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远,他才回来几日,不必这么悲观,还是要多些耐心教养才好。”
“哼!他要是因此毁了和邢家的婚事,我看他这辈子是否还能找到这么好的归宿!”
两个时辰过去,无人发现跪在刻着繁复花纹地砖上的少年已经冻得身上结了一层薄冰。
可他脾气倔强,宁愿冻死也不起来,不肯低头认输。
不知何时门外一道身影悄然出现,脚步轻盈地进来。
下一刻惊呼声充满整个祠堂,“更阑!”
紧跟着一件大氅当空落下披在冻得嘴唇发白眉毛结冰的少年身上。,抱着胳膊的双臂也已然被薄冰固定住。
沈端枫深吸一口气。
聂更阑被抱回了流云小筑,一道道术法施展而下打在他被寒冰冻伤的身体上。
梦中的少年一直紧抱着胳膊,身体抖成筛糠,根本停不下来。
直到术法一层层融化他身上因寒冰阵筑起来的冰层,沈端枫才松了口气,又施了一道驱寒术笼罩在少年身上。
“这孩子,怎就如此……”长久后,沈端枫又是一声叹息。
流月大陆西南方,邢家。
邢家的嫡子邢简打小一派英俊风流,他不光长得俊,自己也喜欢长得俊俏的人物,就连身边的小厮都是眉清目秀一类。
用他的话说,赏心悦目之物能激发人的潜力,于修行一途大有裨益。
且不说邢家家主是否把他的胡言论语当真,不过当聂家那位失散多年儿子的画像送到他跟前时,邢简当场双目发亮不小心打翻了手边的灵果。
“这是,聂家的小儿子?”
邢家主:“据说才从凡界接回来不久。简儿,此子虽然肉体凡胎,不过好在邢家不缺天材地宝和法器,简儿如若喜欢……”
“喜欢,喜欢!”
邢简抱着画像亲了几口,喜不自胜,“爹,这个美人儿我喜欢!光是画像都如此令人心驰神往,不知真人该多天仙貌美!”
邢家主哼笑一声:“如此一来,你能放心前往临雾宗拜师了?”
“自然,多谢爹!”
邢简抱着那幅聂家小儿子画像哼着小曲回到房内,挥退小厮,把画像挂在屏风上,眯起眼开始细细欣赏品味。
再怎么肉体凡胎也是修士后人,不管他到底是几灵根,如斯倾城美人,他一定想方设法让他成为绝世炉鼎!
届时绝世美人陪伴身侧,他绝对能一跃成为临雾宗新弟子中的一枝独秀。
邢简正想入非非,一阵穿堂风忽然掠过,生生把四周的白纱帷幔带得狂掀飘飞,在夜色下似妖魅舞动,平添了几分奇诡。
聂更阑在梦魇中再次听到有恩客在珠帘外问老鸨,宝瑟到底何时才能接客?
老鸨笑得花枝乱颤,香帕招摇得不成样儿,“徐公子呀,宝瑟还太小,况且规矩什么的也还没学全,多谢各位公子赏脸,宝瑟若是到时接客,绿苑一定通知各位!”
“妈妈,宝瑟已经到了年纪接客,那些达官贵人都着急成什么样儿了您还不让他接客?”
“你呀还是太嫩,若能一直吊着他们胃口绿苑何愁没有生意,不过也确实不能拖得太久,宝瑟终归还是要推出去的……”
聂更阑惊吓而醒,额头一片濡湿,浑身冷汗涔涔。直到看到四周不是绿苑的香帐而是在聂家庄流云小筑的房间时,紧绷的身体才慢慢放松。
外面,玉容在敲门,“少爷,天亮了,小人是过来传达家主的通知,今日您得参加几大家族清谈论道会,您该起身了。”
聂更阑面色发白,眉头皱得死紧:“你出去,不许进来。”
“哎,那玉容退下了。”玉容离开小院,忍不住嗤了声,“都被寒冰阵冻成那样儿了还逞强,一个凡人而已!”
