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初华……”
“哎哟,帝尊您果然睡糊涂了。”宋天音一拍脑门,有些懊恼地开口,
“您忘了吗,先前和幽荧大战的时候您不小心遭了他的道,到现在已经昏迷好几天了,毕月尊者一直在照看您,前不久才离开的。”
“那幽荧和玄初华……”被他们这么一说,玄师脑海中终于出现些模模糊糊的记忆来,但还是忍不住追问了一句。
“幽荧已经死透了啊。”宋天音眨巴眨巴眼睛,说到这个,语气中也难免带了些欣喜,
“玄初华也已经被我们抓住了。”
“不是帝尊您自己说的,等您醒了,就对玄初华进行审判吗?”
“审判……玄初华……”玄师扶着额头,脑海中零零碎碎的记忆渐渐拼凑成形。
好像……还真有这回事?
他看了看周围的人群,一切似乎都很正常,但他又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劲。
思忖间,四周又是一片嘈杂。他顺着众人的簇拥绕过熟悉的楼阁,长长的石阶尽头是耸立的庄严高台。倚靠着华贵威严的交椅坐下,玄师还没开口,便听见一阵叮叮当当的铁链碰撞声响起。
两个面无表情的灵士押着一名衣衫褴褛,面目狰狞的黑衣人到了台前,按住他的肩膀强行让他硬生生地跪了下去。
紧接着,结成一绺一绺的乱发被拽住向后扯,迫使那人露出一张满是脏污的脸来。
虽然狼狈不堪,但那人脸上却没有丝毫惧意,反而目光如电一般,直直投向坐在最高位的玄师,眼中除了恶意与嘲讽之外,甚至还有几分不屑之意。
那张脸玄师无比熟悉,正是他刚刚才在梦中见过的玄初华。只是,如今的情势倒是和梦中截然不同,二人的地位完全倒转了过来,原本高高在上的那个反而沦为了受人白眼的阶下囚。
“玄初华,你可知罪!”
玄师还未开口,但座下的一名灵士却突然厉喝道。
他声音有些大,又混合了灵力,听得场内人都是表情肃穆,眉头紧锁。
然而,场内中央,那人灵力锁定的对象此时却是面无波澜,反而毫不畏惧地看向刚刚开口的那灵士,嘴角挂上一丝冷笑,
“我?我何罪之有?”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似的,喉咙里传出一阵笑声。一旁的灵士上前想要阻止,却只见一股不知从何处而来的灵力猛然从他身上炸裂开来,将那两名灵士一下子震倒在地。
尘烟扬起,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场内的灵士一下子紧张了起来,不少人都一下子站起了身,表情警惕,身上灵力涌动,生怕再出什么意外。
然而台上的玄师表情还是那般平静,只是轻轻动了动手指,紧接着便听见一阵金属碰撞的声音接连响起。
“哈哈哈哈,咳咳,哈哈,哈哈哈哈哈……”烟尘缓缓散去,高台中央的人影依旧站立着,但身上刚刚汇聚起的灵力已经消散殆尽。
漆黑的锁链深深地镶嵌进他的皮肉里,将他的身体勒出一个诡异扭曲的形状。
“玄初华,有罪者罚当其罪。”垂下眼帘,玄师的声音却异常冷静,他抬起头看着最中央的玄初华,眼里甚至没有一丝波澜,
“我不想伤你。”
殷红的鲜血浸透黑色的衣衫,顺着苍白的脚踝淌落在深色的地板上,玄初华猛然抬头,正对上玄师那双古井无波,无情得让人心惊的眼眸。
“哈哈哈,哈哈哈,不想伤我?”
“ 玄霖澈,你可真好笑。”玄初华手攥紧成了拳头,目光如利剑一般刺向坐在首位的玄师。
他大笑起来,笑得浑身颤抖,铁链被晃动撞击,发出一片哗哗的声响。
“你的一切都该是我的。你的位置,你的地位,你夺走了我的一切,到头来却说不想伤我?”
