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九身在清浦乡,消息比钟洺灵通许多,他惦记着囤下的干货能不能如愿换成白花花的银子,一整个年过得都不安生。
“我?去乡里几个客栈都打听过了,自初三起就渐渐有北地来的走?商到清浦乡住店,但那会儿街上冷清,半个人影都没有,所有铺子除了客栈几乎全关,他们便也?窝在屋里没乱跑,估计这几日该往外走?了,过了十五更多。”
詹九问钟洺,“恩公,你说?咱们手里的货何时出手?”
钟洺劝他别太?急躁。
“还?按先前说?得来,咱们的货少而精,品相上乘,只要是懂行的人见了不会不心动。”
“但若卖给那些能吃得下大宗货的商队,只有吃亏遭压价的份,不如再等等,等到后来的小商队捡不到好漏,四处寻门?路时再出现?,他们还?要反过来谢咱们。”
钟洺搓把脸,叹口气道?:“我?确实有些沉不住气,倒是恩公你怎的这般淡定,哪里像这岁数的人?”
他是真心实意地疑惑,钟洺却只是笑笑。
自己的性子能磨成如今的模样,上辈子的经历固然起了很大作用?,而现?在的心平气和,却也?有苏乙的功劳。
“你也?知晓我?过去是什?么脾气,可?能是因你嫂夫郎性子平和,我?也?跟着变得有耐性了。”
詹九娘恰好路过,听见这话,戳了詹九一指头?。
“你好生听着,跟阿洺学?学?,以后也?给我?寻个贴心省心的儿媳妇儿夫郎回来。”
詹九揉着后脑勺,敢怒不敢言,转身继续同钟洺道?:“那我?继续留意着乡里的消息,不过恩公你可?以回去告知乡亲们,估计收干货的走?商马上就要往村澳里去了。”
“族里那些个干货如果顺利卖出,我?大概能分到手三十两,另外家里也?还?有些存银,你要是这阵子做生意周转不开,我?先借你。”
干货生意毕竟是自己带着詹九做的,钟洺总觉得自己该对人家负责。
詹九笑道?:“哪里还?用?恩公你贴补,我?又不是掏空了家底,撑死不过再来个十天半月,怎么也?等得起。”
钟洺暂放下心,带着詹九给的信回了白水澳,告诉了六叔公。
六叔公嘬了两下水烟袋,让钟洺也?把这消息给里正递去。
“咱们钟家因有了你这么个出息的后生,在村澳里日益势大,他本?就忌惮着呢。马上年后就要缴春税,为防他使绊子,你索性送他个人情。”
里正是个安心躺在村澳里养老的,认为自己的身后,里正之位会在儿孙手里代代相传,早已没了为村澳之事奔波的心气,更懒得为此四处打听。
钟洺住的离里正家近,闻言也?忆起道?:“确实最近见了不少人去登里正家的门?,想必都是为了此事。”
年前走?商半路受阻无法南下,搞得大家积攒了一年的干货眼看要砸在手里,当时说?是过完年走?商就能来,这眼看都要十五了,众人哪能不着急。
钟洺觉得六叔公说?得在理,便去了趟里正家,将事情说?了,里正半真半假地道?了谢,当天傍晚就让孙子敲锣把大家召集到一处,说?了此事,还?特地点明是钟洺得来的消息。
“按理说?这就最近四五日,该有走?商来咱们村澳,若是没有,却也?没什?么别的法子,只好再等等,到底都是打听来的,有时也?不好太?当真。”
转过一日,钟家人才知里正在其它村人面前的说?辞,徐家夫郎一边择菜,一边义愤填膺地同钟春霞道?:“你听听,这说?的都是什?么话,好似若消息是真的,大家得记里正一份好,若是空欢喜,就找钟洺去,总之和他无干。”
他往海里啐一口,“一把年纪了,丢人得很,咱们白水澳有这么一家子当里正,真是出去都抬不起头?。你看人家虾蟆澳的里正多像个样,生生拉扯出一个修水栏屋的营生,好些人家都为此发了财。”
说?及此处,他想到一事,往船边靠了靠,同钟春霞道?:“你们家不和苏家与卢家走?动了,或许不知,也?是我?年节里自妯娌那听来的,好似是刘兰草家的哥儿卢雨,年前勾上个虾蟆澳来咱们这修屋的匠人,说?定出了十五就上门?提亲。”
钟春霞还?真不知,停下手中洗衣的动作,她疑惑,“那帮匠人汉子在咱们村澳里待了许久,会没听说?刘兰草母子的品性?真是什?么人都敢往家娶。”
徐家夫郎撇撇嘴,“也?不是盲婚哑嫁,就算现?在不知,结亲前难道?不打听?”
