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岩说:“我感觉你很怕他。”
陆杨哑声,确实。
他是在陈老爹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各种往事不必提,还有养恩压在头上,很多事情都太难办了。
陆杨又想了想,真要说起怕,他已经不怕了。
他有家了,不怕风吹雨淋,手里有银子,夫君爱他,婆婆疼他,他们还有挣钱的本事。
陈老爹没法再拿不给饭吃来拿捏他,也不能用赶出家门来恐吓他,更无法再用把他嫁给某某某来迫使他做一些事。
海阔天空了。
陆杨告诉谢岩:“我怕的不是他这个人,是孝义。”
谢岩垂眸,过了会儿,说:“没事。世间对孝义也没那么严格,都说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我不让你跟他往来,他越不过我。”
陆杨喜欢他这个傻乎乎的霸道样,跟他说:“你为我出头,事情就更难办了。读书人,哪能有不孝之名?”
谢岩说:“会有办法的。”
他嘱咐陆杨:“你不要管,我会让他自己躲得远远的。”
他看陆杨要说话,还说:“你也不要管柳哥儿。黎峰是干什么吃的?”
说得真有道理。
陆杨信他一回。
在陈老爹这里,不怕办砸事情。
这是个唯利是图的人,大不了吃几次银子的亏。给他家状元郎练练手算了。
至于弟弟那边,陆杨还是小小操心了一回。等见到黎峰,多跟黎峰聊两句。
上溪村近,他们路上没聊几句,到了地方。
不用回家,直接往坟场去。
上溪村是杂姓混居的村落,各家都没祖坟之说,只是坟场自然划分了几个区域,一个姓氏的埋一堆,勉强算个祖坟。
谢岩的爹是秀才公,后来又培养谢岩读书,他是真的想改换门庭,之前买良田,也是想慢慢积攒祖田,从他那辈开始,慢慢从农家过渡到寒门。以后家中子弟可以靠佃租度日,用功读书,总有出头之日。
这件事刚起头,人没了,现在棺木就在谢家这一片的坟堆堆里。
陆杨左右看看,觉着这地方不太好,还是要置办些田产,慢慢盖个庄子起来,以后迁坟方便。
他们带了铁锹来,谢岩去铲坟头草,陆杨跟婆婆一起清理坟前杂草,划出一块地,摆上香烛祭品,烧纸钱元宝。
这附近已经有人挖出了地沟,谢岩铲了坟头草,又去地沟附近挖土,添到坟上,免得雨水冲刷,泥土流失,棺材见了光,地下人不得安眠。
谢岩还带了一本《科举答题手册》过来,一并烧了,给他爹看看。
孝期过了,他振作起来了,日子都好了。
谢岩带陆杨一起磕头:“爹,你可以放心睡了,我们会照顾好娘的。”
黎寨的清明节要拜山。
陆柳清早起来,准备了瓜果祭品,拿了一坛子酒,跟黎峰一起,出了家门,加入很长的拜山队伍,朝着山里走。
陆柳第一次拜山。他在家里已经听黎峰说过,拜山是拜逝去的亲人朋友,这些人的尸骨留在山上,与山长眠,他们不用到深山里去打扰,进山走不远,有他们搭起的合葬坟,一块很大的木碑之上,刻着一串串的名字。
他们到碑前上香,瓜果不用管。有条件的,把酒留下。
寨子里并非人人富裕,这些瓜果,到天色将黑的时辰,会有人来取。也算一种接济。
陆柳还听说,有些人家拜山,是真的去山里找坟,拜山一次,要走好几天,真是跋山涉水,十分艰难。
黎峰家不用这样,从山上下来,再往寨子外走,有一片坟包,他爹就埋在那里。
陈桂枝带着顺哥儿收拾好了香烛纸钱,等他们到家,再把酒菜拿上,就能过去扫墓。
清明有雨,小雨淅淅沥沥。
山路又被浇湿,变得泥泞。
走在路上,黎峰要紧紧牵着陆柳,怕他脚底打滑。
