贼人抬手欲袭常敬后颈,未料到还有一个詹九在?,詹九见状,哪怕还不?知此处发生了什么?,也跟着?拔腿上前帮忙。
很快三人合力将贼人扑倒在?院中地面,钟洺反剪其双手,喊詹九去找截绳子来,常敬忙道:“屋里就有,我去拿!”
他迅速去而复返,钟洺接过,三下五除二将此人捆成粽子,用力拎一把,将这脸着?地的人翻了个面,借着?月光,詹九打量两下面前灰突突的人脸,忽然叫道:“他爹的,竟是你!”
贼人瞧着?倒像是没认出詹九,只冷哼一声,低头不?语。
詹九转向?钟洺,语气?不?忿道:“恩公记不?记得,我曾和你提过一嘴的薏仁生意?那时和我商谈的所谓掌柜,就是这小子!”
詹九啐骂道:“我当初就觉你空口白话,如今看来,果?真居心不?良!”
钟洺却心生疑惑,一个可以靠嘴皮子招摇撞骗的,何必来做这偷偷摸摸的毛贼?
眼看从各个屋子内,闻声走出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他示意詹九不?要多言,且先喊人去报了官再说。
常敬是险些受难的苦主,报官该他出面,他后怕得很,回房给常超泼了两碗凉水,强行?把人叫醒,拉他出来一道应对。
货栈的管事和几?个伙计很快赶来,一番赔礼道歉,实也没办法,货栈进了贼,他这个管事难辞其咎,周围一双双眼睛盯着?,不?做出个好姿态来,怕是名声要更差。
大半夜的,乡里的官差来得也慢,清浦乡许久没出过像样的案子,多是些小偷小摸,因这回案发客栈,他们也当是毛贼溜入,想要卷点银钱走,没当回事,要不?是离得近,且听?说毛贼已被捉到,才懒得跑这一趟。
见了人后,听?说进门?前屋门?还好端端锁着?,官差见怪不?怪。
“他们这等人都有同?伙,一个负责溜门?撬锁动手,一个负责在?外面守着?望风,可能?是动手的人进去之后,望风的人把门?锁了,免得路过的人生疑,结果?没等得手,你们就回来了。”
詹九却道:“官爷,此人恐不?是寻常毛贼,他之前托辞是从北边来的走商,来南边做薏仁生意,四处寻人合伙,张口就是百八十两,小的还曾见过他!”
一听?这话,官差来了精神,其中一个上前掰起始终不?发一语的毛贼下巴,举灯凑近看了看,同?另一人道:“看模样确不?是九越本地人。”
问他可有同?伙,自也未得到答案,官差不?急,再硬的嘴,送去衙门?打上一顿板子也会松了。
偷鸡摸狗的小案子不?起眼,要是个诓骗钱财的诈伪之徒,且数目不?小的话,捉回去说不?准能?在?乡官面前露个脸。
说罢两人一顿搜身,果?从其怀中寻到一饼迷烟。
再去屋中查看,常家兄弟打起精神点看货物,发现什么?都没少。
官差由此更觉这就是个没来得及得手的三脚猫。
“我们这就把人带走,先锁牢中,今日夜深,明早你们几?个都去衙门?,届时需一一问话。”
他点了点在?场几?人,包括货栈管事等在?内。
钟洺等应下,目送两个官差押着?人离开。
人都走了,钟洺却仍在?暗自思忖,只觉人与事都处处透着?说不?通的古怪,且不?论这人到底是骗子还是毛贼,既选了人不?在?屋中的时候进入,图财或是图货,取走就是,何必潜伏屋中,择机再放迷烟?