他宽慰钟春霞道?:“那等祸害,嫁远些也?好,无论过好过差,不碍咱们的眼就是,管他如何。”
钟洺撑船路过二?姑家时被叫住,全然没想到是?为?了卢雨一事。
“你是?咱们村澳第一个修水栏的人,那?批干活的不也是?你请来的,可知卢家哥儿和他们掺和到一起去的事?”
钟春霞说出自己的担忧。
“以后少不得还要和这?帮人打交道,卢雨若是?嫁过去,难保不生事。”
距离林阿南跟自己打听卢雨已过去有一阵,若不是?钟春霞提起,钟洺甚至想不起来。
他当即道:“能生什么事,和卢雨有勾连的那?汉子只?是?个帮工,算不得正式匠人,也没什么手艺,无非因?是?林家族里的人,林阿南看在亲戚的面子上拉扯一把而已,单是?面子情,不过之前林阿南确为?此事寻我打听过。”
钟春霞立刻问:“竟是?寻你打听过,你怎么说?”
钟洺不多在意道:“自是?实?话实?说,林阿南性子直,当时便说怎还有这?等?刻薄哥儿,他是?不愿和这?等?人成亲戚,但不好说那?族兄弟家里怎么看。”
钟春霞神色生嫌,“要是?这?样的哥儿,那?家人也看得上,我看那?家人八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钟洺不由笑道:“若真是?那?样,岂不应了恶人自有恶人磨的话?我听林阿南的意思,他那?族兄弟的婚事迟迟没定下,家里怕是?已顾不得那?么多。”
“罢了,管他作甚。”
钟春霞默了默,也觉自己琢磨太多,转问钟洺今天乡里有没有什么新消息。
“那?些个走商究竟什么时候来,真是?让人日日心里打鼓。”
钟洺道:“就这?两日的事了,最近乡里钱庄忙得很,好些走商拿着银票去兑散银。”
走商南下时多携银票,轻装简行,到了地方再兑成银两方便付账,其实?今年他们来得晚,影响的不只?是?水上人的生计,此处钱庄分号早早从府城调来的大批现银,同样被迫在库房多吃了一阵子灰,还有那?等?开客栈货栈、食肆茶肆乃至酒坊花楼的,哪个不盼着在走商到达时赚上一笔。
现在人总算来了,乡里街巷一改冷清,四处喧腾。
钟洺的推断还真得了印证,隔了一日,白水澳与白沙澳之间的码头即嘈杂起来,数日之间走商来来去去,看着比过年时还热闹,当中?有过去来过的老面孔,也有些初次到来的新模样。
村澳里几个大族的整批干货陆陆续续尽数售出,族中?的船都?被调用起来,一并?往乡里码头运货,到岸边后由走商雇佣的力夫将其搬运上车,运抵货栈存放。
货栈有大秤,可以核对斤两,斤两无误便现场交割银钱,少则数百两,多则上千两,渔船走时载货,返程时载银,每到这?时节,哪怕是?人人皆知箱子里尽是?纹银也不敢造次,真论体格,水上人哪个不比陆上人精壮悍勇,想从他们手里抢银子,真是?门都?没有。
几日下来,钟氏一族率先分账,加在一起的几十?户族人,撇去些老弱病残靠族里接济的,剩余家里有人在四季渔汛中?出过力的,大概三十?户。
其中?青壮跟船出海的所分最多,像是?钟三叔、钟四叔这?对兄弟,年年皆是?族中?主力,再往下还有钟守财、钟洺、钟存富这?一辈,成亲后已自立门户,也能分上一笔。
分到钟洺时他和苏乙都?在,接过一包银子,对照无误,便在账册上按下手印,一共二?十?二?两,一文?不少。
