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水顺着湛平川的下颌一滴一滴滚下去,他以平生最快的速度翻阅着那些资料,S级的听力让他清楚的感受到,那些人已经到了地下一层。
太近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湛平川的瞳孔墨洗般漆黑,他浑身的肌肉都处在极度紧绷的状态,可他并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
司泓穗......司泓穗......司泓穗......你在哪儿!
“手枪上膛!准备!”
“快快快,一个个下!”
“立即封锁所有可能出口,权限一到,跟我往里冲!”
地下二层!
一阶,两阶,三阶......脚步声已经响得无需S级的听力就可以清楚听到了。
他们就在一门之隔,方寸之外。
只要大门一开,稽查队员闯进来,湛平川再无逃跑的余地。
——司泓穗凶杀案案情汇总!
湛平川眼尖地看到了这行字。
他顾不得随时可能破门而入的稽查队员,立刻翻开了面前土黄色的档案纸。
“黎明八十六年,晚上十一时十五分,禁区内雨林生态区发生一起故意杀人案件,监控录像显示,红娑研究院工作人员乌里尔,以扼喉窒息的方式,杀害四岁女童司泓穗。被害人:司泓穗,被害人ID号码......”
湛平川继续往下翻,他发现这起案件拥有清晰无比的监控录像,录像截图是乌里尔的脸,他将司泓穗掐死后,一抬头,五官清晰的被拍了下来。
他似乎不知道这件事,下一张截图,就是他蹲下身,在司泓穗的尸体上做着什么。
与此同时,稽查队员在乌里尔的电脑中发现了大量不堪入目的违禁视频,而很多视频涉及了未成年Omega女孩。
动机,证据,作案过程形成逻辑闭环,乌里尔喝了酒,难以控制禽兽般的欲望,终于向垂涎已久的无辜小女孩下手。
事后发觉小女孩的身份,他不敢承担责任,坚决不认罪。
就在联邦议会因此炒得不可开交时,乌里尔却在亲弟弟的协助下潜逃了。
畏罪潜逃,盖棺定论。
难道乌里尔真的是凶手?
直到湛平川翻到最后一页,他看到了那张尸检报告——
“我区指派有关人员,对司泓穗的尸体进行了尸体解剖检验鉴定。鉴定意见是:死者被扼颈窒息而死,窒息是唯一死因,且死者身上有多处猥亵痕迹,为死亡后遗留。”
“检验人:闫琦礼”
星洲大学校长,闫琦礼。
湛平川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捏着尸检报告的手微微颤抖,指腹因用力过度泛起亮白色。
——All of this is wrong,but I am helpless。
你的错误是什么,你无能为力的是什么?
数名稽查队员将黑洞洞的枪口指向了档案室的大门,他们眼中闪过冷冽的杀意,手指死死压在扳机上。
然而就在这时,耳麦里突然传来新的命令:“司区长命令,迅速前往七层禁闭室!确认那个人的动态!”
所有稽查队员都是一脸懵,地下三层档案室恐遭入侵,他们已经堵在了门口,随时等待抓捕罪犯,司区长这是要干什么?
“遵守命令!立刻前往七层!”
整个蓝枢大厦,没人敢忤逆司泓掣,稽查队员们挣扎犹豫,再三看向大门,最后还是重重一叹气,转身朝七层奔去。
司泓掣一路狂奔至蓝枢大厦楼下,剧烈的运动让他的心肺快要炸开了,但他心里突然涌上来不好的预感,他不敢停下。
今夜的月亮显得格外残缺,它虽然明亮地悬在天际,可是乌云狂妄,吃去了它尖尖的一角,只剩下不伦不类的残片。
司泓掣刚要进楼,只听不知哪儿来的声音,突然高声喊道:“你们看!”
司泓掣脚步顿住,周遭的声音逐渐凌乱密集起来。
“快看雨林生态区!”
“不,你们看雕塑公园的方向!”
“不止!就连草坪也......”
“啊!这是怎么回事!”
司泓掣猛然抬头,只见漆黑的夜色中,整个禁区内的全部植物都仿佛拥有了自我意识,朝着同一个方向舒展枝叶,飘摇呼应着。
巨大的望天树,仰头的大王花,攀在岩壁上的附生兰,摇晃着叶子的猪笼草,还有长春花,三角梅,橡胶树,万寿菊,娑罗树,雪松,蓝剑柏......
