去追缓慢滑行的大团灰埃。
“兰宝,我来找你玩!”脆嫩的声音闯入耳中,湛平川和兰斯齐齐停下脚步。
只见一个七八岁的身影像小炮仗一样冲进高塔大厦顶层,蹬掉鞋子,踩着鹅黄色的地毯,将正在翻百科全书的Omega一把抱入怀中。
“哎哎哎!”兰闻道两指夹烟,没点火,心力交瘁地吸了一口,忧虑道,“我说你小子什么时候回家?一放寒暑假就来别人家度假像话吗?”
“好啊,等寒假让兰宝住我家,睡我的房间,我的床特别大!”小Alpha兴奋道。
兰闻道气道:“你想得美!”
然而小Omega显然没有老兰那么多虑,他被Alpha抱着,笑盈盈地缩了缩身子,熟练地给Alpha让出一半椅子。
“弟弟,我给你讲冰川的成因吧。”
小Alpha单手拄着下巴,眼神全落在Omega可爱的侧脸上,边欣赏边有求必应:“好啊,你讲的我都爱听,我听一辈子。”
兰闻道猛戳手机按键,怒不可遏地冲对面咆哮:“湛擎和,再不把你儿子接走,你得满嘴口腔溃疡!”
那边听罢,只冷冷回了个“呵”字。
“兰宝?啧,原来我还叫过你兰宝,真好听。”湛平川心都快化了。
兰斯轻哼:“你这一世可承认是我弟弟了,还糊弄我阴历一月生的。”
穿过这一刻的残片,他们又往更深处走,深处的残骸就更多了,但大部分碎得厉害,只有拇指大小,完全无法窥视了。
好不容易,他们在残骸飘卷的中央看到一处较为完整的。
兰斯蹲下身,听到一阵急促的上课铃声。
“让开,我要上课了。”Omega眼神冰冷,对面前拦路的高年级学长道。
他们都穿着星大的校服,只不过Omega是地下城院的,而学长是生化院的。
“别急啊,留个手机号就让你走。”学长寸步不让。
正这时,一只手臂勾住了Omega的肩膀,手臂的主人身材挺阔,容貌出众,耳骨挂着两枚绿松石坠子,眉宇间满是离经叛道的野性。
他笑,但笑得不真诚:“怎么,找我宝贝儿有事?”
S级的压迫信息素随着话音荡了出来,如一阵无形的能量波,将学长压制得冷汗涔涔,双股打颤。
“你......学校规定不许高等级用信息素压人!”学长逞强道。
“哦。”Alpha懒洋洋应了一声,笑容随即敛去,目光彻底阴沉下来,“你看我像遵守校规校纪的人吗?”
红发Omega靠在他怀里,挑起狐狸眼,倦声劝道:“弟弟,别弄死,你只是倒数第一,再犯错要被开除的。”
“......弄死?”学长颈后凉风直冒,再也顾不得脸面,转身就跑!
Alpha挑眉看着怀里的Omega,忍不住捏了捏那一本正经的小脸:“啧,宝贝儿,咱们俩谁爱弄死人,谁总背锅啊。”
“弟弟帮哥哥背锅是应该的。”Omega满口说辞。
Alpha趁着周遭没人,挑起他的下巴,在那张无理辩三分的小嘴上亲了一口:“别叫弟弟了吧,那不是骗你爸的吗,都说好私下里叫老公的。”
兰斯偏头看向湛平川,谴责道:“这一世你怎么这么坏,还骗我爸。”
“我觉得吧,虽说每一世咱俩认识的时间点不同,但最坏的肯定不是我。”顿了顿,湛平川又忍不住嘀咕最在意的一点,“我怎么又是倒数第一啊?”