渔汛属每年春季最旺,钟洺去岁春日没跟着出海,分得就比别人家少许多,幸好他们家不单靠这?个吃饭。
“我这?心总算落肚子里了,这?笔银钱不到手,真是?晚上睡觉都?不踏实?。”
钟守财的亲娘郑氏赶巧也在这?时来取银子,她家青壮多,两个儿子都?长?大成亲,父子三人加在一起出海所得,以及她自己与两个儿媳在岸上出的力,加在一起到手的有一百多两。
她收了银子,仍站在原处和六叔婆说话,见了钟洺和苏乙夫夫二?人,笑着打招呼,单对苏乙道:“雁姐儿最近害喜厉害,出来走动得少,你要是?得空,劳你多去守财船上陪她说说话,我看你俩的性子合得来,她也常念着你。”
“我晓得,有空定多过去,我也爱陪着雁嫂子说话。”
算算白雁肚里的孩子已有四个月了,今年六月里就该生了。
上回去家里拜年时见她,肚皮已明?显得隆起来,直说最近连咸鱼味都?闻不得,一闻就想吐,过年桌上那?些个好菜,也没畅快地吃上几口,想想就委屈,倒是?唯独爱吃钟洺他们带过去的鱼酱,甚至还嫌不够辣。
生怀实?在辛苦,许多年长?的长?辈经历过这?一遭,总觉得没什么大不了,谁还不是?这?么过来的,唯有苏乙这?等?同辈的人才容易跟着心有戚戚。
为?此过了两日,他们单炒了一坛子更辣的送去,让她就着吃粥下饭。
鱼酱可不便宜,钟守财要给钱,愣是让钟洺给按回去,钟守财也是?办法多,后来愣是去捕了虾子和扇贝各一筐,连带一兜子鲜活杂鱼,丢在他们家门口就跑,追都?追不上。
二?十?二?两拿回家,两人又头挨头数一回银子,家里的家底一直在二?百两上下浮动,教人心里踏实?极了。
“等?干货生意做成,这?之上还能再多一百两,而且今年里估计没什么大的花销了,赚的银钱都?能攒下。”
钟洺已告诉过苏乙不急着买新船,苏乙也觉一时半会用不上,家里的船又不是?旧到不能用。
且他听钟洺说过,买这?等?小渔船,不如等?以后钱攒多了,换艘结实?的,能在海上走远些的大船,哪怕自家不用,也能赁出去收租子。
他们还没有孩子,就算是?有,等?孩子长?到成亲的年纪也要十?几年后了,给小仔送嫁亦需等?上至少十?年。
按照如今的势头,就算是?真买了大船,买后再重新攒彩礼或嫁妆也来得及。
苏乙眉眼弯弯,把怎么也看不够,再次拿出来的银锭子收起放好,一把散银和铜钱单独搁在好拿取的地方。
他们家吃穿用度都?挑好的买,各色打牙祭的吃食就没断过,一天到晚日常花销着实?不少,加上做酱要买油盐糖,去到乡里往往就要花去大几两银子。
也就是?花得多的同时也挣得多,不然早就闹饥荒了。
正月十?六,钟家酱摊重新开张。
冬日里钟洺不下水,没什么像样的鱼获卖,出海打上来的也基本都?用于做酱或是?自家吃了,故而基本除去酱摊子外,另外一边都?是?二?姑家在经营。
早前找印阁定的印章已经制好,他们在家裁纸印盖,忙了一夜,做出一百张来备用,第一天就用去三十?多张,这?还不算单独端着碗来打酱的那?些主顾。
钟春霞闲时也过来帮着算账收钱,感慨道:“怪不得你们要雇人做酱,照这?个卖法,把你俩天天拴在石磨旁边也做不完。”
钟洺刚送走一位客,重新盖上酱坛子的盖子道:“也多亏有莺姐儿这?个干活麻利又信得过的在,不然我和阿乙还不知怎么办。”