它们扑簌簌抖落叶片,叶片在无风的夜晚飞舞,笼罩了整座蓝枢大厦。
所有清醒着的人们纷纷驻足抬头,敬畏地望向这来自自然的力量。
司泓掣不知所措,他从未见过这样宏大的,诡异的场面,青草的气息铺天盖地,飞舞的叶片遮盖了月色星辰,他的影子逐渐褪色,淹没在枝叶笼罩的黑暗中。
“七层!快看七层!”
“是那个人!你们看他的窗户!”
司泓掣愕然回神,望向巍峨高耸的蓝枢大楼。
三栋深蓝建筑中,唯有一处,是如此与众不同。
那两扇永恒狭窄的窗口中,飘出了淡金色的雪花,雪花洋洋洒洒,漫向飞舞的叶片,漫向摇曳的枝蔓,漫向扎根泥土的根须。
黑夜中,微小的萤火也足以照亮整片天空,更何况,那是源源不绝,散落天地的光亮。
“这是什么异能,七层窗口不是有稀铅矿吗,怎么可能?”
“能够突破稀铅矿桎梏,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人类能够拥有的最强大的能力,五阶。”
“......不,五阶已经不能算是人类了,是神。”
有人下意识伸手去接天上飘落的淡金色雪花,雪花落在他掌心,融化,金色光芒没入他的身体,他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
他在这种浩瀚如深海,辽阔如苍穹的力量中情不自禁地跪了下去。
“......这就是,神迹吗?”
树林里,Oliver的身体亮起极盛极亮的金色光芒,澎湃的力量吹起他柔软的卷发,他望向兰斯,目光柔和神性:“红娑研究院曾有一位学者写,植物系觉醒者的终极力量,不再是掠夺,杀戮,而是天地共生,滋养万物,那种能力应该叫作【万物生】。”
他没有真的学会【万物生】,但此刻的他强大到可以将整座禁区笼罩在【虚拟境】中,为他们献上一场盛大落幕的万物生。
淡金色雪花无差别地落在了司泓掣的脸颊,身体,手臂,他的困倦疲惫逐渐消退,他的细胞好像重新复苏,充满活力。
他闻到了淡淡的橄榄清香,清香里,带着他熟悉的血的味道。
司泓掣心中突然生出莫大的恐惧,他在汲取Oliver的生命,这整片天地,所有的植物,所有的生灵,都在汲取Oliver的生命。
那Oliver呢?
能直接扯断他禁制的力量,只有五阶能力——彻底失去人类情感的五阶。
司泓掣发疯般冲进蓝枢大厦,他不惜催动异能奔向七层,他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感觉不到自己还活着,他只有唯一一个信念,他要看到那个人安睡在床上。
耳边不断有声音在聒噪,可他听不清。
“司区长!他...他......”
“司区长,您冷静一点!”
司泓掣猛地踹向从棘大门,大门震颤一下,却纹丝不动,可稀铅矿的力量却让司泓掣瞬间无力。
他是S级觉醒者,他被稀铅矿影响最为严重。
司泓掣手指颤抖着掏出钥匙,可却怎么都插不进那个钥匙孔,他咬着牙,双目猩红,手上已经被从棘划出了数道血痕。
伤口无法愈合,鲜血顺着指缝滴滴答答滚落。
他终于还是打开了那扇门,他看见最后一颗雪花飘出了窗外,禁闭室里彻底暗淡下来,空无一人。
Oliver不在了。
“不!不行!我没允许你走!我不许你离开!”司泓掣愤怒的嘶吼着,他扑向书桌上的小窗,可双手刚抓住窗沿,稀铅矿的力量就让他瞬间踉跄跌倒。
他不能再失去了,他一定不能再失去了......
为此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Oliver你回来,我保证——”他挣扎着站起来,却不经意,发觉眼泪滴落在手背上。
司泓掣怔住。
他哭了吗?他居然也会哭吗?
禁闭室里还残存着Oliver信息素的味道,但它会越来越淡,直至消失。
他的穗穗,他的pine,他的Oliver......
他什么都留不住,他彻底是独自一人了。
司泓掣突然胸口闷疼,喉咙里涌出一片腥甜。
他低头,看到掌心鲜血淋漓,他已经分不清那是被从棘划出的伤口,还是呕出来的鲜血。
他终于知道了那个最后的答案,哪怕被欺骗被辜负被背叛,哪怕万劫不复,背上最重的道德枷锁......