若说他们想等深夜行?事,其实更为不?妥,那时万籁俱寂,周围一圈平房中住的都是机警的走商,来回惹出的动静更容易惹人注意,除非他们和话本子里写的一样会飞檐走壁。
他问常敬常超,是否在?九越县得罪过人,两兄弟冥思苦想一番后道:“干我们这行的,轻易不?会与人结仇,所谓和气?生财,况且人在?外乡,本就势单力薄,若是遭人所害,根本求告无门?,更不会徒惹事端。”
钟洺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索性不?想了,断案自有官老爷和捕快去做,他在?这里费什么?脑袋,心里也知自己如此在?意是前世经?历所致,生怕沾惹麻烦。
可刚刚那种情形,也由不得他不出手。
“多亏钟兄弟反应快,不?然我们兄弟俩怕是要交代了。”
又朝詹九拱手,“也要谢詹兄弟仗义相助。”
兄弟二人再回头看那没点灯,黑洞洞,还掉了一半门?板的屋子,心知肯定是住不?得人,而且就算是给他们换一处,他们也不?敢再进去住,只怕半夜让人抹了脖子都不?知。
钟洺和詹九也深有同感。
“便是换回客栈恐也不?安全,官差也说了,那人说不?定还有同?伙在?外面。”
詹九家中还有娘亲,且同?在?乡里,难保贼人不?会摸过去,不?好带人回家。
钟洺见常敬几?次看自己,满脸难色,便知都想到了一处去,要说此时还有哪里最安全,肯定是隔着?一道水的白水澳。
半晌后,常敬厚着?脸皮开口,询问钟洺能?否给他们在?白水澳安置个住处。
“我们不?白住,定有重谢。”
钟洺沉吟几?息道:“这个不?难,我思来想去,倒是船上最安全,二位不?妨今晚随我回村澳,委屈下,夜间便宿在?船上。”
“那是最好不?过!”
常敬和常超忙不?迭答应,他们本想着?哪怕夜宿海滩都成,钟洺乐意让出家里的船给他们歇息,已是意外之喜。
“既宿船上,不?如借了板车把货也尽数拉上去放,省的一夜提心吊胆睡不?好觉。”
刚刚一顿惊吓,四人早就不?剩酒意,说干就干,问货栈要了板车,将不?值钱的几?大袋海菜等暂存在?货栈内单独的仓房,余下值钱的尽数搬上板车运去码头,盛鱼胶的匣子更是由常敬抱在?怀里。
这东西最值钱,丢了什么?也不?能?丢了它。
货和人都上了船,板车交由詹九送回货栈,四人在?码头作别?,只待明天衙门?问话时再见。
风灯摇曳,驱船入海,仰面见头顶清辉朗朗,一望无际的海面涛声阵阵,看起来安详平淡。
常敬和常超瘫坐在?船板上,任由劫后余生的冷汗爬了满背。
反观钟洺,迎敌时丝毫不?慌乱,过后也十分冷静,常超不?由感慨几?句。
钟洺听?罢,浅笑着?遥望海面道:“我们水上人常说,人在?海上,生死一息间,每一次出海都是赌命,经?历得多了,也就不?觉那有什么?可怕的。”
他提及自己上回出海宰杀狗头鳗一事,“那狗头鳗在?我眼中,比面对今日贼人时还要凶险数倍。”
毕竟人有身手高低,海底巨鱼却是各个能?把人咬成两段。
常敬擦擦冷汗。
“这遭回去,我要歇上两年,再不?出来了,就算是出来,也不?走远路。”
钱是挣不?够的,怕的是有命挣没命花。
亥时过半。
家中钟涵早已熟睡,苏乙编着?草鞋打发时间,多多盘在?衣箱上睡觉,陪他一起等钟洺回来。
好不?容易听?得人声与船声,苏乙放下手中活计迎出去,多多被吵醒,睁开一只眼看了看,换了个姿势继续睡。
出得门?去,发觉船头多了两人跟来,神色颇为狼狈,正是之前见过的两个常姓走商。
想来钟洺把人带回肯定有缘由,他没有多问,回屋抱了旧被褥送去,又烧了些水供他们洗漱。
折腾一顿,终于?把来客在?船上安顿好,夫夫两个同?回房中,钟洺这才将今晚所见一一同?小哥儿?说明,听?得苏乙因惊讶而猝然站起。
“本以为你就是去陪人吃个酒,怎还吃出这么?大的事?”
