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得到您的看重和认可,我很高兴,心底也是很愿意接受您的委任的,但我手上的公司事务实在繁多,每周能抽出两节课的时间已不容易,真接下了这校长的职位,恐怕也没有时间管理好学校,只怕会辜负了您的信任。
“其实我觉得就学校管理而言,罗副校长就做得挺好的,她也是职业教育社的,您把学校交给她,想必她更能担起职责来。”
布莱恩·泰勒却摇了摇头:“罗副校长的确是严格又尽职,但她是一名历史老师,她不懂裁缝,学校交到她手上,以后就未必还是以教授裁缝为主的学校了。”
纪轻舟张了张嘴,正要开口表示,自己会帮忙看守他的学校,老人便语重心长劝说道:
“这世上以教授文化课为主的学校不计其数,教授其他技术专业的学校也有很多,但教授裁缝专业的只有这一所,开设了时装设计课程的也只有这一所。
“我知道这对你而言,不是一份好的委任,事务繁琐,也无法给你带来什么利益,如果你实在没有时间,可以雇佣一位专业的管理者帮你处理学校的事务,但只有你做校长,只有你在那个位置上,才能吸引来更多对这行业怀有憧憬与梦想的有天赋的孩子们,你明白我的顾虑吗?”
纪轻舟听着这一番言辞恳切的话语,对上对方那期盼的目光,终究是未能拒绝,点点头道:“我懂您的意思,我会认真考虑。”
随后,不等对方乘胜追击,他又绽开微笑:“但您现在也不必急着嘱托后事,说不定经过我介绍的那位老医师的治疗,您的病情便好转了,以后还能再活个几十年呢?”
泰勒先生被他的好心态逗笑,乐观应道:“好吧好吧,但你一定要好好考虑。”
“嗯。”纪轻舟面带着柔和笑意微微点头,郑重答复:“如果届时您真的需要我,我会帮您的。”
泰勒先生的病终究未看到什么治愈的希望。
张医师的针刺疗法,固然对他的病有些治疗效果,但也仅是延缓病情恶化发展而已。
纪轻舟对此也算有了些心理准备,并未十分沮丧。
虽然当时未直接答应布莱恩·泰勒的校长委任,但考虑数日之后,他心底已有了偏向。
这一所学校毕竟是他看着一步步筹建创办起来的,况且他还教了好几届的学生,别的不提,光是公司设计部内,就有近三分之二的设计师来自于这所裁缝女校。
如果真接下了这份责任,他也不期望将这所学校办成什么百年的设计名校,只希望凭借自己的财富与能力,在这战火频发的年代里,保住这样一所裁缝学校,令它能够健全持续地发展下去而已。
虽然心中已有了决定,但泰勒先生目前的情况还算平稳,他也就暂时未提,每日照旧忙碌着公司的工作,偶尔去学校上节课。
眨眼间一个多月过去,随着五月下旬的到来,世纪各家时装屋分店准备起夏季新款的上新,公司各部门都忙碌不休。
这日下午,纪轻舟从学校上完课,回到外滩30号的世纪总部,才刚进办公室落座不久,季景含便敲门进来,神色匆忙地递给他一封电报信道:“先生,这是骆先生从香港发来的电报。”
纪轻舟一见他这副状态,便知多半出了大事,连忙搁下笔接过电报信,快速扫过上面的内容。
——【十万火急,昨夜大批新货到码头被劫,是一恶势力帮派所为,我人手不足,无能为力,等待支援。】
恶势力帮派,黑帮组织吗?
纪轻舟眉头顿然紧蹙起来,最近一批运输到香港的货恰是夏季的新款,每一季换新时发往各家分店的货量都是最大的……偏偏是这次被劫,倘若货拿不回来,那可真是损失不小。
“怎么会有黑帮劫衣服呢?之前不是都好好的吗。”
纪轻舟神色顿然凝重起来,在香港做生意,只要走的是正规船运,终归是风险较小的。
况且他运输的也并非是什么粮食矿物之类的硬通货,只是一批衣服而已,大部分还是女装。
难道是他这品牌名声渐渐扩大,挡了同行的路,被人恶意盯上了?