“我如今这般模样,可不都是拜你所赐,你到底在这假惺惺给谁看?”
“放肆!”玄师还没说话,底下倒是有人先坐不住了,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这样和帝尊说话?”一名看上去年纪不大的灵士拍案而起,一双眼睛死死瞪着狼狈不堪的玄初华。
“你又算什么东西?”然而,玄初华却只是斜着朝他瞥过去一眼,明明满身尘埃,被踩进了淤泥里,但表情却极尽傲慢,仿佛自己并非身陷囹圄,还是曾经的那个上位者一般,高高在上,
“我和义弟说话,哪轮得到上不得台面的玩意来插嘴?”
“你……”那人被玄初华一句话噎得面色铁青,表情一阵变幻,但半天都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眼前之人和帝尊的关系在荧烛大陆早已是公开的秘密,但这么多年来从未有人敢将此事摆上明面。
毕竟这样的一个血债累累死不足惜的魔头,哪怕是和帝尊同时提起,对于那位来说都是一种亵渎。
和玄初华的关系对于玄师,甚至是玄家来说,都是一个不可抹去的污点。
他有些惴惴不安地转过头,远远地朝着坐在首位的红衣人看上一眼,生怕在那人脸上看见一丝怒意。
所幸玄师依旧面色平静,只是对着那人轻轻摇了摇头,让他先行退下。
“玄初华。”他看着表情狰狞的玄初华,轻叹口气,
“不杀无辜,不失有罪。当年的事情的确是我的错,但你不该……”
说到这,他眼中的冷静终于破开了一道裂缝,但只持续了一瞬间,就又变回了那一潭死水,
“你不该和幽荧同流合污,让大陆生灵涂炭。”
他亏欠了玄初华很多,若是玄初华想找他讨回来,他都会尽力补偿。
甚至到了后来,他早已不需要家主的身份来维持他的威严,大陆上多得是灵士愿意听他号令,共同对抗幽荧,所以玄家的家主身份他也早就可以还给他。
但是玄初华却加入了幽荧的麾下,在他们决裂之后。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现在倒又教训起我来了?”玄师语气中带上了些微的叹息之意,然而闻言,玄初华却依旧只是大笑,
“我的好义弟,你可别忘了,要说杀人如麻草芥人命,和她比起来,我可算不上什么。”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般,玄初华笑得浑身颤抖,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高台上的玄师,目光怨毒,但嘴角却挂着一抹仿佛嘲弄的笑。
玄初华话一出口的瞬间,高台上的玄师心中立刻闪过一丝浓重的不安,但他只来得及轻蹙起眉头,却又见两名灵士押着一名白衣女子出现在了高台上。
“帝尊。”那二人抬首,对着玄师开口道,“叛徒宁岚雪带到。”
话音刚落,和玄初华一样,同样被铁链束缚住的白衣女子轻轻抬起头,露出一张清丽绝尘的美丽面容来。
她没有说话,只是看了最高处的玄师一眼,而后便垂下了眼帘,嘴角的笑容变隐隐带上了些悲戚之意。
在对上那双美眸的瞬间,玄师骤然握紧了刻着精致雕花的交椅扶手,手上青筋暴起,就连身子也僵在了原地。
第310章 小爷师父的一些回忆
不对劲。看到这女子的一瞬间,玄师脑中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不对劲。
宁岚雪不该出现在这里。
他脑中直觉般地出现这这样一个念头,但还没来得及细想,脑中却传来一阵眩晕之感。
“帝尊!”他仿佛听见有人在叫他,回过神来,这才见全场的目光都已经汇聚在了他的身上。
而一道道如锥的目光中,玄初华显然是最锋利的那一道。
“审判啊,玄霖澈,你怎么不说话了?”
玄师突如其来的沉默似乎成了他终于握住的把柄,让他整个人激动得面色发红,眼中不断闪烁着疯狂的色彩。
“她手上的人命,可比我多得多吧?”
