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村里出来的,自小就没穿过几身好衣裳。还以为嫁个秀才,能有点体面。哪知成亲以后,日子过得还不如在娘家的时候。
早年他想着刘有理要读书, 各项开支大,他冷了就往衣裳里塞稻草,能扛就扛了。现在知道刘有理的恶毒心肠, 他往前想想,也都明白了。刘有理根本没考虑过他怎么活,有命就苟着, 没命就算了。
刘有理走的时候, 没拿被褥。贺青枣有被子盖,加上海有田送来的两床被褥,他这个冬天能过得特别暖和。拿出来改制棉衣的被褥, 是家里的旧被子。
他犹犹豫豫,好几次张口,没能说出给海有田也做一身棉衣的话。他没法给外男做衣裳。只好说等过阵子,他给海有田送一坛子咸鸭蛋吃。
海有田笑呵呵应了。冬天没菜吃,他拿些咸鸭蛋回牙行,平常能下饭。
陆柳坐旁边,把兔毛缝到衣裳边缘,给棉衣滚个毛边,时不时拿到小麦和壮壮身上比划,怎么看怎么好,越看越有劲儿,赶着做好,给他俩穿毛茸茸的小衣裳!
他也跟贺青枣说话。他最初缺冬衣时,娘还提醒他了,棉衣之外,还要做棉裤的。
他说:“枣哥哥,你做完棉衣,再制一身棉裤。留些棉花,再做两双靴子,平常换着穿。这些制完,棉花就不多了,你看着做个棉帽子戴戴。”
贺青枣都听进去了。他的新生活很好,很有盼头。
只是九月了,乡试结束,去赶考的书生们都该回家了。他怕刘有理还来找他。
九月中旬,有一场大集。
王猛和大强到家里做客的时候,陆柳给他们画了饼子,让他们一定来长长见识。
还没到日子,他们就提前过来了。载了很多货。
菌子之外,还有蜂蜜、皮毛制品、名贵药材。
蜂蜜和皮毛制品都拉到陆柳这里,药材放到码头铺面,菌子则在码头租仓房。
本次来的还有寨主家的大孙子黎飞,今年才十二岁,浓眉大眼的,一身虎气,眼睛很亮,一看就是个机灵孩子。
家里住得下,陆柳一并安排了。
当天摆酒,给他们接风洗尘。
都是自家兄弟,黎峰不跟他们客气。吃喝完毕,睡饱了,歇足了,全带出去干活。
尤其是黎飞,对黎峰来说,这跟培养下一代没区别,以后要在寨子里主事的,商号的根都在黎寨,他把黎飞带在身边教。
大强和王猛就让他们干点糙活,一起去贴冷屁股。
当爹的人了,全都不要脸了。大强那么毒的嘴,也会说漂亮话了。回到家里,被王猛频频笑话。然后一帮人互相学着对方的嘴脸语气,气氛很是欢快。
陆柳没跟他们出去,就在书院附近吆喝着卖卖皮毛制品的衣帽。
在天冷的时候,把保暖衣裳送到门前,买的书生挺多的,其中背心和护膝卖得最好。皮靴也是。帽子则滞销了。书生们不爱这种帽子。
蜂蜜在县城里卖过,都是切开了卖。这是陆杨想的法子,不用等着大主顾买下整个蜂窝,让散客们把蜂蜜包圆。
陆柳让顺哥儿想个宣传的词,往外吆喝着喊喊。顺哥儿知道怎么叫卖了,能喊得顺溜最好,喊不顺溜,就拿语气来凑,总之态度一定要热情。
卖蜂蜜,不拘在小食铺。
书生们不爱太市侩的地方,他们还制造了家的温暖感,就跟县城的情况不一样。
顺哥儿思来想去,决定在门口挂牌子。
他跟陆柳说:“大嫂,其实我早几天就开始想了,刚有了主意,我给你说说?现在天冷了,我们放下门帘,好多客人都不知道我们家还开着门。但门窗打开,屋里又太冷了。有什么法子能让客人们知道我们家还开着门呢?我们在外头挂了灯笼。但是只有灯笼,又会让人误会。很多客人过来,都以为我们家有堂食,能点菜吃,但我们家是没有的。我就想着,能不能像小摊贩的吆喝声一样,让客人经过我们家门前的时候,知道我们家是卖什么的呢?我们做书生的生意,书生们都识字,我们就挂个牌子。写上‘在开门’和今天卖什么汤,你看这样行不?”