他还爱他。
对不起穗穗,哥哥还爱他。
雪花坠落,光芒熄灭,万物归于沉寂。
Oliver最后看了一眼熟悉又陌生的蓝枢大厦,然后转身跟上兰斯的脚步。
司泓掣,这次是真的再见了。
禁区出现的奇观几乎惊动了蓝枢所有的高级官员。
一区区长被接连不断的手机铃声扰醒,他迷迷糊糊接起电话,另一边稽查队员急促又焦虑的声音就噼里啪啦地灌进耳朵。
听完了事情经过,一区区长登时瞪圆眼睛,一边合衣而起,一边迅速布置工作。
“通知下去,务必将消息封锁在禁区内,谁要是走漏了风声,传出对蓝枢高级长官的恶意诽谤或不友善言论,给我定位到个人,挨个解决!”
“是!”队员应声领命。
一区区长的担忧没有错,在淡金色雪花铺天盖地时,在整个禁区的植物无风摇曳时,流言就已经开始蔓延。
那个人拥有了五阶能力,已经不再是人类了,他选择牺牲自己,与万千生命融为一体,从此没有了自己的意识,每株植物都可能是他的意识。
而他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这十八年的囚禁,折磨,苦痛。
今日刚传出小道消息,说他曾经与司泓掣有过一个孩子,但那个孩子还没生下来就死了,如今胚胎残存在肚子里的组织,也被割出来埋在后山。
他就是被这件事刺激后才获得了五阶能力。
似乎全世界的宗教教义都有一个共识,人只有经历了巨大的痛苦与绝望,才能开悟成神。
那个带给他苦难的人,就是司泓掣。
司泓掣是如何做的呢?
二区的人最有话语权,他们全部看在眼里,几乎每个人都能列举出一项司泓掣残酷无情的手段,哪怕平时他们并没有对这些手段提出丝毫的异议,也根本没有施舍给那个人一丁点的怜悯。
那个人曾经是司泓掣的禁脔,是整个蓝枢地位最卑微的人,是戴罪的囚犯,是失败的S级。
可如今却不一样了,那个人突破了五阶,与天地共生,有万物回响,他遭受的一切都成了成神度化的劫难,他的隐忍静默也成了超凡脱俗的神性。
“司区长的所作所为,果然已经超出人类的承受极限了。”
“S级不愧是S级,战斗系不愧是战斗系。”
“果然以前只是他不想,不是他不能。”
“没想到这些年禁区第一个五阶,是这样炼成的。”
“一个被囚十八年的犯人,没有再进一次地下城,居然成了五阶,这不是对所有觉醒者的嘲弄吗?”
“他们恐怕不敢跟其他公会说,今晚禁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
一区区长并非为了维护司泓掣的脸面,他维护的是整个权力机构,高级长官这个群体的名誉。
司泓掣的那些暴行一旦公之于众,哪怕事出有因,也少不了引起公众的恐慌。
一个扭曲到把昔日的爱人救回来,再囚禁折磨十四年的人,一个公然在蓝枢大厦内部实施私刑,却无人敢置喙的人。
他有多大的权力,有多肆无忌惮,有多冷血无情,这样一个无视规则和律法的人,有可能维护整个联邦的公平吗?
为了整体的利益,司泓掣的形象必须正面,积极,他做的一切都应是对的,哪怕做错了,也是事出有因迫于无奈的。
一区区长焦头烂额,七区区长也不遑多让。
七区早就乱成了一锅粥,值班人员都被司泓掣调度到了七层,结果因为没有从棘钥匙,只能看着那个人化成雪花,逐渐消失。
司泓掣失控后,一群人围过去嘘寒问暖,忙前忙后,生怕不能给司区长留一个忧长官之所忧,担长官之所虑的好印象。
“地下三层档案室遭人入侵,你们却全去关心司泓掣的那个婊子!你们是全疯了吗!”七区区长愤怒咆哮,震得所有人缩头不语。
七区区长与司泓掣的梁子结了不止一天了。
他嫉妒司泓掣比他更受元老院的垂青,又怨恨司泓掣为了个犯人射杀七区的队员。
在他眼里,那个人早就该死,也本来就是司泓掣的泄欲工具,那么有什么说不得,他司泓掣敢做还怕人说吗!
“还愣着干嘛,现在立刻给我去三层抓人!”
一众稽查队员如梦初醒,连忙给枪上膛,朝地下飞奔而去。
其实他们并非真的不懂轻重缓急,只是禁区十余年安然无恙,他们在七区安逸惯了,如今遇到不知底细的入侵者,他们并不确定能否顺利抓人。
大家一起上还算公平,但偏偏司区长叫人去七层查看情况。
那么谁留下拼命,谁去查看那个从不伤人的人呢。
“不许动!”
“立刻放下武器,缴械投降!”