他直接用上了质问的语气。视线在玄师脸上不断游走着,笑容张狂,似乎玄师刚刚不经意间变换的表情让他十分受用。
玄师的面色终于带上了几分阴沉。他表情凝重,手指轻轻摩挲着凹凸不平的扶手,眉头也皱了起来。
宁岚雪怎么会在这里,她明明……
细细碎碎的画面在他脑中飞快闪过,但玄师却来不及捕捉,只是在恍惚之中好像似乎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他似乎看见冲天的火光中宁岚雪对着他露出一个平静的微笑,而自己脸上的表情却是无比震惊和惶恐。
零散的记忆一闪而逝,让玄师来不及认真思索,他只能确定一个事实——宁岚雪先前为幽荧所操控时,的确欠下了桩桩血债。
需要以血偿还的血债。
但是,并非本心做出的孽,真的需要她来偿还吗?
各种思绪再玄师脑海中闪过。然而,他的意识还没从昏昏沉沉的状态中清醒过来,却听见台下突然传来一声轻唤。
“小澈。”
宁岚雪轻轻抬起头凝望着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冲着他摇了摇头,
一瞬间,纷乱的记忆终于拼凑成了一个完整的模样。
是了,是他亲手将宁岚雪抓回来的。
所以也该是他亲口给她定罪。
“小澈,错就是错。”宁岚雪的声音也在此刻响起,和玄师记忆中的一样恬淡温柔。
她抬起头,对着他露出一个浅浅笑容来,“你不该为我犹豫。”
“请帝尊审判。”她伏下身子,语气决绝地开口道。
闻言,玄师面色一寒,才松开的眉头刚重新皱起来,却见场内的所有灵士便像是得到了什么指令一般,突然在一瞬间猛然看向自己。
“请帝尊审判。”整齐划一的声音突然响起,冰冷而又机械,不带一丝的感情。
场中,除了下方的玄初华和宁岚雪外,所有的灵士都像是失了魂一般,目光呆滞,表情僵硬,毫无生气的目光投射在玄师身上,而口中的声音竟是出奇地一致:
“请帝尊审判。”
就好像是被上好发条的机器一般,场内的上万名灵士齐刷刷地站了起来。
“请帝尊审判。”和刚才一模一样的呆板声音再次响起,所有人朝着玄师所在的高台迈进一步,跟死物一样的冰冷目光看得人毛骨悚然。
“请帝尊审判。”听得人心惊肉跳的冰冷声音再度响起。而高台上的玄师看着台下离自己越来越近的人群,惊觉事情不对的同时,却有惊愕地发现,自己好似失去了行动的能力。
无法运转灵力,无法起身,甚至就连开口都做不到,只能看着那一群似乎失了魂的熟悉面孔离自己越来越近。
“请帝尊审判。”台下的人群还在不断逼近,不过此时他们距离玄师虽然还有一段距离,但玄师却感觉他们的声音似乎就在耳边不断的回响着,一遍又一遍地加重“审判”二字。
识海中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玄师控制不住地倒抽一口凉气,紧接着脑海中便不断地浮现出一些画面来。
是宁岚雪。
他看见白衣女子抬手间便召唤出无数傀儡,如蝗虫一般涌向中域的各座城池。
他听见城内传来的哀嚎与惨叫,他听见孩子尖锐刺耳的恐惧哭声,然后又戛然而止。
他甚至能闻到空气中传来的血腥味,看见地上散落的断臂残肢。
他看见了地狱。
宁岚雪有罪。
无论是否出于自愿,但的确是她让中域血流成河,民不聊生。不知有多少平民百姓因为她而失去至亲,颠沛流离,那些无法以量计的血与泪,是玄师绝不可能视而不见的东西。
但随即,另外的一段段记忆也紧跟着浮现在了他的眼前。
也是宁岚雪。