聂更阑拖着僵硬的身体摸下床,慢慢记起自己之前在祠堂罚跪被冻得得抵挡不住昏了过去,没想到自己居然昏睡了一整日。
寒冰阵后遗症颇大,手脚僵硬得让人行动笨拙,聂更阑只能慢腾腾地爬起来洗漱。
今日,是附近几大修真世家举办清谈论道会的日子。
他早前从望舒老人处得知,论道会在修真界很常见且规模不一,古往今来有不少修士在论道会上得益悟道开化,甚至原地渡劫晋阶的。
聂更阑不打算错过这个见识的机会。
辰时左右,聂更阑被玉容领着来到前厅。
聂家所有人早已到场,大厅内添了不少生面孔。
看到披着大氅一脸病容的聂更阑出现,龙凤胎兄妹直接翻白眼做鬼脸,嘲笑他身体脆弱得就像院子里娇嫩的苏眠花,风一吹就枯萎掉落。
聂重远适时清了清嗓子,示意众人安静,“在论道会开始之前,我要向诸位介绍近日寻回的小儿子,他是我和端枫多年前丢失的麟儿,当年我们抱错幼子,这些年更阑一直流落在外。不过这几日我们也已经打探过,云斟的家人早已不在人世,因此,斟儿和更阑将成为手足……”
聂重远长篇大论说了一通,大厅里鸦雀无声,众人时不时交换一个眼神。
聂更阑能感受到无数道目光朝自己投来,或好奇,或惊艳,或讶异,或轻蔑。
蓦地,一道清晰的呵欠声响彻大厅。
聂重远演讲被打断,所有人都朝出声的方向看去。
“重山,清谈论道会此等庄严的场合,你这模样成何体统?”聂重远不满地看着这个二弟。
被点名的男人不以为意又打了个呵欠,扬眉笑笑:“大哥,这就是你从凡界带回来的孩子?没想到容貌不俗,看来是结合了你和大嫂的精髓啊。我看大哥你也别废话了,是不是该让这位更阑侄子上去说两句?”
男人一番话让众人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聂重远毫不留情地驳斥:“他有什么可说的,倒是你,还是管好自己一双惹事精再贫嘴也不迟!”
男人的小女儿一脸不忿:“大伯您这话什么意思,我和哥哥怎么就惹事精了,我爹昨日还管我兄妹为优秀的宝贝呢!”
“噗!”一位长辈模样的女子忍不住笑出声。
少女的哥哥抖开扇子装模作样扇了扇风,“烟儿,伯父一定是在批评你,我如此端方雅正,上进勤勉,爹娘赞不绝口,我怎么可能是什么惹事精?”
少女冷笑一声:“最近话本看多了,学什么凡界那些酸书生的做派,好玩么?”
“好玩,好玩,”少年又抖了抖扇子,“说起来更阑堂弟久居凡界,想必一定熟悉那里的礼仪规矩。”
他眼珠子一转,扇子转了个方向,朝着聂更阑装模作样一揖:“更阑弟弟这厢有礼了。”
端方形象维持不过几息,下一刻他狡黠地眨眨眼:“怎么样更阑弟弟,我学得像不像,以后你做我的军师指点我,我若是去了凡界一定迷倒一大片……”
“咳咳!”兄妹俩的父亲适时地咳嗽几声,“云追,你大伯训话你居然也敢反驳,你想反了天不成?”
聂云追朝聂更阑吐吐舌头,啪地一声收起折扇规规矩矩站到老爹身后。
大厅里,所有人都一言难尽地看着二房一家的“表演”,仿佛吞了猪吃的糙糠一般难受。
除了聂更阑。
聂更阑接触的第一批修士便是聂重远一家,原以为修真界都同他们一样高高在上自命不凡。直到今日见到二叔一家,才知道并非全都如此。
一股酸涩悄然涌入,不知名的情绪填满胸腔。
大厅里,另一个男人冷哼一声,“整日做些上不得台面的事!凡界的那些废物也值得模仿?说出去不怕外头的人笑话聂家家风不正!”
