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确实已经很久没有看Oliver的监控了,实在是因为要安排的事情太多。
副官心道,每日给他送去的食物都是营养干净的,日日吃都没事,怎么可能是食物中毒。
副官硬着头皮道:“区长,我夫人上半年刚......他的症状和我夫人太像了,或许......”
副官话音停住,始终不敢把那个词说出来,因为如果是真的,那么这件事就太棘手了,
司泓掣霎时睁开眼,目光冷厉,咬牙切齿:“不可能!”
他听懂了副官的意思,但这是不可能的,为了防止出现这种后果,他一直都很小心,哪怕情绪再失控,他也没有进入过Oliver的生殖腔。
所以Oliver绝不可能怀孕。
副官不敢反驳司泓掣,只好干巴巴道:“那或许是其他问题,要不要将他送去医务部检查?”
司泓掣眼前眩晕,忙用手撑住办公桌,电脑屏幕的幽光投在他穿戴得一丝不苟的制服上。
他已经太累了,他本打算安排完下周的工作就去休息,可如今他不得不强打起精神。
半晌,司泓掣站直身子,脸色沉冷,太阳穴旁的青筋高高凸起来。
“带他去,我倒要看看是谁在搞鬼!”
别说他不可能让Oliver怀上他的孩子,就凭Oliver如今羸弱的身子,也绝不可能受孕.
况且Oliver刚刚接受过恢复系觉醒者的治疗,又怎么会突然呕吐不止。
不会是吃到了甜头,以为用这种方式能够让他心软吧。
从棘大门打开,已经吐到面无血色的Oliver被架了出去。
医务部接到从司泓掣办公室打过去的特急电话,立刻准备好了检查仪器,就连手术室与病房也腾出来了最好的。
司泓掣盯着奄奄一息的Oliver被抬上救护车。
Oliver紧闭双眼,浑身蜷缩,双臂抱住小腹,不住颤抖。
他仍旧在呕吐,可吐出来的都是透明的清液。
司泓掣一把掐住他的下巴,将他的脸扭过来,语气嘲弄道:“吐成这样,你是想告诉我你怀孕了?”
Oliver根本说不出话,他的喉头一下下抽动着,舌头不住送出更多清液。
或许是想到了自己夫人,副官看着Oliver的样子,多少有些不忍心。
他冒着惹怒司泓掣的风险,小声提醒道:“区长,他这个姿势容易回流气管造成窒息。”
司泓掣眸色一凛,才用力甩开手,Oliver的下颌留下了两个浅红的指印。
救护车很快开到了医务中心,部长亲自出来迎接。
司泓掣只是敷衍地点了下头,便大跨步走了进去。
Oliver被迅速推进去检查,而舒适的VIP休息室也已经为司泓掣准备好了。
有人沏好了茶,为司泓掣端上来,但司泓掣一摆手,表示自己并不需要。
部长:“司区长,要不您先休息一会儿,我们为......那个人检查加治疗还需要一段时间。”
禁区内有头有脸的人物都知道,司泓掣有个囚禁在蓝枢的发泄工具。
但这个人太特殊,司泓掣虽然恨他,却也放不下与他的曾经,于是所有人提起他时都变得小心翼翼。
不能太尊重,也不能太轻蔑。
他成了尴尬又荒唐的那个人。
司泓掣不置可否,他等着检查结果出来,戳破Oliver可笑的把戏。
他想知道,到底是什么,让一个一向服帖隐忍的人动了这种欺骗的心思。
检查室内,一名医生拉开Oliver抱紧的双臂,按在床头,另一名则拽开Oliver的衣服,在他身上涂抹耦合剂。
透明凝胶擦满Oliver的上半身,他不断的挣扎让两个医生都出了一身薄汗:“你别挣扎,让我们看清楚是什么问题才能给你治。”
“吐成这样,奇怪,听说他刚接受完恢复系觉醒者的治疗,不能是胃损伤吧。”
“不像,清液里没有血丝,而且他捂着的明显不是胃,而是小腹。”
“小腹的问题怎么会引起呕吐呢?”