这样可太行了!
陆柳把他大夸特夸。
牌子的样式,需要想一想。
一块大木牌不够,写上去不好改。每天贴纸也不行,他们字不好看,消耗也大。
陆柳记得他去码头铺面时,在铺子里看见的很多小木牌,这东西就跟酒楼饭馆的点餐牌一样。他们是做食客的生意,挂点餐牌再正常不过。只是一般人是把牌子挂在屋里,挂在柜台上方。他们是要挂到外边。
陆柳又出来看,在门口转悠比划。
铺面小,横着一排挂在屋檐下,不够显眼。最好是竖着挂,一溜串下来,高的矮的都看得见。
还能跟做虎头鞋一样,在下方系几个铃铛,随风有响声,能吸引人的注意力。
铃铛对于食客来说,太吵了点。那就做点小木头块,让它们互相碰撞,有声响,不刺耳,这便够了。
陆柳跟顺哥儿商量着来,开关门的牌子,只挂一个。这是陆杨的经验,让客人习惯他们开门闭店的时辰,风雨无阻。时辰不要变来变去。
他们离得近,店里还住人,这个可以定下。
往下就是汤羹的种类、早饭的类型,还有几个能外带的小零食。
比如超级小馒头、咸鸭蛋、炒面粉,现在还有蜂蜜。
中秋节时,陆柳跟黎峰出门看花灯,一路经过众多商铺,见识了各类的显眼法子。他又到窗格边瞧瞧。
他琢磨着,可以多做一面窗板。这面窗板用纸糊,平常能防风,在纸上写上“卖吃的”,或者“门开着”。窗后放一盏灯笼。在纸上就能映出光。等到真正关门的时候,就换上实木的窗板。
冬日里,天色暗,这个巧思能让铺面显眼一点,和不会发光的木牌互相配合,招徕生意。
木牌、窗格,一并找木匠定。
弄好之前,先拿块木板,在纸上写,放到门外,将就着用。
下午陆柳看店,顺哥儿出去吆喝,陆续有人来买蜂蜜吃,到次日,顺哥儿也要跟着黎峰去大集附近转转。
他们六月里都去过,大集未开市,附近的小摊子就密密麻麻摆开了。
顺哥儿想拎个篮子,装上蜂蜜去卖卖看。好卖就多带些,不好卖就算了。
黎飞昨晚上听他们说牌子、窗子,今天看顺哥儿要去街上卖蜂蜜,看得心中火热火热的。
他跟黎峰说:“大峰哥,你们到了府城都变得好厉害,我也去县里的铺面玩过,他们没这么多想法。”
王猛和大强也是点头。要说变化,他们对陆柳的变化最为惊叹。
有时候看着陆柳说话,都跟看见了陆杨似的。这俩兄弟长得像,陆柳会办事了,又是跟着陆杨学出来的,讲起话来,真是一样一样的。
黎峰盼着能有几个亲近的兄弟到府城帮他,顺着话头,让他们好好奔一奔。
王猛早有想法,满口应下。
大强则在这次运送蜂蜜的过程里,愈发知道坛坛罐罐的难处,一时不敢应下。
他们在山寨里,往外运酱料的时候,都觉着很难。从山寨到县城,再从县城到府城,这一路走的,他的心都凉了。
陆柳低头想想,道:“要么去问问洪管事?他们天天在码头出货,最知道怎么运坛坛罐罐的了。”
在码头出的货,并不全都是水路来回,很多都走了陆路。比如他们家的菌子。
先走陆路,再到码头。现在生意做大了,除却码头的水路,还有车马行和镖局的陆路。这都要运的。
黎峰听了笑眯眯的。夫郎有本事,他脸上有光!
