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柳又把布料放炕上,整块的料子就不提了,主要是碎布料。
他说:“我之前在寨子里缝百家衣和百家被的时候,比对着布料颜色样式缝补,有些颜色搭一起好看,有些就不行。有的小小一块很显眼,把衣裳衬得灰扑扑的;有的就像脏东西。小孩子衣服小,我挑着嫩嫩的颜色买的,都是好料子,摸着很软和。早点缝完,有事没事拿来揉一揉、搓一搓,等孩子穿的时候就是软和的,又舒服又漂亮!”
布料他会配颜色,挑拣一些留下,再拿一些回家。他也要给小宝宝做身百家衣。
陆杨一句句听他说着,越听越笑,“你都给我安排好了,那我还做什么?”
陆柳认真给他数着、算着,“能干的事可多了,你该吃吃,该睡睡,每天要走动走动,也别走太远,就来我家找我就行了。想缝衣裳就缝衣裳,想下棋就下棋,还能看杂话本,又能练字学习。你之前不是说想学画画吗?之前那么忙,总抽不出空闲,这下好了,你舍不得歇息,你家小娃娃心疼你,这就让你歇息了!”
陆杨很是感慨。他记得陆柳怀孩子时,有阵子心思很重,爱胡思乱想,真是熬过来了,都能拿过来人的经验来教他了。
陆杨不知道他过阵子会不会憋出毛病,也陷入愁思里,但这一刻,他十分欣慰。他的弟弟长大了。
这种感觉类似他看谢岩的时候。他们都变得成熟,从需要人照顾,到能照顾别人。
陆杨眼里有泪,笑一笑,双眸晶亮。
他说:“我家柳哥儿会说话,把我哄得好高兴。”
陆柳放下布料,起身绕一步,从面对面坐着,到挨着坐。
他是会撒娇的性格,也会主动与人亲密,他从后抱着哥哥,脸贴着他的肩膀,笑嘻嘻说:“我还会骗你眼泪!厉害得很!”
兄弟俩在屋里亲亲热热,俩连襟在外嘀嘀咕咕。
谢岩才夸过黎峰,把东西清点完,又说黎峰不会办事。
“你给我留两个啊,这什么梅子辣子,你让我买不行吗?这不显得我很没眼色吗?”
黎峰让他知足,“你才考上,我给你面子,让你叨叨两句,你别喘上了。”
谢岩问他:“那怎么了?你能把我怎么?”
黎峰往屋里看一眼,笑道:“我跟你夫郎说你嫌弃我们买的东西不好,你夫郎能气坏。”
谢岩:“……”
他根本没嫌不好!
“我是说买太多了,可以少买点,给我留点。”
黎峰给他留了,他说:“今天小柳还想买字帖给陆杨当消遣,我说陆杨可以照着你的字练。你就说这个够不够给你面子?”
谢岩当即笑了,也不介意什么梅子辣子了,突然又夸黎峰会做人、会办事了。
斗完嘴,两人再说说旁的事。
王猛和大强都忙完了,只等着回县里,看谢岩什么时候走。
谢岩也没别的事,估摸着日子,这两天就能动身,早去早回。
他这次回去,要把鲁老爷子一家和罗家兄弟接来,让黎峰帮忙把房子定下,也能看作坊和书斋的铺面了。
黎峰看了些铺面,有些不适合做商号的门面,做书斋还不错。
商号要开在闹市,书院附近的铺面,他都没要。谢岩说想要大一些的,以后要在后院留人看书,黎峰便知道了,需要较为幽静的店面。
这样的店面更加好找。书斋不比其他生意,这是做书生生意的,口碑打出去,在书生圈子里有个名号,稍偏一点,也能有客人上门。有新书上架,出去吆喝吆喝,能攒住客人。
黎峰问他:“预算呢?”
