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有江曜在身边的玄师,很鲜活。
水月门中的空间很大,除了供人居住的亭台楼阁以外还有自然景观,山川草木皆如外界一般锦绣如画。
江曜也不知道自己是循着那道若有若无的感应跑了多久,终于在一处山清水秀之地看到了一抹突兀的艳红。
他小心翼翼地走上前,但还没靠近,却见那人突然转过了身,声音中带着些讶异:
“小曜?”
“是我。”江曜走上前,看着面前隆起的土包,眼神也不由得有些黯然。
“你怎么来了?”玄师看着江曜朝着自己走来,也难免有些疑惑。
“我来……看看雪师伯。”江曜走到那隆起的土包前,然后虔诚地行了一个大礼。
对于宁岚雪,他是尊敬远大于其他任何的情绪,因此行礼之间也是肃穆异常,让人能见其真诚。
见状,玄师眼神闪了闪,等到江曜起身,好久之后,这才轻叹一声:“你都知道了?”
“嗯。”江曜也不避讳,轻轻点了点头,“梦师伯都告诉我了。”
他朝着玄师的方向看去,但脑袋却突然一沉,目中一阵眼花缭乱,一个趔趄,险些摔倒,所幸玄师眼疾手快,一把将其扶住。
“梦大哥给你灌酒了?”他早先便感觉江曜的气息有点不对劲,身上似乎还带着淡淡的酒香,如今看来果然如他所想。
“没事,一点点……”江曜心虚地站直身子,但还是有些不由自主地摇晃。
梦吟沧给他的酒后劲极大,之前他全身心放在寻找玄师上,运转灵力来还不觉得,如今松懈下来,到是确实头晕目眩,就连脸也烧了起来。
见状,玄师也是有些啼笑皆非。他看向那浅浅的坟冢,蹲下身子,艳红色的衣袖拂过,留下一束江曜叫不出名字的花束。
“先回去吧。”随后,他站起身,对着有点站不稳的江曜无奈道。
江曜点点头,正欲行动,却突然感觉身子一轻,紧接着便是一阵天选地转,一下子腾空而起。
“师……师父……?!”他赶紧抓紧玄师的衣襟,感觉烈酒似乎将自己的脑子搅成了一团浆糊。
“别乱动。”玄师带着些无奈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站都站不稳了,还想逞强呢?”
梦吟沧的酒威力他知道,江曜不胜酒力,能撑着来见他已是不易,再让他回去,玄师生怕这小家伙倒在半路。
“我没醉……”江曜轻咳一声,不好意思地别过脑袋,却感觉自己的脸似乎热度又提高了几分。
“好,你没醉。”玄师的声音中似乎带上了几分戏谑之色,
“醉鬼都这么说。”
“我真没有……”江曜有些无力地辩白道。
但他这话实在是有些没有说服力,毕竟他现在一张脸红得发烫,就连眸光也带上了些迷离的水色。
但江曜知道,自己的意识可是清醒得很。
玄师的速度很快,几个起落之间,江曜似乎便已经看见远方出现了楼阁影影绰绰的影子。
玄师落在了一处他未曾见过的院内,推开门,屋内是一间装饰古朴雅致的房间。
江曜挣扎着想下地,玄师无奈地将他放下,正欲转身,却突然被抓住了衣摆。
他回过头,却见江曜双颊绯红,眼神懵懂地看向自己:
“师父,你去哪?”