他拉着?钟洺看一圈,又摸摸他的肩头与胸膛,眼眶微红道:“幸好那人不?是你对手。”
要真是受了伤,说不?准就有性命之忧。
“他打不?过我知道跑,我若打不?过他自也会跑,不?会愣头愣脑地往上冲。”
钟洺安慰他半晌,搂着?人上床安睡,但这一夜显而易见地都没睡好,翌日天一亮便不?约而同?地起了身。
“我想着?去衙门?要赶早,省的被那些个官差挑出错处,难为你们。”
苏乙披了件衣裳在?灶房煮早食,“是请常大哥和常二哥上来吃,还是在?船上吃?”
“在?船上吧,若是请上来,你还要穿衣洗漱,怪麻烦的,你随便收拾些吃食,我送下去和他们吃了就走,等我走了,你再回屋睡个回笼觉。”
“你出了门?,我哪里还有心思睡觉。”
苏乙低头看了看灶中火,同?钟洺道:“今日我跟着?二姑家的船去乡里摆摊,你们那边事了就来寻我。”
“好。”
钟洺牵过他的手摩挲两下,“放心,只是例行?问话,犯事又不?是我们。”
“我知道,只是衙门?那等地方,我路过都觉害怕,何况你还要进去。”
苏乙起身给钟洺捋两下衣领上的褶子,目含忧色。
虽然乡里的小衙门?,比之县衙、府衙,根本不?够看,乡官是个比芝麻还小的官,但在?小老百姓,尤其是水上人眼里,就是清浦乡的一片天了。
“我不?及你有见识,也不?知遇了这等事怎么?应对,就不?多说什么?,你只记得,我在?外面等你回来就是。”
早食出锅,日头渐高。
钟洺和苏乙商量好,打算把这事暂瞒着?二姑他们,省的跟着?操心,随即端着?早食去船上和常敬、常超二人吃罢,又和昨夜一般,沿着?同?样的路再回清浦乡。
在?乡里见了詹九,又去乡里衙门?大门?外吃了快三刻钟的风,这才得了进去的首肯。
之后却和想的不?同?,还未见乡官和那昨晚贼人,先见了眼熟的官差,手里拎了两张大纸,抖开后竟是两张画像,要他们辨别?。
其中一人正是昨晚他们擒住的贼人,而在?看清另一人的模样后,钟洺瞳孔骤缩。
这张脸就是化成灰他也绝不?会认错,赫然是上一世将他一步步骗入坑中,最后落得充军下场的那外地走商。
那是个寻常的?午后?,钟洺在乡里一间小食肆独自坐着吃闷酒。
因小弟去世,他?现今不复之前?的?精气神,成天和没了魂似的?,不是坐在海边发呆,就是扯上?几个人去胡乱吃酒,喝得酩酊大醉再回村澳。
只是这么混下去,手头银钱总也有短缺的?时候,接连两日没接到像样的?跑腿活计,让他?有些心浮气躁。
就是在这日,他?遇到了一个叫李春的?北地行商。
李春同在食肆中用饭,吃着吃着就认出钟洺,说?自己曾听人提起过。
“都说?你水性极佳,乃浪里白条,性也豪爽,很是值得结交。”
他?笑着询问钟洺可否与?自己同桌用饭,又叫来店小二添一壶好酒,几样好菜。
彼时的?钟洺未曾设防,加上?李春言语客气,说?话间对他?颇多肯定和恭维,两人不知不觉就坐在了一处,喝酒吃饭,聊了近一个时辰才罢休。
钟洺得知李春是初来九越县做走商生意,人生地不熟,想请钟洺陪他?一起四处收货。
“我按日雇你,一日予你五钱银。”
钟洺很是意外,一天五钱,两日可就是一两银子了,听起来这钱挣得太容易。
但有钱不赚王八蛋,谁听了好报酬不暗自欣喜,他?面上?不动声色,实际心里已?想答应下来。
李春继续道:“雇你不单是因有个本地面孔好行事,实则也是我这人有些贪生怕死,你们这里来回行走皆要坐船跨海,我这个旱鸭子看?着水就心慌。”
