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他委屈上涌,眼圈又红了。
他交了底,黎峰心间疼,摸摸他脸,让他别哭。
“这次下山,我很久都不会上山了,会好好陪你。”
陆柳连连点头。他最近眼泪流得多,眼皮子都薄了,日光落下,能看见他眼皮上的细小筋脉。
黎峰记得以前是看不见的。盯着看两眼,心里更是酸涩,握他的手紧了些。
他还要赶着去送货,到家放好家伙,换个鞋袜,衣服就这一身,就急着出门。
他回家了,家人紧着他的事来办。
来不及洗澡,就用热水洗洗手、擦擦脸、泡泡脚。
这回上山,情况特殊,是在大强的猎区里转悠,怕被野蜂蛰,夜里躲进安全屋,他们都不敢脱鞋。
万一被咬了脚底,这一趟就不好走了。
所以他身上的味道还好,但脚上的味道是真的熏人。
陆柳围着他转,真被熏吐了。
黎峰不好意思,本来换个鞋袜要走,还是先简单泡泡脚。
见他泡脚,陆柳又凑过来,被熏着了,再退远。
他干呕几次,眼角都有泪珠了,黎峰心疼,让他别折腾了。
“我自己来,你想想要吃什么,有没有东西要捎带,我到县里给你办了。”
陆柳没有什么要捎带的,嘴巴也不馋。
他隔几步远,看看黎峰,又看看黎峰的脚。
黎峰本人还算精神,说话有劲,衣服完好,不是受伤的样子。那双脚就可怜了,浮肿得厉害,脱鞋都要用力拉扯,使劲拔。脚底血色都没了,又肿又白。
这段时间出汗少,但总会出汗。山林里潮湿,鞋子会沾水,这样泡一泡,脚趾和脚底板都起皱了。
泡到水里缓缓,黎峰感觉舒坦了些,就擦脚,赶时间走。
擦脚稍微用力了一点,脚底就擦出了血。
陆柳看着难受,过来帮他。
他手轻,用棉布包着脚,到处按一按,把水印干。
鞋袜都是干净的,黎峰虚虚踩着鞋,没拉鞋底,脚后跟都在外头。
陈桂枝抓紧给他烙了些饼子,热乎乎的鸡蛋饼,抹上菌子酱,卷吧卷吧,三两口就能吃一张。
两口锅都用上了,另一口锅临时煮了山菌肉沫汤,让他喝着暖暖身子。
这顿饭都吃得急,三张饼子一碗汤,弄完黎峰不留了,抓紧走人。
再晚一点,野猪用不上了,他们白忙一场。
他也问娘和弟弟有没有想吃的、要捎带的物件,陈桂枝说:“你早去早回,你夫郎都要成泪人了!”
顺哥儿“嗯嗯”点头,帮娘作证:“真的,大嫂说哭就哭了!”
黎峰又看陆柳,陆柳眼睛还水润着,相较从前的水灵,多了一些憔悴,眼底有红血丝。
他记下了:“放心吧,送货要不了多久,拿了银子,我就回来了。”
他的骡子在二田那儿,这次送货用大强的骡子车。
姚夫郎怀孩子了,大强刚得知消息,不愿意去县里了,送货用不着三个人,他想留家里陪陪夫郎。
黎峰跟他道喜,也问他有没有要带的。
大强说起来话来颇为心虚:“就那个十文钱的肉饼子,你给我捎带两个。他想吃。”
他就那一次没给姚安买,后来都补上了。
人怀上孩子,又跟他翻旧账。他刚顶一句嘴,人就红了眼,跟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一样,哎。
黎峰挑挑眉毛,问他:“你干什么了?”
大强才不说:“对了,我这儿有鱼,他吃不了,你回头要,就拿两条回去,不要钱。”
不说算了,黎峰都没多的时间跟陆柳说话,在他这儿,也就赶车的功夫聊两句,出了院门,就扬长而去。
野猪在王猛家外头,因为姚夫郎也闻不得野猪的味儿。
黎峰过来,还听见陈酒的怨声:“怎么了?他们一个个都闻不得,就我闻得了?这么大个家伙摆门口,你还把猪头对着大门,我一开门,那么大个死猪脑袋看着我,你就不怕吓着我!”
