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户部尚书还是杜山晖……
若慕厌舟将此事报到朝廷去,杜山晖那老家伙,说的不定还会自己来查!
到那个时候,可算是完蛋了。
此事若是闹大,一定会大伤严元博一党的根基。
户部员外郎缓缓地闭上了双眼,语气无比沉重:“放心,我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将此事说给严大人听。你先想办法拦着齐王,绝对不能让他太快就这件事给捅出去。”
蔡友文立刻应下:“是是是!”
如今,灾情没有勘察结束,众人仍在忙碌,二人身份格外敏感,不能在这里耽搁太长时间。话音落下之后,那名户部官员便一边整理着衣袍,一边站起了身来。
见他要走,蔡友文没有忍住多问了一句:“大人,若……若我拦不住殿下呢?”
对方脚步一顿,压低了声音同他道:“万不得已,就只能动手了……”
他的话语间透着一股不容忽视的狠意。
蔡友文被吓了一跳,脸上瞬间就没有了血色:“他,他是亲王!这可是大罪啊……”
转眼,另一人已经走到了花厅门口。
他攥紧了手心,朝着蔡友文低声道:“若粮仓出事,定会查到你我二人的头上,到时候必死无疑。既然横竖都是一死,那还不如博上这一把!”
蔡友文也反应了过来:“是,是……大人说得有理。”
话音落下之后,两人便迅速离开了花厅,分头消失在了别院之中。宋明稚又在房梁上等候了片刻,确定人已经走远后,方才轻轻从梁上跃了下来。
他迅速取下就头上的布巾。
整理过衣襟后,便加快脚步,离开了这里。
宋明稚确定……慕厌舟绝对不可能轻易放过这件事。
将粮仓内的情况上报给朝廷,对他而言只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而敢这样做的慕厌舟,自然也知道严元博的手下,会是什么反应。
今日这番对话,他不必告诉慕厌舟。但是后续的事,宋明稚心中却仍有些忐忑……也不知道严元博和他的手下,是不是真的会下杀手,若是要下杀手,他们又会怎么做呢?
宋明稚抿了抿唇走进了屋内。
严元博若是动手,一定不会像梁王慕思安那般“小打小闹”。
最近发生的事,早已偏离了历史的记载,但是熟悉这些人行事风格的他,脑海中还是突然闪出了两个字来——
慕厌舟回到别苑的时候,已经是巳时。被晒了整整一日的远霞县,虽然不再像白天那么炎热,但是徘徊在院中的夜风,仍透着一股闷人的暖意。
前院里一片漆黑,唯独正中的那间小屋,还透着一点昏黄的光亮。
这明明是阵火光,却在刹那之间驱散了徘徊在慕厌舟心间那阵燥热之感。他不由放缓了动作,伴随着“吱呀”一声响动,轻轻推开了屋门。
现在已经是巳时,宋明稚竟然并没有上床睡觉。而是披着一件外袍,趴在桌案之上……听见门口处的响动之后,他方才缓缓抬头,揉着眼睛叫了一声:“……殿下?”
宋明稚的话语里带着一股淡淡的鼻音。
——怎么看都像是,等自己回来的时候,等到睡着了。
慕厌舟脚步不由一顿。
心中生出了一阵莫名的情绪。
他目光忽地柔和下来,同时放轻声音道:“阿稚怎么坐在这里?”
刚才从睡梦中清醒过来的宋明稚,看上去迷迷糊糊的。
他放下肩上的外袍,给慕厌舟倒了一杯水:“殿下先等等,我去整理床铺。”
远霞县的别苑不大,屋子里的空间也稍微有一些逼仄,连带的房间角落那张床榻,都小得可怜——若是放在王府,它只能算一个单人榻。宋明稚本该早早整理床榻,为慕厌舟腾出地方来的。但方才他竟一不留神睡了过去,将这件事情,忘到了脑后。
宋明稚轻轻打了个哈欠。
他快步走到床榻的边上,和以往一样取出几床被子,整齐地排列在了榻中,将它分成了左右两边:“殿下先坐吧。”
“好。”
慕厌舟垂眸朝手中看去。
刚才倒好的温水,还在晃动着、轻泛涟漪。
慕厌舟嘴上说“好”,实际却没有按照宋明稚说的那样坐在桌边,而是眯了眯眼,朝着四周看去——这间屋子里面没有什么华丽的装饰,家具也都是最简单常见的样子。此时,屋内只点着一盏普通的油灯,宋明稚则在灯下……俯身整理着床榻。
慕厌舟心中突然生出了一阵错觉:此时的自己和宋明稚,就像是……一对普通的夫妻。
他下意识攥紧了茶盏。
原本已经平静下来的水面,突然又泛起了一阵阵涟漪。
慕厌舟放下了手中的茶盏,走上前朝宋明稚摇头道:“不用了。”
说话间,他的手已经轻抵在了宋明稚的腕上。
此刻,那阵早已经发了芽、名为“不满足”的情绪,突然间从慕厌舟的心中破土而出。他清清楚楚的意识到——
自己早已经不再满足于“假装”。
慕厌舟觉得,床榻中央的那床锦被有些碍眼。
宋明稚动作一顿:“不用?”