“你先扫一圈看看,如果不行再查胃肠镜,如果恢复系觉醒者都治不好的话,也可能是息肉或者寄生虫。”
......
两人说着,将凸阵探头按在了Oliver的小腹上。
他们都没发现,Oliver无力垂在床边的手指,微微亮起了金色的光芒。
——植物系S级觉醒者三阶能力【虚拟境】。
于是在他眼中纹理清晰,一片正常的影像,在两位医生眼中,却变成另一幅模样。
半小时后,其中一位医生神色凝重的从检查室出来,他先是扫了部长一眼,才鼓起勇气,以自己的专业身份向司泓掣报告。
“司区长,我们初步检查完了。”
司泓掣双手交叠,搭在腿上,不冷不热问:“他怀孕了?”
医生一怔,才忙否认:“他没有怀孕。”
司泓掣不禁冷笑,心道果然。
副官在一旁松了一口气,忙道:“不是最好了。”
“浪费时间。”司泓掣敛起嘲意,放下腿,刚要起身。
就听医生继续道:“我们建议即刻手术。”
大多数恢复系觉醒者只能让裂开的伤口愈合,却并不能治疗癌症,肿瘤,免疫系统障碍,血液病等慢性疾病。
所以哪怕是楚浮,也是将自己的异能结合医术,才有了今天的成就。
司泓掣倏地一怔。
副官很快反应过来:“不是怀孕,难不成是其他疾病?”
医生垂着脑袋,不敢看司泓掣锐利阴冷的目光,一口气将他们的检查结果说了出来——
“经过了解,患者在多年前接受过一次药流,但两个多月的情况不适合这种方式,胚胎的......的碎片没有清除干净,经年累月,形成附着在腔壁内的包块,因为有S级的身体素质打底,这些年都没有恶化,但他现在......身体很不好,必须尽快接受手术,摘除包块!”
司泓掣腾身而起,目眦尽裂:“你说什么!”
医生吓得牙齿打颤,一闭眼,脱口而出:“AGW特危死刑监狱,会在入狱前为囚犯做全身检查!”
司泓掣脸色刹那如纸般苍白,他布满青筋的小臂无法自控的打颤,本已经充斥着血丝的眼球更加猩红,瞳孔缩成了极小的圆点。
他依稀记得,当年Oliver被刑满释放,他站在冰雪里,看着衣衫褴褛,形销骨立的Oliver被铁梯送至地面。
霜雪很快让Oliver浑身打颤,金发结冰。
Oliver的眼神是呆滞茫然的,直到看见他,那双眼睛才终于恢复了光亮。
Oliver甩开身旁的典狱长奋力朝他奔来,他扑进他怀里,用冰冷的消瘦的胳膊紧紧环住他的脖子。
司泓掣听见他撕心裂肺的痛哭,仿佛要把这四年里全部的绝望和伤痛宣泄出来。
Oliver哭了很久,哭到嗓子沙哑,嘴唇发紫,眼底血管爆裂淤血。
他贴着司泓掣的耳朵,委屈呜咽:“阿掣,他们把我们的——”
司泓掣没让他把那句话说完,他扼住Oliver的后颈,毫不留情的将他甩开,摔在地上。
他居高临下的俯视,表情冰冷漠然,然后抬手吩咐下属:“你们干什么吃的,立刻把罪犯锁进笼子里带走!”
Oliver的手肘被尖锐的冰片划破,血滴滴答答滚入深不见底的冰裂缝,他怔然看向司泓掣,直到被人强拉着锁进笼子,都再没说一句话。
那时候,他想说的是什么呢?
副官心里一沉。
AGW特危死刑监狱默认犯人皆罪大恶极,无生还希望,所以他们不会允许犯人在监狱生下孩子。
洛拉西提冰原环境恶劣,资源短缺,根本没有条件进行无痛流产手术,所以他们是怎么杀死那个胚胎的呢?