王猛对着他,惯用的法子是呵呵笑,说什么都笑,笑一阵,陈酒跟骂棉花似的,就懒得跟他吵了。
这回正骂着,黎峰过来扛野猪,他突地哑声,喊一句表哥,再没二话。
王猛也是换了双鞋子,出来跟黎峰一起把野猪搬到了板车上。
板车上垫了几张草席和一堆稻草,防止血水流到木板上洗不掉。
上路以后,上面就没什么遮掩。
王猛问陈酒想吃什么:“我给你买回来。”
陈酒想吃肘子。他吃席都没抢到肘子,肘子是硬菜,一般家里不会做的,他想吃。
王猛答应了:“给你买两个!”
上了车,黎峰跟他都脱了鞋,不一样的是,黎峰脚上还有一双干净柔软的棉布袜子,王猛是光着脚的。
王猛看着有些羡慕,跟黎峰讨教经验:“这怎么说的,酒哥儿怎么不给我穿袜子?”
说起来,黎峰没有经验。
陆柳总把家里理得顺畅,各处打扫整理一番,就知道哪里缺什么。
男人的脚费鞋,黎峰只在冬季穿袜子,平常不穿,不然鞋袜都破了,不够浪费的。
上山会穿,可以吸吸汗。冬季也是,有双袜子,再垫上鞋垫,靴子暖和耐穿一些。
像现在开春了,他们布鞋都要穿不住,马上就会穿草鞋了,光脚板就能踩着。
脚底的袜子还是新做的,用的是陆柳之前赶集买的碎布头,是浅褐色的布料,两块拼着缝制,针线在脚背这面,穿着不硌脚。
和布鞋搭配不怎么好看,一般都是用的素布做袜子。胜在省钱又柔软。
黎峰想了想,跟他说:“你想要什么就跟酒哥儿说,他心情好,就给你办了。”
王猛:“……”
说了像没说一样。
他问黎峰:“你给你夫郎买什么?”
黎峰正琢磨呢,姚夫郎要饼子,酒哥儿要猪肘子,陆柳什么都不要。这哪里行?
他脚趾动动,感受着新袜子的触感,记得陆柳没什么衣裳穿,马上换季,只剩下旧衣服怎么行?
他跟王猛说:“我扯几尺布给他做衣服穿。”
这也挺好。
他们下山走远,陆柳还在家里忙着。
他找出干艾草,留着煮水。
上山一趟,猎到了大家伙,身上会有血腥气,艾草的味道可以压一压。
家里还存着些薄荷叶,也找出来备用。
他还抓了小半盆皂豆出来,碾碎了,用热水化开。一次次淋到黎峰的鞋子上。
他靠近鞋子就干呕,顺哥儿看他难受,过来接手,把鞋子刷了。
陆柳就抽出空闲,洗洗手,揉面剁馅包饺子。
之前说好的,等黎峰回家,就包饺子吃。
家里有鲜肉,他一点儿不留,全给剁了。
多包一些,一顿吃不完,明早再给黎峰吃一顿。
陈桂枝都空出手,里里外外的忙活。
见血的家伙拿到外头洗洗,铁器上的血要洗干净。
家里有磨刀石,她一般会简单磨磨,再擦干,放后院的日头下晒晒,再拿到屋里锁起来。
二黄留在家里,没跟去县城。
它会料理自己,到小河里滚一圈,毛发湿漉漉的回家,顺哥儿就着皂豆水,给它搓搓澡,搓掉毛发上的脏污和血迹,拍拍它的脑袋,让它再去河里洗洗。
等它回来,前院都清出了一块空地,陈桂枝点了火盆,里面烧着木柴。
她给二黄擦毛,也看看哪里还没搓干净,小块小块的再洗洗。
猎犬到了山里,堪比猎人的第二条命,它们忠实护主,真有危险,能拖着野兽,让主人先跑。
陈桂枝对它好着,检查检查,小块洗洗,再拨弄毛发,让它快点暖和起来,差不多半干不干的,就能熄了火盆,让二黄自己晒晒太阳。
屋里陆柳已经在包饺子了,见娘进屋来,他问:“娘,要给二黄吃饺子吗?”
