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寸,都被圈禁在他的领域。
陶岁的心跳变得很慢。
根本无法预知闫衷下一秒的动作,看起来像是要吻他,又好像不是,他不准备推开。实际上闫衷每一次吻上来,他都没有拒绝。
陶岁冗长的呼吸在空气中散开,闫衷撑在他身体两侧的手臂收得更紧,将他自由的区域再度缩小。
他眨了眨眼,看见闫衷的嘴唇动了动,口型像是在说……
——求、求、你。
安静的房间里,陶岁像是被抽去了发条的玩偶,整个人僵在了原地,眼睛还定定盯着闫衷的嘴唇,发不出任何声音。
好几分钟后,他突然涌出大颗大颗的眼泪。
空白的大脑被悲伤和委屈的情绪瞬间占满,心脏在这巨大的刺激里苟延残喘地跳动,血管里流动着无数细密的针,陶岁痛得发抖,被闫衷抱紧。
他想,太过分了,真的太过分了。
闫衷怎么可以这么残忍,闫衷怎么可以这样对他。
他从来没有想要真的逼闫衷说出口。
陶岁趴在闫衷肩上,哭得喘不上气,他攥紧了手指,在闫衷后背落下一个又一个拳头,依然是造成不了任何伤害的程度。
“你……你怎么可以、这样……你怎么可以这样……”
“我、讨厌你……”
“你怎么可以这么过分……”
陶岁恨他们朝夕相伴太多年而刻进骨子里的亲密和默契,就像他们的身体里真的流动着同一脉血,所以拥有与生俱来的生命枢纽。很多时候无需思考和探询,就完全能够了解对方所做的一切。
他止不住地流出眼泪,想象闫衷对着手机视频学习唇语的样子,一句“求求你”尝试了无数遍,一定一定要学到最标准,直到蠕动嘴唇时像是真的发出了声音。
闫衷曾经花费过几个小时,只为学习一句“岁岁”。
每一次闫衷用唇语叫岁岁,陶岁都以为自己听见了闫衷的声音。
小白再看见陶岁已经是两个小时后,把它从陶岁怀里抱出去的人跟在陶岁身后,进厨房前用鼻子蹭了蹭陶岁的手。
它很熟悉这个动作,因为它也经常这样。
它很饿了,围在陶岁脚边呜呜地叫,陶岁终于又把它抱了起来,窝进沙发里,但是一直都没有再对它说过它听不懂的话。
-这个录谢谢你。
闫衷坐在沙发上,手臂圈紧陶岁的腰,陶岁被迫坐在他腿上,明显是又发了一通脾气,脸颊扑满了大片的红,手指用力攥在闫衷手臂上。
他的腰很细,现在又瘦过了头,闫衷半圈手臂都足够锁住他,对于他的挣扎和推拒视若无物,将他死死扣在怀里,举起手里的交流按钮。
“我不要帮你录了!”陶岁大喊。
闫衷盯着他,嘴唇又开始动。
“求求你。”
“求求你。”
陶岁气得想哭,一拳头砸在闫衷肩膀上,鼻尖红得可怜,他讨厌透了闫衷这个样子,明明用的是要让他心软的伎俩,秉的却是一副强势野蛮的作派。
“我讨厌你。”他哽咽着说。
“岁岁。”闫衷用唇语叫他。
“我讨厌你。”
“岁岁。”
“谢谢你。”
陶岁红着眼睛,嘴角还沾着一点蛋挞的残渣,对着举在面前的按钮说话。
-大声一点。
闫衷抓着按钮也照常对他比手语,仗着他肯定能看懂。
陶岁吸了吸鼻子,抬高了声音重复一遍:“谢谢你。”
闫衷松开录音键,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又拿起下一个按钮,就这样抱着他录了好几句,声音小了不行,语气不对也不行,他发脾气说不录了闫衷就拿一个晚饭时就烤好的蛋挞喂他吃。
还和小时候一样哄他。
录到“对不起”,陶岁怀疑闫衷是故意挑刺,一连让他重录了好几遍,就是不满意。
-对不起。
“对不起。”
-语气不对。
“对不起。”
-再可怜一点。
“对不起。”
-还不够可怜。
“……我不录了!”陶岁一把推开闫衷的手,气鼓鼓的脑袋上小卷毛都翘了起来,“我又不是真的在跟你道歉!干嘛要那么可怜!”