他一时间竟没明白慕厌舟的话里是什么意思。
慕厌舟没有说话,而是朝着宋明稚笑了一下,走上前拿起了榻中的锦被。
接着,方才理所应当道:“这里的床榻太小,被子就先不用了。”
宋明稚低头朝榻上看了一眼。
这张床榻原本就不大,摆了一排锦被之后,剩下的空间只够两个人平躺,就连翻身的余地都没有。
早就适应了各种环境,在哪里都能睡着的自己也就罢了……自幼生活在凤安宫中的齐王殿下,原本就很难习惯这样简陋的环境,更不必说他近日一直在外奔忙,比以往更需要好好休息。
再摆一床锦被的确有些太挤。
慕厌舟的目光也随宋明稚一道落在了榻上,他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好歹留一个翻身的地方吧。”
他的语气诚恳之中还透着几分淡淡的无奈。
的确不能让殿下和自己硬挤……
只不过,若是没有被子挡着,那未免太过奇怪了吧?
宋明稚将“纠结”二字写在了脸上。
慕厌舟的唇角微微一扬。
记得宋明稚曾打过地铺的他,直接走上前去,抱走了榻上的锦被,将它们放进了衣柜内,轻声道:“好了,时间也不早了。我在外跑了一日,有些困倦,不如早早睡吧?”话音落下,他已经走回了榻边。
慕厌舟的声音略带几分沙哑,听上去的确非常疲倦。
宋明稚不好再打扰对方休息,只能强行道:“好……”
他默默咬紧牙关:不就是睡个觉吗!
这张床榻虽然小,但挪走锦被之后,好歹有了一点多余空间。
屋内的烛灯,不知何时燃尽。漆黑中,宋明稚尽力朝着墙壁靠去,直到贴在墙上,方才将心落回嗓子眼里。同时默默地在心底安慰自己没有关系——虽说那几床锦被,被挪回了衣柜,但是自己与齐王之间的距离,其实与从前没有多大的差别,两人并没有因此而靠在一起。
宋明稚深吸一口气,轻轻闭上了眼睛。
努力地忽视着身边人的存在。
岂料,就在宋明稚生出困意的那一瞬……忽然听到身边传来了一声轻响。
——慕厌舟缓缓转过身,将手搭在了宋明稚的腰间。
宋明稚:“!!!”
他猛地睁开了双眼。
就连心跳,也突然变快。
宋明稚的眼睛早已适应黑暗,他余光看见——慕厌舟此时正轻阖着双眼,似乎早就已经睡着了。他身体不知何时,已经随着翻身的动作,悄然占据在床榻的正中央。
如今正是盛夏,夜里虽不热,但是也与“凉爽”二字没有任何关系。
宋明稚身上的被子,原本就盖在腰下……慕厌舟的手格外修长,一只手便覆住了他的腰腹。
——宋明稚隔着那一层薄薄的衣料,感受到了他的体温。
此刻,他甚至生出错觉:慕厌舟似乎透过皮肉,触碰到了自己的心跳。
宋明稚下意识屏住呼吸,轻轻将手搭在了慕厌舟的腕上——经过了一段时间的适应之后,宋明稚已经习惯了和慕厌舟同床共眠,如今虽然没了那几床锦被,但他仍可以催眠自己不要关注。
可是……腰腹间这只手,宋明稚就是想忽视也难。
宋明稚屏住了呼吸。
他试图将慕厌舟的手从自己的腰间推下去。
不想,刚触到慕厌舟的腕上,就听到耳边传来一声:“不习惯吗?”
他的声音格外低哑,如同梦呓。
……殿下睡醒了吗?
这个时候还是实话实说的好。
宋明稚立刻停下手中的动作,轻声道:“是有一些,殿下……”
他原以为慕厌舟会就此放手,怎么也没有料到的是,对方竟低笑了一下,于他耳畔道:“没事,习惯就好。”
话音落下,竟还缓缓用力收紧了手指。
慕厌舟哑声道:“睡吧。”
说完这句话后他便没了声息,就像方才那些真的只是梦话一般。
宋明稚:“……?”