那个时候,Oliver有没有哀求过他们,将这件事告诉司泓掣。
副官也不确定,当时已经晋升二区区长的司泓掣知道会怎么做,但算算时间,那是他们最相爱时孕育的结晶。
如果,那个胚胎活下来了,那就是司泓掣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检查室里,Oliver站在墙边,轻轻擦拭身上的耦合剂,而那个满头大汗的医生却还对着那张空荡荡的床喋喋不休:“你这个必须要手术了,不然肯定会恶化,幸好今天有不错的恢复系觉醒者在,不然以你的身体素质,肯定挺不了一场手术。”
“不用查我都知道,你血钙流失严重,心脏负荷大。”
“唉,如果司区长同意的话,把包块摘除之后你就不会痛了。“
Oliver将纸巾团了团,塞进掌心,然后平静看着与空床对话的医生,默默道,抱歉,骗了你的同情。
就在这时,另一位医生跌撞跑了进来:“司区长同意手术了!”
Oliver听闻,眼梢微微抬起,又重新垂下。
他躺回检查床上,蜷缩着,捂起小腹。
两名医生连忙将他向外推,在出门的那一刻,Oliver轻吸气,指尖的金色光芒更深,一圈无形的波纹,顷刻间将整个医疗中心笼罩。
被推向手术室时,Oliver又看见了司泓掣,司泓掣的脸色很差,终日的疲惫借由这个空挡一起爆发,他仿佛强撑着一口气,才勉强没有跌倒。
司泓掣的目光牢牢盯着他的小腹,那双眼睛彻底猩红,恍惚带着潮湿。
不出意外,AGW特危死刑监狱会迎来一场血流成河的大清洗,唯有死亡才可以告慰死亡。
Oliver轻轻阖上眼。
司泓掣似乎一直在恨,恨支撑着他成为如今的他,一场恨意造就另一场恨意,无止无休。
但很多东西,没了,就是没了。
Oliver被推进了手术室,一同进去的,还有一位B级恢复系觉醒者。
在医生手术摘除包块后,恢复系觉醒者可以用异能让Oliver的伤口迅速愈合。
进入手术室,Oliver从手术床上下来,悄无声息地抽走了一名医生的手机。
他一边看着医生护士们对着空荡荡的手术床忙活,一边动作僵硬的在手机里按下小虫传递给他的电话号码。
很快,电话接通了。
Oliver语气很轻,却又一字一顿:“今天,就...可以,拿到...穗穗的。”
兰斯微笑,手指悠闲地敲在栏杆上,目光向自动贩售机的方向一瞥:“那么今晚,我们就可以送出整场表演了。”
湛平川背对着兰斯,掏出钱,佯装在摆出来的饮料里挑挑选选。
耳机里传来主管的声音:“博尔希诺古建筑的地下构造图已经扫描好了,你用手机查收一下。”
湛平川手指在咖啡上点了两下:“这么快?”
主管:“会长亲自去的。”
湛平川提起眉,深表诧异:“他又不会用扫描仪,跑去干嘛,监工?”
主管语气依旧沉着,冷静,一本正经:“......会长本来也进不去家门,就去了。”
湛平川:“......”他要是不早点完成这个任务,他疲惫脆弱的老父亲就要流落街头了。
两杯咖啡滚下来,湛平川蹲身拿在手里,才回过神来,他怎么都买了咖啡?