茶几上已经没有蛋挞,闫衷只能吻住他,他一直都学不会换气,很快就被亲得晕乎乎,不设防备地受骗。
-那我按的时候你就感受不到我的歉意。
“对不起。”
他也忘记闫衷一开始说的是用来和客人交流。
录完后陶岁不经意看见某个按钮上还贴着标签,印的是“猫咪交流器”,他抬头看了眼闫衷收拾厨房的身影,从书包里翻出自己的记号笔,撕掉标签,在上面重新写了几个字。
——小狗交流器。
陶岁下课回家时出了场小“车祸”。
他六点多才做完实验,被孟雏约去喂猫,但喂的不是学校里的猫,是校外一个公园的流浪猫,一只很漂亮很漂亮的三花,孟雏拍了很多照片,发给他看,轻易将他的心勾走,迫不及待地跟着一起去了。
小三花有点凶,不像学校里被学生们喂习惯的那些猫,性格温顺又亲人。孟雏尝试去摸它,还差点被它伸了爪子挠伤,身后的裘寸晖皱着眉把他拎开了点。
孟雏讨好地牵了下裘寸晖的手。
两个人蹲在草丛边,被漂亮的小三花迷去心智,陶岁没理口袋里震动的手机,孟雏了然地笑了会,忽然凑近了问陶岁:“这么晚了,我们又喂了这么久的猫,他会不会急得过来找你?”
陶岁轻轻挠了下鼻尖,很没有信服力地说:“应该不会。”
其实可能已经在他学校门口,或者在路口公交站“躲着”。
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喂完了猫,孟雏坚持要送陶岁一段路,他没法拒绝,一路上孟雏说话他都小声应着,很喜欢听孟雏碎碎念。
碰上红灯,他们在路边站了一会,陶岁想看手机却忍住,但心早已飞了出去,想找到闫衷是在他学校门口还是在公交站。
他想着想着出了神,孟雏提醒他快走,他没注意到飞速开来的送外卖的电动车,等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被甩得重重跌倒在地。
耳边是孟雏的惊呼,陶岁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强烈的晕眩感让他想吐,膝盖猛地磕在地上,骨头连着筋抽痛,痛到大脑都有些麻木,掌根和手肘从粗粝的地面刮过,也擦破了一大片,火辣辣地疼。
他忍着干呕的冲动,恍恍惚惚地想,闫衷现在在哪呢。
“还好,医生说只是软组织挫伤,没有伤到骨头。”
孟雏搀扶着陶岁往前走,他刚刚陪陶岁拍完片子,听到医生说骨头没事才终于松了口气,悬着的心落下来一点。
陶岁吓得不轻,脸色惨白,一直都没说过话,混混沌沌地跟着孟雏,口袋里的手机几分钟前响了好一阵,现在已经彻底安静下来。
他乖乖地坐下,让护士给他处理伤口,消毒的时候实在太疼,他吸着冷气缩了缩手,想将眼泪忍回去。
裘寸晖去窗口取药了,孟雏在一旁轻声安慰着他,他却在强烈的刺痛中感受到身后忽然逼近的低气压,熟悉的气息扑过来将他团团围住,伴随着脚步越来越近,他僵直了身体,汗毛都立起,不敢回头。
但那只手轻轻捏住了他的后颈。
“你……”
孟雏皱眉刚想把那只手挥开,一抬头发现那人长着和陶岁手机桌面照片上一样的脸,正低垂着头,视线定定地锁在陶岁的侧脸,表情漠然而窥不见任何情绪,轮廓却锋利地透出攻击性,手上动作强势而理所当然,一进来,就自动将周围人排除在外,和陶岁形成一个封闭的空间环。
孟雏呆呆地噎了下,又低头去看陶岁的脸。
陶岁正极其不自然地盯着护士手里的棉签,一动不动地伸着手肘,再被弄疼也没有反应了,只是眼睛湿淋淋的,好像要哭。
孟雏依稀看见他吞咽了下。
孟雏懂这种感觉。他在裘寸晖那里不是没体验过。