他看见自己和宁岚雪的初遇。那时候他们修为都不高,没什么名气,大陆还不似现在这般有他们的约束,上层家族中欺男霸女,为祸一方的并不少。他和梦吟沧看不惯,坏了不少人的好事,后来终于被几个平日里狼狈为奸的家族盯上。
那几个家族中有执政家族,直接关了城门,说是掘地三尺也要将他们搜出来。
宁岚雪便是其中一个家族的人。
也是她帮助梦吟沧和自己藏匿,躲过了几大家族的搜捕,而作为交换,他和梦吟沧要将她和宁岚月带离那个地方。
宁岚雪很好。
梦吟沧性子直,打起架来不要命,当初只有他们两个人时多的是梦吟沧满身是血,奄奄一息,却对着急得团团转的他无所谓地笑笑,说自己没事,让他别着急的时候。但自从宁岚雪和宁岚月加入他们之后,这样的情况便几乎不再有。
宁家姐妹性子都静,不急不躁,也不爱争抢。但那时宁岚月因为灵喾的原因不便战斗,也算是他们保护的对象,但一手炼药术却成了他们能没有后顾之忧的倚仗。
而他和梦吟沧喜欢冲在前面,那宁岚雪就呆在后方,替他们挡住那些防不胜防的暗箭冷枪。
他看着他们四人一同出生入死,从名不见经传一步一步走上大陆顶峰。他看着他们一点一点触及大陆的真相,看着荧烛大陆从一潭死水掀起万丈波澜。
画面最后定格在宁岚月替她挡下牵丝蛊的一幕。
那在他记忆深处不敢翻看的一幕幕不断地提醒着他,若不是宁岚月替他挡下了牵丝蛊。否则,现在跪在台下的,应该是他自己。
他怎么下得去手?
与宁岚雪的过去如走马灯一般在他眼前不断闪烁,而睁开双眼却又是一张张高喊着审判的麻木脸庞,过去和现实不断交织,仿佛编织成了一张无形的巨网,将他牢牢包裹在其中,挣扎不得。
而当他不经意间垂下头,却又对上了玄初华的双眼。
如今场内混乱,但玄初华偏偏又安静了下来。混乱的大脑已经无法支撑玄师去思索玄初华的异常,因为看见那人的瞬间,许许多多他本来以为已经忘却的记忆又一下子从记忆深处冒了出来。
其实最初的时候,他和玄初华也并非是像如今这般两看相厌。
他刚被玄景安收养的时候,玄家上下的闲话并不少。那时候玄初华对他虽然也总是冷着一张脸,却会在其他人议论甚至羞辱他的时候突然冒出来替他解围,完事之后又头也不回地离开,还要强行解释说自己并非为他而来。
他会耷拉着一张不耐烦的脸莫名其妙地出现在玄师的住处,塞给他他寻了好久的器谱后又离开,问起来只说是玄景安给他送来的,但玄师之后也才后知后觉,若真是玄景安的意思,又何必让他亲自来送。
而玄初华拜托他的第一件,也是唯一一件事情,便是玄家的家主之位。
而他答应了玄初华,却又在最后的时候反悔。他尤记得那天玄初华的表情由震惊到愤怒再到绝望,哪怕他一再表明自己只是需要借这个身份来汇集大陆的力量来对抗未来可能会出现的浩劫,等一切尘埃落定便不会再贪恋这个位置,但玄初华却一反常态地变得歇斯底里,甚至险些和他大打出手。
其实最开始的时候,偶尔他也会想,玄初华那样的人为什么会如此短视,仅仅因为一个家主的位置便误入歧途,但后来他才惊觉,他又有什么资格去高高在上地批判?从小就在为之奋斗的目标,突然被自己这样一个外人抢去,心生不忿是人之常情,
更何况若不是他当年答应了玄初华,玄初华又怎会生出那些终究会破灭的希望?他给了玄初华希望,却又亲手将它毁灭,无论怎样,都是他背叛了玄初华才对。
玄初华说的没错,是他将玄初华逼成现在这样的。
纷纷扰扰的思绪如退潮一般散去,但睁开眼的玄师却明显不复之前的平静。他凝视着台下的玄初华,眼中各式各样的情绪不断闪烁着,却见沉默已久的玄初华突然再度抬起了头,嘴角扬起一抹讥诮的弧度:
“玄霖澈。”他轻唤,明明身处劣势,但反而更像是游刃有余的那个。
他抬起头,看向最高处的玄师,眼神突然变得无比漠然,
“你要杀死我们第二次吗?”