老二扬起眉毛:“老三,此话不然,终日修炼清苦,漫长人生不给自己找点乐子,那这苦修也太没意思了。再说你如此严肃端方,你儿子至今还未引气入体,而我的追儿烟儿都已炼气中期,你说,这是什么道理?”
“你!”
“哎,别气嘛,我不过是实话实说就给你气成这样,若是被外人评头论足,你还不得气疯了?”
“聂重山,你说够了?!”
眼见大厅内要吵起来,聂重远当即厉声喝止:“好了,都吵什么!在小辈闹面前像什么话!”
聂云烟、聂云追看到亲爹怼人嗤嗤笑成一团,兄妹俩互相挤眉弄眼。
聂更阑的大氅这时被人扯了一下,低眉看过去,发现是聂云追在朝自己眨眼。
他垂下眸,心中掀起波澜。一种无法言说的滋味弥漫开来,如同疯长的藤蔓迅速在血液里滋生。
这时,一位青衣素袍的美妇人笑道:“好了,几位哥哥,今天几大家族前来赴约论道会,你们这副模样到时可别被他们笑话了去。”
这便是四妹聂重音了。
老二捋着短须点头:“四妹所言极是。”
聂重远神色肃穆:“都准备准备,贵客马上就到。”
于是,人群慢慢散开出了大厅,龙凤胎走在聂更阑面前,故意大嗓门奚落道:“也就那一家惹事精看得上这个凡人,还是我们云斟哥哥有大家族公子风范,哼,那些不入流的人怎么能比得上云斟哥哥!”
聂云斟淡淡微笑:“云飞,不得对二叔他们无礼。”
聂云追把聂更阑拉到一边,用看似耳语但旁人又能听得清的声音说道:“堂弟,你这弟弟妹妹怎么回事,像两个傻唧唧的小鸡崽子,只会吭哧吭哧啄人一口,又没什么威慑力,一只手就能把他们捏死——“
“喂,你在说谁!”龙凤胎气得一蹦三尺高,两道符篆燃着蓝色火苗直冲聂云追而来。
“雕虫小技。”聂云追嗤笑间一弹指把两道符篆挥掉,化成烟灰消失。
“堂弟堂妹,我只不过在谈论小鸡崽儿,你们激动个什么劲儿?更阑堂弟,你说是不是?”
聂更阑胳膊被碰了碰。他面无表情看一眼聂云追,没有回应。
聂云斟冷笑一声,“云飞云锦,走,不与他们一般见识。“
龙凤胎气呼呼地瞪向几人,跟着哥哥离开。
聂更阑朝这对堂兄堂姐拱手,无声表达感激。
聂云追熟络地攀住聂更阑肩头,“更阑堂弟,你这一副病猫子模样还来参加论道会也真够勤勉的啊。”
“你知道人生病还不赶紧把手放下来,累着人家怎么办?”聂云烟朝哥哥啧了一声。
聂更阑眸子垂下。他心知兄妹两人对自己并无恶意,抵触的心弦慢慢松弛下来,忍着不适始终没把肩上那只手拂开。
清谈论道会除了聂家,邢家、周、徐和汪家亦有人到场。
“简哥!”
邢简刚从飞舟上落地,还未回应朋友的呼唤,四周一阵风声卷过,一道几不可见的白芒没入他体内。
顷刻间,兴高采烈的邢简笑容敛去像是换了一个人,眼尾弧度凌厉,自眼底闪过一丝幽幽冷芒。
那头,三个少年奔到邢简跟前。
其中一个满脸不爽:“本来今天不想来,我娘非揪着我耳朵出门,烦死了!”
“你待会儿就偷着乐吧,今天肯定有好戏看,”火红色头发的少年抱着双臂痞气地挑起眉,“简哥,你说是不是?”
“什么好戏?你们都知道什么?”不爽的少年好奇地瞪大眼睛,还不停摇晃红头发少年的胳膊,“周炎你快说啊,急死我了!”
周少爷一把推开同伴,“别扒拉我徐之鸣,这种天大的消息你都不知道,干什么吃的?”