明明是他自己这几天钻管道困得不行,才需要咖啡提神,而小红狐狸每天都早睡晚起,休息的很好。
靠,这不是影响老婆强悍的睡眠吗。
湛平川拎着两瓶咖啡走回来,拧开一瓶,递给兰斯:“点错了,本来想买可乐,买成咖啡了,别喝了吧,怕你晚上睡不着。”
“——不影响我睡。”兰斯接过来,喝了一大口。
我晚上不睡。
湛平川揉揉兰斯的头发尖。
真不错,能吃能睡,是只很好养活的小狐狸。
医疗中心。
Oliver挂断电话,删除了通话记录,将手机又放回医生兜里。
手术开始了。
Oliver站在一旁,很认真地观看了整场手术,团在手里的纸团被他缓缓攥紧了。
就在恢复系觉醒者开始使用异能时,Oliver飞快用手术刀划破了自己的手臂,将纸团浸满血,再将手臂伸到异能覆盖处,看着伤口在恢复异能下愈合。
纸张是用木做的,植物的任何形态,都很听他的话。
他催动二阶能力【枝蔓横生】,手中浸血的纸团缓缓变成了一块血淋淋的人体组织。
他将纸团放入托盘中。
手术中的指示灯熄灭后,主刀医生急忙向司泓掣汇报:“司区长,手术很成功,包块已经切出来了。”
司泓掣的心脏一滞。
切这个字对他来说太刺耳了,那个包块曾经是他未成形的孩子。
这时,医生叹气,无奈地看向司泓掣,征询他的意见:“司区长......现在患者不肯放手让我们做病理,您劝劝他,那个包块只是一个可能恶化的组织,早已经不是——”
察觉到司泓掣越来越阴沉的脸色,医生的话猛然止住。
他突然意识到,对司泓掣来说,这个包块也不止是个可能恶化的组织,它曾经,毕竟是......
司泓掣拂开他,不顾阻拦,大跨步走进手术室,只见Oliver双眼失神,眼泪源源不断的从眼角溢出来。
他紧紧抱着那个装着包块的托盘,手骨已经用力成了青白色,他此刻仿佛惊弓之鸟,蜷缩在等候区的角落,弓起后背,躲着任何人,口中喃喃道:“要...墓地,要...安葬,宝宝...死了。”
穗穗死后,接受了解剖。
那时司泓掣的精神已经接近崩溃,为了不让他继续受刺激,原二区区长擅自做主,将穗穗火化。
由于这起恶性事件牵扯了蓝枢和红娑两个部门,造成的影响极大,联邦议会特许司泓掣将穗穗葬在后山,并自此在禁区制定了更加严苛的管理条例。
司泓掣将穗穗喜欢的玩具,爱穿的裙子,珍藏的卡片等等一同埋进了墓中。
他说,他怕穗穗在另一个世界找不到喜欢的东西。
司泓掣几乎站不稳。
Oliver的每一个字都像利刃,狠狠插入他的心口,他心脏的血液仿佛已经流空了,那里冰冷一片,满目狼藉。
解剖后残破的穗穗,十八年前被粗鲁扼杀的胚胎。
所有与他血脉相连的亲人都没了,他只剩下穗穗的骨灰和胚胎残存的碎片。
司泓掣突然头痛欲裂,喉咙中泛起一股腥甜,骤然袭来的过往击碎了他最后一层防护,龙舌兰信息素失控的四溢,他不管不顾,用力压下口中的血沫,迈步向前。
真正的Oliver静静站在一旁,看着司泓掣踉踉跄跄向墙角走去。
他掌中金色光芒不断,而筋疲力尽的司泓掣并未察觉自己身处【虚拟境】中。
哪怕他已经是强弩之末,但攻击性觉醒者终究是攻击性觉醒者。
司泓掣站在Oliver的身后,血淋淋的组织刺痛了他的眼睛,它再也无法变成一个生命,变成一个活生生的,会拥抱他的孩子。
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他失去了和Oliver的孩子。
“好,去后山。”司泓掣喉咙嘶哑。
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他第一次触碰,就是把它安葬。
