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到民国做裁缝by西枫

作者:西枫  录入:02-21

签约结束后,纪轻舟婉拒了张导的吃饭邀请,和江雪鸿一同离开。
到了影院门口,两人分道扬镳,他给江律师结了他的顾问费。
一个半小时,三块银圆,虽是友情价,却也不算便宜。
不过这时候的律师嘛,不管是正儿八经有高才卓识的留学归来生,还是在法政学堂读过三年书就出来接活的杂牌律师,收费总是不便宜的。
起码江律师是正规出身,此番也确实给出了他合理建议,纪轻舟这钱付得心甘情愿。
签完了合同,又从拉莫斯这位投资方手里接过了一百元定金,提着装满着银圆的小木箱走上街头,纪轻舟心情是既愉快又忐忑不安。
手握重金,看谁都觉得形迹可疑,连路过的狗都像抢劫犯训练的盯梢。
见时间还不到十一点,他便决定先就近回趟解公馆安置这些现金,顺便去蹭个午饭。
回到家里时,沈南绮等人也才刚进餐厅,饭菜还未上桌,他到得可谓十分及时。
沈南绮刚在餐桌旁坐下,见他从门口进来打招呼,不由得挑眉“咦”了一声,带着笑意问道:“今日怎有空回来吃午饭?”
“去附近签了个订单,看时间还早,就干脆回来吃。”
纪轻舟说着将小木箱和斜挎包一块放在了旁边的座椅上,拉开了自己的椅子落座。
“奥,方才元元还催我们早些开饭,准备吃完了就去给你送饭来着。这下可好,不必送了,干脆叫厨房把给你留的饭菜直接端过来。”
“哦?”纪轻舟正给解予安摆放餐具,闻言就扬了扬唇角道:“这么贴心,怕饿着我啊?”
解予安没有回答,语气淡淡地反驳他母亲的用词:“我何时催了?”
“你是没催,你只是在十一点的钟声敲响的时候,询问了阿佑两遍有没有准备好午饭而已。”
“……”解予安沉默了几秒,偏头朝向纪轻舟,若无其事道:“上午邱文信来了电话,问你能否将之前面试的时装画寄过去,用于下一期画报,他愿意出价十元一张。”
“下一期的画报?”纪轻舟果然被转移了注意。
思索了片刻,大致明白过来,也许是这首期画报的反响不错,信哥儿想给下期多增添些内容。
可他和另一位画师的风格不是截然不同吗?怎么安排到一起?
不过,这也不是他需要操心的事。
左右那几张面试稿他也是储备着,准备等没空画稿的时候送去刊登的,既然报社急用,先寄过去也无妨。
于是一边给解予安盛饭,一边就点了点头道:“行,我这两天抽空整理整理,给他寄过去,不过里面有一张是你的画,需要替换一下。”
饭后,纪轻舟陪同解予安在小会客室休息了一阵,和小豪玩了会儿寻回游戏后,就准备去上班。
出门前他看向坐于沙发上的解予安,顺口问道:“既然今天不用给我送饭,要不要去我店里坐坐?”
话是这么问,但他直觉解予安不会拒绝。
果不其然,对方只稍微考虑了几秒,就很是平静地点了点头,站起身来,给了阿佑一个手势,示意他去开车。
于是,纪轻舟又得以蹭了趟车,舒舒服服地去工作室上班。
然而天公不作美,约莫是车子驶入霞飞路的时候,忽然下起了大雨。
幸好车里常备着伞,下车后,纪轻舟就一手拉着解予安的胳膊,一手撑着洋伞,尽量快步地跑进了店里。
走进门厅,纪轻舟刚接过胡民福递来的毛巾,擦了擦两人身上的雨珠,准备带解予安上楼去,将他安置到自己办公室的安乐椅上。
这时就见胡民福朝旁边的会客室伸手示意了一下,笑着说道:“先生,来生意了,有位江小姐来访,应该是找您做衣服的。”

酝酿了一个上午的阴雨, 午后终于倾泻而下。
江珞瑶也着实没料到,自己进这时装店的时候,天气还只是有些阴沉沉的, 结果坐在这宽敞的会客室里,才拿起茶几上摆放的报纸看了两则故事的工夫,外边雨水便哗哗落了下来。
她担忧地蹙了下眉,问身旁女佣道:“车里可有备伞?”