他说:“这点事,不用麻烦洪管事,我们这几天都在车马行蹲着,找人聊一聊就行。”
大强给陆柳竖起大拇指,“陆夫郎,你脑子真灵光。”
早上就这一阵,他们都要走了。
黎峰带大强去车马行,让王猛跟着顺哥儿,带上黎飞去民富路附近转转。
陆柳到铺子里忙过早饭,就拿着纸笔列单子,也借着海有田看房多的便利,问过很多窗户的样式,让赵佩兰描画描画,全都定下来,就能去找木匠定制了。
这事海有田接了,挣个跑腿钱。他有相熟的木匠,这单生意送过去,还能挣个二十文钱。
家中有序的忙碌着,在大集之前,有好消息进门。
从省城过来的报喜班子到了!他们系着红腰带,敲着锣鼓,找到了谢岩的家,给谢举人家报喜。
人来的时候,赵佩兰正在择菜。
一群人吆喝着过来,她还吓了一跳。
还是陈桂枝听见了这些声音里的关键词,拉着她赶紧起来。
“别愣着了!你家谢岩考中举人了!这些都是来报喜的!赏钱呢?鞭炮呢?都买了没有?”
赵佩兰慌慌张张的,她准备了些赏钱,但没买鞭炮。
巷子就这点长,两人说着话,报喜的人就到了门前。
等赵佩兰进了屋,他们才赶着再贺喜一遍。
“恭喜啊!您家儿子取中举人了!是今年的解元!”
赵佩兰听得眼泪直流,嘴里连声说好,旁的招呼都慢一步。
陈桂枝让王丰年把孩子抱到屋里,让陆二保去铺子里喊人,把陆柳叫回来支应,她赶着把赏钱给了。
门前鞭炮声炸响,巷子里有几户人家出来张望。
报喜的人有经验,鞭炮声里继续敲锣打鼓的贺喜,让来瞧热闹的人都知道谢家出了个举人!
陆柳急忙忙跑回来,跟着娘一起招呼人。
这些从府城过来的报喜班子,不在这里多留,要趁着时日尚早,再跑几家。
拿了赏钱,喝了茶水,答了陆柳的问题,告诉他乌平之和刘有理也取中举人了,便转道往别处去。
陆柳追着问他们:“刘有理住哪里啊?他跟我哥夫是同窗,我问问地方,他们好聚聚。”
报喜的人也没多想,把他们打听来的住址告诉了陆柳。
刘有理还住府城,给的地址是府学。
陆柳点点头记下,返身回家,跟爹爹一起抱着孩子,过来给赵佩兰贺喜。她可算是熬出来了!
赵佩兰笑着哭,眼泪压不住,屋里来人贺喜,茶水都自理,她去给谢岩爹上香,说说这件事。
谢岩取中的消息,传得特别快。家中的热闹,持续了数个时辰。
先是街坊邻居,再是一些相熟的客商。比如说登高楼的余老板、丁家烧刀子酒馆的丁老板。
让人意外的是,洪家也在当天送来了一份厚礼。洪老五抬来的,绫罗绸缎、笔墨书本,各有一抬。署名是洪楚。
谢岩考中了,商号的底气也有了。
黎峰等人在外听闻消息,欣喜若狂,大白天的就往家里赶,什么冷屁股,不贴了!