Oliver并没有流泪,他看着虚构出的哀痛的自己,看着纸团变成的包块,也看着悲痛欲绝的司泓掣。
他的内心突然前所未有的平静,如此深刻清晰的伤痛,于他而言,已经是十八年前的事了。
铅云之后,层层守卫。
有了司泓掣最高等级的权限,他们才可以畅通无阻,一路来到后山山脚。
所谓后山,其实只是个人造的山坡,山坡两旁有排列整齐的松柏,直挺挺立在青天白日下,将身影投向银白的墓碑。
墓地庄严神圣,巨大的白色铁门上,雕刻着未知的神明。
Oliver还算博古通今,但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神明,祂仿佛一只巨大的蚕蛾,向人类展开七扇棕褐色的翅膀。
当祂的翅膀完全展开,祂的身体近乎成为圆形,祂张着嘴,露出两颗又尖又长的牙齿,祂的眼睛由外向内倾斜,头顶长着八根形状古怪的羽毛。
而祂的身体中心,则是一团发光的,圆状的物体。
祂张开枯干青黑的手臂,亮出锋利的爪子,凝视造访的人类。
白色铁门徐徐打开,一条铺着青石板的小路出现在脚下,挡在面前的最后一道阻拦也已经解除。
一根极细极软的藤蔓悄无声息的从Oliver指间垂下,沿着小路慢慢搜寻,掠过一座座刻着名字的墓碑。
终于,它在角落里一个小小的墓碑前停住。
Oliver闭上眼。
对不起,穗穗。
第57章
藤蔓停顿一刻,便毫不犹豫地刺入地面,安息的小小坟墓前青草晃动,泥土滚落,很快,一枚稍显褪色的米色发卡被藤蔓卷了出来。
泥土悄然盖紧,青草恢复原状。
Oliver将发卡温柔地收在掌心里。
这是他第一次见穗穗时,送给穗穗的礼物。
穗穗是个心思细腻的小姑娘,每次见他,都会特意将发卡别上,还不断在他面前说着喜欢。
其实Oliver并不确定她有多喜欢,因为对一个自小与哥哥相依为命的女孩来说,她比所有人都迫切的,希望能留住让哥哥开心的那个人。
穗穗总是说,他比哥哥温柔,哥哥太凶,又说他比哥哥学习好,哥哥笨,还说他是世界上最好看的Omega,想不开才会看上哥哥。
Oliver知道那并不是穗穗的真心话,她只是太懂事了,她明白她还小,不得不占用哥哥的时间,只有让Oliver喜欢她,哥哥才会轻松一点。
Oliver心疼她的早熟,心疼她从出生起就没有父母的疼爱。
可是穗穗,真的抱歉,我并不是让你哥哥开心的人啊。
幻境里,司泓掣看着神情恍惚的Oliver走到一棵明显营养不良的松树下。
他似乎终于恢复了些理智,跪坐起来,将托盘小心翼翼地放到身旁。
然后,他用那双苍白的,清瘦的手去挖草叶和泥土,泥土陷入他的指甲缝中,碎枯枝在他指背留下交错的划痕。
他仿佛不知道疼,一下下,用力的挖着。
夕阳照着他的侧影,那卷曲的金发,恍惚又有了往日明灿的光泽。
司泓掣下意识止住脚步。
——今天学了《觉醒等级与遗传学》这门课,何老师说等级就像智商一样,可能遗传,但也可能均值回归,也就是说,将来我们两个的宝宝有可能只是F级哦。
——F级,嗯......也好。
——我还以为你会失望。
——就算是F级,有我们保护,他也会平安长大,它甚至不必太优秀,我会让它和穗穗生活富足,一生无忧。
——你看起来像个会溺爱的爸爸呀。
——我们小橄榄树生的宝宝,应该是株脆弱的小苗,是要溺爱一些。
——No,I hope he's a pine,tough and tenacious。(不,我希望它是松树,坚韧顽强)
司泓掣以为那些琐碎的,久远的记忆自己已经忘记了,它们被压在仇恨,扭曲,愤怒下,犹如沉入深海的腐朽的船,再也不曾出现。
可是,当阳光恰好落入海面,当风平浪静,它们偏偏露出影子,以最惨烈的模样,出现在他面前。