谢岩才看过陆杨的省城记事本,样样都清楚。
这样的铺面,一年三五十两银子左右。尽量低于四十两。
“我们不要闹市的铺面,这样门前冷淡,铺面的价格应该上不去。”
黎峰记下了。他改天找海牙子问一问。
他也有事问谢岩,“那个刘有理也取中了?我听小柳说他还住在府学里?”
谢岩听到刘有理的名字,脸色就冷淡下来,眼里有十足的厌恶。
他去府学时,没见到刘有理,跟教官们提了一嘴,问过话,听说还住在府城,给老家捎带了信件,要等明年再回乡。这期间都在府城。
“我想打他,没碰到人。”谢岩说。
黎峰挑挑眉毛,问了一句,才得知刘有理在外头也是个下作小人。
他跟谢岩讲了贺青枣的遭遇,道:“自报喜的人上门后,枣哥儿就一直很怕,都不敢出铺子了。小柳看他很憔悴,这阵子应当也没歇息好。他俩还没和离,这样耗着不是事。”
谢岩听着眉头紧皱。他就知道刘有理不疼夫郎,没想到还要害人性命。
黎峰继续道:“前阵子把他救下后,我们考虑过去府学说说这件事,后来没敢去。刘有理有功名,要是考上举人,拿捏一个贺青枣算什么?我们帮着他说话,还会被人倒打一耙,说我们挑唆。家里老的老,小的小,这种冒险的事我没干,想着你回来了,怎么着都不能比姓刘的差,再问问你和离的事能不能办。”
有句俗话,叫清官难断家务事。
谢岩跟刘有理不熟,劝都没法劝。
刘有理要是死不同意,非要把贺青枣接回去,他们只能干看着。
成亲的夫郎,命不由己。都是男人说了算。
谢岩沉思片刻,说:“只能闹上公堂了。但上公堂也很难办,除非知府大人愿意卖我面子,不然他不会得罪另外一个举人,断案也是把贺青枣判回刘家。”
黎峰也觉着难办。当了几个月的邻居,他在刘有理身上看出了一股狠劲。
要是闹到公堂上,他憋着一股气,就算败了,也会返乡,把贺青枣的娘家人叫来。
刘有理都是举人老爷了,贺青枣不跟着举人老爷过日子,还闹着和离,这是什么道理?到时人家爹娘再插手,他们更没有立场帮忙。这事就完了。
谢岩提出个法子,“可以把他送到外地去,到外地隐姓埋名。刘有理没法子下通缉令,想请人帮忙,也没准确的去处,寻都没处寻。我看他巴不得贺青枣消失,不会去追的。过个几年,相见不相识,贺青枣想回府城就回。他不主动招惹刘有理,这件事就过去了。”
黎峰觉着可行。他在码头能说上话了,也认得些游商,到时走水路,把人捎带一段。其实最好是送回山寨里,黎峰能给他安置好。到时问问贺青枣,看他愿意去哪里。
这事才说完,次日清早,小食铺就闹上了。刘有理找来了。
他不知道从哪里打听的消息,听闻贺青枣在陆柳的小食铺里当帮工,就住在铺子里,一清早就过来找人,从后院进的。
贺青枣在后院忙,听见声音,都吓得没敢开门,因刘有理说了一句“我从前门进,你们的生意就不用做了”,贺青枣咬咬唇,忍着害怕把门打开了。
他不想再给陆柳他们添麻烦了。他已经知道刘有理不喜欢他了,他们和离就是。
但刘有理过来,没说和离的事,只是要带走他。
贺青枣不知道要去哪里,听刘有理说已经有了住处,心中愈发恐惧。
他这阵子听陆柳讲了很多负心郎的故事,都是说书先生那里听来的。男人考上功名,就爱攀高枝。糟糠夫郎糟糠妻都能不要了。
有些人好面子,不会那么直白的不要,会把人接到家里,一起过日子。原配留着,再娶一房平妻。感天动地得很,平妻通常很尊重原配,但原配小气又刻薄,总是无理取闹,对新人百般刁难,最终染病去世。成全了这一对佳人。
贺青枣听到这样的故事,浑身发冷。
如果他是故事里被辜负的原配,那他得病,肯定是刘有理算计的。
贺青枣看着面前的男人,心冷得站不住脚。
他又说了一次和离。他最近有了些变化,新生活的好盼头,再加上陆柳和陈婶子的教导,他对和离的心思非常坚定,也说出了让刘有理不必委屈、不必将就的话。
刘有理不同意和离,想强行把贺青枣带走,在后院有了一番拉扯。
早上这阵子,铺子里有一阵忙碌。顺哥儿招呼了几声,让人送汤出来,贺青枣一声支应都没有。
顺哥儿想到贺青枣最近的憔悴样子,怕他出事,晕倒在后头,赶忙掀帘子进院,过来一瞧,好哇,竟然是那个恶毒心肠的男人回来了!