“我去给你弄点醒酒汤。”玄师轻叹口气,看向江曜的眼神中满是无奈之色。
他拍了拍江曜的脑袋,示意他松手,谁知,江曜的手却一下子攥得更紧。
“等等……”他含糊不清地喊了一声,想要起身,但昏昏沉沉的大脑却让他的身体没法做出与之相应的动作。
“小心点!”江曜一个扑腾差点掉到床下,得亏玄师眼疾手快给他接住,才没让他的脑袋和地板来个亲密接触。
“小家伙,别闹了。”见江曜还是抓着自己不肯放手,玄师不由得有些好笑。
梦吟沧是个无酒不欢的性子,玄师跟他处得久了倒是习惯,但江曜自小被他带在身边,基本上没沾过酒,遇上梦吟沧的陈年佳酿,没有一杯倒都已经算是不错。
梦吟沧做事向来有些随性,玄师之前也只是要突然离开所以才让他照看着,倒也没真的指望他在这短时间内教江曜些什么,估计是江曜好奇一问,梦吟沧就都给他说了。
对于自己的过去,玄师倒没什么想避讳的。过去他藏着掖着,不过是不想过早地将江曜卷入纷争之中。如今既然江曜想知道,那他也没必要隐瞒。
“你这小家伙到底喝了多少酒?”见江曜整个人都有些迷迷糊糊的样子,玄师也停下脚步,靠着床头坐下。
“两三碗吧……”江曜撑着脑袋爬起来,轻轻甩了甩头,这才感觉视野清晰了不少。
“我下次跟他说说,让他别灌你酒。”玄师轻叹口气,看着江曜难得露怯的模样倒是有些啼笑皆非。
“其实也没那么严重……”江曜承认自己喝酒似乎是有些上脸,但现在也只是有些头晕,意识倒也不至于断片。
至少他还知道自己今天找玄师是为了什么。
不过……他伸出手敲了敲脑袋,现在酒劲上来让他的脑中涌上一波接一波的困意,有些难以集中精神。
“困就先睡会。”玄师也知道梦吟沧那酒的威力,伸手拍了拍江曜的脑袋。
“不……”江曜运转起灵力,强行把那点躁动的酒意给压了下去,俊秀的眉头微微蹙起,抬眼看向玄师,
“师父,我……”
“怎么了?”玄师见他这副模样,本来还想离开,如今也不得不驻了足。
“我有话想跟你说……”江曜的目光不自觉地看向别处,有些踌躇地开口。
“又怎么了?”玄师还当他是酒醉后说胡话,不禁有些失笑。
但玄师一开口,江曜却突然有些无言。先前梦吟沧与他谈及那些事情的时候,他脑中似乎有千言万语掠过,但如今玄师就在自己面前,他反而不知为何犹豫了起来。
“梦师伯他……把雪师伯的事情告诉我了……”江曜了思绪,小声开口。
“我知道。”玄师点点头,早在江曜出现在他身边的时候,他就猜到了。
“不仅如此,还有玄家。”江曜眉头轻皱,有些踌躇地开口,
“以及……玄初华。”
话音刚落,刚刚脸上还带着些笑意的玄师突然愣在了原地。
江曜没有再说话,而玄师背对着他,久久没有动作,好半天,这才低笑了一声,
“你师伯告诉你了多少?”
“你又想……与我说什么?”
玄师觉得自己应该借故离开。
他其实不太喜欢和人讨论这个话题,哪怕是梦吟沧和宁岚月,偶尔跟他提及这些也是一掠而过,不会深入。
他知道要消灭幽荧,他们迟早要和玄初华对上,就凭着他们这个相同的姓氏,江曜怀疑一些东西也无可厚非。
他不排斥江曜知道他的过去,但也不代表他能和江曜在这个话题上谈笑风生。
不,应该说,正因为这是江曜,所以他才格外地不想去面对,甚至生了几分逃离的念头。
但是他却又忍不住想去询问。
虽然,话一出口的瞬间,他就有些后悔了。
在江曜看不见的地方,玄师狭长的眼中闪过无数复杂的情愫。
其实他不在乎的,无论是谁,他都不想在乎,不该在乎,也没必要在乎。
世人赞颂他又怎样,憎恶他又怎样,他既然选择了自己的道路,那就该走到底。
他也早该习惯自己一个人。
屋内一下子陷入沉寂,江曜没有说话,玄师也,不想再度开口。
若放在往常,玄师恐怕已经转过头和他调笑几句,然后将这个话题直接揭过,但是此刻他却突然有些不想转身。
他不想在江曜那双澄澈的眸子里看见其他的情绪。
“我不知道。”半晌,江曜有些低沉的声音才在他身后响起,