自知应该给两人单独相处的空间,孟雏安抚地捏了捏陶岁另一只手臂,小声说:“我去找裘寸晖,帮你把药拿过来。”
陶岁没吭声,只点了点头,感觉到后颈上的手收紧了。
他脊背发麻,听见孟雏的脚步声远了,才抬头泪花花地看向闫衷,恰好右手的伤口已经处理好,对上闫衷视线的瞬间就下意识地伸了过去。
闫衷轻轻牵住他,用指腹捻去他眼角的泪。
孟雏和裘寸晖一起待在走廊,裘寸晖提着药,检查他有没有受伤,而他朝一侧撇着脸,嘴唇有些异样的红,衣领也乱了,裘寸晖伸手帮他整理好。
孟雏黏黏糊糊地说了句什么,裘寸晖的脸色才好看了些。
走廊里不断有人路过,消毒水味实在不太好闻,那个外卖员赔了医药费就走了,孟雏刚刚也有点被吓到,尤其是看到陶岁一胳膊都是血,翻开的皮肉混进沙粒,不知道得有多疼。
他稍一侧眼,正好看见陶岁被那人抱着走了出来。
陶岁的裤脚卷到膝盖以上,一双纤白的小腿裸露在外,干净漂亮,那人的手掌很大,穿过膝弯掐住陶岁的大腿,另一只手紧紧环着陶岁的腰,掌心摁在脆弱的小腹上。
陶岁很别扭地曲肘举着手臂,红着脸在挣扎,似乎不愿意在公众场合被这样抱着。
孟雏知道,陶岁脸皮很薄。
但陶岁在那个男人怀里根本挣不动。
孟雏推了推裘寸晖,拿过那袋药,等闫衷走到他们面前,就伸手递了过去。
闫衷接过药,冲他们点了点头。
陶岁收了脾气,扭头也和他们道谢。
“今天,谢谢你们。”
“没事的,你要小心伤口,每天都记得擦药,要实在痛就和老师请假,知道吗?”
孟雏盯着陶岁湿的睫毛,语气担忧。
陶岁乖乖的:“知道了。”
腰上的手捏了捏,他堵着气,装作没感觉到,那人就下手重了,他腰本来就敏感,被掐得整个人都抖了下,终于又乖乖地开口:“他也和你们……说谢谢。”
他话音刚落,闫衷抬脚就走,孟雏挥手和他说拜拜,他从闫衷的肩膀探出脑袋,也小心地挥挥手:“拜拜。”
闫衷的脚步落得稳稳当当,他感觉不到一点晃,伤口忽然也没那么疼了。
晚饭依旧是诡异的沉默,从回家后闫衷就没有和陶岁产生过任何交流,不论是手语还是肢体接触,甚至连眼神的交汇都少得可怜。
陶岁知道闫衷大概是生了气,这和平时磕磕碰碰不一样,事态更严重,而他又不接闫衷的电话,连短信都不曾回过。
他到家后看过手机,闫衷给他发了七条短信,一条问他下课了吗,两条问他回家了吗,再一条问他怎么还没有到家,最后两条是问他在哪,之后就开始打电话,打了五个。
他记得,他被撞倒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还在响。
陶岁埋着头吃饭,虽然闫衷一直没有和他交流,但还是不停给他夹着菜,没让他伸手。
其实一开始还准备喂他,是他不肯,闫衷也罕见地没有强求。
一顿无言的晚饭结束,闫衷不去收拾厨房,而是跟着他回了房间,一路跟进了浴室。
陶岁红着脸:“你出去!”
闫衷表情冷淡无视他的拒绝,又回到那副强势的作派,把他压在洗漱池上脱掉了衣服,光溜溜地委屈地站在那,被闫衷用热毛巾擦干净身上没有受伤的地方。
闫衷把他转过去时他怎么也不肯,但不肯也没用,那双手一用力他就毫无挣扎的余地,最后通红着脸,看见镜子里光裸的自己和身后认真帮他擦身子的闫衷,那片红霎时从他脸上顺着脖子蔓延到胸口,他羞耻地低下头,不敢再多看一眼。
而闫衷什么也没做,很是尽职尽责地把他清理干净,只是把他扭回来前在他屁股上轻轻扇了一巴掌。
陶岁一瞬间眼泪都涌了上来,既是羞又是气,赶紧转过身冲闫衷不高兴地大喊:“你有病吗?!”