还是到货的时间太晚,那支帮派只是趁着夜黑风高临时起意劫上一笔,也没管劫的是什么?
但不论如何,香港的黑帮,叫他能怎么支援?
香港的世纪分店开张都一年多了,他甚至还没去店里看过一回,只见过骆明煊带来的新店照片而已。
纪轻舟烦闷地咋舌,对此简直束手无辞。
连他这远在上海的老板都这么心焦如火,此刻位于香港的骆明煊,想必更是急得火上眉梢了。
不仅着急,或许还很自疚。
纪轻舟生怕这小子干出什么以卵击石的冲动事来,稍作考虑后,就看向季景含道:
“你去发个电报给骆明煊,货拿不回就拿不回,千万别跟人家黑帮硬碰硬,钱财都是身外之物,他的生命安危更要紧,我们这里也会想办法去沟通。”
季景含立即点了下头,转身步履匆匆地出了办公室。
而纪轻舟对着电报信思索了片刻,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拿起桌上那台西门子电话的听筒,旋转拨号盘,拨通了解予安办公室的电话。
因这一起突如其来的劫货事件,纪轻舟一整日心神不宁,将事情通知给解予安后,对方表示会尽力动用解家在香港的人脉,和那劫了货的帮派寻求沟通,最好是能花点钱赎回货物。
但解家的势力分布主要还是在江浙沪一带,对于此事也无太大的把握,即便是请了解见山出面,也只能尽可能地请香港朋友帮忙而已。
正当纪轻舟一面焦急等待结果,一面考虑起购买船票亲自赶往香港一趟的时候,第二天下午,他又收到了骆明煊发来的电报,这次却是一个好消息。
——【有位厉害朋友得知我困境,已帮我讨回货物,不废一分钱财。过几日,我要同这位朋友一道返沪,届时你见到他,可要记得感谢他。】
纪轻舟读完这封信,先是惊讶愕然地长舒了口气,心中的重担落了地,随后又开始好奇起来。
骆明煊这小子还怪会卖关子的,都花钱发这么长的电报了,却不肯透露一下那位神通广大的朋友的名字。
既然事情已解决,他当即便又打了个电话给解予安,让他撤回支援。
顺便还问了对方一句,有没有什么亲戚朋友、同学或老战友之类的生活在香港。
解予安的回答是,“也许有,但认识骆明煊,又有此等能力之人,没有。”
听他这么一说,纪轻舟就更为好奇了,究竟是谁帮了他们的大忙。
然而固然对于此事分外好奇,但专门为了这个问题去花钱发个电报也无意义,纪轻舟便暂时收起了这份求知欲。
反正骆明煊也说他快回来了,那么迟早是能知晓答案的。
夏季系列的新款顺利上架之后,纪轻舟转头便开始正式筹备起三个月后的1926春夏系列高定秀。
忙碌工作间,他渐渐将那桩劫货事件抛却到了脑后,直到六月中的一个下午,骆明煊突然来到他的公司,笑容洋溢地推开了他的办公室门。
彼时,纪轻舟正姿态放松地靠在他的办公椅上审视着几张设计图纸。
仲夏时节的午后,暑气浓郁,燥热难耐。
他穿着一件雪白透气的双层亚麻长衫,袖子撸到了胳膊肘处,头顶风扇呼呼吹着风,却依旧热得倦乏无力。
门外敲门声响起时,只是懒洋洋地道了声“进来”,随后就听一道大嗓门伴随着开门声响起道:“哈哈,轻舟兄,可有想念我啊?”