平常二黄的伙食也不错,陆柳怎么喂,黎峰都没话说。
现在包饺子,又是肉蛋又是白面的,陆柳想问问。
陈桂枝点头:“煮一碗给它吧,也辛苦了。”
陆柳应声,笑眯眯先给二黄煮了一顿肉蛋饺子吃。
他们中午随便应付了一口,留着肚子吃饺子。
陆柳记得黎峰脚肿得穿不进鞋子,又进屋找碎布头,打算做一双大鞋子,这样脚后跟能踩到地上,脚不会累。
做布鞋,这半天忙不过来,他又去外头寻摸稻草,找一堆好稻草,过来编草鞋。
草鞋简单,陆柳以前每年都要编好多。
家里穷,扯不起布,草鞋是他穿过最多的鞋子,一天能编好几双,还是忙里偷闲见缝插针编的。
他编出鞋底以后,鞋面编得宽松,没卡脚趾,是围着脚背搭了一圈,连到后脚跟。
比黎峰平常穿的鞋子长出半个手掌,前后都不挤脚。
这一双草鞋编完,差不多到时辰,陆柳记挂着黎峰爱吃鱼汤,起身到姚夫郎家里捉鱼去。
姚夫郎今天没来找他玩,他到门外喊一声,还是大强急忙忙先应声,再才听见姚夫郎的声音。
“来捉鱼吗?我让大强给你捉两条大的!”
大强一句反驳的话都没有,笑眯眯的,到了陆柳面前,可能是心甘情愿,又可能是知道陆柳跟姚夫郎玩得好,他不敢表现出异样,整个人乖顺得不行,甚至还贴心地问陆柳:“够吗?不够再捉一条。”
陆柳看得很是惊奇。
以前姚夫郎跟他说寨子里的男人咋咋咋,好顶天立地,好了不起,好有面子,男人大过天了。原来不过如此。
大强被他看得急了:“怎么了,你还要不要鱼了?”
陆柳不跟他客气,让他再捉一条鱼。
家里有四口人,也喂喂二黄,怎么都要五碗鱼汤。
三条鱼,做五碗鱼汤,差不多。
大强:“……”
他不敢跟姚安拌嘴,还怕一个陆夫郎?
鱼捞了,他嘴欠,低声跟陆柳说:“你也不用笑话我,你家大峰比我还那啥呢,看看他在你面前乖的,像大猫似的。”
陆柳根本没有笑话他,实话说道:“大峰疼我,要你管?”
大强:“……”
真腻歪。
他回屋跟姚安似模似样地学:“大峰疼我,要你管!”
他本意是逗姚安开心,结果姚安来了气。
“你看看,你看看,有人疼的夫郎走在外头都腰杆硬!不像我!”
大强傻眼了。
另一头,陆柳回到家。
他闻着鱼味,也不大舒服,但没多想,以前他休息不好、身子不大舒服的时候,也会反胃难受。
但杀鱼开始,他就有些顶不住,硬忍着弄完了,到下锅后,腥气直冲脑门,他再忍不住,连声喊娘,让娘来掌勺,他到外头吐了好多酸水。
陈桂枝做鱼汤,跟他的做法不一样,陆柳都把鱼料理好了,先炒鱼骨,榨出鱼腥再炖鱼汤,她照着来。
热水入锅开煮,她出来问陆柳:“好些了吗?”