绑着两条辫子的女佣立即回应:“有的, 小姐,您不用担心,即便没有也可以问店里借一把。”
“嗯。”江珞瑶稍稍放心下来。
抬头望向白色格窗外的潇潇雨景, 阴沉雨幕中几簇夏花摇曳, 她觉得颇有意境,便放下报纸起身,走到了窗边, 欣赏起外面的景色。
“这洋服店虽没个卖衣服的样子, 不过布置得还是挺舒适的。”她轻声同身旁的女佣交流道。
“是啊, 小姐。“女佣嘴里应和着,心里则不以为然。
任凭它布置得再漂亮, 这样的店能有什么生意呢?
她看向北侧靠墙摆放的木质单杠衣架,上面空空荡荡的, 什么都没有, 至于窗角站立的那个黑色铁艺模特架,也是只有一副铁丝绕成的空身躯。
这么大的店面, 愣是连一件衣服也找不着, 根本毫无洋服店的样子嘛。
况且这都下午一点了,老板还未来上班,也不知小姐为何要在这样的店里等候。
江珞瑶倒未在意那么多, 其实她也才等了不到十分钟而已。
况且室内环境舒适,店伙计又给她准备了热茶,稍微等些时候也无妨。
更重要的是,此地的布置,勾起了她一直以来的一个小愿望,就是开一家化妆店。
当然,她理想中的店面不能这么冷清,选址必须是在最繁华热闹的地段。
店里摆满着她精心挑选的化妆品和饰品,有粉盒、粉镜、口红、香水还有烟夹,西洋来的名牌包和珠宝首饰自然也不能少,再设一个小小的用餐区,然后便可以邀请姐妹好友去店里捧场,吃下午茶。
眼前这店的布置就挺符合她想象的,只是着实太清寂了。
虽说这时装店所在的地段其实还不错,但这毕竟不是紧贴马路的店铺,仅在路口竖了块木牌,寻常路人逛街,多半是会忽略的。
真是可惜,老板怎么就挑了这么个地方……
纪轻舟倘若知道她的想法,大概会解释一句这不是时装店,只是他的工作室。
得知有客人上门,纪轻舟便令阿佑先将解予安送上楼去休息,随后稍稍整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头发,迈步走进了会客室。
室内,两道女子身影正伫立于窗前,望着窗格外的雨景出神。
“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纪轻舟出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江珞瑶当即回过头来,便见一穿着衬衣的年轻男子站在门旁的斗柜前,手里拿着本笔记本,朝自己目示了一下长沙发的位置,笑容明快道:
“请坐吧,江小姐。你应该是来找我做衣服的吧,有什么需求请尽管和我说。”
“您是纪先生?”江珞瑶毫不掩饰惊讶地询问,陆雪盈怎么也没提这纪老板如此的年轻俊秀啊。
“对,是我。”纪轻舟在右侧的单人沙发上落座,目光扫视间,看见了本不该出现在他沙发上的一册《摩登时装》画报,便问:“这是您带来的吧?有谁跟您推荐了我的店吗?”
“正是。”江珞瑶见他态度亲切自然,又不会过于热情,心情颇为舒适。
随即坐到沙发上,拿起那册画报道:“您猜猜,是谁推荐的?”
“那我猜,应该是陆小姐?”
“您怎么知道?”
“因为客人本就不多,看您的年纪和陆小姐相仿,就随意猜了个名字。”纪轻舟微笑着回答道。
实际是因为他方才注意到这姑娘看见自己时有些诧异,似乎觉得自己的外貌年纪不符合她的预期。
而如果是施玄曼或者方碧蓉介绍的,以她们的性格即便不亲自带朋友过来,也肯定会给朋友详细介绍一下。
也就陆雪盈,多半是懒得多说的。
“那么,您想做什么衣服?”他接着问道。
江珞瑶这时便打开了那本画册,翻到那页带有玫瑰绣花的黑丝绒晚礼服,将其展示给眼前青年道:“我想要定做一套这样风格的礼服。”
纪轻舟扫了眼,就明白地点了点头:“请问是在什么场合穿?”
因为有参照的礼服设计图,纪轻舟便省去了风格款式等问题。
江珞瑶思索了一下,答道:“也许是某个派对,或者舞会,都有可能……对了,我十月初的时候,可能会去参加一个外交舞会,据闻会有非常有名的文学家、科学家来访,如果您能在那之前完成我的礼服,那就太好了。”
“十月初是吧,差不多两个月,应该能完成。”
纪轻舟打开笔记本简单地记录了一下场合时间等,继而抬头:“还有别的要求吗?”
“暂时没有了。”
“那能接受的尺度如何?”纪轻舟扫了眼她手里的画报问,“露肩膀能接受吗,就像图上的款式?”