听闻这熟悉热情的高亢嗓音,纪轻舟下意识抬起眼睫,瞥向了门口方向。
只见出门数月又黑了一圈的骆明煊携带着一身风尘仆仆的气息,一边用他的巴拿马草帽扇着风,一边咧着嘴大步流星地跨进了门来。
纪轻舟不禁放下画稿,唇边扬起了明快的笑意,刚要抬手打声招呼,这时却又见骆明煊身后,一个穿着黑色衬衣西裤、系着细长领带的男子紧跟着踏进了门内。
男子身材清瘦颀长,面容瘦削而凌厉,乌发浓深,褐瞳清冷。
当触及到纪轻舟诧异的目光时,他眼神微微颤动,用着清雅的嗓音轻缓说道:“先生,好久不见。”
第225章 复盘
对于骆明煊信函中描述的那位厉害朋友, 纪轻舟想过许多种可能,却怎么也没料到会是祝韧青。
在他的心目里,这位老朋友已经淡出他的生活许久许久了, 久得像是上辈子遇见的人。
几年前,当祝韧青还是个电影演员的时候,他还时不时会在报纸上看到对方的名字,而自从对方结婚退圈以后, 就再也没有见过任何有关他的消息。
此刻,在这赫赫炎炎的午后,神思倦怠之时, 乍然望见对方顶着那张几乎没怎么变过的俊颜踏进自己的办公室, 他一瞬有些茫然惊愕,恍如白日做梦。
直到听男子开口,说“好久不见”, 才骤然回过神, 点了点头起身道:“你这毫无防备地出场, 可真是惊讶到我了。”
骆明煊闻言得意地嘿嘿一笑,拿着帽子的手指向身旁的瘦高男子:“轻舟兄, 这位便是帮我们拿回货物的老朋友了,是不是十分的惊喜和意外?”
他的语气相当快活, 满脸皆是爽朗之色。
当年祝韧青突然从纪轻舟身边离开, 其中缘故,他是一点也不知情的, 只当是祝韧青想要改行做电影演员, 才主动离职,去了张景优的影片公司,因此对于自己促成这一老友相见的场面, 打心底地感到自豪高兴。
“的确是出乎意料。”纪轻舟不可置否道。
“莫说你了,小祝在香港找上我的时候,我也是吃惊得很!”骆明煊挑起眉角,迫不及待地分享经历道:
“你猜他如今是什么身份?嘿,你绝对猜不到,我们小祝先生魅力惊人,竟然被那华南船王何仲连相中,做了他的乘龙快婿!
“嗨呀,早知我有这份人脉,我在香港何必那样低调,尽管维持我骆家少爷的派头便是。”
“人家华南船王的女婿是小祝,又不是你,你有个什么派头。”纪轻舟轻轻嗤笑着,扫了眼一旁静静伫立的祝韧青。
对方却是微微低头垂着视线,似不想多提此事。
他见状也就未再多问,抬手示意了下窗旁的牛皮沙发,对两个年轻人道:“别站着了,都坐下聊吧。”
顺便又叫门口的秘书去沏壶红茶来。
骆明煊随手将帽子放在了茶几上,大喇喇地在单人沙发上落座,待纪轻舟转过身来,坐到对面的沙发上,便问道:“你们应该也好久没见了吧?”
“好几年了吧。”纪轻舟随口应了声。
祝韧青身姿端正地坐在长沙发上,闻言侧转目光,浅褐色的眼睛一个劲地盯着白衣青年,答道:“六年了,先生一点儿没变。”
“轻舟兄这底子在这呢,再过十年也是一样的英俊潇洒!”
骆明煊接过话,目光掠过二人,陡生感慨:
“看到咱们三个相聚在此,便想到了当初轻舟兄给我改头换面的时候。似也是蛮热的时节吧,在那小巷铺子里,那些昔日光影都还历历在目呢。
“真怀念啊,要是元哥也在这就好了,那我们沪上四大美男便齐聚了!”
纪轻舟哼笑了声,半倚着沙发扶手,姿势放松地跷着腿道:“多亏他不在这,否则你就遭大殃了。”
“啊?为何?”