黎峰在他爹的坟堆旁栽了两棵枣树,没养好,几年都没结过果子,叶子倒是年年绿,到了夏季,能有片树荫落下遮阳。
他们到的时候,二田跟王冬梅也在。
在祭拜亲爹这件事上,二田还是靠得住的。
他也带了铁锹,先清理了坟前的杂草,划出了一片空地,再把坟头草铲了。
等娘和大哥一家到了,他都开始往坟上添土了。
到了地方,黎峰也拿铁锹去添土。
人都到齐了,陈桂枝把香烛纸钱拿出来上祭。
今年好事多,她一样样慢慢说,说之前,先给坟前浇半坛子酒,让他爹喝个爽快。
地上湿,他们带了草垫来,这样跪着磕头不会弄脏裤子。
陆柳带着顺哥儿跪在坟前,拿火折子引火,点燃蜡烛,再用蜡烛点香、点纸钱。
王冬梅看了会儿,才凑过来,挨着顺哥儿跪下了。
他们带来的祭品也是酒菜,两家差不多。
等黎峰和二田忙活完,陆柳跟顺哥儿就能先起身,到旁边候着。
坟前地方小,后面还有坟堆,没法一路往后跪。
这一处还有些亲族,拜完亲爹,黎峰会顺带把亲族的坟堆一并收拾了,也烧些纸钱。
各家都搭着拜一拜,几家凑凑,烧的纸钱也不少了。菜少,酒一口口的来,也能喝个饱。
陆柳跟着他一起走,拜完亲爹,到处拜祖宗。
王冬梅没走,他们都起来了,她还跪坟前。
陈桂枝叨叨说着家中事务,她突地插嘴:“爹,我怀孕了,二田有后了!咱们黎家有后了!我跟二田知道错了,您就让娘饶了我们吧!”
顺哥儿错愕看过去。
陈桂枝往火堆里递纸钱元宝,也跟黎峰他爹说:“你要是还长着眼睛,就看看我这张老脸。我这辈子给你养了三个孩子。临老了,就想享福,你黎家的后,让你黎家的儿子自己养。”
她依然是分家时的话,不改口。
王冬梅都哭了,“娘,我们一时糊涂,你做什么这样心狠!那么些地,二田一个人怎么忙得过来?”
顺哥儿又扭头看二田,二田站这里像个木桩子,也不吭声。
“二哥,不是我偏心,大哥养家也很累的。”
二田还是没应声。
今天扫墓,酒菜好,人吵闹。
黎峰带着陆柳,忙着拜祖宗,没听到。
一圈拜完,他带陆柳回来,再给亲爹磕两个头,就能回家了。
陆柳怀孕的消息还没传出去,他怀孕的月份太小了,比姚夫郎小两个多月,不好四处宣扬。
家里热闹热闹,老郎中也知道规矩,月份小,不往外说。
寨子里有人猜测,黎峰只说身子不大爽利。
大家也没笑话,要等一阵子,看他家有没有喜讯,再来说这事要怎么笑。
出了坟场,两边各回各家。
二田喊了大哥,想要跟黎峰说说话。
黎峰看他一眼,二田自己顶立门户,尝到了苦头,脸上不见往日的吊儿郎当,表情沉稳可靠了些。
只是八亩地,远远不会让他苦成这样。他之前就是种地养家的,这些活都会干。黎峰还没去拿骡子,有牲口帮忙,累不到骨子里。
他是被柴米油盐压垮的。
以前只算钱进钱出,没算到细微之处。
哪知过日子,这样经不起算。
王冬梅也没管过家,就想手里多留些银子。
照理来说,这样抠抠搜搜的省着,日子清苦一些,能攒下银子,就有盼头。
可她受不住娘家的捧夸和怪声怪气的话,兜里几个铜板,自己舍不得花,怀了孩子,红糖鸡蛋都没吃两个,又往娘家送了不少东西。
二田干完活回家,只有青菜、咸菜,下地都没劲。
他不想过了。
黎峰听他絮絮叨叨,越听越是皱眉。
“你是不是个爷们?养家糊口哪有不难的?遇到事情就不想过了?你不喜欢她这样花钱,那你就把银子捏着。她是个人,听得懂话,你跟她讲道理,她能不知轻重?你俩都是要吃喝的,一次少买点,她拿走就没了,自然不会往外拿。你老丈人那边,你也该闹一场才好,好好的家,都要搅散了。”
二田不知怎么闹。
黎峰说:“你怎么跟娘闹的?”