门前的鞭炮放了几轮,两个小宝听着响,又怕又要看,窝在大人怀里捂着耳朵,眼睛忽闪忽闪的。
等黎峰他们回家,上门贺喜的人就更多了。
都说礼多人不怪。听闻的商人们留份薄礼,放个名帖,结个善缘罢了。
也有有意结交的大财主,送来的礼很厚。
赵佩兰早前收过这种礼。谢岩爹考中秀才的时候,也有财主示好。她知道什么该收,什么不该收。
拿着大额的银票、多多的元宝,嚷嚷着要赠良田美妾的,全都不能直接拿。要等谢岩回家,让谢岩来决断。
那时谢岩爹说过,这些银子,都是买路钱。他们还得起人情,就能拿。要搭上前程,决不能要。
陆柳都看着,喊着要送美妾的,他都没好脸。
家里的热闹,也传到了小食铺里。来吃饭的书生们听说陆柳家出了个举人,也问了两句,道声恭喜。
顺哥儿在铺子里守着,给人泡蜂蜜水喝,称做沾喜气。
这个喜庆持续了数天,才慢慢冷淡下来,被大集的热闹压过。
他们商号不去赶大集,但在大集之前极力宣传,黎峰贴的冷屁股有了回报,赶大集的客商,手里有点闲钱的,都会搭着问一句山菌。
部分客商对名贵药材感兴趣,这都是买来私藏或者送礼用的。黎峰耍个心眼,把部分药材捆绑出售。
比如人参,买一百两银子的菌子,才能去挑个好年份的人参买。这是他们商号的贵客。
这事办的,大家伙心里都没底。没想到忙活几天,人参都不够卖了!
码头铺面人多热闹,黎峰让大强再拿些野蜂蜜到铺子里来。
这次带来的蜂蜜不多,大强问过车马行的人坛坛罐罐怎么运送,心中有底,也大方了一回,带来的五十斤蜂蜜,都是作为赠品的。进店的客商们,都能割一块蜂蜜尝尝味儿。
现在下定,是什么价。以后单独买,又是什么价。明明白白。搭着商号的东风,大强拿到了五百多斤的蜂蜜订单。
这下把他给得意的,眼睛跟被蜂蜜蛰了一样,都睁不开了!
他们在外头忙着喜着,家中,陆柳也挂上了“点餐牌”,换上了漂亮的纸糊窗户。
这位木匠有心,窗户采用普通的格纹样式,但边缘的缺口,都刻着字样。照着点餐牌的名词,一样样镂空刻出来,用汤碗的样子做间隔,做出来很花哨。
乍一看,不大好看,挂到铺子里试用,里屋点上灯笼,到外头瞧一瞧,却很有看头。这个钱花得值!
这样的热闹里,陆杨和谢岩返乡了。
陆杨又晕船,下船后,身子十分不爽利。在码头就走不动道,谢岩扶他到铺子里歇歇脚。
黎峰老远见着人,赶忙应过去。
他们到铺子里一瞧,里外都是人,实在不适合歇息。
陆杨还惦记着生意,在谢岩去赶马车的时候,他问黎峰这是在做什么生意。
黎峰简要说了。
陆杨连连作呕,就跟听不得黎峰说话一样。
他抬手抚着胸口顺气,跟黎峰说:“算了,你是上进的,这生意做得好,我就不问了。”
等谢岩回来接他,黎峰叫王猛送他们一道,让谢岩转道去医馆瞧瞧。
“没见过晕船晕成这样的,你上点心。”
谢岩听进去了,只说好,没心思讲旁的。
出了码头,王猛赶车,谢岩和陆杨坐在车上,两眼张望着街边铺面,找着医馆。
陆杨不想去,“回家躺躺就好了,就跟上回晕船一样。我脚落地就好了。”
谢岩没同意。上回条件不好,这次是洪楚帮着定的商船,船舱都没多大的异味,但陆杨比去府城时还晕。饭菜都吃不下去,给他煮个鸡蛋,他都嫌腥。谢岩就吃不出来腥味。
他俩在后面叽叽咕咕的拌嘴,陆杨在看郎中这件事上,争不过谢岩,也累得慌,过不久,就闭上了嘴巴。
王猛跟谢岩搭话,“大峰叫我来送你们,我还不知道说什么好,看你还跟以前一样疼夫郎,我就知道怎么说了,你没变啊。”
谢岩说:“考举人是读书的事,跟我待夫郎怎样没关系。”
王猛很欣赏他。
转过街,见一家医馆,他把马车停靠在路边,帮着把陆杨扶下车,谢岩带陆杨进屋排队。
谢岩嘀嘀咕咕的,进医馆跟进寺庙一样,念叨着“不要生病、不要生病”。陆杨听着心里软乎乎的,捏捏谢岩的手,让他别多想。
“我好得很,没多难受。”
过了霜降,天很冷了。都要穿袄子,感染风寒的人多。
他们排在后面,行进的速度却快。
这些病人都跟流水似的,往凳子上一座,手一伸,郎中一手把脉一手写方子,嘴里说的话大差不离。
到了陆杨,他跟前面的人一样,坐下以后,把手放到脉枕上,郎中落指在他腕上,笔尖都写了几个字了,才愣了下抬头,“哦,不是风寒。”
这话把谢岩的心都吊起来了!