“哗啦——”此言一出,只听见一阵铁链碰撞的巨大声响,玄初华和宁岚雪身上的锁链骤然收紧,而同一个瞬间,只见玄师手上红光一闪,一个赤色的印记被他打入掌心,下一秒却见他的表情突然扭曲了一瞬,掌心处也传来一阵难闻的焦糊味来。
那是皮肉骤然遇到高温从而被炙烤而出的味道。
紧接着,玄师低下头看着自己被烧灼得不成样子的手心正传来一阵阵的剧痛,但躁动的内心终于奇迹般地平静了下来。
就在刚刚玄初华说出那句话的瞬间,他的心口突然传来一阵抽痛,脑海中又毫无征兆地涌入种种画面。
是玄初华和宁岚雪。
或者说,是死在他手上的玄初华和宁岚雪。
刚刚玄初华的话仿佛一语成谶,连带上过往的回忆也不断在他面前变换闪现着,连带着耳边的呼喊声也越来越大,而更奇怪的是,但凡他有了一丝动摇,其他的负面情绪就如同附骨之疽一般,争先恐后地涌了上来。
沉重的情绪如同一波比一波高涨的浪潮,卯足了力气要将他打翻,拖拽进无底的深海。
脱离了实力而直击人的精神,即使是玄师,也不得不承认这招有些高明。猝不及防之下,连他都险些着了道。
他眼前的一切都无比真实,而“玄初华”口中的话更是句句戳心,但是莫名其妙出现在眼前的画面想要强行让他失控,却反而露了端倪。
这里不是现实。
哪怕一开始伪装得再像,哪怕他的记忆或许都被迫发生了篡改,但是很多东西一旦被抓住了破绽,那么剩下来的种种违和便会一下子浮出水面,就像是有了裂纹的鸡蛋一般,一触即碎。
只是,在确认这一个事实后,仿佛是触发了什么禁忌,玄师脑中本就支离破碎的记忆更是一下子变得更加混乱,就连记忆中的一张张人脸都变得模糊而扭曲,而唯一不变的是一道道不怀好意的目光,冰冷扭曲,就像是隐匿起来伺机而动的毒蛇,只等他露出一丁点破绽便会将他置于死地。
就算是玄师再冷静,但作为人类,在面对着自己最不愿回首的过去时也很难做到无动于衷。不过将陷阱勘破的玄师却知道,既然这个地方想让他失控,那么他的情绪越是被挑动,情况对于他来说就越不利。
这种时候,唯有疼痛,才是让他快速恢复清醒,不让情绪彻底乱套的最好方法。
掌心传来的烧灼感还在持续增强,玄师深吸一口气,勉强恢复清明的眼神环顾向四周。
他现在的情况着实不太好,脑海中还在不时传来阵阵疼痛,各种繁杂的声音仿佛充斥在他的耳边,让他求不得片刻安宁。
冷汗顺着玄师精致的下颚不断滴落,甚至将艳红色的衣袍浸得跟刚从水中捞出来一样。
目前唯一的好消息是,环境里面的“人”似乎只是为了用作调动自己情绪之用,并不会真正地攻击自己。
这个幻境的难缠之处在于它似乎读取了自己的记忆,所拟态出的人和事都和他潜意识中的印象完全符合,这也是他最初未曾起疑心的由。而除此之外,它又为自己做出了一些记忆之外的虚假延伸,从而让自己的情绪更加混乱。
但是什么是真的,什么又是假的?耳边的各种声音还在不断地回荡。真实与虚幻交错间,玄师不知不觉皱紧了眉头。
自己所认为的虚假难道就是真正的虚假,自己所认为的真实难道就是真实的真实吗?他到底是谁,又身在何处?