兰斯忍不住揶揄:“你只是湮灭了时间线,又没改变智商。”
“嘶。”湛平川嗔笑着在他腰上捏了一把。
“Anga lia,kitu mu himu......”(愚蠢的通道,去看重要的)
外神忍无可忍,挥动骨翅,恨不得将这些无意义的碎片扇成灰烬。
“走吧,我们再去找找和NO.749有关的。”
兰斯知道外神不耐烦了,他只好放下与湛平川的琐碎相处,去寻觅战局失败的关键。
湛平川却拉住他,故作轻松道:“宝贝儿,就算找不到也无所谓,因为胜负本来就是百分之五十的概率,无论我们重试多少次,有没有摸索出关键信息,它都是百分之五十。”
兰斯不禁轻笑,他知道湛平川是在给他打预防针。
“你是觉得我们进来撞到的三个大残片,都是某一世我们日常相处的片段,这概率有点太高了,所以你猜,你的五阶能力并不会把关键信息留下,和最后战局以及NO.749有关的,一定完全湮灭了。”
就像他们也不一定是第一次踏入山后世界,或许每一次大战前,他们都借由外神的力量来到了这里,但最终,还是无法扭转结局。
与此同时,罗布酒店的房间里,兰斯的手机正孜孜不倦地震响起来。
来电显示——何竞恩。
【首都城决战】
一个褐棕色的丑陋身影在海中疯狂游动,留下一串水波。
他仿佛丧家之犬,拼命逃离那片沉冷的海域,不敢停歇的直奔塔斯曼而去。
快一点,再快一点......终于!
他一跃跨过风浪滔天的旺德兰德海沟,来到熟悉的家园,他感受到湛蓝的海水和温暖的夕阳,海洋生物在他身侧缓慢滑行,芦浦树泡泡托起一个个金碧辉煌的建筑。
他放声大笑,喜极而泣:“我回家了,我终于回家了!”
然而还没等他化回原形歇息片刻,海底警卫就发现了他,两柄稀铅矿鱼叉架在他脖子上,粗鲁的将他按倒在地:“不许动!”
他并没有反抗,反而仍在大笑着,疯癫般亲吻家乡的海水和泥沙。
“你是什么人?”警卫厉声问。
他感受着脖子上的威胁,这才慢慢恢复了理智,他的视线逐渐聚焦,脸上的癫狂也缓缓褪去,借着荧光石的光亮,可以看到他脸上尚有未愈合的伤疤,一道狰狞的口子从他的嘴角贯穿到耳根,显然在不久前,他经历了一番艰难的打斗。
他望着那两名警卫,表情逐渐沉郁:“上报桑德罗国王,就说鮟鱇要见他。”
警卫面面相觑,定睛细看,才从这名破了相的乞丐脸上看出昔日塞拉尔大总管鮟鱇的影子。
可鮟鱇不是在塞拉尔覆灭前潜逃了吗,现在怎么还敢回来?
事关重大,警卫不敢擅自决定,连忙上报给宫殿事物总负责人陈顺安。
陈顺安接到汇报,由惊愕到蹙眉沉思。
他当然是憎恨鮟鱇的,因为这个人曾经追随塞拉尔,迫害国王亲信,监视国王,给塔斯曼带来了不可估量的伤害。
但他很清楚,像鮟鱇这样狡猾又精明的人,如果不是真有急事,是绝不可能涉险回到塔斯曼的。
想罢,他只能放下私人恩怨,将这件事汇报给桑德罗。
桑德罗刚完成公事,和沧龙一起回到卧室,沧龙的尾鳍卷着他的大腿,将他的手拉到身前,掀开小腹那枚鳞片,摸里面炙热的东西。
明明是如此色情的动作,但沧龙的眼神却万分纯情,仿佛这并不羞耻,而是让它和小水母都开心的神圣的事。
“Ryan,如果我答应和尤托皮亚合作,就算彻底跟联邦撕破脸了,你的那位创造者,会威胁到你吗?”