陆柳揪着领口,根本没好。
他就在灶屋外,面前的大木墩是他杀鱼用的,后面还传出鱼汤的鲜香,他话还没说,又呕两声。
陈桂枝看他这样,心有猜测,让顺哥儿扶他去屋里歇息,说:“没事,应该是最近累着了。”
陆柳再累,也没她早出晚归跑县里累。
家里还要兼顾着,陈桂枝是去一天,停一天,都没停歇。
陆柳感到羞愧,不想去歇息。
陈桂枝就说:“等会儿大峰回家,洗澡什么的,还要你招呼,你去歇会儿。”
陆柳这才回房。
黎峰说今天会早回来,但到家的时候,依然是踩着夜色。
他们去县里晚了时辰,先到油铺找叶老板,叶老板都在准备祭祖的事了,人不在铺子里,这头耽搁了。
后来又是讨价还价。
叶老板原先说好了,野猪头是一个价,整猪也能照价收。生意做成了,菜籽油能给他便宜。见了货,又不认账。
仗着现在没人抢着买野猪,坐地压价。
黎峰与他理论,他只满嘴油滑。黎峰便不卖了。他有老主顾,老主顾那儿卖不动货,还能把野猪拆了,论斤散卖。
叶老板买野猪是祭祀还愿的,见他掉头就走,喊也喊不回来,又追上来把野猪留下了。要做这个生意,菜籽油得便宜一些。话到这份上,叶老板倒是答应了。
他们离开县城前,还去陆杨的铺子里说了一声,也去给丁老板说了声。
两头是他们牵线,差事办成。该要知会。
时辰太晚,下回再聚。
赶着回家,黎峰扯布、买肉饼子,王猛买猪肘子,二人紧赶慢赶,晚饭之前到家。
黎峰还了车,抱着布料走路回来的。
到院门口,他家小夫郎在外头等着他。
陆柳歇不住,看天色麻麻黑,就到外头等,见了黎峰的人,喊着“大峰”就迎了过去。
早上见面匆匆,一天过去,陆柳又是想念。
黎峰身上有野猪的血腥气,一天下来,愈发浓郁。陆柳靠近他,心口闷闷的。
两人牵着手回屋,黎峰到后院,把这一身脏衣服脱了,先穿里衣将就着。洗手的时候,换上了陆柳给他编的大草鞋,正适合他那双肿脚丫。
他到家才下饺子,陈桂枝让他先喝半碗鱼汤垫垫肚子。
陆柳不吃,胃里翻腾。
陈桂枝跟黎峰说:“大峰,你带他去看看郎中,他身子不大爽利。”
陆柳不想去,看病费银子,他也没什么大事。
陈桂枝说一不二,黎峰也认真,他还没说话,就被黎峰牵着出门了。
寨子里有郎中,大病不会看,喜脉会摸,外伤会瞧。
一般带媳妇夫郎过去看病,都是摸喜脉的。
黎峰走路上,一会儿看看陆柳的脸,一会儿看看他的肚子,问他:“小柳,你怀上了?”
陆柳叹气:“没有啊。”
他坚持播种论,跟黎峰说:“大峰,这件事是你不对,你不够努力。我照了几次水镜,也问过别人,我孕痣红红的,我身子是好的。没怀上孩子,不是我的问题。”
陆柳还说:“二黄都要当爹了,哎。我没想到,我是先当爷爷后有崽。”
黎峰:“……”
怎么了这是,怨念好浓。
他看陆柳忧思重,一时也不敢多说,怕把人弄哭了。
等到了郎中家里,郎中给诊出喜脉,黎峰才笑了——他也没问题!
陆柳惊喜,但他思绪还在当爷爷的事情上,他回过头跟黎峰说:“大峰,你要跟二黄一起当爹了!”
他这话说出来,郎中都被逗笑了。
喜脉要给赏钱,黎峰拿了十五个铜板。能割一斤肉,还能余两文钱。
郎中就跟他多说了几句,像月份小的时候要少奔波,饮食有哪些忌口,会有什么反应,都细细说了。
陆柳听了一阵,手不自觉放到肚子上轻轻抚摸。
他怀上孩子了,和大峰的孩子。
算算日子,有一个多月,是黎峰进山之前,约莫炒完酱前后的事。
这样算起来,他们的孩子会在正月出生,赶上年节,是个有福气的孩子。
年节里,家里有好吃的,日子也有好盼头。
他俩结伴回家,陆柳吹一阵风,想起别的事,扭扭捏捏跟黎峰说:“大峰,你再回去问问郎中,怀孩子能吃鸡吗?要是不能,你怎么办啊?”