他当即嚷嚷着喊人,说后面有坏人想强抢小夫郎!
这话一出,店里的食客们坐不住了,纷纷放下筷子,到后院来帮忙。
这都是书生,刘有理亮个身份,他们就止步不前——刘有理是举人,来接自家夫郎回家,这怎么了?这很合理!
至于贺青枣说要和离,他们都觉着这夫郎脑子有问题。前头的苦日子都熬过来了,男人都考上举人了,好日子来了,和什么离?
贺青枣都急哭了,他说:“休书、休书也行!他休了我也行!”
顺哥儿让陆家叔叔回家喊人,在这里拉着贺青枣,听着院子里的人左一句劝和,右一句指责,大声说:“这就不是个好人!他磋磨夫郎,想要夫郎死!你们今天帮着他说话,哪天我枣哥哥没命了,都是你们害的!”
顺哥儿是山寨里出来的,人数更多的场合都见过,吵群架、打群架,他都去瞧热闹,这时生气,话说得清。
他一句要命的话,把人镇住了,再大声说着刘有理的行为。
前事不提,只说赶考。刘有理拿光了家里的钱财,把房子退租,一文钱不给夫郎留,一个住处也不给他待,要去赶考也没留个口信。贺青枣没住处,没钱财,找不着夫君,能有什么活路?!这就是要人死的!
刘有理冷脸听着,并未反驳,等顺哥儿数落完,他才拱手作揖,与围观的食客们说:“家中丑事,本不该拿出来说。他这样污蔑我,我却不得不说了。”
刘有理上下嘴皮子一碰,负心人就成了贺青枣。
他说贺青枣跟黎峰勾搭上了,他根本没脸继续在巷子里住下去,正好考期在即,他憋着一口气,考上了举人。回来后,思虑良久,认为是他没本事,没让夫郎过上好日子,夫郎惦记着别的男人是正常的。现在他有功名,是举人了,想跟他重修于好。结果很明显,他夫郎还是喜欢外头的男人。
顺哥儿和贺青枣都听懵了,两个人语气不同,一个焦躁惶恐,一个愤怒惊诧,却都有着相同的着急。他们说“不是这样,他才是污蔑!”又一声声跟刘有理吵起来。
刘有理依然是那副神态,不着急与人拌嘴,顺哥儿说再多他的过往,贺青枣重复再多次“没留活路”,他只答“是我错了,我以前对不住你,你跟我回家吧”。
看客们都可怜刘有理,觉着他真是忍辱负重的好男人。
这天,谢岩打算回县城,家中正收拾东西。陆二保急忙忙跑回家的时候,黎峰和王猛、大强、黎飞等三人在巷子外说话。
他们定下了日子,黎飞还兴奋着,问举人老爷去不去山寨玩。
陆二保一提刘有理,黎峰就让王猛他们自己玩会儿,转头去拉上谢岩,二人结伴,去了铺子里。
他俩跑着来的,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刘有理就编出了好故事。
谢岩过来,一听贺青枣跟黎峰勾搭上了,人都愣了又愣。
黎峰也懵了下,转而握紧了拳头——这个瘪犊子!