纪轻舟没有回答,顺着他方才提起的话题道:“爱巷的那家小铺子,连带旁边的两间,我找老板娘一并买下了,现在正在装修,过阵子准备在那开一家内衣店。
“那一块现在发展得也挺繁华的,你们要是怀念,等开业了可以去逛逛。”
“那相当好啊,有情怀!”骆明煊捧场地拍了下腿,随后疑问:“不过这内衣店是卖什么?”
“你能想到的一切内衣都卖。”
骆明煊眨了眨眼,脑中瞬间闪过了刺绣肚兜红罗袜,黝黑的面颊上不禁浮起一层红晕,似乎有些羞臊:“可那种东西不都是姑娘们自制的嘛,你卖这个,能有生意?”
“先试试再说呗。”纪轻舟无所谓道。
正于此时,负责待客的年轻男秘书敲了敲门,走进办公室来,将一壶红茶、一小桶冰块,以及一套雕花玻璃杯摆在了茶几上。
他问了两位客人想要热茶还是冰茶,得到一致的冰茶答案后,便在那雕花玻璃杯中加入了满杯的冰块,夹了两片柠檬,提起玻璃茶壶缓缓倒入红茶。
骆明煊看见壶口那沥沥流淌的茶水,忽然间挺起了背,抿着嘴唇欲言又止。
过了会儿,待那秘书出去关上门,他才骤然起身,不好意思地朝纪轻舟咧了咧嘴道:“一下码头就赶过来了,尿急得很,我先借用下你的洗手间。”
纪轻舟哧地一笑,朝门口抬了抬下巴:“出门右拐,赶紧去。”
随着骆明煊快步消失在门口,室内的氛围陡然沉寂下来。
祝韧青一言不发地拿起面前的玻璃茶杯喝茶,过程中时而侧头望一眼旁边沙发上的青年,似想要说些什么,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纪轻舟察觉到他迟疑的目光,主动开口道:“现在混得可以啊,果然还是要自己出去闯荡,这名牌手表一戴,私人定制一穿,再戴个婚戒,就有成熟男人的气质了。”
“您不也戴了吗?”祝韧青冷不丁地开口,视线落在对方那闪着金光的细白手指上。
“我都结婚好多年了,已婚是我的出厂设置。”纪轻舟半开玩笑道,低头瞥向自己手上的多枚戒指,随手调整了一下那枚元宝戒的方向。
继而又抬起头,挂起淡淡的笑意说道:“这回多谢你了,否则在那么远的地方出事,我真是要急得焦头烂额不可。”
“不用谢,帮您是应该的。”祝韧青不假思索道,语气略有低沉,“当初没有遇见您的话,我也许早就和我母亲一起死去了。”
纪轻舟没有多聊以前的事,转而问道:“你现在应该在香港定居了吧,这次来上海是有什么事?”
“我岳父拿到了美国石油公司的代理权,要来沪设置一个代售点,这生意来往利润巨大,他不放心手下人,便叫我过来看着。”
“奥,”纪轻舟大概了解地点了点头,“我还真有点好奇,你是怎么跟你妻子认识的?”
谈及这个话题,祝韧青又收敛起目光,稍有些不自然地放下杯子,回道:
“我第一次主演的那部电影《红白玫瑰》,投资商是位香港老板,不知您是否还记得,他就是我的岳父。我的妻子,她看过我出演的第一部电影《真假凤凰》,才令我岳父做了这影片的投资方。”
纪轻舟身为电影的戏服设计师,隐隐记得是有这么回事:“所以,她是你的影迷?”
“是的。”
“那可真是追星的最高境界了。”纪轻舟好整以暇地靠在沙发上道,“把自己的偶像带回家了。”
祝韧青微微点了下头,倏而问:“当初我结婚时,给您寄的请柬,您收到了吗?”
纪轻舟脑中顿时冒出了某人烧信的一幕,清了清嗓,从容回道:“收是收到了,没有时间去。”
“是他不让你参加吧。”祝韧青一语道破,眸光恬静又略含温热地注视着他:“他待你好吗?”