徐少爷不屑地哼哼,“要不是我偷摘凌霜果被我娘罚闭门思过,我能不收到消息吗。”
他话音一转,开始扒拉邢少爷,“简哥,到底是什么事你快说啊,你们当真憋的住?”
他又瞪了眼缩另一个同伴,“汪淼淼,你该不会也知道了吧?合着只有本少一人不知情?”
汪少爷是他们几人的小跟班,此刻慌忙摆手唯唯诺诺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
看着三个同伴在闹,从刚才起没就吭过声的邢简目光冷冷地扫向徐少扒着自己胳膊的那只手。
徐少爷被他突如其来的眼神吓到,手松开后退一步,“简、简哥,你怎么了?不说就不说呗,别吓我啊。”
邢简目光沉冷如水,并不多言:“进去吧。”
徐少爷对好友突如其来的冷淡摸不着头脑,愣愣地看向周少爷,“简哥是吃错灵药还是怎么了?”
周少爷也感到奇怪:“昨夜我用传音符同他说话时,他还很兴奋来着,怎么一大早就摆一副臭脸给我们看?”
汪淼淼小声猜测:“简哥中邪了?”
其余两人踹他一脚:“你才中邪了。”
几个人想不通干脆不想了,追上前方的人进入聂家庄。
四周仆从如云,侍女衣摆流苏轻晃,几个家族的人鱼贯而入来到聂家后花园的水榭之中。
论道会还未开始,水榭四处皆摆着灵力做成的糕点酒水和果子。
周少爷等人很快寻到聂云斟的身影,“云斟!”
徐少爷嘴里叼着一块清心糕,坏心眼儿一笑:“云斟大少,快带我们去见见你那位好弟弟呗,我还真有点好奇他到底长什么样儿了!”
方才进来时,周少爷已经用传音符偷偷和他说了一嘴,徐之少爷这才知道今天好友邢简要与一个从凡界界来的凡人订亲!
而那个凡人正是聂家流落在外多年的儿子,聂云斟的弟弟!
聂云斟嘴角一扬,“有何不可,随我来。”
几个少年当即以聂云斟、邢简为中心,簇拥着他们往另一处亭子走去。
此时,聂更阑拿了一块晶莹剔透的清心糕点放入口中。
丝丝滑滑、冰凉和软糯等多种口感一同涌上来,随即一道清凉之感顺着喉咙没入奇经八脉。
聂更阑精神为之一振,只感到丹田处有凉凉的一股气在盘旋,但又不至于太过寒凉伤着五脏六腑。
不愧是清心糕。
进入聂家以来他只吃过饭菜,厨房的点心从来都是优先供应那对龙凤胎,是以今日他是第一次品尝修真界的点心,结果滋味还算奇妙。
聂更阑拿起第二块糕点时,那边风风火火来了四五个人,一看就来者不善。
他眉头紧蹙,拿起糕点打算走开。
他分明已经找了个最清静的角落,没想到还是被人找到。
而徐少爷在看清眼前人的模样时呆滞了一瞬,待到回过神连忙伸手将人拦住,“哎,别走啊小美人!”
聂更阑不动声色退后一步,看着这些人的架势,眼底划过一道嫌恶的暗芒。在绿苑,喝醉的客人拦住小倌通常用的都是这种开场白。
而徐少爷、周少爷还在瞪大眼睛打量聂更阑。
少年唇不点而朱,轮廓线条柔和不失棱角,面若桃花却不俗艳,整个人仿佛通体晶莹的玉石。分明只是一个凡人,但就是有教人移不开眼的本事。
聂云斟哼笑道:“都看呆了?我这个弟弟确实貌美,不过你们已经没机会了,今日……”他瞥向默不作声的邢简,目光意味深长。
徐少爷干笑几声,上前几步逼近聂更阑,“行了云斟,我们已经知道了,不过简哥,好歹他也是凡界的一枝花,在你没得到他之前,我能不能摸一摸他的脸啊?这小脸一看就很嫩,好像能掐出水似的。”
“哎你说,凡人的皮肤有生得这般细腻的吗?是不是这小子偷用了什么灵丹玲珑养颜膏之类……”
徐少爷邪笑着渐渐靠近,瞳孔里清晰地映出作弄之意。
聂更阑手脚冰凉,眸色越来越阴森,怒意悄然积聚。
就在那只手即将碰到脸颊时,他无声攥紧拳头打算动手。
然而这时,一道冰冷的声音将闹剧打断:“徐之鸣,够了。”
是邢简。
徐少爷好事被中断,有些不满,“简哥,我还没见过凡人,就摸一下,好奇一下也不行么!”说着,手竟是又偷偷伸向聂更阑。
“啪!”