黎峰低声跟谢岩说:“你不是想打他吗?你待会儿冲过去打他,我会劝架,利用劝架的名头,把他拉着。你再趁机多打几下!”
两人说着话,嚷嚷着“让一让、让一让”,越过食客们,到了刘有理面前。
刘有理看见谢岩,脸色颇为不自在。
他张口想说个什么,谢岩抬手就是一巴掌。
有架他是真打啊。
这一下打完,整个院子都寂静了。
所有人都没预料到会是这种发展。
有些反应快的食客惊呼道:“你打了举人!”
谢岩怕他们不知道,自报姓名,大声道:“我今年也取中举人了!这个小人在考场给我好友下药,坏人前途!自家夫郎的性命不顾,嫉恨我弟弟把人救下,便污蔑他们之间有奸情,实在可恶!”
刘有理冲上前,显然是要拉住谢岩,但黎峰眼疾手快,一边喊着“不要打!不要动手!有话好好说!”一边把刘有理拉住了,再报私仇,十指用力,把刘有理捏得哇哇叫。
顺哥儿有见识,知道这时候怎么配合。
他假意拉着谢岩,不让谢岩去打架,却悄不声的把谢岩往前推搡。
坐在地上的贺青枣,身体反应比思想快,本能就冲上去抱住了刘有理往外踹出的腿脚。
这一下彻底乱了。黎峰大声道:“你们看见了!他还踢人!”
明明先动手的是谢岩,他这样喊出来,像是刘有理先打人的一样。
场面乱了,有举人挨打,他们上公堂了。
打举人的也是个举人,有热闹可看了。
刘有理看着谢岩说:“打架的事能了,我夫郎那条贱命,你却管不着。”
谢岩铁青着脸,一路不言语。他想着,就黎峰那个行事风格,除非刘有理突然之间请上百八十个护卫,不然抢走一个贺青枣,把人送得远远的,轻轻松松!
他们这些当事人都上了知府衙门。谢岩嘴上不说话,脑子转的飞快,思索着待会儿怎么说才好。
等着知府大人上堂坐下,他抬头一看,目瞪口呆,“凌、凌师……凌大人!”
这位知府大人,分明是谢岩的凌三师兄!
他眼睛亮透了!目光如炬!喊冤的嗓门都大了!
什么打架不打架的,他不扯皮了。刘有理在贡院给季明烛下药的事也难追查。他挑了一件紧要事吧嗒吧嗒倒豆子,非要争个和离!
刘有理自信着,这种家务事,知府大人根本不会管。
但凌三判了。
他判和离。
刘有理听傻眼了,什么??
凌三又说了一句,请师爷代笔,写上和离书,让他现场签字。
刘有理当然不签。他把家务事咬得清清楚楚,不同意。
谢岩再给贺青枣使眼色。贺青枣到了公堂之上,头都不敢抬,还以为过来有一阵掰扯,他也没了路。没想到谢岩一上来就给他争到了和离。
知府大人都判了!但是刘有理不让。
贺青枣大声说他要和离,他一定要离!拿休书都行!
“大人,他没把我当人,在家怎样待我,我都不提了,可他不该污蔑我恩人!我当天要跳井,得恩人相救,这几个月都在恩人家的铺子里帮忙,才有个住处,有碗饭吃,但他竟然、竟然……”
那些话太脏了,贺青枣复述都说不出口!
凌三不全是给谢岩面子。闹到公堂之上的和离事,八成能劝回去,余下的怨偶,离就离了。
刘有理不同意,也是离。
他不写和离书,那就让师爷写一份休书。
“你夫郎跟你过不下去,让他休你。”
这话一出,贺青枣都有本能反应了。他立马大声喊“休书,畜生!”
喊完话,他才颤抖起来。天呐,他在官老爷面前说什么了!