档案室大门权限一开,一队稽查队员举着枪冲了进去。
鳞次栉比的灰白色铁柜给抓捕造成了巨大的困难,稽查队员们不敢轻举妄动,拿着枪慢步向前摸索。
湛平川此刻刚刚缩回通风管道里,悄无声息地盖上了换气扇。
他原本以为自己很难脱身了,可不知道为什么,那些堵到大门口的稽查队员突然撤走了。
“莫非我真是天生反贼圣体,这都能化险为夷?”
湛平川一边纳闷一边把有关司泓穗的资料全部录下来,他稍作思索,故意没把这沓资料放回原位。
既然知道有人闯入地下,那么也该知道闯入者是为了什么。
尤其是司泓掣,他最好知道被翻的是什么资料。
他大概会好奇,为什么有人对这沓资料感兴趣,也会好奇,这沓资料中,是否有被他忽略了十八年的问题。
只要在司泓掣心中埋下怀疑的种子,那好哥们儿就能过得好一些。
湛平川暂时没办法把Oliver从囚牢中救出来,但至少,也要为他做点事。
处理好一切,湛平川才提起气,一跃攀住通风口,将自己提了上去。
就听“嗡”一声,安好的风扇开始转动。
“队长!没有人!”
“我这里也没有!”
“注意排气口!旁边有鞋印!”
几只枪口齐刷刷对准黝黑的排气口——
砰砰砰!
几声枪响,风扇被打穿数个孔洞,终于彻底损毁,咣当坠落下来,砸在地面上。
湛平川稍微侧目听着身后的动静,然后双手用力,更加迅速地向外爬去。
“入侵者进入了通风管道,各部门注意,迅速封堵各个出口!”
“呼叫增援!呼叫增援!”
“上上上,前后夹击,别让他跑了!”
有人紧跟着钻入了通风管道,追着湛平川而去。
“队长,我现在追着入侵者,正向西南方向爬行!”稽查队员呼哧带喘,狭窄幽暗的空间让他很不好受。
“好,小心敌人,注意听指挥!”耳麦里传来命令。
稽查队员很快爬到第一个岔路口,他连忙打开腕表上的手电筒,照亮管道内壁。
一条明显的爬行痕迹映在眼前,稽查队员用手擦了一把被拖成长条的灰迹,不由冷笑一声。
他根本不必急着追上这个人,灰尘会暴露这个人的所有踪迹,等出风口的稽查队员就位,这个人就算是S级,也在劫难逃。
稽查队员想罢,更加奋力的沿着灰迹向前爬去。
很快,他到达了一个向上的拐角,他深吸一口气,扶着墙壁拧动身子,将趴姿换成躺姿。
他刚翻好身,正准备撑着管道两边将自己的上半身挤进去,腕表的光亮却突然照到一个黑影!
刹那之间,稽查队员还来不及反应,湛平川就双手一松,依靠重力直直坠了下来。
“不——”
重重的一声响,那句未说完的话彻底留在了他的喉咙里。
血腥气瞬间充斥在狭窄的管道内,殷红的液体沿着稽查队员的五官蔓延开来。
湛平川没有停顿一刻,他叼着手电筒,照向那张面目全非的脸,然后用鞋抵着,将稽查队员的耳麦和对讲机勾起来,带了上去。
耳麦里时不时传来七区的行动汇报:“三栋西南方向出风口已就位,未发现异常!”
“正东方向出风口已就位,未发现异常!”
湛平川的脑海中迅速浮现出那张扫描图,他很快选择了一条捷径,向没有被堵的出风口爬去。
时间紧迫,争分夺秒,他也不知道下一队稽查队员何时就位,更不知道目前七区到了多少人。
最好的结果是,他出去的时候外面空无一人,他避开监控闪进夜色,成功逃出生天。
如果不能......
湛平川眸色沉了下去,那就只能把挡路的人全部杀光。
“报告,二栋西面出风口已就位,未发现异常!”
“一栋第三出风口已就位,未发现异常!”
湛平川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汗打透了,但他不敢松懈,随时根据耳麦里的汇报调整着方向。
时间一分一秒的划过,通风管道里愈加憋闷,他的心肺几乎快要爆炸。
“大少爷,资料我们已经收到,你现在怎么样?”一向沉稳冷静的主管声音里也带了紧张。
但湛平川没有力气说话,他想去的出口再次被稽查队员堵死。
他没有犹豫,立刻又调转了方向。
就在这时——
“立刻调取通风管道各出风口附近的监控摄像!”
“什么?还没修好?一区干什么吃的!”
湛平川精神一震,顿时睁大眼睛。
他妈给的病毒效果这么好吗?居然到现在都没修好。
到底是谁说蓝枢都是高级技术人才的?