二田不吭声。
黎峰又说:“没别的,她往家里送吃送银,你发现一次,就到她娘家去吃一次。把斧子带上,哪扇门锁着就砍哪扇门,你赖在那里吃,谁跟你动拳头,你就挥斧头。多来几次,她想回娘家,你老丈人都会赶她。日子都过不下去了,还要什么脸面?”
二田记住了,还问他:“大哥,冬梅真怀上了,也没法劳累太多。能不能也教她炒酱,挣点银子贴补家里?”
黎峰不同意。
“她手上不能沾吃喝。”
二田愣了下,发现是他多问了。
黎峰说:“让她做草编、竹编,或者晒皂豆、晒瓜瓤什么的。”
琐碎些,也是银钱。
今次聊天,兄弟俩难得和睦。
二田还想说些什么,黎峰摆摆手:“你这日子我看着的,分家了还是亲兄弟,真有事,我不会不管。你也别让我寒了心。”
二田再没别的话。
这处分手,黎峰快步往前跑,追上已经走远的家人。
他又去牵陆柳的手,陆柳望着他软软笑道:“娘说你这两天要去县里,我能不能也去?我想给我哥哥报喜。”
山路颠簸,最好是不去。
黎峰拿不定主意,又回头看陈桂枝,问:“娘,这事能行吗?”
陈桂枝想陆柳再养一阵子:“月份小的时候,怀胎不稳当,这条路太远了,等过了三个月,再让大峰把你捎带去县里。”
陆柳有些失望,知道他们说的是对的,只好盼着日子过得快一些才好。
黎峰跟他说:“我去县里,也给你哥哥报喜。”
陆柳点头:“好,我下次再去。”
黎峰这回去县里,主要是送笋子、还有鲜菌子。
到了季节,鲜菌子很多。送不完的,就留家里晒菌子干。
家里兔子也拿两只去卖了。
这回出门,黎峰没急着赶路,带着家中装册好的吃鸡书,沿路到别的村子转悠。
除了黎寨,县西还有三个村子,他每个村子就留半个时辰。卖笋子和菌子,再问人买不买吃鸡书。
天黑了没旁的事,就是造小人。
造小人的书,卖得好。
村里消费力有限,匀下来,平均每个村出货十本。挺不错了。
他手里有了银子,再到县里,给陆杨送货,说起收山菌的生意,也有底气了,能让陆杨联络商人了。
他早上耽搁了时辰,到铺子里是中午。
中午,谢岩回家吃饭。两人见面,又在吵嘴。
谢岩得意:“我挣钱了。”
黎峰呵呵:“我要当爹了。”
谢岩睁大眼睛,强调道:“我挣了很多银子!”
黎峰还是笑呵呵:“我夫郎怀上了孩子!”
来回几次,陆杨听见了,惊喜问:“柳哥儿怀上了?”
黎峰笑得像个二傻子:“对,现在月份太小了,他还想来亲自告诉你,我跟娘都说再等两个月,过阵子再来。”
陆杨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心中欣喜着急,当即道:“他来做什么?这么远的路,我过去就行了。我正好没去过山寨,这样,你回家跟他说,我这几天得了空闲,就过去看他!”
把文房四宝、新算盘、大账本都带上。
再去布庄挑些好料子的碎布,给孩子做百家衣、百家被。
陆杨跟黎峰说:“你把他照顾好了,我要是看见他不好,就把他接来县里住!”