他?对钟洺直言,多给?些报酬,是为在海上?出意外时,钟洺能靠着好水性救自己一把。
“就当我花钱买个心安。”
后?来想起,钟洺意识到当初李春根本是刻意和自己套近乎,该是早就打听到他?水上?人的?身份和水下本事,是个极好的?栽赃对象。
可惜那时自己被李春说?昏了头,又被送到眼皮子下的?银钱给?迷了眼。
过后?几日,李春就带着钟洺在几个村澳间打转,零零散散收些干货,钟洺不疑有他?。
足够熟悉后?,钟洺对李春已?完全?没了戒心,李春适时开口?,说?自己想托钟洺将一部分货物?先行送去县城,给?到那边自己同行的?熟人。
送货而已?,还?能借机去趟县城,钟洺一口?答应,李春还?额外给?了他?二钱跑腿费。
至于货箱里是什么,他?也未曾怀疑过,毕竟过去几日李春收货时他?都跟随在侧,其中贵重些的?海参、鱼胶、鱼翅,还?有一小兜珊瑚、几个砗磲壳子等。
他?收了银钱,乘一辆李春雇来的?驴车,这般离了清浦乡,直到在进县城城门时被人扣下,自货箱夹层中搜出官池所出的?珍珠数粒,未及申辩,直接定罪。
那日之后?,钟洺再未出过九越县衙的?大牢,也未见?到李春一伙人被捉拿下狱,于是他?反应过来,这从始至终就是个等着自己往里跳的?圈套。
前?世他?获罪入狱的?时间是去岁秋日,今世听詹九提起有水上?人因此获罪是腊月里,因那人是在采珠过程中被捉,和钟洺的?经?历完全?不同,又快过年,他?没有深思。
到如?今两个月过去,乍看?到熟悉的?一张脸,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神情,但为自己不卷入更深,他?的?目光只乱了一瞬就回复正常。
官差继续指着纸上?神似李春的?脸,戳两下道:“这人与?你们昨晚所捉的?贼人是一伙的?,由另一桩案子的?犯人供出,你们真不认得?”
四人一齐摇头。
官差大约本也没报多大希望,对此结果并没有多少失望的?意思,收起画像,对四人道:“这案子牵扯甚广,贼人虽未招供,但有事涉大案之嫌,县里来令,今天要将人押去县衙审理,你们四人也要一并跟着,当堂呈供。”
一听又要去县里,一来一回,回来估计天都黑了,四人交换眼色,显然都心有微词,可县衙下令,他?们岂敢不从。
出得乡衙,去县衙走官道,不经?过南街,钟洺只好唤了个卖凉果的?小子,给?他?五文钱,让他?跑个腿去给?苏乙送信。
“告诉我夫郎,我要往县里去一趟,让他?早些回家,不必等我。”
詹九见?状也添几枚钱,让他?也去自家帮忙打个招呼。
小子白赚十文,麻利跑走。
县城路远,看?官差竟有靠两条腿走去的?意思,钟洺果断掏钱雇了两辆驴车,一辆让官差押着犯人坐,另一辆他?们坐。
见?他?会来事,官差面色多有缓和,半路停下去道边解手,钟洺又给其中一人塞银子打听。
“我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一听要去县里衙门,腿肚子都转筋,只盼官爷指点一二,好让小的?们心里有个底。”
钟洺生得高大健壮,把官差衬得很没有气势,这会儿见?他?低声下气,又有银钱奉上?,官差不愿抬头看?他?,两下系好裤腰带,低声透露道:“这么说?吧,要不是这事闹大,你们本不用去的?,乡里审罢,连人带供词送去县衙就是,你要怪,只怪画像上?的?两个犯的?是大事,要刺配充军的?。”
钟洺作惊讶状,谨慎追问:“莫不是他们身上有人命官司?”