他彻底没有了困意。
等等,殿下刚才究竟是清醒了过来。
……还是在说梦话?
慕厌舟这一觉,睡得格外好。
和他完全相反的是——宋明稚纠结到半夜方才入睡,醒来的时候,更是已经到了中午。这时,慕厌舟早已带着手底下的人离开这座别苑,去周围忙正事。而他离开之前,还特意吩咐别苑内的小厮,不要打扰宋明稚休息。
这些小厮似乎误会了什么……
出宫之后,宋明稚鲜少吩咐下人做事,像打水洗漱这样的小事,他都是自己来做的。
然而这一日,小厮忽然变得格外积极。
他时刻紧盯着宋明稚,无论宋明稚要做什么,都会冲出来大声道“王妃好好休息”并将对方拦下。
真是有苦说不出……
京畿附近的灾情,已勘察得差不多了。
慕厌舟果然如那日严元博手下两名官员猜测的一样,光明正大地派人将粮仓的情况,直接上报给皇帝——这日午后,负责送信的官员,便骑着一匹快马,带人离开远霞县,朝着京城的方向而去。
慕厌舟好歹是一名亲王。
若非走到绝路,无论是严元博本人还是他的手下,自然都会尽量避免与他产生正面冲突。
如果宋明稚猜测得没错的话,他们应该会先下手,杀掉这个负责送信的官员,将矛盾摁死在襁褓之中。
远霞县,现郊,未时。
此时虽已经过了正午,但是太阳仍然高高地挂在天际。阳光如岩浆一般,自天际倾泻而下,将大地烤得滚烫。官道上别说是人和马,就连一只鸟都没有。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被一阵马蹄声,打破了宁静。
几名身着官服的男子,正顶着烈日朝西而去。
然而,他们刚到这里,马儿突然嘶鸣了起来,高高地扬起前蹄,试图将背上的人甩到地上去。
为首的名官员立刻拽紧了缰绳:“吁——”
紧跟在他身后的侍从也跟着大声喊道:“大人,地上有扎马钉!”
闻声,藏在一旁树上的宋明稚立刻将视线落了下去:他早就猜到严元博的人会在官道上动手,因此便提前守在了这里。
宋明稚眯了眯眼睛——
不过短短几息,便有十余道黑影,从官道两旁的密林中窜了出来,他们一个个黑布蒙面、手持利刃,显然是有备而来,眨眼间便将几名官员团团围住……看他们的意思,似乎是要杀了这几人,再狸猫换太子!
宋明稚并不急着从树上跳下来。
他看到,为首的官员似乎没有练过武,此时已经被受惊的马匹甩在了地上。见此情形,他立刻转过身朝手下喊道:“快,回城!不要管我——”
可惜,他到底还是说晚了半步。
众人早已经被这群刺客团团围住,逃都逃不出去了!
见状,随行的侍从只得对视一眼,从腰间拔出了长剑,似是要与这群人拼个你死我活。金属碰撞而生出的脆鸣,紧跟着回荡在午后空旷的官道之上,冷白的剑光顷刻间便劈开道上的尘土,惊醒了树上的飞鸟。
宋明稚也在这个时候,将手抵在了腕上——
他自然要出手,但是在这个时候和严元博的人硬碰硬,显然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宋明稚早早备好了银针。
此时,直接扬手,借助内力将它们朝官道上掷了出去。
“啊!”
一根根银针,宛如流星,自天边滑了下来。
还不等地下的人看清楚这究竟是什么东西,它已深深地没入了刺客的体内,甚至穿透他的身体,重重钉进了早已板结土地之中。
“谁?!”
顾不了那么多,刺客立刻握紧手中长剑,朝着一边的树枝上看了过去。但是,宋明稚并没有给刺客留发现自己的时间,同样用黑色布巾遮盖着面容与长发的他,手下的动作一刻也没有停止。
顷刻间,几名武功不济、眼神不佳的刺客,已重重倒在了地上。
见碍眼的人已经清理完毕,宋明稚终于自树上跳了下来。他从尸体的手中抽出长剑,直直地向着仅剩的那几名,武功较为高强的刺客劈了过去。
直至此时,那几名官员终于意识到宋明稚是来帮他们的:“快快,大人快些起来!”
侍从立刻跃下了马车,将地下的官员拖上马,同时拽紧缰绳,调转方向朝着远霞县而去——若叫他们活着回到远霞县,那么刺杀一事定会传到慕厌舟甚至于天子的耳边!