他含着眼泪,一手的伤,皮肤全泛着羞怯的粉,可怜又委屈地瞪着闫衷。
屁股上那巴掌不算重,却勾起一阵热与麻,陶岁都想抬手抹眼泪,只是不愿意在闫衷面前占下风,倔强地咬着牙忍住情绪。
闫衷俯身凑过去吻吻他的睫毛。
又往下吻吻他的鼻尖。
一路轻轻吻到他的嘴唇。
陶岁哽咽了声,慢慢流下眼泪。
“我不要!”
陶岁眼睛还红着,一双漆黑灵动的眸子被泪水浸着,面对闫衷他的情绪总是很丰富,不久前的委屈现在已经赫然被烦躁和恼怒替代,像只炸毛的猫,尖着嗓子只想拒绝。
但他此刻正坐在闫衷的腿上,被束住手脚,对男人的独断没有任何办法。
-从明天开始。
“我说了我不要!”
-如果你的伤口可以在一周之内恢复。
-我就不接送。
“我就是不要!”陶岁又想哭了,气得鼻尖一耸一耸的,马上要流泪,“凭什么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你没资格管我!”
闫衷不再理会,低头认真给他的膝盖擦药。
伤口的惨烈程度堪比那天陶岁将他的手夹伤,甚至要更严重,大片紫色的瘀血几乎覆盖整个膝盖骨,翻开了一层皮的伤露出了里面鲜红的肉,小腿上也有几条细长的被刮破的伤痕,药抹上去整条腿都在抖,疼得在他耳边细细地吸着冷气。
闫衷处理好膝盖,又直起身抓住陶岁的手腕。
白皙的手臂内侧从肘尖到手腕已经没有了完好的皮肤,这儿本就更加娇嫩,哪经得起那样刮蹭,陶岁皮肤又白,伤口更加明显,一眼望去简直惊心,不知道要养上多久才能好。
“我不要你接……”
闫衷装作没听见,只顾擦药。
他放轻了力气,但陶岁还是痛得发抖,手好几次想从他掌心里缩回去,被他捏着手心控制住,逃不开。
“呜……”
陶岁实在受不了了,抽噎了声。
闫衷低头凑过去吹了吹。
都这么痛了,还要逞强,就是不要他接。
明明小时候放学他稍微去晚一点,都要和他发好一通脾气。
“我自己一个人可以……我不要你接。”
陶岁还在坚持不懈地和他重复,要是真心拒绝,只讲一遍就可以,讲这么多遍,就说明心里想要的和嘴里说的恰恰相反。
闫衷收好药,从袋子里翻出纱布和绷带。
-我会在你下课前十分钟到你学校。
-你想我去公交站等还是校门口。
“我说了不要!”
陶岁终于哭出来,不想再和闫衷讲话,闫衷也没有再继续惹他,为了防止他晚上睡觉乱动蹭到伤口,闫衷要用纱布和绷带帮他缠好。
他一个人默默流了会眼泪,很快又不哭了,闫衷因为怕弄疼他,动作很轻也很慢,缠了很久。
再抬起头,他正安静地垂着脑袋。
感受到男人似乎叹了声气,陶岁突然被托住后脑勺,动作没有那般野蛮,却也不容拒绝地将他摁到了宽厚坚实的胸膛,有力而平稳的心跳重重砸进他耳朵,带来的安全感是任何人都无法比拟的。
闫衷总是能轻易就让他感到安适和放松。
陶岁想起来下午在医院,闫衷一进来,他虽然也感到了心虚和害怕,但被猝然撞倒导致的惊悸和恍惚,以及伤口的刺痛,几乎是瞬间就被压了下去,闫衷的手一碰到他的皮肤,他就止不住地颤栗。
刚忍下去的眼泪也再次涌了上来。
回头对上闫衷的双眼,他下意识伸手寻求安慰。
想要闫衷能哄一哄他,他真的被吓到,也真的觉得好疼。
陶岁感觉到自己胸口,心脏那边,被轻轻摸了两下。
这同样也是只有他们知晓的,属于他们之间的手语。
是问,“吓到了吗?”