这个问题他其实是知晓答案的,光从青年那双一如既往神采飞动的眼眸中,便可知晓他这些年定然过得快活又精彩。
但他还是问出了这一问题,既希望对方过得好,又希望他过得不好,心底的情感矛盾又复杂。
“但凡他对我不好,我还能和他热恋七八年吗?”
果不其然,是这个意料中的答案。
祝韧青稍显失意地垂落目光,扯了扯嘴角道:“我这些年,总是会想起在南京因一念之差而走错路的那晚。要是那晚,我没有带你回你的房间,而是去了我那……”
纪轻舟对那天喝醉酒的事都忘得差不多了,听他提起此事,回想一阵,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哦,想睡我啊?”
祝韧青蓦然抬头:“你不生气?”
纪轻舟反倒觉得好笑:“想睡我的多了去了,像你这样反复复盘的,属实少见。”
祝韧青眼神怔怔凝视着他,仿佛对方这副满不在乎的神情,比横眉怒目更令他感到不是滋味,追问道:“你一点也不生气吗?救了我这么一个轻薄之辈,好几年来心心念念的就是……”
正说着,门口传来骆明煊和季秘书的聊天声音,他的话语顿然停止。
“人有私欲很正常,但能理性克制私欲的才能称之为人。”
纪轻舟率然迎着他的目光,口吻稀松平常道:“你已经结婚了,不管是因为什么而结的婚,好好待你妻子,别再想那些不切实际的。”
他的话音刚落,骆明煊就开门走了进来,好奇问:“在聊什么呐?听你们的声音好像还挺严肃。”
“还能聊什么,聊他的工作。”纪轻舟语声漫然回应。
“哦,小祝现在是在给他岳父做生意吧?”
放空了膀胱的骆明煊一回来,就端起玻璃杯咕噜咕噜喝下了大半杯冰红茶,随后往沙发上一靠,舒了口气道:
“你知道吗,这小子现在英文可好了,在香港和那些英国人随意交流,果然学语言还是需要天赋,我都陆续跟着我那英文老师学了好几年了,也无什么长进。”
纪轻舟未回应什么,祝韧青却是恢复成了一派文雅绅士的模样,若无其事地开口:“你的公司要是有出口贸易需求,在航运方面,我可以帮你。”
“这倒不用,我走解家的路子,从上海出口会更方便。以后如果真的需要,再找你帮忙不迟。”纪轻舟虽然回绝,却也留下了一些余地。
“说起这出口贸易,轻舟兄,我觉得你真可以考虑去国外开家专卖店,你的高定秀合集之前上了那纽约杂志,不是相当之受欢迎吗?”
骆明煊正儿八经地说道:“我此次回来,在船上认识了一对留洋美国的夫妇,据他们所言,美国女子相当崇尚奢华,尤其是电影明星交际花,对这时尚服装一道,颇为讲究。
“还有那些什么好莱坞的影片公司,为拍电影也会在成衣肆中聘请华人裁缝做顾问,只要服饰足够新颖华丽,薪酬随便你要开价。我看你不如干脆去纽约开家分公司,在当地建个加工厂,那才是你的淘金地啊。”
“哪有那么容易,光运输货就麻烦得很,”纪轻舟摇了摇头,“我要是现在公司倒闭了,那我作为自由设计师去闯荡一下倒也无妨,但身为华人要在那开分公司,恐怕处处皆是阻挠。”
“那便招个当地代理商,我们在背后做老板!”骆明煊说得相当干脆。
纪轻舟挑了下眉:“那要不你给我去探个路先?”
“啊,我这英文……”骆明煊面露难色,“我们不能一起去吗?”