见状,仅剩的几名刺客立刻对视一眼,转身便要将他们拦下。
就在这个时候。
宋明稚趁着刺客分神之际,抛出了袖中仅剩的几根银针——眨眼之间,那几根针便先后刺入了两名刺客的胸膛中。
这几名刺客,原本就是州县官员手下的人。他们的手段,比起宋明稚这个后世来的暗卫,还是差得太远。
两人倒地之后,仅剩的那一名刺客,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惊恐。宋明稚半刻时间也没有耽搁,再次出剑,朝着他刺了下去。
不过短短几息,官道上的情况便发生了逆转。
眼见刺客倒地,宋明稚立刻回头,看了一眼东边——
那几名官员已经逃到了远处,要不了多久就能再次回到远霞县。
见状,他也不再多纠结。
宋明稚直接丢下了手中那把剑,抬手整理好面前的布巾,接着便欲转身施展轻功,赶在那几名官员之前回到别苑。
但宋明稚怎么也没有想到……
他这口气刚松完没过多久,竟又有一道熟悉的身影,与自己方才一般,从树上跳了下来。他一袭青衣,眉眼含笑……不是齐王殿下还能是谁?
宋明稚:“你……”
齐王殿下怎么会在这里!
他不是带着人,去看粮仓了吗?
宋明稚的疑惑并没有持续多久,几乎瞬间,他便反应过来——自己被诈了!
他立刻将后面的话咽回了肚子,下意识便要施展轻功,绕过慕厌舟,回到远霞县。可还没等宋明稚动身,对方便已拦在了他的面前。同时,轻声道:“我就知道你会帮我。”
宋明稚没有出声。
他迅速转过头去,不让慕厌舟看到自己的眼睛。
同时,仔细观察周围的景象。
官道两边除了几棵大树以外,就是被太阳晒成荒野的田地。直接跑回远霞县,或许有些太过明显……而若不趁现在回城,等齐王回到远霞县,自己身份也会随之暴露。
一时间,宋明稚竟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他只好压低了声音道:“你要做什么?”
宋明稚余光看到,慕厌舟并没有再向前走。
对方笑了一下,停在了原地。
同时垂下眼眸,将视线落在了自己方才握剑的那只手上:“别怕。”
宋明稚的手指不禁一蜷。
慕厌舟的语气无比温柔,脸上则写满了关切:“我并没有别的意思。”
宋明稚警惕道:“那你……”
慕厌舟的眼中闪过一丝担忧:“我今日,只是想问问,你手上的伤恢复了吗?”
按理来说,此时正是危急关头……
宋明稚绝不应该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但是此刻,他的心中竟生出了一个莫名的念头,与奇怪的问题……
殿下他对谁,都是这么关心吗?
宋明稚用力眨了眨眼,将这奇怪的念头甩在了脑后——
殿下现在或许是在怀疑自己的身份,故意这样说的。而越是这个时候,自己就越不能自乱阵脚。
宋明稚镇定下来:“殿下怎么知道我手臂上受过伤?”
慕厌舟笑了一下,并没有卖关子:“因为当日你一直用左手,所以便猜出来了。”
果然如此……
宋明稚默默咬牙,垂眸看向自己的右手。
上一回在凤安宫中见到齐王殿下的时候,自己右手手臂刚刚因为刺杀一事而受伤,这样的巧合,殿下就算是想不怀疑到自己的头上都难。
宋明稚虽然早就有猜测,但是听到慕厌舟亲口说出此事之后,他的心仍是重重一沉……
齐王殿下果然观察入微。
虽说慕厌舟已经在怀疑宋明稚的身份。
但是只要没有被对方抓住现行,宋明稚就不会主动承认——毕竟,慕厌舟向来多疑,他一时间很难向对方解释清楚,自己是为什么会清楚凤安宫中的布局。
宋明稚不想因此而失去齐王对自己的信任。
几息后,他便压低了声音,强装镇定道:“谢殿下关心,伤已经好了。”
慕厌舟笑了一下,懒声道:“那便好。”
慕厌舟和宋明稚一样,早就猜到了严元博一党会在这个时候动手。他提前守在这里,既是为防不时之需,也是为了等候眼前人的到来……如果说慕厌舟之前,只是隐约猜到了他的身份的话。
那么这一回,他便是坐实了猜测。
——宋明稚果然放不下自己。
与慕厌舟的轻松不同,宋明稚的心情逐渐急切了起来。时间一点点过去,官道上的阳光依旧炽烈。这里距离远霞县不远……方才那几名官员,现在或许已经到了别苑附近。想到这里,宋明稚的心中不禁愈发的着急:“殿下可还有事?”