官差摆摆手,“若是人命官司,那就是铁定掉脑袋了,听说是和前阵子盗采官珠的?案子有关,连咱们长宁卫的指挥使大人都惊动了。
他?往天上?指了指,摇头道:“多了我就不能说了,你们也别打听,到了地方,问什么就说?什么,别扯谎,到时在供状上按个手印,就能打道回府了。”
钟洺愈发断定,今世李春卷入的?官司,多半还?是和盗采官珠有关联,他?只觉命运的?安排极为奇特?,上?一世自己为这伙人所害,如?今却阴差阳错识得常家兄弟,继而索拿了其中一人,亲自送官。
兜兜转转,也算为自己出了口?恶气。
后?面的?事正如?官差透露,皆按部就班,还?有一点不同,便是县令升堂前?先朝一居右手边尊位的?,作军中打扮的?大人物?行了礼。
朝廷为防海寇,在沿海各府县均置卫所,清浦珠池归长宁卫司理,卫所最大的?官是指挥使,正三品,往下排排站,一串官衔拉出来都能压小小七品县令一头。
上?一世审自己时这昏官有多敷衍,今日对方就有多诚惶诚恐。
虽不知事态在哪一步起了变化,但钟洺乐得看?上?辈子害过自己的?人挨个倒霉。
他?们在院子里等着传进,离得颇远,听不太清公堂上?的?说?辞,只隐约得见?县令先提审了之前?下狱的?水上?人,后?提审由清浦乡押来的?贼人,并当堂用了刑。
没有人比钟洺更知那板子的?厉害,如?今看?其打在仇人身上?,却因知晓个中痛苦,心思愈发痛快。
大刑之下,无辜的?人尚能屈打成招,何况本就心里有鬼的?,贼人很快松口?供认,自己真名叫做雷山,和化名李春的?雷春乃是同族堂兄弟。
他?们二人已?不是头一年参与?盗采官珠,过去几年里都顺利,偏偏今年栽了个大跟头,事发之后?,他?们推了水上?人出来顶包,并买通官差,暗中用其家人要挟,让那汉子揽下所有罪责。
以为这样就万事大吉,未曾想县衙与?卫所很快开始严办此案,似乎汉子的?揽罪也无人相信。
他?们方知大事不妙,又怕出城遭盘查时露出马脚,干脆龟缩在清浦乡不出,官府好似还?真没想到他?们胆大至此,竟没有远逃,而是留在了离清浦珠池最近的?地方。
被问及为何害怕出城盘查,李山颓然道:“我和我堂兄过去在老家就曾因把人打成残废下过狱,是家里使了钱才脱罪,后?来做走商,因有案底子在身,拿不到出城的?通行文书,我们便找人仿了个假的?出来。”
其实那假文书做得几可乱真,这么多年南北行走从没有人看?出过端倪,但做贼心虚四个字,是真贼怎么也绕不开的?,他?们不敢赌这个万一。
一旦被发现文书是假,他?们身上?的?嫌疑就更重,容易拔出萝卜带出泥。
把人打残还?能花银子打点,惊动卫所,涉及官珠的?大罪,实在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成。
继而问他?们为何埋伏在常家兄弟房中,答案更是惊人。
原来这两人曾在城中偶遇常家兄弟,发现他?们算是老乡,口?音相似,能对得上?文书所写籍贯,还?都是样貌相似的?兄弟,遂孤注一掷起了歹心,想谋害兄弟二人,拿着他?们的?文书出城。
常敬和常超听此阴谋,脸色煞白,未曾想自己真的?差一点死于非命,且是因为这等离奇缘由。
雷山自知大势已?去,数罪并论,也保不住雷春,当堂说?出了后?者在城中躲藏的?地方,估计不久之后?,兄弟俩就要在大牢团聚。
审到最后?,那卫所来的?官员还?怀疑他?们与?本地大户有勾连,不信以两个外地友商的?本事,能年年堂而皇之盗得官珠倒卖。
至于是不是,钟洺他?们也不会知晓,都是后?话了。
从县衙走出,阳光将人后?背心口?都晒得发烫。