江珞瑶犹豫着摇摇头:“嗯……最好不要。”
“好的。”纪轻舟不觉意外,之后便将笔记本翻到新一页,连同自来水笔递给对方道:
“礼服的量身定制价一般在五十至一百元,您觉得没有问题的话,就请留个联系地址或电话,等图稿绘制完成,我会联系您过来看设计图,顺便量尺寸。”
价格的问题,江珞瑶早已从陆雪盈那听说过,对此没有疑问,直接在本子上落笔留下了家里的电话。
此时,雨势也稍微转小了些,江珞瑶见状便起身告辞。
纪轻舟借给了她们雨伞,那女佣先将她家小姐送到了车上,随后又撑着她们自备的漂亮洋伞,来归还了雨伞。
接待完了客人,订单多了一笔,与此同时肩上的工作压力也加重了几分。
当然,换个角度想,起码接下来三个月不愁没活干了……
纪轻舟将新客户的名字电话记录在排单本上,随后迈步上楼,先去了西侧的制作间,查看方小姐的衣服进度。
昨日下班前,那套英伦风的套装已大致完成,只差最后的熨烫整理工序以及配套的报童帽和小腰包的制作了。
在经过今天上午冯二姐和宋瑜儿的赶工制作后,纪轻舟推开工作室门,便发现那套衣服的衬衫、裙子和小马甲都已整整齐齐地穿在了人台的身上。
就连那造型简单的小腰包也缝制完成,装上了黄铜按扣,别在了腰间的小牛皮带上。
眼下就剩帽子还未完成,不过冯二姐也已经在用坯布打版制作中了。
“顺利的话,今日下班前便能完工。”见老板视线望向自己,冯二姐立刻汇报工作进度道。
纪轻舟点了点头,走到窗前整理了一下人台上的衣服,随后转身安排道:“那这样,鱼儿今天下午的任务,是将唐女士那套衣服的两件主面料做预缩处理,羊毛呢的预缩稍微麻烦些,我等会儿会告诉你怎么做。
“冯二姐的话,您只要将这顶帽子完成就行,早点完成早点下班,做不完也不必着急,按时下班,明早过来继续做。”
因为知晓工作已经堆成了小山包,纪轻舟反而不急不慌。
毕竟就这种情况下,他们工作室只有三个人,既要在三个月时间内完成二十三套戏服的制作,还要接客人的定制单,那根本就忙不过来。
况且宋瑜儿在经过这一个月的劳动力压榨后,也未必还愿意再干这行。
所以他已做好准备,要再招人手。
至少还要再招一个裁缝和两个制衣工,缝纫机也要再买两台,只一台是完全不够用的。
好在他现在存款还算充裕,今天签完合同后又收了一百元的定金,两台缝纫机还是买得起的。
宋瑜儿和冯敏君尚不知前方有着无尽的工作正等着她们,听闻可以早干完早下班,便都提起了劲头。
接着,纪轻舟指导了宋瑜儿羊毛呢预缩的正确方式,等两人合作着给整块毛料喷完水后,因为需要时间充分浸润,他便暂时离开工作间,去了自己位于东北角的书房。
月中要提供给报社的时装画,加上戏服设计稿和江珞瑶刚下的礼服设计稿,他感觉自己整个八月都要泡在画笔和图稿里了。
“减去已完成的五张时装画和之前面试的戏服设计稿,还有二十五张,至少得一天一张……”
“这么想也还好嘛,才一天一张而已……”纪轻舟心里默念,轻吐了口气,推开了办公室门。
屋子里,头顶吊扇正呼呼地打转吹着风。
电扇下方,解予安很是悠闲地躺靠在安乐椅上,脚跟贴地,时而腿部稍稍使劲,推动摇椅吱吱嘎嘎地前后摇晃。
一旁,阿佑站正抑扬顿挫地朗读着新闻报纸。
见他开门进来,黄佑树便暂停了读报,低头问候了一声“纪先生”。
纪轻舟点头应声,走到蝴蝶桌前,理了理桌面上的纸笔草稿,旋即在靠背椅上落座,转头看向解予安道:“要不你先别听报了,今天不是还没午睡吗,先睡一觉怎么样?”