陶岁从小胆子就小,很容易被吓到,闫衷常常这样问他,也更是一种无言的安抚。
陶岁喉咙抽搐几下,又淌出眼泪,比前两次要更多更多,哭得更加厉害。
他先是忍着,后来逐渐呜咽出声,抽噎得愈发激烈,浑身发着抖,脸埋在闫衷胸口,将闫衷的衣服打湿一大片,哭声沉闷,又委屈异常。
闫衷真的已经离开他太久太久了,他没有一天能够忍受这样的生活,要是不在闫衷身边那他都该做些什么呢?他还是完整的吗?为什么他感觉身体里空了好大一块,不管怎么填都填不满,反而越来越空,空到他崩溃发狂,只想要疯狂撕扯自己,来压抑那股无法承受的痛苦。
真的太久了,太久了。
再没有一个人像闫衷这样拥抱他,给予他安慰。也再不会有人让他感觉到安全和幸福,以为拥有全世界。
陶岁放肆地大哭着。
深夜气温有些低,闫衷把空调定时,吹久了怕陶岁感冒,随后伸手拽了拽陶岁身上的被子,掖掖好。
陶岁在睡梦中轻哼,呓语着模糊的字眼,闫衷俯身凑过去听,也听不清,应该是个伤心的梦,因为陶岁的眼角又溢出眼泪。
他轻轻擦掉,吻过陶岁红肿发烫的眼皮,手隔着被子一下一下轻拍陶岁的胸口,直到陶岁的呼吸终于再次变得平缓,乖乖地蹭了蹭枕头,又朝他的方向靠近。
“宝宝。”闫衷无声叫道。
他亲了亲陶岁柔软的嘴唇,转身去浴室拿了热毛巾给陶岁敷眼睛,否则明天早上醒来眼皮肯定会肿到睁都睁不开。
虽然明天他准备让陶岁请假。
热热的毛巾挨上眼皮,酸痛感霎时得到了疏解,陶岁舒服地低哼了声,哑着嗓子含糊地叫:“哥……”
闫衷手顿了顿。
“哥……”
闫衷很想回应陶岁。
“哥……”陶岁着急起来,“哥。”
闫衷牵住他的手。
他顿时乖乖地安静下来。
一整个晚上闫衷几乎没怎么合过眼,他怕碰到陶岁的伤口,可又不能不抱着陶岁,他自己舍不得,陶岁也不会愿意,于是只能小心僵硬地保持着一个安全的姿势,即使半边身子都麻了也不敢轻易乱动,还要防着陶岁乱动。
陶岁从小睡觉就不老实,很爱乱动,一个晚上能换好几个姿势,而闫衷像块雕塑,一动不动地侧身躺在那,一晚上过去都不曾挪动过几分,任他在自己身上找遍了舒服的姿势,但也会随着他喜欢的来,翻个身,动一动,给他足够的发挥空间。
不管是什么样的姿势,闫衷总有一条手臂是放在陶岁脖子底下枕的。
陶岁要是正面对着他睡,他另一只手就放在陶岁的腰上,更喜欢放在软乎乎的屁股肉上,要是背对着他睡,就放肚子上,也一样是软的,像陷在云里。
最讨厌的就是陶岁平躺他侧躺的姿势。
而现在就正是这样。
因为怕压到伤,陶岁只能老老实实地平躺着,一双手也伸直了板板正正地放在肚子上,闫衷一只手穿过他颈下,另一只手小心地环抱着他,不管是肚子还是屁股,哪都碰不了。
并且这个姿势还不知道要维持到什么时候。
闫衷在心里挫败又郁闷地叹一声气。
“我讨厌喝粥!”