刘有理目光带着火气,让他再说一遍。
谢岩忙接话,“对,贺青枣,你把你的休书口述一遍,让师爷给你写出来!你识字不?不识字就摁手印!把这男人休了!”
贺青枣不会写名字,也不会写休书,但他背下来了一篇休书。
他低着头,磕磕巴巴的背休书。
刘有理才听两条,就听不下去了。
他也要写休书!
凌三没同意。
“你来时不想和离,说明你夫郎没错。现在他指出你的不是,你在气头上,便也说他不好,这怎可作数?你要么和离,要么接你夫郎的休书。”
谢岩听着心情舒畅。
他这个师兄,虽然没眼色,不爱下棋,也钓不上鱼,但当官真是好!
他带着贺青枣喊“谢谢凌大人”,贺青枣还喊了民间常用的称呼“青天大老爷”。
这一天,他的天亮了。
他拿到了刘有理的和离书。
贺青枣的休书没给出去,但离开衙门的时候,在衙差的注视下,在谢岩的鼓励中,他把未背完的休书,全都背完了。刘有理都听见了。
出了衙门,刘有理目光冷冷的看了一眼贺青枣,再把目光收回,只是盯视着谢岩。
“一场排名不算什么,能走多远,才是本事。”
谢岩做出傲慢姿态,抬起下巴,鼻孔朝天。
“要走得远,你得先考上进士。排名不算什么,却刚好压你一头。”
谢岩真是讨厌他,贺青枣这件事,算他日行一善。但季明烛的事,他们有得算。
“喊你举人老爷,你就真成老爷了?你最好一辈子死在科举场上,哪天为官相遇,我让你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这句狠话,把刘有理说走了。
而事实上,谢岩也只是放狠话,说了一句忘记了来路的句子。具体怎么报复回去,他根本不知道。
衙门外头聚了很多人,陆柳很快过来扶着颤抖的贺青枣。
再远一点的地方,陆杨在王猛和大强的左右护卫里,远远望着这边。
他家状元郎,刚才真是硬气啊。
第181章 啄木鸟
赶考之前, 陆杨把两块玉石送到玉雕师傅那里,定下了样式。他出门一趟,顺道去拿了。
这天, 家中热闹得很, 都是对刘有理的谴责,对贺青枣的鼓励,还有对大家心善的夸赞。
贺青枣感动又激动,数次想跪下磕头,都被人拦下了。
小食铺还要继续开, 陆柳怕刘有理回来找麻烦,白天都在铺子里, 黎峰跟他一起。
陆杨跟谢岩则回家收拾行李。回县城不用带太多东西,冬天换衣服不勤, 穿一身粗布棉衣赶路,带两身常服就行了。若是在县城停留久,不够穿,就临时添置两身。
这回算是衣锦还乡, 陆杨也有记挂的人,夫夫俩商量着,要给县里人捎带些东西回去。
两地通信频繁, 陆杨没忘了他们,山寨来人送货,返程时捎带东西方便, 这些平常都没少, 却跟举人返乡时不大一样,陆杨挑拣着拿上,没有的再去买。
他教谢岩:“你在府城大老远带回去一份礼, 跟你在县城里临时买一份,是有区别的。”
谢岩懂的,“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
陆杨看他那副骄傲样,不由失笑,“你给你师父送什么了?”
谢岩便不好意思了。他去的时候又不知道要拜师,能记得带些家常礼都不错了。
“下回吧,等我们挣钱了,给他送份好的补上。”谢岩说。
商号还没分红,他们手里的银子要拿来开书斋。来府城后,都是往外花钱,没个进项,年底要花个大的,得省着点。
谢岩取中举人后,家中来了很多人送礼。普通的留下了,价值过高的、不合适的,都婉拒了。陆杨仔细看过,没有适合送给长辈的,只能另行采买。
收拾完行李,列好单子,谢岩出去了一趟,让王猛跟着,采买完回家,就到了晚饭时辰。
晚饭拼了三张桌子,陆柳带家人来,把两爹也叫上,王猛等三人过来,再把贺青枣喊上,一帮人围坐一团,说话的声音在院子上方飘荡不散。
明早赶路,夜里都早点歇息。
次日清晨,夫夫俩起早,陆杨帮着谢岩穿戴。
谢岩嘴上说着不要,“就穿个棉衣,哪要你动?”