“有些话……我也不知道该不该说。”
就算是带着些酒意,他也觉得他想说的东西实在是有些逾矩。
“是吗?”然而闻言,玄师的身体却突然微微一僵,声音恢复了平静,嘴角的笑容却不知不觉带了些凉意,
“其实也没什么,我……”他微微侧过头,笑容仅仅是碎裂了一瞬,就如古井一般恢复成了毫无波澜的模样,他轻笑一声,正准备笑着转移话题,却听见江曜的声音再度响起。
“我很难受。”江曜缓缓说着,带着几分醉意,但声音听上去偏偏就无比认真,
“你背负了那么多东西。”
“但是我什么都做不了。”
“你……”意料之外的回答让玄师整个人都难得有些呆愣,他缓缓转过头,却见江曜低垂着头,似乎有些低落。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灌了酒的缘故,江曜感觉自己的心跳有点快,脑中明明很清醒,却总有些孤注一掷地疯狂冲动。
“我想,如果我能早出生几百年就好了。”他突然抬起头,晶亮的眸子直直看向玄师,
“我想,如果你在遇到那些事情的时候,身边有我就好了。”
这样的话,是不是玄师偶尔觉得累的时候,还能有个落脚之处呢,他苦笑着扬起了嘴角,
“我不想你难过。”
但我觉得我好像没有那个资格。最后一句话他最终还是没敢说出来。
他说完,似乎是冷静了一些,低下头,恰好和玄师复杂的目光错开。
他不再开口,玄师也有些无言。二人沉默良久,最终还是玄师先开了口:
“小家伙,其实我也没有……”
他其实也没有很难受。
那些都是他必须要做的事。
他只是做了“正确”的事情而已,没什么好值得难过的。
对于玄师来说,他只有要做的事,没有想做的事。
他没有自己的欲望,就像一个空洞,一个按部就班的机器,表面看上去与常人无异,但内里却是他早已给自己设置好的,既定的程序。
他就该按照那样的路去走,不能偏离。
该是这样的。
“你有的,师父。”但是江曜却有些固执地开口,
“你再怎么强大,也是人啊。”
烛照说,喜怒哀乐这样的情绪,是他作为生灵创造者也无法操控的东西。
这也是生灵不同于死物的标志之一。
梦吟沧的话也好,他自己的直觉也好,都彰显着一件事——玄师刚刚的话只是在宽慰他。
他能感觉到,现在的玄师看上去一切如常,那是因为幽荧尚存,支撑他的还有责任,还有责任下的执念。那等到执念完成之后呢?
一个空洞的空壳,又还能保持原样多久。
“师父,你想过以后吗?”见玄师沉默无言,江曜突然又开口问道。
玄师的眉头微微蹙起,但还没开口,却听见江曜有些自嘲地低笑一声,
“其实师父,你不说我也知道,无非是解决幽荧之乱,让大陆重归安宁,对吗?”
“那再之后呢,解决掉幽荧之后呢?”说完他没给玄师思考的机会,紧接着又问道。
“幽荧还有玄初华为祸大陆多年,就算身死,之后还会有许多事情要处。”玄师轻叹口气,难得有些慌乱地搪塞他道。
他知道江曜想说什么,但有些事情他其实不太想去正面回答。
私欲,感情,那都是现在的他无法去考虑的事情。这些东西被他丢弃得太久,早就成了一种习惯。
“那你呢?”然而,江曜却依旧有些穷追不舍地问道。
不为大陆,不为苍生,只为你自己呢?
江曜问他。
他其实也不是没有看出玄师的抗拒,但他知道,很多东西今日不说,之后或许便再也找不到这样的机会。
反正玄师也不会怪他,或许正如梦吟沧所说,就将这算是他作为晚辈的一些小小任性吧。
这是江曜第二次问他这个问题。
第一次问他的时候,他们还在西域。不过那时江曜问的是玄师和自己的未来,现在却变成了单独他一个人。
那时候玄师搪塞了过去,但如今,江曜似乎并不想让他逃避。
他轻轻叹了口气,开口道:“这不重要。”
“如果大陆能够恢复安定,百姓安居乐业,那我其实也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小曜,你明白吗?”