黎峰不气不恼,很是自信:“你是接不走了。”
陆柳好得很。
陆杨也不恼,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他眯成一道缝的眼睛里,看见谢岩蹲在角落里像一朵忧郁的蘑菇,又凑过去对着谢岩的耳朵讲了句流氓话:“你是不是想考状元了?”
谢岩说:“没有,不是很想考,你去山里了,我怎么办?”
陆杨眨眨眼,笑容愈发轻快。
真好呀,他家状元郎没因孩子的事失望。
“我把你带上!”
谢岩展颜笑了,回头看黎峰:“好酒好菜招呼着,我看看你家过的什么日子。”
这话很能激起男人的胜负欲,从他们铺子离开,黎峰赶紧去市集上转转,买些好菜回家备着。坐等客来。
有贵客来访, 晚间家里定菜式,一家商量着,定下了一桌山珍野味。
野菜两样, 香椿炒蛋、山蕨炒肉。
山珍两样, 腌笃鲜、杂菌汤。
野味两样,蛇羹、白砍兔。
再是硬菜一锅,黄豆炖猪蹄。
好菜凑八样,陆柳现在闻不得鱼腥味,羊膻味也受不了, 最后上一盘凉菜,也是豆腐菜, 小葱拌豆腐。
黎峰买了猪蹄、鸡蛋,割了几斤鲜肉。家里没豆子, 他也买了些黄豆回来。他们就住山脚下,想着再挖些野葱,做野葱猪肉馅的饺子。
这一桌席面足够漂亮,荤素都有, 既有寨子里的特色,又不全是硬菜式的显摆。
口味都还成,不是重油重盐的菜式, 怀孕的、养病的都能吃。
到陆杨和谢岩来访这天,黎峰还去新村接人。
陆柳一早上就起来,跟着娘和弟弟一起忙活。
陈桂枝不让他见凉水, 他就帮着切菜。洗菜的事让顺哥儿干。
摆席面, 菜色杂,灶屋味重,备好菜, 他也没法在灶屋里久待,就先到小铺子里看店。
没有客人,他就坐不住,要到院子外,沿着山路张望。
他们家的生意起来了,每天来来往往的人多。
陈桂枝早几天就跟来唠嗑的人说好了,这天家里摆酒,没法子留人唠闲嗑,今天院子里还算清净。
早上一阵的生意过后,就只有零散几个卖山货的人。
寨子里藏不住事,他们家要来客人的消息一下传出好远,问一问,知道是陆柳县里的哥哥和哥夫要来,都翘首以盼,看看是什么样的富贵人家。
有人眼酸,也想看看这位哥哥会带来什么重礼,值不值当黎家摆那样一桌席面。
黎峰人到了新村,三苗看他一个人等着,就端了一碗花生米过来,跟他吃着聊着。
“你弟媳一早上就到处放酸话,都到我家小禾面前挤兑人了,还没老实。”他提醒黎峰。
黎峰不管她。
又不是他媳妇。
“说来说去,就那么些话,她娘家哥哥过来的时候,我娘也是好酒好菜的招待,招来一群白眼狼。随便吧。”黎峰说。
三苗看他心里有数,就说三两肚子里的狗崽。
“有好几家来下定,想要养,我说你已经定了一只,我家肯定要留一只的。你上次说你哥要,是准话不?”
黎峰听见“你哥”就嘴角抽抽。
他还没叫过陆杨哥。
他说:“等会儿我问问。”
一窝狗崽一般在二到八只,三两的肚子挺大,应该有四五只。
他们两家各留一只,可以匀给陆杨一只,余下一只就看谁家要了。
聊着天,谢岩赶着马车进村了。
谢岩之前来过,熟门熟路。
他跟黎峰较劲呢,昨天就把马洗刷过,马又干净又精神。
板车两家互换过,是黎峰用过的旧板车,他也给洗刷了一回。
黎寨太远,一路颠簸,尘土飞扬的,他在拐弯之前,停在山道上,拿他早准备好的湿布,又把马的头脸都擦了擦。
黎峰馋马,马收拾妥当,谢岩坐着都昂首挺胸。
陆杨一路笑话了他不知多少回,真是奇怪:“你俩较什么劲?”