他自己又不动,两手敞着,还知道配合陆杨的动作。
陆杨系腰带的时候故意使劲儿,把他的腰勒了下。谢岩猛地一激灵,哼哼两声,看陆杨憋着笑,就低头在陆杨脸上啄了下。
陆杨看他像小鸟。嘟着嘴巴啄人,还要“啵啵”出声。
谢岩问他:“为什么像小鸟?”
陆杨说:“啄木鸟。”
“杨”是一种树,鸟会啄木。
这下把谢岩喜的!
“我都舍不得回县里了!要抱着你啄!”
陆杨不同意。两地离得不远,考上举人,光宗耀祖的事,哪能不回去祭拜父亲?
这次赶巧,陆杨怀上孩子了,不好一起回去。娘决定留下来陪他,说她在牌位前讲好了,明年再回。
“你要是能把我哥哥们接来,你想怎么啄就怎么啄。”陆杨随口就是一个大饼子。
谢岩吃了。他一定会把两位兄长接来的。
衣帽穿戴齐整,陆杨从书架的某一个格子里拿下一只木盒,他打开,从里面拿出两块玉饰。
一块是小平安扣,样式很小巧,弧度紧凑,是陆杨挑的玉石边角料,苍绿之上是金子。玉石只是打磨好,上面没有任何雕刻,整体很圆润。金子在上包裹,凑出一个圆。金子上有雕刻的痕迹,选用了如意云纹,紧挨着玉石的接口处,依稀有山川的轮廓。整体看上去,有顶峰入云之感。
另一块是小福牌。陆杨挑的整块料子,他兜里的银钱有数,买不到顶好的料子,选了一块白玉。白玉无瑕,做了圆形玉牌,外围有一圈金扣。玉牌两面润泽无雕刻,金扣则刻了一圈荆棘。这块玉的样子,陆杨想了很久才定下。
他想谢岩能有些棱角,可以立足。也希望他能心无尘埃,福运绵长。
陆杨帮他把福牌戴上,调整了一下红绳的长短,给他塞到衣服里,在他的身上拍了拍。
“好啦,现在有好玉配我家状元郎了!”
谢岩感动得稀里哗啦,一清早的就掉小珍珠。
陆杨用手捧着接,“哇哇”惊叫,“哎呀,我还没有珍珠呢!”
谢岩把脸放在他手上,蹭出一滩水迹。
“不要这个珍珠,我给你买好的。”
他们从省城回来,给娘买了珠翠耳环。陆杨则没有。他没几件首饰。
谢岩把金玉平安扣给陆杨戴上,捏着细瞧几眼,越看越喜欢。
他家净之心思灵巧,做什么都像样,想什么都贴心。
早饭在家吃,行李搬上车。他们从家门口走,不去码头了。
陆杨跟娘只送到巷子口,没往更远的地方去。
等车马走远了,母子俩转道,去陆柳的小铺子坐坐。
过了早饭那一阵,生意淡了些。
陆杨在门外看看。点餐牌已经挂上了,最顶上的牌子写着开业时辰,下方有“风雨无阻”的字样。往下则是今日提供的汤羹种类。
点餐牌挂了两串,陆柳还特地让木匠做了两块大的空牌子。哪天有特殊需求,就在上面贴红纸写上。比如夏天时,食物存放时间短,到了晚间,他能给出优惠。他观察过,一般都是结伴过来吃,他可以买一送一、买二送一。
晚上剩不了多少,不亏本就是赚。
卖早饭的小窗口做了样子,还没到过年,陆柳就把“对联”贴上了。仔细一瞧,发现这不是春联,而是早餐顺口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