他不得已将话说得重了些,但江曜听着却也明白,这话玄师其实也并没有说错。
无欲无求的时间久了,便也成为了局外人。
没有想要的东西,也就没有愿望实现与落空时那种纯粹的喜悦与愤怒和悲伤,久而久之,便渐渐被磨平了情绪,越发智的同时,也渐渐开始与世隔绝。
执念的事已经完成,牵挂的人都获得了幸福,那么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似乎也就没有什么活下去的意义,好像就只用静静地等待着时光的流逝,然后走向终结。
玄师在拒绝他。
江曜能感觉到,他在刻意将事实放在了自己面前,用有些残酷的话语在告诉他,事情就是江曜所想的那样。
但玄师并不想要改变,所以他才在用这话委婉地提醒自己。
“小曜,人在面对强大的对手时,无论他带着怎样的觉悟,都总也会恐惧,会动摇,哪怕不为自己,也会为了伙伴,亲人。”他轻叹口气,接着开口道,
“但我不会。”
人的情绪和信念是一柄双刃剑,拥有信念的人往往会比常人具有更强的行动力,但在一些负面情绪的感染下,信念一旦破灭,那么他受到的打击也会是无与伦比的。
就像当年宁岚雪的死让宁岚月一度陷入崩溃,但玄师却连一滴眼泪都未曾落下一样。
他甚至连犹豫都仅仅只有那么一瞬间。
但也正是如此,他才能抓住机会将幽荧重创,甚至只差一点就将其彻底击溃。
说完这句话,玄师便不再开口,他看着江曜愣住的模样,应该也是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好了,你休息吧。”他扬了扬嘴角,恢复成平常的模样,轻轻拍了拍江曜的脑袋。
然而,当他站起身,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刚刚还一言不发的江曜却突然捉住了他的手腕。
“师父……”青年突然抬起头,面上还带着些红晕,但眼神却显得格外认真,
“你别走,好不好。”
他握住玄师手腕的手用了些力,甚至让玄师感觉到了些许的疼痛。
他像是做出了什么痛苦的决定一般,看向玄师的眼神中甚至带上了些许哀求之色。
很明显,他不是在说现在。
“如果我不得不走呢。”他露出一抹无奈的微笑,手指搭在江曜的手上,最终还是没狠下心将那只手掰开。
“那我……等你回来。”手腕处的力道松了松,紧接着响起的是江曜带着些自嘲和苦涩的声音。
屋内突然再度陷入沉寂。
不知名的悸动沿着胸口一圈一圈地缓缓晕开,心脏每跳动一下,似乎都踩在了涂满了蜜糖与毒药的锋利刀尖上,疼痛,苦涩,却又带着淡得几乎看不清的,隐隐的欢喜。
他不能再继续回应下去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让玄师甚至生出了几分想逃离的念头。
“小曜,你不该等我。”他听见自己开口,声音毫无波澜。
他转过头看向江曜,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笑容,但眼神却如同被冰封的湖面一般,平静而无波,
“你有自己的路。”
“可是……”江曜皱紧眉头,还想说些什么,却听见玄师冷静的声音再度响起,
“等不到的。”
他开口,转而又低笑一声,轻轻抽出手腕,站起身。
“等不到我也会等。”谁知,江曜低低的声音却再度从身后响起,
“直到您回来为止。”
说完,他便陷入了沉默,就如同被投入湖面的石子,扑通一声后便没了动静。
玄师的身体在他开口后便停在了原地,江曜看见他半隐在宽大袍袖下的指尖微微蜷曲了一下,紧接着便听见一声叹息:
“小曜,我们只是师徒。”
玄师半侧过脸,轻声开口。
此言一出,江曜原本还带着几分浅浅希冀的眼睛一下子瞪大,心中咯噔一声巨响,脑中传来阵阵嗡鸣声,就连伸出的手也僵在了原地。
玄师刚刚在说什么?
他平复着自己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心跳,努力让表情保持镇定,但还是无法控制自己脸上露出些不可抑制的惶恐之色。
玄师知道了?他组织着语言,似乎想要为自己辩解,但还没开口,却听见玄师再度开口道:
“你这辈子还很长,不必为了我搭上自己的未来。”
“小曜,别做傻事。”
“我……”江曜闻言一怔,但反应过来之后,终于轻轻松了口气。
玄师似乎并没有想到那方面去。他有些庆幸。但同时,他却又不免带了些微妙的遗憾之感。
江曜低笑一声,摇了摇头,“师父,我也会有我想做的事。”
“就如同,我阻止不了你一样。”
他嘴角扬了扬,也说不清自己心中到底是何种滋味。
玄师的眸光闪了闪,似乎有些讶异,但江曜却难得执着地和他对视,最后甚至是玄师带着些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他让人给你取醒酒汤。”他开口,然后便想要朝着门口的方向走去。
“师父。”只是,江曜却再次叫住了他,
“你不信我。”他有些自嘲地开口。
“我信。”玄师回过头,满是无奈,又好气又好笑地开口。
也不知道小徒弟今天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话语间竟有些咄咄逼人的味道。
就算将一切都归咎于醉酒,但即使如此,江曜今日其实着实是有些逾矩了。
就像他说的,他们是师徒,但也终究只是师徒,哪有徒弟管到师父头上来的。
虽然他和江曜相处一向随性,倒也无所谓师徒之别,但江曜总归也是晚辈。很多话着实是暧昧了些,不似师徒,倒像是……道侣?