黎峰侧身捧他脸,实在惊讶:“你怎么会问这个?”
陆柳实话实说:“因为你看我的眼神好馋。”
再馋也不是今天的事。
真要问,也不会问寨里的郎中。
寨里没秘密,问完了,他俩被窝里那点事,就全知道了。
带着喜信回家,陆柳人人夸。
黎峰挨着他坐,一口饺子没吃完,就要伸手摸摸他的肚子。
陆柳脸上笑意浓郁,乐得合不拢嘴,饺子都咬不住,被陈桂枝连着说几声“是个傻的”还要继续乐。
“娘,我跟大峰厉害吧,别人有孩子,我们也有孩子了。我们还算了日子,正月里家里就更热闹了!”
是喜事,就由着他乐,但饭是要吃的。吃完了再乐。
陆柳憋不住,只能吃一个饺子乐一乐,乐完再吃个饺子。
这顿饭灌了不少风,吃完了,他打嗝厉害,喝水压一压,肚子涨得难受。
晚上黎峰要泡澡,他想多洗几次,去去身上的血腥味,免得陆柳被他熏着了,睡不安稳。
他还说不用陆柳招呼,陆柳非要跟来。
天暖,浴桶周围就挂了竹帘,草席收起来了。
黎峰不扭捏,脱衣裳麻溜。
他身上没伤,不用遮掩,陆柳看了放心。
两人拿着瓜瓤搓澡,陆柳给他搓背,黎峰自己搓前面。泡着艾草水,再拿皂豆搓洗,去去泥。
洗完以后,再洗清水澡,还用皂豆搓了一回。身上都搓得发红了,黎峰还拿薄荷搓搓。
最后到院子外头淋一桶热水,就能擦干了回屋。
陆柳很喜欢他的魁梧,看他的眼神带着些痴迷。
黎峰肩膀宽,很可靠。往下越来越窄,有个细腰。
他夸黎峰的腰细,黎峰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他就笑:“怎么了?跟你的肩膀比起来,腰确实很细啊。”
黎峰拉他坐炕上说话,两腿盘着,大鸡要破裤而出。他说:“我以前听过一句话,夸汉子身材的,是猿肩蜂腰螳螂腿。就我这样的。”
他不客气,陆柳也不觉得他傲,反而愈发笑眯眯:“那别的汉子不都馋死了?”
黎峰问他:“你馋不馋?”
陆柳馋呢,过去抱他。
抱着了,就不馋了。
他喜欢黎峰的体温和结实的臂膀,趴他怀里很安心、很踏实。
他抱过来就犯困了,好阵子没有休息好,挨着他犯困,嘴里委屈的话也说出来了。
“你都不知道我这些天怎么睡的,也是怪你,天天抱着抱我,晚上没条胳膊搭我身上,我都睡不着。我把你枕头抱着,还嫌小,拿了袄子过来抱着,又感觉太软蹋。你怎么又结实又柔软的?我就喜欢抱着你。”
黎峰肌肉大,身板硬实,放松就软。
他把陆柳抱怀里,就这样一层层给他脱衣裳,把他塞到被窝里。
“我的错,今晚好好陪你睡一觉。”
陆柳往他怀里挤,抱着他哼哼唧唧,心中还是高兴的。
黎峰安全下山了,他们有个孩子了。
他跟黎峰说:“我还卖了几本书出去,挣钱了。”
书真的能卖出价钱,他们今年可以照着计划走了。
黎峰亲亲他额头:“睡吧,明天我们好好聊。”
陆柳沉沉入眠,黎峰抱着他,感受着他的柔软和温热的体温,紧绷数日的心神放松,又亲亲他的脸,也睡了。
今夜好眠。
县试结束, 《科举答题手册》继续售卖数日,将余下的书都兜售一空。
乌平之算得准,八百本, 正正好, 后续没有加印。
书籍定价是五钱一本,全都卖完,合计四百两银子。
几人抽空聚在一起算账,纸墨有损耗,纸张是一百四十五刀, 用了两百四十块大墨锭,选用的纸墨都较为劣质, 一刀纸两百零五文钱,大墨锭比小墨条贵一些, 每块要五十文钱。这处成本有四十一两七钱多。