“我一时半会儿可走不了,不说这公司的事了,学校还有大把的工作呢。”
纪轻舟随口提了提泰勒先生的病情,尔后鼓动对方道:“不会说英文有什么,你不是号称兄弟遍布五湖四海吗,即便没有会说英文的,大不了雇个靠谱的翻译。”
“就我一人带着翻译去国外,那也太寂寞了,还是待你和元哥抽出空来时,我们再一道去进军纽约市场吧,大发他们外国人的洋财!”
纪轻舟轻轻笑了笑,对这番充满着天真爽朗意味的话语不置一词。
骆明煊发表了一顿高谈阔论后,也未再多言,起身伸了个懒腰,踱步到窗前,眺望着远方啧啧轻叹:“要我说你这总部大楼位置选得真好,瞧瞧这广阔的视野,连北外滩那一片的码头都尽收眼底。”
纪轻舟也起身走了过去:“那下回你再出发去香港,我就站在这,跟你挥手道别了。”
“那不行,你这也太偷懒了……”骆明煊不赞同地嘀咕,“你和元哥还是得来码头送我,信哥儿也得来,再叫宋兄来给我们兄弟几个拍张合影。”
“就去个香港而已,还安排这么大排场。”纪轻舟话虽这么说,脸上却是浮现一抹愉悦笑意。
随即余光瞥见一道黑衣身影走到自己身旁,定定伫立,他就转头看向了祝韧青问:“你呢,什么时候回香港?”
“暂定三个月后。”祝韧青简言回道。
“那届时如果来得及,可以来看我九月初的那场高定秀,”纪轻舟低声缓语道,“那于你而言,约莫也别有体会。”
祝韧青微微一愣,听着他熟悉的语调与嗓音,胸口回荡起一股久违的亲切与温存感。
第226章 假如时间能倒流(纯感情)
这日傍晚, 当天光渐暗,日影西斜时,纪轻舟携带着公文包, 准时准点地下班出了公司大门。
此时,正门斜对的马路旁,一辆保养得锃光发亮的黑色福特汽车已等候在那。
纪轻舟径直地迈步过去拉开了车门,俯身钻入了车内。
一关上车门, 便撩起长衫衣摆,舒展开双腿,靠着椅背轻舒了口气。
“累了?”
身旁传来男子熟悉的音色, 伴随着一只带有熟食香气的纸袋递到他手旁的动静。
“太热了, 热得我都要翻白眼了。”纪轻舟口吻恹恹又无精打采地回了句。
感受到手旁递来的物件,顺手接了过来问:“什么东西?”
“沪报馆对面那家的卤凤爪。”解予安回道,“工厂回来恰好路过。”
“那等会儿回去吃, 当个下酒菜。”纪轻舟随口应和着, 将鸡爪放到了一旁。
待阿佑启动车子调转方向, 他放置自己的公文包时,忽然想起一事, 打开皮包从里边拿出了一只弧形玻璃瓶装的黑色气泡饮递到了解予安面前:“这个给你喝。”
解予安看了看那玻璃上凸起的雕花英文标识,有些疑惑地接过了这好似瓶装中药的饮品, 研究着瓶身标签问:“这是什么?”
“好喝的小汽水, 骆明煊给的,说是他在船上认识的一对留洋夫妇送他的。”
纪轻舟见他轻轻一拧打开了玻璃瓶盖子, 目光凝视着瓶中的深色饮品, 似还有些犹疑不敢下嘴,便又挨近过去,压低声音补充:
“我记得没错的话, 过两年你就能在上海街头看到它的广告牌了,这是一种风靡了百年的饮料,在我们那个年代都很流行的。”
解予安闻言,这才拿起瓶子放到嘴边,对着瓶口少量地抿了一口。
本以为会是如咖啡那般苦涩的味道,未料入口却是一股清爽而纯粹的甜味,还带着苏打水般酥酥麻麻的气泡感。
顿然间,他便明白了这饮料为何能流行百年之久。
“好不好喝?”纪轻舟眨着眼眸看着他问。
“还可以。”解予安简洁评价了句,将汽水递给了他,问:“骆明煊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