慕厌舟向前走了两步,“的确有一件小事,”他看着宋明稚的背影,笑道,“你帮了我这么多次,我还未曾好好向你道过谢,也不知道你可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宋明稚暗自松了一口气,“我只是有一些看不下去严元博一党的行径罢了,”他迅速转移话题道。“时间不早了,齐王殿下不去做正事吗?”
慕厌舟抬起头,看了一眼天色。
终于像是被宋明稚提醒到一般,轻声道:“的确,我该回粮仓处了。”
听到这里,宋明稚总松开了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攥紧的掌心。继而装作冷漠道:“好。”
背对着慕厌舟的宋明稚不曾看到:慕厌舟的眼中漾满了笑意。他习惯性用手指,点了点藏在袖中的匕首,脸上不见半点的急切。
越到这个时候,就越不能心急。
他从来都不打算揭穿眼前的人,而是……要让对方自投罗网。
就像慕厌舟说的那样,粮仓的事情还没有解决。他颇为“遗憾”地同宋明稚寒暄了两句,终于转过身去,施展轻功消失在了官道的那头。
不能继续在这里耽搁时间……
等到慕厌舟的气息彻底消失后,宋明稚立刻咬牙,转身朝着远霞县的方向而去。
宋明稚没有时间想其他有的没,他只知道,若是再不回去,别说是齐王殿下了,外人也会怀疑他的行踪。
阳光将大地照得滚烫。
官道那一头的慕厌舟,轻轻眯着眼睛,笑了起来。继而垂眸,看向自己的掌心……这有一枚他临走之前,从地上捡来的银针。
慕厌舟早已经习惯了将一切握在手中,向来不喜欢“欺瞒”还有“秘密”一类会让人感到不安全的东西。但是这一次,他发现……自己似乎并不好奇宋明稚究竟是为什么知道这么多,他只是不想对方在自己的面前,再有任何的伪装。
慕厌舟笑了一下,将这枚银针收了回来。
宋明稚翻墙回到别苑之后,立刻卸下了伪装。
不过,他并不着急去前院,而是和以往一样待在屋内。等到前院的杂音传到耳边之后,方才动身去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个时候,慕厌舟也已“收到消息”带人赶回了这里。
方才遇袭的官员正在大声讲述着官道上的事,循声而来的宋明稚,远远听到了他们的声音:
“有刺客——”
“有人提前知晓了殿下的计划,埋伏在官道两边,想要取我等的性命!”
“也不知道是谁将此事泄露出去的……还请殿下严查啊!”
闻声,宋明稚立刻蹙起了眉,他加快脚步走到前院,无比严肃地走到慕厌舟的身边,叫了一声:“殿下。”
慕厌舟回头看了宋明稚一眼,并非常自然地将他的手牵在了掌心:“阿稚,你都听到了?”
这名官员的声音颇大,宋明稚在来前院的路上,已经将刚才的事从头到尾听了一遍,同时敏感地注意到——这几个人故意在话语里之中,隐去了自己的存在,只说那群刺客,是死在了侍从的剑下。而慕厌舟也在第一时间,派人去官道上清理了“战场”,将方才的一切毁尸灭迹。
齐王殿下果然是早有准备……
宋明稚点头道:“对,来前院的时候听到了。”
为首的那名官员从马背上掉了下来,摔得不轻。他的脸上有一大片擦伤,整个人看上去极其狼狈。
宋明稚停顿片刻,担忧道:“这位大人身上的伤……”
慕厌舟不禁蹙眉:“伤?”
经宋明稚这么一提醒,慕厌舟终于后知后觉地将视线落在了那名官员的脸上,接着叫来郎中为他处理身上的伤口。与此同时,其他人已收到消息,聚到了前院。
宋明稚一眼便在人群中,看到了当日自己在花厅中看到的那两名官员——他们一个来自州县,一个来自户部。两个虽都是严元博一党的人,但明面上却没有什么太大的交集。此时,正咬牙与对方交换着眼神,脸上写满了惊慌。
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
自己找来的刺客竟然会死在侍从们的手中!
“还请齐王殿下明察啊!”遇刺的官员惊魂未定,此时还在继续道,“殿下刚说要将此事报给圣上,就有人动手行刺,这分明是不将您还有圣上放在眼里!”
慕厌舟抿了抿唇,脸色有些难看:“此言有理。”
听到这里,那个随慕厌舟一起来到这里的户部员外郎,终于忍不住开口:“殿下,依下官所见,不如先查清楚此事,等将这一切搞清楚之后,再上报给圣上?这样呃,也会显得殿下手段,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