他第一次带陆杨去医馆看诊的时候,那个老郎中也是这样。一下就给陆杨诊出大病了。
他赶着说:“我夫郎晕船,两腿发软,什么都吃不下!”
郎中开口的话,被谢岩打断,他又摸摸脉,才笑道:“没错,是喜脉。恭喜啊,你家夫郎怀了!”
谢岩懵住了,“啊?”
陆杨抬头,“怀了?”
郎中没写方子,说:“怀一个半月了,晕船又孕吐,回家歇歇就好了。”
谢岩心里咯噔咯噔的,喜都被惊压住。
天呐,陆杨都怀一个半月了。一个半月前,他在做什么?
好像是八月初,没几天他就进考场了。他在里头考,陆杨在外头熬着。吃也吃不香,睡也睡不好,还在外面走了很多地方。
谢岩心里一阵后怕,两手落在陆杨肩上都在发抖。
他想让郎中开个方子,给陆杨养养身子。
郎中让他回家吃好的,“是药三分毒,没病不吃药。”
谢岩这才有了主心骨,不要方子了。
诊脉的小规矩,诊出喜脉,要给郎中赏钱。
谢岩拿了一块碎银,约莫一钱五分银子,合计一百五十五文钱。超大方。
陆杨看看那块小银子,别过脸笑得发颤。
出医馆的路特别难走,主要是谢岩非得扶着陆杨,走得特别慢,到外头上车,他恨不能抬着陆杨上去。
到车上,谢岩还让王猛走慢点,“我夫郎怀着孩子,不能颠着。”
王猛先是应声,再才惊讶回头,“啊?!”
谢岩这时才有了喜气,笑眯眯重复了一遍。
返乡这天,双喜临门,他们带着好消息回家。
谢岩考上了举人,陆杨怀上了孩子,他们得偿所愿。
到家里,又是一番喜庆。
因陆杨很累,身子发软,只自家聚聚,乐呵乐呵,没大办宴席。
陆柳给他煨了瓦罐粥,单独炒了点肉末、青菜碎,拌到粥里,放到炉子上煨炖一会儿,给陆杨端来,让他吃点东西。
陆杨盖着鸳鸯被,屋子里弄得跟新婚似的。
他把粥放到炕桌上,等着晾凉一点再吃。兄弟俩挨着坐在炕上,手拉手的,两眼瞧着对方,不一会儿就笑了。
陆柳隔着被子,轻轻摸着哥哥的肚子,“过阵子就好了,我刚怀上的时候也总吐,什么都吃不下,灶屋都不能进。过后就没事了,还能到灶屋炒炒菜。”
陆杨望着他,仅两个多月没见,他就感觉陆柳的气质变得成熟了。人还是软和的,心也细腻,但办事的时候,多了几分稳当。
这种稳当,是他心里有底气了,知道这样办是好的,能拿定注意,而不是说他以前办事不好。
开店管家,的确锻炼人。
陆杨有些心疼他,“这两个月是不是很累?”
陆柳摇头笑道:“没有,我前阵子还跟大峰说起过,家中琐事多,孩子也离不得人,看起来我被拖着,没个空闲,但其实都是互相照料的,爹爹他们都有帮我,我平常没被困着。”
陆杨看得出来他累着了。
“还跟我嘴硬?你脸上的肉都掉了些。”
陆柳笑脸盈盈,他抽手,拿上粥碗,用勺子搅来搅去的,盛一勺吹吹,拿来喂陆杨吃。
陆杨别开脸,有被吓到。
“哪用得着你这样?”