高塔公会中,度玛盘腿抱着电脑,拧起眉,一个个按死蓝枢中控中心的杀毒软件。
“别碰我,别碰我,别碰我。”
“......”
湛平川上传的病毒百无聊赖地蹲在不起眼的文件夹里,看同行大杀四方,干碎了二十八个杀毒软件。
一区技术人员额头渗出冷汗,苦哈哈转头回复:“区长,这次的病毒过于棘手,清除还需要一段时间。”
湛平川灵机一动,果断放弃出风口,转而爬向他熟悉的那个卫生间。
透过缝隙向下看了一眼,湛平川便直接撞开格挡,从卫生间房顶排风口跳了下去。
卫生间里空无一人,他将格挡恢复原位,将满是灰尘的衣服用力抖了抖,才重新套在身上。
好在天黑,他穿的也是黑衣服,看不出明显的脏污痕迹。
接下来,就是如何从这里回到宿舍了。
湛平川侧耳倾听卫生间门外,发现一层到处都是跑动声,还有源源不断的稽查队员被唤醒,招来,参与抓捕。
他又靠近窗边,向外瞄了一眼。
不看还好,看过之后湛平川更加惊骇了,因为蓝枢大厦周遭围满了人!
不仅有蓝枢的稽查队员,还有红娑那帮科学家,甚至就连议员,议员家属,乃至负责体力劳动的工人都有!
知道的明白是蓝枢地下三层被人入侵了,不知道的还以为禁区集体搞庆祝活动呢。
不对,就算是抓他,用得着连食堂大姨也来吗?
湛平川很快意识到,今晚,发生了不止一件大事,此刻这些人都是被另一件大事吸引而来,哪怕在凌晨也不肯离去。
拥挤复杂的人群给湛平川提供了极大的便利,他没有犹豫,立刻从卫生间闪出去,轻手轻脚地避开巡逻的七区队员,溜进自己的办公区。
他一直把一区制服留在工位,每天来上班才穿,此刻正好起了作用。
湛平川迅速套上制服,正大光明的以稽查队员的身份走入大厅。
“对外出风口已经全部封锁完毕,暂未发现侵入者!”
“格里菲斯呢?他不是追着侵入者进通风口了吗?”小队长这才发现,他已经很久没有听见格里菲斯的声音了。
“格里菲斯回话!”
“靠!别等了,都给我进入管道,我就不信这么多人抓不住他一个!”
湛平川刚走到大门附近,突然被人从后面拍了一掌:“队长让进管道抓捕,你往哪儿走?”
湛平川没有回头,丝毫不慌地回道:“我一区的。”
“一区的?走走走别挡路!”
说完,稽查队员迅速跑开了。
湛平川听到耳麦滋啦作响,一个声音惊恐道:“格里菲斯死了!侵入者抢走了格里菲斯的耳麦,知道了我们的围堵计划!”
而此刻,湛平川已经顺利出了蓝枢大厦,不动声色地潜入人群。
现在就算是监控修好他也不怕了,挤挤攘攘的人群是最易藏身的地方,他故意放矮身形,装作被人挤得不得不后退的模样。
耳麦与对讲机被他随手扔在地上,很快就被人群踩了个稀巴烂,至于谁扔的,谁销毁的,已经无法查证了。
湛平川这才抬起手,轻轻敲了两下微型耳机,示意自己现在很安全。
人一放松警惕,疲惫感就同时袭来,他刚打算离开人群,沿着僻静小路溜回宿舍,就听人群里乱七八糟的聊天——
“我来得晚,他们说的是真的吗,七层那个人变成雪花被植物吸收了?”
“真的不能再真了,我今天失眠,全程看到,太震撼了,我仿佛能感觉到所有植物都在仰望他,拥抱他,融合他,漫天都是叶片,却感觉不到一丝风,雪花落完,植物们才安静了。”
“人怎么能变成雪花呢,简直不可思议。”
“他们说是练成了五阶能力,五阶就突破凡人的界限了,他想离开,自然离开了。”
“这算什么,他是死了吗?”
“可以说是死了,也可以说是修成正果了,总之,我们应该再也见不到那个人了。”
“如果五阶意味着消失,那这是好事吗?”
“对那个人来说,应该算是好事吧。”
......
湛平川骤然停住脚步,他听出他们在说谁了。
Oliver消失了,或者说死了,场面很宏大,吸引了这么多人来围观。
他怔在原地,突然无法形容此刻的心情。
他对Oliver的印象始终停留在四岁那年,Oliver遮起伤痕累累的身体,为他变出了满屋子的卡通人物。
哪怕是遮盖在鲜血与残忍上的童话,也很好的保护了一个孩子的童年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