徐少爷的胳膊被千斤重一般的力道往下一拍,手臂和胳膊折成一个诡异的弧度几欲骨折,疼得发出杀猪般的叫声,“啊啊啊!”
“邢简,你他妈发什么疯!”
徐少看清是谁打自己后,拼着一只手还在剧痛中冲过去要把人扑倒,没想到被邢简一挥袖跑直接撂倒在地。
这下,徐少不光手,就连浑身上下都摔得钻心疼痛,翻来覆去打滚嗷嗷叫唤,“邢……简!你今日到底什么意思!”
邢简眸色冰冷:“谨言慎行。”
话一出,徐少、周少都愣住了,后面的汪少也睁着一双大眼睛不知所措看着,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人似的。
“邢简!”徐少咬牙切齿低吼,“你居然为了一个小倌打我?王八蛋你——”
没等骂完周少已经冲过来捂住他嘴,“别说了徐之鸣,你还没看出来简哥喜欢这位聂家二少?你欺辱嫂子简哥能不发火吗!”
周少说罢又劝邢简:“简哥,你大人有大量别跟他一般计较,他知道错了。”
聂更阑死死盯着徐少,眼底充斥阴郁之色,“什么嫂子,闭上你们的狗嘴!”
周少按住吵闹的徐少,神色揶揄地看着他,“怎么,难道你还不知道?你和简哥马上就要订婚,你说我们是不是该称你为嫂子?”
聂更阑浑身一震,失声道:“你,说什么?”
他要和男人,订婚?
聂更阑猛地拔腿往水榭外跑。
他要找聂重远问清楚!
周少以为他要找长辈告状,追上去要将人擒住,谁知一道透明的气墙横亘在前把他狠狠弹回去摔了个大马趴。
周少不死心还要追,“我就不信邪了!”
这时,各族长辈纷纷被吵闹声吸引过来,聂云追聂云烟兄妹俩飞奔而来,上前阻拦要抓聂更阑的周少。
“住手,放开我弟弟!”
徐家主看到儿子的伤势当即大怒,“鸣儿,谁把你打伤的?”
周家主亦是怒气冲天扶起儿子,“炎儿,这是怎么一回事?”
周少慌忙摆手,心虚地瞟一眼聂更阑和邢简,又拼命给徐少打眼色,“没、没什么,就是聂家二少不相信他要嫁给简哥,我们起了点小冲突,爹,我们没事!”
聂重远神情肃穆,冷冷喝道:“到底怎么回事,你们因何争执?”
聂更阑双目赤红,胸膛起伏不定,呼吸急促,“父亲,他们说……我要与邢家公子订婚,可是真的?”
此话一出,四周皆惊。
聂云斟无声地扯起嘴角,目光带着嘲弄。
聂重远怔了怔,很快神色恢复如常,“你知道了?”
邢家主这时道:“聂家主,既如此,不如干脆在论道会之前宣布这个喜讯。”
“也好,”聂重远环视一圈在场众人,拱手道,“诸位,邢家长子邢简将与我的二子定亲,两家马上会成为亲家。”
说罢,目光终于放到亲儿子身上,“更阑,两家长辈都算过,你与邢简命格相辅相成,天造地设,届时两家寻一个黄道吉日与你二人订婚,等到你们修炼一途顺遂之时,再举办结契大典,成为道侣。”
几位家主闻言纷纷道贺,“原来是要办喜事了,聂家主,邢家主,恭喜恭喜啊!”