桑德罗的手指灵巧地抚摸着,目光缱绻地望着面前英俊的男人。
“No.”沧龙予以否定,它用长着透明蹼的手掌抚摸爱人紫色的头发,“我被解除放逐,我只属于你。”
离开地下城多日,沧龙也逐渐熟悉了人类的世界,它的学习能力非常快,完全超越了人类极限,现在它已经能够熟练使用很多语言和现代化科技了。
桑德罗满意地俯下身,含住了顶出鳞片的东西,那里不似人类般咸腥,没有任何奇怪的味道,反而因为包裹着一层透明的膜,能够清晰看到里面血管的纹路。
桑德罗很喜欢观察那里的变化,看到它随着自己手指的揉捏以及唇舌的舔吮而充血,变大,跳动,他会觉得非常可爱。
沧龙弓背垂眸凝望他,尾鳍不知如何是好的摩挲着爱人的背,人类有太多东西要学了,它刚学会可以把鳞片下的东西放进爱人腿间的伤口里,现在桑德罗又告诉他,还可以放在口中。
就在他充分学习新知识时,陈顺安给桑德罗打来内线电话。
若非有急事,陈顺安一般不会在下班时间打扰桑德罗,所以桑德罗只是稍微蹙了下眉,就把口中的巨物吐了出来。
“Ryan,等等我。”
沧龙歪了歪头,很想问既然上面很忙,那能不能用下面的伤口,不过碍于桑德罗已经把电话接起来了,所以它没有出声。
“国王,鮟鱇回来了,他看起来有点古怪,急着要见你。”
桑德罗目光瞬冷,属于国王的威仪浮现在他脸上:“他不怕死吗?”
陈顺安:“您要我先审问他一遍吗?”
桑德罗撩起纱袍,起身:“不,我亲自见他。”
三个小时后,桑德罗在宫殿议事厅接见了被牢牢锁住的鮟鱇。
在宫殿明亮灯光的照耀下,鮟鱇的惨相尽数暴露在桑德罗面前,除了脸上的伤疤,他手臂也被撕去了一大块皮肉,正狰狞外翻,露出森森白骨。
由于一路上都没遇到能够为他医治的恢复系觉醒者,所以他的伤口已经溃烂发脓,快要威胁到生命。
还不等桑德罗开口,鮟鱇突然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眼中流露出前所未有的惊恐:“国王!国王!快封锁海域!不要再让任何商船进入太平洋!我的家人全死了,太平洋孤岛国现在已经是一片人间炼狱!”
就在鮟鱇说完这句话时,海底不止从何处涌来一阵暗流,将芦浦树泡泡撞得猛然一颤。
桑德罗心脏一沉,下意识看向议事厅的挂钟,发现时针正指向晚间十一点。
教堂的钟声敲响,灯光熄灭,将联邦中部的大半城市送入深夜。
赫拉克城是夜行者公会的所在地,作为联邦七大顶级公会之一,他们同样接待了来自禁区的调查团。
只是这批调查团有些奇怪,他们对当地居民的生活水平,经济状况毫不关心,反而要求参观夜行者公会治下的所有地下城。
谁都知道,大公会盈利全靠出售地下城中采集的商品,可以说地下城就是顶级公会的钱袋子。
禁区来的人盯上了他们的钱袋子,很难不让人怀疑是首都城没钱,来收割地方了。
但老会长刚娶新老婆不久,只想过安稳生活,不愿与联邦政府生龃龉,所以也就同意了。
调查团在公会S级觉醒者的陪同下,将大大小小的地下城参观了个遍,参观之后,他们就暂且住了下来,半点没有离开的意思。
这天深夜,随着教堂的钟声敲响,十余名调查团的成员在漆黑的房间中睁开眼睛。
他们并没有入睡,而是将椅子摆成一圈,静坐对视。
终于有人开口:“全世界的信使在首都城汇合的日子快要到了,太平洋孤岛国的同僚已经完成了任务。”
有人站起了身,脱掉身上裹的风衣,露出里面惨白的长袍:“那我们也该开始行动了。”
说着,十余人逐次站了起来,脱掉风衣,露出白袍,他们的额头上,隐隐浮现出黑色的图腾。
在赫拉克城遁入黑夜的时候,洛拉西提冰原仍处在极昼。
白雪遮天蔽日,严寒刺骨,监狱中囤积的最后一点粮食也要消耗殆尽。
不过还好,没粮食可以压缩犯人的吃食,好在这冰天雪地的地方不会散发死人的腐臭,冰层会接纳任何逝去的生灵。
本怖已经完全恢复了原本的模样,和其他拥有神迹的信使相比,他更为特别,因为他的异能其实是【包罗】,这具身体,可以承载和包容任何物体,就像一具人形陶罐。
于是,元老把他制成了容器,他身体里那种诡异的,可以绕开稀铅矿的黑液,其实来自宇宙深处,是某种不可名状之物。
为了让他承装更多的黑液,元老将他的皮下脂肪,血液,碍事的脏器全部剔除,只留下一张近乎透明的皮膜和支撑身体的骨骼心脏。
虽然湛平川将他体内的大部分黑液送回了宇宙中,但这种液体是可以无限分裂滋生的,如今它已经重新充盈了本怖的身体。
本怖沾着肉汤,吃完最后一口烙饼,抚摸满足的腹部。
与此同时,又有数十名犯人因饥饿,永久地死在牢房中。
狱警前来汇报:“本怖大人,监狱只剩下一千名犯人了,请问补给什么时候能到?”