詹九“啧”一声道:“我娘以前?整日担心我有一天会闯出大祸,被人押到衙门里问罪,哪知道这辈子第一次进县衙,却是给?人作证。”
看?得出他?还?觉得这份经?历怪新鲜,常敬和常超则真是吓破胆了,四人就近找了个地方吃饭,这两人皆说?以后?怕是不敢再来九越县这地界。
“怕了,真是怕了。”
一盏酒下肚,钟洺似从神游的?天外返还?,听得常敬的?这句话,他?道:“听常大哥这么说?,今岁一别,咱们怕是后?会无期了。”
先前?还?商量着以后?一两年就能见?一面,常来常往,如?今都成了虚话。
此话一出,其余三人都面露伤感,接下来喝到嘴里的?酒和吃到嘴里的?菜,好像都是苦巴巴的?。
在这等氛围下,钟洺的?寡言也不算太过引人注目,又因酒量好,谁也没注意到他?比平日里多喝了许多酒。
从食肆出来,詹九往车行雇车,钟洺随常家兄弟在街旁等候,想着难得来县城一趟,不好空手回去,便就近转了两家铺子和沿街小摊,给?苏乙买了一盒沐浴用的?澡珠,给?小弟买了一个可以牵上?绳子拖着走的?木头小狗,包了几份乡里不常见?的?点心蜜饯。
买澡珠时有常敬、常超这两个懂行的?在,还?帮他?讲了讲价,詹九回来时一听,也进去买了一盒,拿回去给?他?娘用。
“我娘见?了这个,肯定怪我乱花银钱。”
钟洺不由笑道:“你嫂嫂肯定也这么说?我。”
但是那又怎么样,买的?人高兴,收的?人定然也高兴,平日里埋头赚钱,就是为在这种时候花的?。
坐上?驴车,四人的?心情比来时松快许多,天南海北地聊起来,行至半途,钟洺眼尖,率先看?到自清浦乡的?方向走来一队官兵,前?面的?二人策马,一晃眼就没了影,后?面的?慢些,押了个犯人。
官道宽敞,两边难免交错而过,钟洺看?到了雷春灰败如?死的?侧脸。
对方却不知他?的?存在,在官兵的?拖拽下向前?蹒跚行进,鞋子已?经?在路上?丢了,只一双赤脚踩着土路。
钟洺好像看?见?了上?辈子被人像驱赶畜生似的?,走在流放路上?的?自己。
常超惊呼道:“这不是画像上?另一个人么,这么快就抓到了?”
“你看?,前?面打头的?是卫所派的?官兵,动作肯定比乡里这帮小吏快多了。”
常敬给?他?解释。
詹九则往钟洺身边凑了凑,“没想到之前?道听途说?的?案子,还?真让咱见?着了结果,今天在堂上?听那意思,是要严惩,充军千里是逃不了了。”
他?两手揣在一起,咂咂嘴道:“千里啊,那都到什么地方了……常大哥、常二哥,是不是都快到你们老家了?”
他?嘴巴闲不住,说?不了两句又去和常家兄弟攀谈。
钟洺则收回追着官兵远去的?视线,转头望向车行的?前?路。
“天暖了,你看?这道旁的?花都快开了。”
赶车的?汉子见?钟洺朝前?坐,也打开了话匣子。
“是啊,咱们这地方的?天说?热就热了。”
“可不是。”
钟洺摸了摸放在褡裢里的?澡珠,和抱在怀里的?小狗,已?迫不及待想要回到家中去。
而眼前?铺开的?,是前?世没有好好看?过一眼的?故乡的?春天。
二月中旬,常家兄弟启程北上。
钟洺和詹九给他?们准备了不少路上吃用?的东西,兄弟俩亦在走?前给钟洺和詹九各留了一份礼,送给钟洺的是一匹暗纹绸,一匹花软缎,皆是自江南运来的上等货,另有两枚玉石吊坠,一为葫芦,一为如意。
钟洺不太懂行,但也知凡是好玉做的东西必定价格不菲,他?推辞不受,常敬和常超却说是特地备下,留给钟洺与苏乙将来孩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