玄师觉得自己现在似乎陷入了一个有些诡异的怪圈中,他知道这个幻境的目的是让他失去智,而脑海中不断翻腾的各种画面也在从另一个角度提醒着他,在这里待得越久,他的处境也就越危险。
玄师知道他要尽早离开,但找不到出去的途径,他越是想要离开,反而心中不安之下,倒是让他的精神又险些失守。
他该怎么办?紧紧蹙起眉头,玄师眼中的思绪快速闪动着。
他必须要尽快出去,因为……他抚上自己的前额,似乎想要从自己的直觉反应中找出自己真正的模样。
混乱的思绪停留在梦吟沧模糊的脸上,一瞬间,玄师突然睁开眼睛,手不知不觉攥紧成了拳头。
对,他必须尽快出去,因为幽荧未除,大陆即将面临浩劫。
他终于跟着自己的直觉找到些许真实的记忆,却发现天边似乎出现了一道正不断扩大的裂缝。
“果真如此。”
嘴角浮现出一抹浅笑。突然出现的异常让玄师心头终于生出了几分豁然开朗之感。正如他所想,幻境想用那些纷乱的情绪将他困在其中,那么或许当他想起真实,便是破局之法。
他强行忽略耳边传来的那些杂音,想要顺着刚刚的那点记忆思索下去,却突然又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嗤笑。
叮叮当当一阵接连不断的金属碰撞声响起,高台下的“玄初华”不知何时甩掉了身上缠绕的锁链,一步一步地走到了他的身边。
“唉,你是想离开吗?”他突然换上了一副十分轻快的语气,对着面色重归凝重的玄师调笑道。
“为什么要走呢?”他靠近了玄师,瞪大了眼睛,语气无辜。
玄师没有说话,只是盯着这个突然变了样子的“玄初华”,眼中隐隐带上了一些警惕。
“啊,我知道了。”只是,虽然玄师保持着沉默,但“玄初华”却突然有些开心地笑了起来,似乎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似的,歪了歪脑袋,盯着玄师自问自答道,
“还有人等着你去救呢,我说的对不对,我的帝尊。”
“阁下到底是什么人?”看着对面之人嬉皮笑脸的模样,玄师终于皱着眉头开口道。
“我?”伸出手指了指自己的脸,“玄初华”笑得无比开心,“要不你猜猜看?”
话音刚落,他的整个身子突然扭曲蠕动了起来,渐渐变成了另一个模样,“我可以是任何人。”
绝美出尘的清丽面容出现在玄师面前,刚刚变形而成的“宁岚雪”轻笑一声,伸出手抚平玄师紧锁的眉头,但抬手之间又变成了宋天音的模样,
“那么,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杏眼女子对着玄师露出一个娇俏的笑容,然后纤细的身子又开始扭曲变形,
“你是想要离开吗,玄霖澈?”
白皙的手托着腮,狭长的眼中闪过一丝促狭,波流转间是无边的魅色,红衣如火,那东西竟然又变成了玄师的模样,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将那人的变化尽收眼底,玄师如今的脸上满是冷漠。
他皱着眉头站起身,欲转身离去,不与与那人做更多的交流,但紧接着,他又听见自己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为什么一定要救他们呢?”
“玄师”的声音淡淡的,倒是不似刚才那般刻意。
“你又得到了什么?”看见玄师想要离开的身体顿在了原地,“玄师”不由得嘴角轻轻扬起。
“住口。”微微侧过头,玄师的眼神带着惊人的冷厉,如刀锋一般猛然扫向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