Pine。
原来他们都没有忘。
但他们只能以这种方式埋葬它,它没能成为生活富足,一生无忧的生命,反而成了心尖的刺,放血的刀,荒唐的过错,以及,讳莫如深的不可说。
Oliver呆呆看着面前的小坑,他的手指已经被泥土沾满了,于是他用还算干净的掌根,小心翼翼地捧起那块组织,埋进了小坑中。
他不需要太多仪式感,更不需要太多泪水,因为他真正失去它的时间,是十八年前。
Oliver俯身,闭上眼,在松软的泥土上落下一吻。
日光倾斜,一旁的松枝偏巧成了他头顶的荫庇。
司泓掣的双目刺痛,手指用力攥紧了。
他无法为它立碑,无法为它刻字,它注定成为这片偌大的墓园中,无名无姓,不值一提的灵魂。
它甚至都不知道,他也想过做一个溺爱的父亲。
Oliver直起身,苍白的唇上沾着泥粒,他没有再与司泓掣说话,而是默默地转身,向墓园外走去。
他再也没有回头,再也没有看向那棵营养不良的小松树,松枝的荫庇终于无法触到他的衣角,于是轻颤着松手,注视他渐行渐远。
司泓掣心脏被硬生生拉扯,他的目光执着地盯着小松树的方向,他怕自己不记得埋葬的位置,不记得那片抚平的泥土。
Oliver平静的从他身边走过,平静得甚至有些反常。
一直以来,Oliver都是那个情绪充沛的人,而他则克制冷静。
但最近Oliver的情绪越来越少,越来越淡,陷入灵境系统时,Oliver就像个精致的玩偶,没有丝毫反应,只有痛得受不了,Oliver才会露出扭曲的神情,但一旦能够忍受,他就不再言语。
几个月前,Oliver还是会惨叫和哀求的,可现在没有了。
今天尤甚。
Oliver明知道他已经心软,明知他后悔当初没有听完那句话,在他心理防线最脆弱的时候,明明...明明可以......
可是Oliver什么都没要求,什么都没索要,司泓掣跟着他,等了一路,直到他走进那扇从棘大门,都没向自己乞求任何事。
Oliver走入黑暗里,蜷缩在床上,狭小的光亮照不到他,秋风的触角碰不到他,从棘将他牢牢锁住,却又像是把外界的一切阻隔在外。
司泓掣突然感到巨大的空虚和失落。
他突然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放弃一切开始新的生活吗,他做不到,一如既往摧折这个曾经最爱的人吗,他也并不快乐。
他唯一知道的,是他不想这个人死。
他会拼尽全力,让Oliver活着,直到他找到最后的答案。
司泓掣眼前发黑,胃里泛起阵阵恶心,摧枯拉朽的情绪已经容不得他多想,他现在需要的,是立刻休息。
天边最后一丝光亮消失,暮色彻底降临。
蓝枢大厦亮起耀眼的灯盏,走廊中加班的稽查队员往来匆匆,空调冷气持续不断吹刮向巨大的办公室。
与平日并无任何不同。
港谭第一中学下课铃打响,老师一句结束语还卡在喉咙里,只见莉莉一把拽起书包,抡起双腿,以百米冲刺的速度闪出教室,长长的蓝色辫子在老师眼前划出一道无情的残影。
老师目瞪口呆地看向摇晃的教室门与莉莉空荡荡的书桌,终于怒不可遏的发出一声咆哮:“莉莉!给我站住,我要找你家长!”
然而莉莉已经将老师的声音远远甩在身后。
她脚步不停,快速看了一眼腕间的小天才电话手表,距离妈妈做好晚饭还有半个小时,半个小时,正是给她坐校车回家的时间。
莉莉跑出教学楼,转身拐进小树林,扯着喉咙喊道:“Lukas!”
“叫哥哥小丑听到没有!”电话手表里传来一个忍无可忍的声音,声音一落,莉莉就凭空消失在学校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