钟春霞含笑道:“她就是?个半大姐儿,懂得什么,只?盼着不出错就是?了,该做什么就让她去做,她过去也是?拿工钱的,你们可别因?为?她是?表妹便不舍得说。”
“莺姐儿懂事又勤快,压根挑不出错,有什么可说的。”
钟洺给他二?姑递碗水,后者?接过冲苏乙挤眼睛道:“他这?是?嫌我啰嗦,让我闭嘴呢。”
钟洺装作没听见,苏乙忍不住掩嘴笑。
照旧是?过了中?午二?姑便收摊回家,留下他们两人到傍晚方归,趁在船上时浅浅算账,开张第一日卖了一两多银子,很是?不错,
回到白水澳,接上在海滩上疯玩的小仔,暂且没急着回家,预备先去石屋里看一眼。
“你这?是?跳沙坑里了不成,浑身都?是?沙子。”
上山的路上,钟洺时不时伸手拍拍小弟的衣裳,就差把他拎起来抖两下了。
“跑得快,不小心跌倒了,不过沙滩是?软的,根本不痛。”
钟涵简单说罢,亮着眼睛兴奋道:“我今天和石头哥、阿豹哥他们挖了好多海豆芽,晚上吃海豆芽好不好?”
“好,小仔想吃炒的还是?喝汤?”
苏乙接过话茬,也拿出帕子给钟涵擦擦脸,这?孩子不知去哪里蹭的,鼻子上都?挂着沙粒子。
“吃炒的。”
钟涵说毕,钟洺点他鼻头,笑道:“你还真点上菜了。”
钟涵往苏乙身上贴,理直气?壮:“嫂嫂让我点的。”
说完听话地接过苏乙手里的帕子擦脸,借着帕子的遮挡,偷偷吐舌头往外呸沙子。
走到石屋门前时,唐莺和方滨已忙完了一天的活计,打算收工,提水进来擦洗着石磨,旁边的地上全是?磨好的虾酱。
因?苏乙做的虾酱有单独的方子,雇人前他和钟洺想了个办法,便是?配好原料后先上石磨粗磨一遍,一概原料磨碎也就看不出有什么,再将粗磨的酱留下令人细磨。
虽然还是?要费点事,但相比之下,已经较之以前轻松许多。
不是?信不过来人,只?是?日子久了,有些事日子难免扯不清,不如一开始就划好界线,能免去许多嫌隙。
鱼酱、贝柱酱也照旧是?钟洺亲自炒,只?是?唐莺和方滨需要帮忙分拣收上来的杂鱼扇贝等?,并?将杂鱼洗干净,大些的挑开肚子抽取内脏,扇贝、江瑶等?去壳留肉。
“我们正打算锁了门去给你们送钥匙。”
方滨放下水桶,示意他们进去看,唐莺则被钟涵绊住脚,也被迫听了一遍挖海豆芽的故事。
说钟涵是?在唐家船上长?大的都?不为?过,唐莺待他亲近,笑眯眯地听完,还夸他厉害。
少了个“碍事”的小仔,屋里钟洺和苏乙很快检查完细磨后的虾酱,以及各色用作炒酱原料的鱼获。
唐莺和方滨都?是?细心妥帖的,既没问题,苏乙便掏出钱袋数好铜子,结清了今日的工钱。
方滨暗中?感叹有一门好亲戚的好处,他要不是?在料船上和苏乙关系近,又是?钟家夫郎,这?件事可轮不到他来。
再看唐家莺姐儿,还没成亲一个月就能挣一两银了,他嫁人前手里根本没几个铜子能花用,这?样的姐儿无论嫁去谁家都?吃不了亏。
年后忙起来的日子似比过年闲散时过得更快,酱摊的生意步入正轨,除了按部就班的做酱、卖酱几乎不用多操心。
至于干货生意,却真真是?考验人的耐性。
近乎正月底,詹九嘴上不说,实?际已急得长?了满口泡,正苦于合适的买主迟迟不出现时,却有两个生面孔的走商来摊子前买酱。
第95章 送上门的生意