谢岩说:“他先跟我较劲的。”
陆杨问怎么较劲的,谢岩说:“他夸他夫郎很乖。”
陆杨“嗯嗯”点头,“然后呢?”
谢岩说:“他故意显摆,我不能输。”
陆杨:“……”
柳哥儿乖不是事实吗。不懂。
下了官道,拐个弯儿,往前走一段路,就到了新村。
见了人,黎峰不吃花生米了,拍拍手,赶着骡子车迎过去。
三苗去县里送过几次货,认得他们,跟他们打招呼:“来了啊,大峰都准备好了酒菜,一早就在这儿等你们!”
谢岩夸赞:“真是懂事。”
口头上占了便宜,把他高兴的,脸上喜滋滋的。
陆杨可不能让他俩在外头吵起来,忙把话题转了,问黎峰:“在哪儿吃啊?新村还是山下?”
他听陆柳说过,现在一家人住在山下,这就是随便问问。
黎峰赶了骡子车过来,在前头带路。
他视线果然又往马身上瞄,一副馋样。
他也不问谢岩,反而问陆杨:“你有门路买到马吗?”
陆杨点头:“有啊。”
马是找乌平之借的,找乌平之问问怎么买就行了。
而且县里有牲畜行,要是不挑品相,牲畜行也能买到老马。
他跟黎峰说:“等着,等柳哥儿生了孩子,我给他送一匹小马。你们寨子里的小汉子肯定都没马,这孩子自小就能骑在马背上!把别家小孩都馋哭!”
黎峰跟陆杨突然有了共同话题,跟他说:“我前阵子赢了一把鹿筋小弹弓,也说给孩子用。鹿难猎,寨子里没几个小孩子能有鹿筋小弹弓,他以后走出去,满寨的小孩都羡慕!”
这个好,陆杨夸他有本事。
他俩难得和谐,谢岩两只耳朵竖起来听,冷不丁问:“这孩子读书吗?”
黎峰:“……”
他是猎户脑袋,没读书的天分。不知他跟陆柳的孩子是不是读书的料。
陆杨听了,也是点头。
“骑马可以,玩弹弓也行,长大了,你再教他一身本事,让他会拉弓射箭。但书是要读的。挣了钱,就供个书生出来。”
黎峰没反驳,认真点头了。
他还盯着谢岩的脑袋多看了几眼。
谢岩警惕:“做什么?”
黎峰就是看看。
但他的眼神分明也很馋。
谢岩又不知道他是馋读书的好脑袋,被他看得怪恶心的。
“行,我不提读书的事了。”
陆杨扶额。
他家状元郎真是嫩啊,好好赢了一局,却自己认了输。
他们一路说说笑笑,往山寨里去。
沿途经过一些院子、房屋,路上还有村民聊天、走路。
很多人望着陆杨,露出惊讶表情,问黎峰:“你夫郎也出来接他哥哥了?”
他们误把陆杨认成了陆柳,把谢岩当做县里的好哥哥。
谢岩跟黎峰都不高兴了,两人叠着声解释,一个说“那不是我夫郎,那是我夫郎的哥哥”,一个说“这是我夫郎,我夫郎的弟弟都没出来”。
车子还在往前走,这些话稀里糊涂的,没几个人听得明白。
谢岩空出一只手,把陆杨的腰搂着了,这样问话的人才少了,但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睛。
之前去县里送货过的人,回来都说陆柳跟他县里的哥哥长得几乎一模一样,这回大家都见到了。
姚夫郎还特地到外头看,他本就爱热闹,今天更是不客气,去找陆柳玩,硬是跟陆柳一起把人接到了。
陆柳见了人,就喜气洋洋的招手:“哥哥!”
他再喊“大峰”,因认可了谢岩,也喊了“哥夫”。
车子停在院外,陆柳立马把陆杨的胳膊挽住了,跟姚夫郎介绍道:“这是我哥哥!”