早上刚起来,陶岁就开始和闫衷闹脾气,他昨晚答应了闫衷要接送的要求,但只答应了一半——只让接不让送,闫衷也勉强同意了。
他板着身子很不舒服地睡了一晚上,一醒来就被迫和老师请了假,闫衷不让他去学校,他恼得眼里都要冒出火星子,想砸闫衷拳头,手却受了伤,最后只能张嘴用力咬了闫衷一口。
他看着闫衷手臂上的一圈牙印,刚解了些气,洗漱好出了房间,就发现闫衷又煮了黑米粥给他喝。
根本就是故意的!
陶岁一看见就想走,还没转身就被闫衷拦着腰抱了回去,把人压在自己腿上,喂他喝。
他死活不张嘴,闫衷竟然也没有再用野蛮的办法来逼他,只轻轻放下碗,低头剥起了鸡蛋壳,他想趁机从闫衷腿上下去,但闫衷两条手臂环过他的身体搭在桌子上,不动声色地禁锢住他,他在这狭小的活动范围内连手脚都舒展不开。
陶岁想发脾气,但伤口真的太痛,他整个人其实都只能乖乖地坐在闫衷腿上。
闫衷很快剥完一个鸡蛋,捏成两半,剔了一半的蛋黄出去。
陶岁很挑食,讨厌吃蛋黄。闫衷对他挑食的毛病一半溺爱一半严厉,怕他不高兴也怕他营养不均衡,所以可以不吃多,但必须要吃一点。
闫衷伸手把软嫩的蛋白喂到陶岁嘴边。
陶岁正要撇开脸,被捏住了下巴动不了,他看了闫衷一眼,安慰自己应该是吃了鸡蛋就不用喝粥了,因为闫衷只逼他吃鸡蛋没有逼他喝粥。
他张嘴咬下了蛋白,嘴唇碰到闫衷的指腹,有些粗糙,带起一阵微弱的痒。
而闫衷面不改色地把另一半带着蛋黄的也喂进他嘴里。
他抿着嘴唇嚼动,脸颊鼓起一团,淡淡地染着粉,垂着浓密的眼睫,眼皮上那颗红色的痣无意地晃人眼。
陶岁生气时漂亮,生气后也漂亮,天生就该是这样的性子,被人娇惯,易怒又好哄,别扭又心软,总是冲闫衷龇牙咧嘴地炸起浑身的毛,其实肚皮软乎乎,心思全都暴露在那双眼睛里。
闫衷专注地盯着他进食的表情,忍着亲上去的冲动,不知道自己掐着下巴的手已经克制不住地用了力。
陶岁被掐疼了,刚要抱怨,就被蛋黄狠狠噎了下,他嗓子眼细,当即脸都皱了起来,闫衷就趁这时舀了勺粥喂他。
他毫无防备地张嘴喝了,但显然一口还不够,闫衷多汤少米地喂了他好几口,他好不容易把蛋咽下,闫衷捏着他下巴继续喂,等他反应过来,闫衷已经喂了他小半碗粥。
“你……”陶岁气得不行。
闫衷摸摸他脑袋,端起碗喂他喝完剩下的小半碗。
他根本无从拒绝,碗沿一直抵着他嘴唇,闫衷依然是小口小口地喂他,手却始终不移开,他刚咽下上一口,下一口就紧随其后,舌头被甜味扑满,唇齿间溢满粥的香味。
也并没有那么难喝。
“嗯……我,我吃饱了。”
陶岁看见闫衷拿起砂锅里的勺子,又把碗盛满,赶紧摇了摇头捂着肚子拒绝。
闫衷看了他一眼,终于没忍住低头亲了他一下,本只想碰碰,没想到一碰到就失了控,他压着陶岁的脑袋吻深了,舌尖搜刮着陶岁嘴里的甜味,陶岁呜呜地闷哼,仰着脑袋,为了躲开他身子一直朝后仰,腰很软,弯成漂亮的拱形,闫衷掌心贴着滑过去,怀里的人就一阵颤栗。
等他再松开陶岁,碗里的粥已经凉了一半。
陶岁趴在他肩上弱弱地喘气,他把剩下的半个蛋黄塞进嘴里,端着碗很快喝完了粥。
本来就是他的,没要喂陶岁喝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