常敬、常超乃一对亲兄弟,做行商已有五六年,本钱不算多,生意也不够大,今年南下受大雪影响,更是在?半路滞留许久,大半盘缠都给了客栈,还因带出门的马病了,拉不得车,不得不花几十两购置新马,心疼得直抽抽。
两兄弟终于?得见九越县城的城门时,就?差跪下磕个头,知晓这遭若是进不到像样的、回到北边后能?卖上价的货物,怕是要一年白干。
可事事岂能?尽如人?意,他俩很快发现,在?本就?来迟的大批行商当中?排排站,自己都算是最后一波到地方的。
寻了过去相熟的,在?货栈等活的牙人?打听,皆云下面离县城近的几个村澳内的货早就?卖空。
“这会子怕是都随船启程了。”
牙人?遥指县城码头,见兄弟二人?愁容满面,看在?以前还算相熟的面子上,给他们指了条明路。
“你?们过去能?吃得下的货不多,在?县城周遭转一转就?足够,今年来晚了,只得去下面的乡里、镇里转转,碰个运气。”
别看常家?兄弟两个年年都来,实则对九越县的了解并未那么深,出了县城,就?是个人?生地不熟的外乡人?。
常敬遂给牙人?塞了一串子钱,问他下面哪个镇子可去,牙人?揣了几钱银在?手,心下满意,遂道:“倒是可以去清浦乡看看,那地界大,治下有几个大村澳,像是那白水澳、白沙澳、平山岛都可去,再远些还有鱼山澳、虾蟆澳。”
事已至此,无?非死?马也当活马医,常敬、常超辞别牙人?,当日即赶着车朝清浦乡去。
时值晌午,今天二姑家?的鱼获卖得快,她急着回家?干活,早早就?走了,到饭点时,苏乙点起摊子上的陶灶,打算简单做顿午食。
钟洺去海滩逛了一圈,撬了好些海蛎回来,这东西遍地都是,想吃什么时候都有,故而?没有水上人?单卖这个,卖也是卖剥好的蛎黄,有些人?懒得费事,直接买蛎黄回去能?省不少工夫。
回到摊前挨个剥出,和米一起丢进锅,待到快出锅时打个蛋花进去就?是蛎黄鸡蛋粥,香喷喷,热腾腾,想想就?嘴馋。
摊前有挎着篮子卖粽子的阿婆路过,钟洺将人?叫住,要了三个咸肉粽来吃。
当地不单会在?五月五食粽,平日里也会当个小吃来做,多是像这阿婆似的,在?家?做好,装入篮中?出来转着卖。
因篮子上盖了厚布,加之天气冷不到哪里去,付了钱后到手还是热乎的。
咸粽里搁一只鸭蛋黄,糯米混着卤汁,因靠海近,像是干贝、虾仁等都有,再加点钱,还能?买到放了肉的,吃起来不肥不腻,咸中?带鲜。
“今天起得早,粥一时半会好不了,先?吃个粽子垫垫肚。”
钟洺分粽子给苏乙,剥开绿油油的粽叶,一股咸香自其中?溜出来,苏乙不由咽了下口水,添了肉的东西真是百吃不腻,他想不到有什么人?会吃不下肉。
联想到有孕的白雁就?受此困扰,说是鱼肉觉得腥,猪肉觉得腻,还能?从鸭肉闻出一股鸭骚气,现今海里的东西只能?吃些带壳的,此外就?是他家?卖的鱼酱,以及钟守财偶尔掏钱去乡里杀鸡给她补身子。
连肉都不爱吃了,这得是多难受,没生养过的小哥儿?一边啃粽子一边想。
钟洺也拆了个粽子吃,他吃得快,几口就?干掉一个。
午间饭点街上人?还多着,趁行人?来往时他扯开嗓子叫卖几声。
“卖酱——虾酱蟹酱小鱼酱——”
反复喊了几回,见两个外乡打扮的汉子上前停下。
钟洺暗中?觑着他们的打扮,觉得有几分像是走商,他顺手拿起抹布擦了擦台面,招呼道:“二位要点什么?”