本怖阴恻恻笑:“不急,联邦的船已经出发了。”
那是一艘被赐予神迹的船,足以划破冰层,穿透风浪,驶入洛拉西提冰原,将他们所有人秘密送入极地。
只不过,这艘船不会有狱警的位置,也不会有司泓掣的位置。
碍于另一名神祇系觉醒者的威胁,元老决定提前启动计划,新世界即将到来,司泓掣不再重要,所有人都不再重要。
狱警大喜:“太好了,实不相瞒,兄弟们已经很久没吃到新鲜蔬菜了,很多人开始营养不良牙齿松动,希望这次随船回到联邦,我们可以转职到禁区谋个职位。”
本怖笑而不答。
另外十二名信使静坐食堂,吞下冷冻库里的最后一口肉。
他们已经不再需要节衣缩食,抵御严寒了。
“本怖,我想我们的速度需要再快一些,毕竟极地地下城的位置,还需要确认。”
本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监狱顶层的冰原:“你们听到了吗?”
远方传来了轮船鸣笛声,那声音划破浪击与风雪,响彻在洛拉西提冰原。
司泓掣裹着黑色大衣,立于风雪之中,遥遥望着远方。
不过一月,他眼角的纹路仿佛更深了些,那双眼睛极深极寒,盯着风暴,望向黑沉的大海。
十五日前,AGW特危死刑监狱接到通知,联邦的船已经出发,不日将抵达洛拉西提冰原。
七日前,本怖开始与元老院秘密通信,依那人愚蠢又爱炫耀的性子,自然数次故意展示给司泓掣,彰显他在元老心中无可取代的地位。
三日前,联邦传来极地的卫星图,由那十二名信使接收。
一日前,司泓掣接到邓枝的暗语通信,得知禁区内的白袍信使全部消失,且坦布战败,联邦失去对加勒比酋长国的控制。
今日,他站在监狱外,积雪中,听到了悠扬的船笛声。
司泓掣摘下腰间悬挂的皮质手套,缓慢地戴在手上,这是他杀人前的习惯性动作。
他的表情并没有太多变化,雪花落在他漆黑的瞳孔里,融化成水,模糊网膜。
那天晚间,轮船抵达之前,AGW特危死刑监狱燃起熊熊大火,烧烂了十三具身着白袍的尸体。
他们在狂欢到来之前,死于蛾戎翁粉末之毒。
轮船终于抵岸,却没有任何人下船,显然那十余名信使心脏受损之时,就已将司泓掣背叛的消息传递给联邦。
司泓掣平静地望着一动不动的船只,看它泛起沉冷死寂的光。
终于,大雪停息,轮船中走下来七名白袍信使。
积雪被踩踏,发出刺耳的吱嘎声。
他们看到了司泓掣,司泓掣也看到了他们。
普通人是无法与拥有神迹的信使较量的,除非偷袭,可他已经失去了偷袭的机会。
最后的最后,司泓掣拿起手机,对着那串从未拨打过的号码看了很久,还是没能按下发送键。
他最终把消息发给了邓枝,只有短暂的两个字——“再见”。
血花从他的胸膛爆出,很快染红了大衣,又冻结成冰。
终日白昼的极地终于在他眼前暗了下去,人生的最后时光,他脑中闪过无数走马灯。
桩桩件件,都只与一个人有关。
Oliver,原来这世上的很多分离,是来不及告别的。
第220章
“元老,司泓掣已死,但是他害死了我们十三名信使,现在极地的人手不够了。”断断续续的声音从洛拉西提冰原传来,海上信号极其不稳定。
NO.749眸色阴郁,半晌未言语。
他立在铅云二十三层的议事厅,望向窗外的积云,任由窗缝渗进的细风撩起他微白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