再是麻线、浆糊以及装册时的杂项,要有个一两二钱多的损耗。
余下则是人工,鲁老爷子这边自家出力加请人,工钱有三两。
乌平之说是不用工钱, 但他家的伙计出来跑一趟,茶水钱也得给,算个二两银子。
雕版是按照页数算钱, 九十四页,每页五十文钱,有四两七钱。
这也是没选好木料的原因, 书斋来下定, 会选择耐放的木材做雕版,雕版花销高,使用年限更久。
印书的成本花了五十二两六钱银子, 陆杨最初就拿了五两出来,他算账都算得尴尬了。
后续是乌平之追加银两,让他们多印一些出来。先后两次,合计五十两。
陆杨当时过来谈生意,跟鲁老爷子说好了,事成以后,双方分账。
书籍的成本高,利钱也高,他本钱不多,说好是二八分账。鲁老爷子拿两成。
等乌平之拿了五十两银子过来,鲁家不用承担风险,只需要干活就成,鲁老爷子还说不分了。说好的事哪能朝令夕改?双方一番拉扯,最后定下一成的分账。
刨除成本,利钱有个三百四十七两三钱多。分给鲁家三十四两七钱。
乌平之说,第一次做生意,不用给他分。挣钱了,下回再谈合伙。
可这回挣太多了,他们手里能有三百多两银子。
要是挣得少,就当拉拔了,挣得多,这银子得分。
多的不说,两成得有。连带本钱的五十两银子,余下凑个整数,给他拿了一百二十两银子。
这一番分账结束,陆杨跟谢岩能得一百九十二两银子。
这个数目,实在让人晕乎。
陆杨当天就摆酒请客,把罗家兄弟也叫来了,让他们携带家眷,一块儿好好吃一顿。
鲁家地方稍小,一伙人最后是在罗家的院子里摆桌,一起吃了一顿酒。
谢岩这回长脸了,罗大勇和罗二武看他无比顺眼,话赶话的捧,话赶话的夸,把谢岩给夸迷糊了,一连喝了许多酒,半途就喝趴下了。
罗家兄弟也挣钱了。考场里也卖吃食,比如煮鸡蛋、茶水、饼子之类的。
买来鸡蛋,成本至多一文钱多点儿,他们能卖五文钱、六文钱一个。外头两文钱一个的馒头,到考场,也会翻倍。茶水更是三文钱一杯。
一天的考试,时间短,很多考生自带了食物,因卖价高,也小挣了一笔。
他俩跟陆杨说:“读书人的银子真好挣啊,你得把你家这书生看好了,别让他到外边被人宰了。”
陆杨深有同感,说话却是维护:“没事,宰一笔,再挣回来。”
他不能喝太多酒,在座都是亲朋好友,没谁灌他,席间聊天,再说起拿了银子做什么,陆杨说:“手上有这笔银子,就不用急着出下本书了,让他先好好准备科试,科试考完,再做别的打算。”
这是正事,乌平之跟他搭话:“要是书斋过来谈,你就拖着,让他们自己抬价去。”
陆杨知道的,跟他相继露出奸商表情。
所谓好事成双,分钱没两天,罗大勇到铺子里跟陆杨报喜,说了件痛快事。
袁集临时变卦,不帮五个童生作保的事情,被五个童生状告到了衙门里。
他们报名的时候,是要廪生出具保书,衙门收了保书,入场点名时,照着念,大多都是走流程。
袁集说变卦就变卦,五个童生没能进考场,过后越想越气,把他给告了。
本县县官张大人很圆滑老练,一个有功名的廪生,和五个想要考县试的童生,该保哪一个,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他要保袁集,又不能让五个童生寒了心。改天急眼了,把他也告了,这要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