陆柳说:“快,你张嘴,让我好好招呼招呼你,我哥哥可厉害了,带回了举人夫君,还怀上了孩子!我来哄哄你!”
陆杨一阵一阵的笑,人还是虚,笑一阵就没力气,乖乖张嘴把粥吃了。
陆柳炒肉末时放了些姜丝,炖到粥里,又把姜丝都挑了出去,虽是肉末青菜粥,有荤,但一点都不腥。陆杨没反胃,吃到一半,有了点力气,就自己接过碗,把余下的半碗吃了。
放了碗,陆杨顺手摸摸陆柳的脸蛋。
“你等着的,等我缓缓,有了力气,也喂你吃饭。”
陆柳挑上了日子,要快一些。
“晚了我就不等你了!”
他是催着陆杨快点养好身子,方法却如此柔和,听着人心窝里暖暖的。
家里前阵子有人来报喜,已经庆贺过谢岩考上举人。这回陆杨身子不大爽利,谢岩的风头被盖过去了,他也不介意,笑呵呵跟人说起省城的事。
席间王猛和大强都在,一起长长见识。他俩想等大集结束后返乡的,因生意好,都多留了一阵。听闻谢岩要回县里一趟,便约好了日子,一同回去。
席面吃到后面,就剩几个男人。
赵佩兰和陈桂枝还有王丰年带着孩子在屋里坐,她跟王丰年说:“等会儿我们一起去小食铺,我把亲家替下,你们到家里看看杨哥儿。他才怀上孩子,身子不舒坦,你们跟他说说话。”
王丰年听话应了。
陈桂枝说:“哪用你去?你们招呼大峰去。让他们去铺子后院帮忙唠嗑,你们都去看看杨哥儿。”
赵佩兰摇头,“没事,这也忙不了一会儿,杨哥儿说喘不过气,胸口闷着,我们太多人过去也不好。”
他们换着来,你进去说两句,我进去说两句,一圈说完,陆杨也该困了。
到家这天,谢岩没去小食铺帮忙,他回家烧水,先把自己料理顺当了。等着屋里聚完,再打水,给陆杨擦擦身子,夫夫俩早点熄灯歇觉。
这跟陆杨想的回家情形不一样。他以为会跟在省里一样,一家人特别喜庆热闹,没想到都是平常,淡淡的、暖暖的。
他的心回落,也变得踏踏实实的。
谢岩有了习惯,和他躺一块儿,都会伸手给他揉肚子。陆杨总肚子疼,这会让他舒服。
现在不能揉了,手落上去,谢岩时时提醒自己不要揉。
他亲亲陆杨,喊他名字。
“净之,我像做梦似的。这会儿手酸了,才发现是真的。我们要当爹了。”
陆杨长舒一口气,腿还是软的,胸口依然发闷,心情却畅快了。
“生个小魔王,像我一样欺负你。”
谢岩不可置信,“什么?你忍心让他欺负我?”
陆杨只顾笑,不答话。
谢岩看他开心,妥协了。
“行吧,你想怎样就怎样,我都听你的。”
陆杨才舍不得呢。
“生个小棉袄,跟我一样爱你。”
他又是欺负又是爱,借着孩子的名义,说了两句告白。
谢岩终于听出来,再次抱他,眼里酸涩发热。
他也爱陆杨。
他要给盛家和季家送信,也要去崔家拜访。
盛家和季家好找,崔家比较麻烦, 他要先回府学一趟。
到了府学, 要应付一下同窗们,再去答谢教官们,也问问他们知不知道崔老先生住哪里。
他取中举人的消息已经传回府城,崔老先生得知消息,给府学教官们留了一封信, 谢岩拿了信,看见了地址, 看看天色,也不拘时辰, 回家吃个午饭,拿上他在省城买的棋谱,再到陆柳的小食铺里,买了一坛子咸鸭蛋、一坛菌子肉丁酱、一坛新做的酸萝卜, 这便赶车出门,往崔家去。
谢岩见过了崔老二,知道崔家不简单, 到了门前,抬头看看这个高大的门户,还是喉结滚动, 吞咽了数口口水, 才压下震惊,过去敲门,递了名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