“看看小鱼酱是什么样的。”
常超体格比他哥还壮实,看着膀大腰圆,兄弟凑在?一起,不像走商,倒像是镖师,也就?是没随身带武器,不然钟洺也难猜到其身份。
钟洺麻利地揭开其中?一罐的盖子给他俩看,又道:“二位若是第一次买,也可尝尝。”
常超一看这鱼酱就?乐了,转身同常敬道:“大哥你?看,这鱼酱不就?是咱老家?的做法!咱们起先?从家?里带来的那些早吃完了,我快馋死?这一口。”
说罢打量钟洺,奇怪道:“看你?模样是本地的水上人?,怎会炒北地的鱼酱?”
“说来也巧,这是我过去识得一北边来的大哥,该是二位的老乡,他教我做的,后来摆摊做生意,便自己琢磨着炒了些出来试试,没成?想还卖出些名堂。”
他热情地拿两块油纸,用竹签挑出两条小鱼给来人尝。
“我们这里能吃辣的人少,所以放的辣椒也少,另还多加了些糖。”
常敬尝了一嘴,点头道:“确实,几乎没什么辣味,倒是甜味重,不过滋味也不差。”
就?像常超说的,他们数月前离家?,家?里老娘和媳妇、夫郎给备下不少路菜,北边天凉得早,路菜耐放,那等下了重盐重酱的,两月也坏不了,本算着怎么也够吃上许久,怎知半路耽误行程,早就?告罄。
“既遇着了也是缘分,这酱怎么卖的,我们要些回客栈吃。”
他们昨晚到的清浦乡,寻了家?客栈暂住,存了马车,今天天亮就?出来四?处转转,摸摸当地情形,本打算下午就?去就?近的村澳走一走,已问过离得最近的就?是白水澳,乘艇子两刻多钟就?能?到。
这时辰本该寻个地方吃饭了,常超早就?饿得肚子直叫,听钟洺说他们家?虾酱有名,是甚么独门秘方,也非要上一些。
“这虾酱外乡人?轻易吃不惯,二位真能?吃得?”
钟洺问毕,听个子矮些的年长汉子笑答:“我吃不太惯,但我这老弟从小就?嘴壮,五湖四?海,没他觉得不好吃的。”
“能?吃是福。”
钟洺自然而?然地恭维道:“我瞧二位大哥身强力?健,器宇不凡,不知是做什么营生的?”
他有心打听这两人?来历,看看能?不能?成?桩生意,遂顺手打了一竹筒的虾酱出来,连着封好红纸的成?罐鱼酱递过去。
“遇见就?是缘分,鱼酱皆是卖八钱,您给个七钱就?是,虾酱算是添头,不要钱。”
“这怎能?行!”
常超粗声道:“该是多少就?是多少,你?们小本生意,一日赚的就?是这点零头。”
常敬附和一句,数出八十文,虾酱不值几文,钟洺怎也不肯要,他们也没硬塞。
银钱到手,钟洺转手交给苏乙清点,自己和人?闲聊起来。
“我们兄弟俩乃是行商,前几日刚到九越县,因来晚了,那头没什么像样的货收,只好再来下面的乡里走走。”
常敬说到这里,反应过来,向钟洺打听道:“你?既在?这里摆摊,该是附近的水上人?,不知是哪个村澳的?”
钟洺听到这里心中?已大致有谱,面上显露的惊喜恰到好处。
“就?说是有缘,我们夫夫两个正是白水澳的,二位可听过?”
“怎没听过,原本我们过了晌正要去!”
常超爽朗笑道:“小兄弟,我看你?也是实在?人?,乐不乐意给我们哥俩领个路?”
有熟人?好办事,他们两个生面孔一头扎进水上人?的村澳里,或许讨不到好,但有个本地人?在?便不一样。
钟洺没想到还有送上门的走商,就?是不知他和詹九的那批货,眼前两兄弟能?不能?一遭吃下,心思转两圈,笑道:“这都是小事,容小弟多问一句,二位既是来收干货的,都收哪些个东西,要不要好鱼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