人群中,邢简身形微动,似要出声。
却有人赶在他之前颤抖地大叫出声:“我不同意!”
所有目光顿时投向聂更阑。
少年又惊又怒,漂亮的朱唇失去血色微微颤抖,即便呼吸不顺可还是极力支撑着站稳了,定定地与生父对视,“父亲,我不喜欢男人,并不打算和一个男人成亲!”
众人愕然。
邢家主目光沉沉,神色不满,“聂家主,这是何意?不是说,此子来自凡界的……”
既是小倌,怎会不喜男子?
聂重远看向聂更阑,劈头盖脸一顿训斥,“更阑,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他本以为这小子能审时度势,一个四灵根的废物能嫁进邢家已经天大的恩赐。没想到这逆子居然当众驳斥这门婚事!
聂更阑面容毫无血色,后槽牙咬得死紧,“我说的难道还不够清楚么!我不喜欢男人!”
他急切地在人群里寻找生母的身影,心想,即便父亲不理解,她身为自己的母亲一定能理解自己。
可四周却丝毫找不到沈端枫的影子。似乎从早上开始,他就没见过她。
聂重远气得美髯抖动,“放肆!你知不知道,以你的资质很难修炼得道,想拜入灵音宗门下更是难如登天!嫁给邢贤侄是你的不二选择,识时务者为俊杰,你休要给两家难堪!”
聂更阑眸色寒芒闪动,怒极而笑:“如果我说不呢?”
水榭下,灵泉潺潺流过,五彩灵叶被风吹拂微微摆动。
空气一阵死寂。
邢家主气笑了,“聂家主,聂家到底在玩什么把戏,是否要给我们一个解释?”
“邢家主,对不住,事发突然,也许是更阑……”
恰在这时,一道沉冷的声音骤然响起。
“爹,我不想娶他。”
众人循着声音望去,发现邢简从人群中走出,眸面无表情盯着着阴鸷的聂更阑。
邢家主以为儿子不高兴:“简儿莫气,此事聂家定要给我们邢家一个说法,爹……”
“爹,孩儿是真的不想娶这个四灵根的废物,”邢简再次截断话头,“不如今日就当面说清楚。”
“为何?你昨日不是还说很喜欢他么?”
聂更阑蓦地抬头,淡色眸子布满血丝,看着邢简的目光森冷阴翳,胸腔开始蔓延起一丝丝恶心窒息感。
邢简摇摇头,神色冷漠:“四灵根的废物也就罢了,可是孩儿嫌弃他此前在人界的身份,孩儿觉得他配不上邢家少夫人的身份。”
邢家主一笑,道:“好,既然简儿不喜,那我邢家也没必要再继续纠缠。”
“聂家主,既然如此邢、聂两家的婚事就此作罢,也正好合了聂二公子的意!”
聂重远脸色微变:“邢家主,不可!谈好的婚事如何能说中止就中止,况且小儿的身份此前已经向邢家透露过,邢家此举未免太过武断。”
“聂家主说笑了,难道不是你们聂家食言在先?”邢家主气极而笑。
聂重远要发作,却被老二聂重山拦下。
聂重山笑呵呵道:“诸位,今日主题是清谈论道会,既然两家的事已经说清,论道会可以开始了吧?”
老四聂重音:“确实如此。大哥,邢家主,无论如何论道会还是要进行的,不若两家暂时放下此事,如何?”
邢家主:“当然,请吧,诸位!”
聂重远怒不可遏,对聂更阑喝道:“逆子!滚去祠堂跪好,没我的命令不许起来!”
聂更阑知道自己暂时躲过去了,浑身一软,整个人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冷汗淋漓,几欲跌倒。
聂云追和聂云烟见状连忙将他扶住,“我们带你过去。”
聂重山出面求情:“大哥,更阑这孩子惊吓得不轻,不若还是免了他的责罚吧?”
“你替他说话,谁来填补聂家的面子!”聂重远一拂袖,率着几大家族之人怒而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