“嫌我吵?”解予安一下就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
“你的脑子总是这种刁钻的地方显得特别灵光。”纪轻舟嗤笑一声道。
他的确是这么个意思,当然以免某人又暗自生闷气,嘴上还是诚恳解释道:
“我现在堆的工作有点多,二十五张设计稿,这个月得画完,阿佑念报纸会让我分心,集中不了注意力。”
“何必给自己如此大压力。”解予安口吻淡淡说着,用手杖点了点地板,示意黄佑树可以去休息了。
随着黄佑树出去关上房门,室内顷刻间安静下来。
环抱着蝴蝶桌的拱形落地窗前,细雨飘飘洒洒滴落,时有疾风略过梧桐树梢,带动绿意摇晃,沙沙作响。
玻璃窗上凝结的水汽虽模糊了视野,却使得夏季的绿更浓郁了。
薄雾氤氲,树影婆娑,可惜无人欣赏。
纪轻舟转身面对桌台,在角落堆叠的书本纸张中翻出了上回招聘启示的草稿,又从本子上撕下了几张白纸,准备将草稿修改后,多誊抄几张,届时就张贴在附近住宅较多的路口,以求尽快招足人手。
“没办法,画报和电影戏服的工作都是早就谈好的,我要嫌累不想做当然也可以,可一个有上进心的青年怎么能遇到点小困难就止步不前呢?”
纪轻舟一边轻描淡写地回复着他方才的话语,一边修改着招聘启事的内容。
“至于工作室顾客的单子,那更是得认真对待了,只有令每一位顾客满意,才能收获更多的生意,就像刚刚接待的那位小姐,便是我一个老顾客推荐来的。”
解予安静心听他讲述着他的工作安排,没听到自己想听的内容,就问:“那我的呢?”
“你的什么?”纪轻舟下意识反问了句,半晌没等到回答,方停下笔,认真思索起来,然后猛地从记忆里翻出了一件往事。
当初给报社投稿,他让解予安给他做模特,报酬便是给对方做一套设计图同款的西服来着。
“奥,哈哈,你的啊,在安排了……”
解予安一听便知他在糊弄自己,实际早不知把答应自己的事忘到哪去了。
不由得冷声谴责道:“用完就忘,你是个人吗?”
“你现在话怎么这么多……”纪轻舟心虚恼怒地咕哝了声。
故意拉长了尾音道:“对,我不是人,我夜里就化身大蟑螂,在你脸上啃个大疤。”
“别说得那么恶心。”
纪轻舟被他的语气逗笑,问:“是蟑螂恶心,还是我啃你脸恶心?”
旋即不等解予安回答,他先一步警告道:“你敢说都恶心,晚上等着睡地板吧。”
解予安无语几秒,勉强回道:“……蟑螂。”
“这还差不多。”
纪轻舟将誊抄完成的招聘启事放到一旁,接着就抽出用于绘制时装画的水彩纸,挑了支笔头干净的铅笔道:“好了,我要开始构思画图了,你赶紧睡午觉,别吵我。”
解予安不悦地抿了下嘴角,用力地蹬了下地板,推得身下的安乐椅又吱嘎摇晃了起来。
摇了几下,没等到预想中的指责抱怨,他闷声道:“睡不着。”
“睡不着我也没办法啊……”把摇椅发出的动静当做了背景音忽视的纪轻舟语气散漫地回道。
“我又没有你那天籁的嗓音和无敌精确的音准,否则就给你唱一首摇篮曲哄你睡了。”
“……”
解予安感觉自己牙有些痒。
倘若纪轻舟此时在他身旁,他估计会忍不住抓起他胳膊放到嘴边咬一口泄愤。
尽管心里不太爽快,但之后解予安也没再故意发出动静吵他。
寂静下来后,周围一切的声响变得清晰可闻。
他从淅淅沥沥的雨声中分辨着铅笔摩擦纸页的沙沙声响,后来那两种声音不知不觉融合在了一起,他的意识也沉入了安逸的睡眠中。
而此时,纪轻舟才打完一个草稿,距离他提笔过去不到五分钟而已。

即将进入八月中旬之际, 解予安迎来了他最后一次的针灸治疗。
同往常一样,治疗还是在东馆的小会客厅里进行,沈南绮和老太太因闲着无事, 都来了会客厅等候。
纪轻舟也不知怎么的,明明此事是得到了老太太的授意,他却莫名不怎好意思在沈南绮眼皮底下去握解予安的手,就只是搬了张椅子坐在一旁, 主打一个陪伴。
而老太太也许是注意力都集中在他孙子病情上的缘故,并未注意到这点。
随着张医师开始施针,室内气氛沉静了下来, 朝着窗子的电风扇吹得纱帘轻轻起伏摇晃, 空气中偶尔响起沈南绮和老太太细微的交流声。
纪轻舟无所事事地靠着椅背,时而看看柜上的时钟,时而盯着解予安的脸发会儿呆, 脑中思绪一半处在当下, 一半则沉浸在下午要画的设计稿中。
不知何时起, 解予安头上又开始冒出了密密的细汗,注意到对方鬓角有汗滴滑落, 他便拿出棉手帕轻轻擦去了他挂在下颌角的汗珠。
尔后正欲收手,解予安却蓦的抬起手, 攥住了他的手腕。
似乎已经形成了一种习惯, 未等纪轻舟反应过来,他手指就已摩挲着手腕往下, 将他右手包裹在自己掌心里, 安心地搭在椅子扶手上。
沈南绮注意到这一幕,倏感眼皮一跳,心底陡的生出几分怪异情绪。
但还未等她深思, 老太太就口吻肯定道:“对,这种时候啊,你们就得握着手,小倾怎么忘了?”