他把姚夫郎介绍给陆杨认识:“这是安哥哥,他常来找我玩,很照顾我。现在也怀孩子了!”
姚夫郎望着他俩的脸,嘴里喃喃道:“我滴个乖乖……”
真是像啊。
他再看见谢岩的脸时,表情就短暂凝固了一下。
没记错的话,他之前在县里见过谢岩,谢岩还来过寨子里。他还把谢岩当做陆柳的一段情缘。
陆杨发现他眼里的震动,跟他笑道:“我们俩是不是长得很像?以前我们亲爹都没认出来,非得我们开口说话,才分得清哪个是哪个。”
换亲以后,陆杨确实在亲爹眼皮子底下生活过几天。那时候他都没遮掩,两个爹有疑惑,还当他是出嫁前想明白了,没多怀疑。
姚夫郎恍然大悟。
哦,谢岩之前是认错夫郎了。
他就是来看个热闹,寒暄两句就走了。
走之前,眼睛不经意看见满车的物件,又一次震惊了。
陆杨想着山路远,他们出来一次不容易,山里山珍野味多,许多吃喝都不缺,就给陆柳多拿了些糖带过来,他拿了五包,这就五斤了。怀胎十月,两个月喝一斤。
再说碎布头。碎布头可以给小宝贝做百家衣、百家被。但他弟弟没衣裳穿。陈家的陪嫁是怎样的,他一清二楚。冬季熬过去,又一年新开始,他没拿绸缎软料子,就是普通的棉布,三个颜色各一匹。四季衣裳足够用了。棉花也带了一整袋子。
小宝贝出生的时候,又是冬季了。山下冷,趁着没出生之前,做些小棉袄。把小被子做厚实一些。
旁的则是一些耐放的糕点,他特地去茶楼买了三斤小麻花。在油锅里滚过的零嘴好吃。
记挂着陆柳想吃炸豆腐,又舍不得用油。他这回也带了两斤炸豆腐和三斤炸肉丸带来。
再是一些酸的、辣的吃食,怀了孩子,口味多变,都备一些。省得馋嘴的时候,来回跑县里,磨人。
这都是吃的穿的。
再是他让谢岩准备的文房四宝和算盘、账本,路上看见有人卖拨浪鼓,他给买了一个。虽然孩子还没出生,但陆柳可以拿着玩玩。
这一车的礼,黎峰都觉得手臂沉沉,搬得吃力。
谢岩搭把手,跟他一起搬,还很贴心,跟他说:“等我和杨哥儿有孩子了,你也要准备厚礼。那个什么鹿筋弹弓,我看着就挺好的。”
黎峰应下了。
陆柳望着这车礼,感动得泪眼汪汪,还很心疼:“哥哥,你怎么买这么多东西?这要挣多久啊?”
陆杨摇摇头:“还好,有钱就阔绰些,没钱就紧巴点。你吃好喝好就行,可别哭了,我跟姓黎的说好了,要是你过得不好,我就把你接去县里。”
想去县里,就多多哭。不想去,就把眼泪憋着。
陆柳擦擦眼泪,陆杨还要逗他:“哇,真是舍不得啊,你不想跟我一起吗?”
陆柳又由着眼泪啪嗒啪嗒掉。
陆杨给他擦擦眼角,顺手送他一块手帕。
手帕是好料子,这个布擦眼泪软和,不会硬硬的咯着疼。
陆杨还跟他说:“我打听过了,小孩子的尿布,可以用旧衣裳的布料做。多洗洗,洗干净些就好了。旧衣裳比新布软和,你到时就把陪嫁的那些旧衣裳都拆了做尿布,有空做几身新衣裳穿。”
陆柳跟他说:“你要不拿两匹布回去退了?大峰也给我买了布料做衣裳。”
陆杨不退:“他是他,我是我。你今天穿他买的布,明天穿我买的布。”
到家里,要先见过长辈。
卸货这阵,哥俩聊几句,陆杨就要去见见陈桂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