最初冒出这样的念头时,玄师着实是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但偏生江曜却无比正经,让他一度觉得自己是不是走神会错了他的意思。
但江曜之后的话却又证实了那并不是他的错觉。
真是,世上怎么会有徒弟跟师父这样说话的。他在心中叹了口气,却又只道是自己对他过于纵容了。
不过也罢,到底他也只有这一个徒弟。
他摇了摇头,想着之后跟梦吟沧说一声,让他注意着别再灌江曜烈酒。自家小徒弟其他都好,但就是喝醉了似乎会有些上头。
然而,还没等他真的迈出脚步,却又听见背后传来一道闷闷不乐的声音:“你不信。”
他刚要踏出的脚步顿在了原地,转过头,却看见江曜赤红着脸,撑在床边,耷拉着脸,眼神甚至连焦距都快没了。
江曜也不知道梦吟沧的酒到底是从哪里找来的,不过是小小几碗,竟然让他连用灵力都快压制不住,眼皮子一个劲打转。
他摇摇头,似乎想让自己清醒一些,抬起头,迷迷糊糊之间却见一个红色的影子朝自己一步一步走来。
“师……师父……?”
他努力睁开眼睛想要认清楚来人,却只听见玄师的一声低笑,
“我不跟醉鬼计较。”
“我没……”江曜含糊不清地开口,却又觉得自己现在的状态似乎没什么说服力,只能咬了咬下唇,任凭玄师将自己的身体摆正放好,
“就当我是醉了吧。”
他的声音几乎要小到听不见。
他感觉一双带着些凉意的手将自己的额发拂开,紧接着便是一个瓷碗放到了自己嘴边。
温热的液体流入嘴里,酸辣的气味沿着味蕾散开,味觉的刺激之下让江曜的大脑清醒了几分,而抬眼却撞入玄师那双盈满无奈的好看眼眸。
“还说没醉。”玄师将空碗放在床头,顺手给江曜擦了擦嘴角,
“净说些胡话。”
“我……”
他真没有……江曜有些语塞。
他承认自己刚刚的确是带了些冲动,但他说的话还真没有一点违心之言。
他偷偷瞄了一眼玄师,但旋即又将目光收回,带着些踌躇地开口道:“没事,师父您先去忙吧。”
“现在又要我走了?”玄师有些好笑地反问他。
“您还有其他事情要办吧?”江曜微皱着眉头问道。
“你想我走?”然而,玄师却答非所问,反而有些戏谑地笑道。
江曜咂了咂嘴,本想点头,但声音却先于动作发了出来:
“不想。”他听见自己耿直地开口。
哦豁。江曜心头一紧,有些紧张地抬眼看向玄师,却见他嘴角露出一抹“果然如此”的微笑。
“睡吧。”他拍了拍江曜的脑袋。
江曜和困意抗衡着,本来还有些失落地闭上了眼睛,却突然又听见熟悉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响起:“小曜,我没法答应你以后。”
“但是现在,我不会走。”
微凉的手扶着自己躺下,江曜下意识地靠向那个让他安心的气息,意识模糊之间,似乎听见一声极低的叹息。
这一觉,江曜就睡到了第二日日上三竿之时。
阳光透过窗棂照到室内,江曜缓缓睁开眼睛,打了个哈欠,眼前的视野还没有清晰,却突然感觉手上的触感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温热的感觉不像是床铺上的布料,倒像是……
他猛地瞪大眼睛,眼前有些突兀地撞进一片赤红。
“小家伙,醒了就起来。”玄师的声音近在咫尺,江曜还有些茫然的视线一点一点往下移动,看见搭载玄师腰间的手时,瞬间像是碰到烫手山芋一般一下子将手给缩了回来。
“不是,那个……师父,你怎么在这,哈哈……哎哟……”他的脸一下子红得跟快要滴出血似的,下意识地想要起身,脑袋却“咚”地一声撞到床架上,让他眼前冒出一阵金星。
“嘶……”江曜摸着脑袋上被撞到的那一块地方,疼得龇牙咧嘴。
“这是我的房间。”玄师看着面容因为疼痛而扭曲变形,显得有些滑稽的江曜,无奈地伸出手在他脑后揉了揉,
“让你起床,没让你起身。”
“不是,师父,你……您怎么会在……我旁边?!”
他记得他失去意识之前玄师明明是守在他床边的,怎么一觉醒来就……
他还有些摸不着头脑,但玄师身上的冷香也一个劲地往他鼻子里钻,莹白的手腕在他面前晃荡,看得他身体一僵,下意识地咽了一口唾沫。
他突然往背后靠了靠,身体抵上了冰冷的墙壁。
背后传来的冰凉终于让他有些躁动的心平静下去几分。他看向玄师,眼中却带着些莫名的惶恐。
梦吟沧和宁岚月估计也想不到会发生这么奇葩的事情,给他们准备的床也都是单人床,虽然也不小,但躺下两个大男人也实在是有些勉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