纪轻舟扭头看了眼沙发上的两位长辈,泰然笑道:“最后一次了,有点紧张。”
“是您让他们握手的啊……”沈南绮才反应过来。
她之前在家的时间不多,通常都是周六中午边回来,周一一大早赶去苏州学校,碰到解予安治疗的日期少之又少。
仅有两次她在的时候,也不记得纪轻舟有握着他儿子的手过,这才感到奇怪。
老太太点点头:“把人找过来不就是为了给元元治病嘛。”
话虽如此,她瞧着两人紧握在一起的手掌,哪怕清楚只是生病时的陪伴与支撑,还是感觉有些怪异。
尤其他们之间又存着层夫妻关系……
之前沈南绮从未往这方面想过,是因为她了解解予安的性子,实在太冷淡无趣了,哪怕放个天仙似的姑娘在他身边服侍,没个三年五载也处不出感情来,何况是个男人。
哪怕纪轻舟生得再漂亮,可她儿子不是瞎着嘛,又看不见……
不过,她也只是突然想到了此种可能,不禁有些敏感,心底还是对她儿子那不通一窍的寡淡性子颇为放心的,认为这二人顶多就是好友关系,并未太过在意。
寂静中,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一个多小时后,治疗终于结束。
张医师收了针,从徒弟手里接过手巾擦了擦汗,沉稳和气地朝周围家属道:“二少的针疗到此便结束了,接下来还需喝一个月的药,主要是一些强身健体的补药,加快他身体的恢复。
“他眼上的纱带如非需要长时间出门,寻常在家里可以不必再遮了,适当感受光照于他现阶段恢复有利,病情有改善也能及时地发现。”
“不过二少最近还是有些焦躁心盛,您听我的,切记要放平心态,无需太过担心,您的眼睛必然是能恢复的。”
张医师最后又朝解予安嘱咐了一句,接着便站起身,收拾东西道:“要说的便是这些,之后我会定期地过来给二少诊脉,如有什么进展,你们及时联系我。”
张医师说得很是详细,沈南绮和老太太在之前医生把脉时就已问了许多病情细节,这会儿也没什么要再提问的,两人便一块起身,送张医师到门口去。
随着长辈出门,小会客厅里就只剩下了他们二人,还有个黄佑树。
纪轻舟手肘撑在椅子扶手上,托着下巴看着解予安,浅笑道:
“解元元,你的治疗结束了,说不定明天就可以恢复视力了,开心吗?”
解予安正用手帕擦着额头脖颈的潮湿汗意,闻言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
“我也很开心。”纪轻舟抬手帮他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语气散漫道,“等你恢复了,我就自由了,还可以拿到一大笔酬金去买一栋自己的小洋房。”
解予安动作一顿,道:“住这不舒服?”
“舒服啊,但毕竟不是自己家,没那么自在嘛。”
解予安真没觉得他有什么不自在的。
来这第一天就霸占了他的半张床,之后没过几天又霸占了他的书桌,后来更是直接把楼下的裁缝间变成了他的分店。
他考虑了少时,找到原因问:“你不喜欢和长辈住?”
“嗯……偶尔我不介意,一直和长辈住一块不行。”纪轻舟考虑着说道,向后靠在椅背上反问:“难不成你喜欢啊?”
解予安轻抿着嘴唇,沉默片刻后摇了摇头。
他的确更习惯独处,从少年时搬来上海起,整个东馆二层除了客房便都是他的私人空间,即便后来出国念书,也是自己住一间宿舍。
所以纪轻舟刚来时,得知私人空间需要与一个生人共享,他是极不习惯,甚至带着点怨气的。
一方面他能理解家里人为他所做的决定,也知晓自己身边需要一个照顾他生活起居之人,一方面他又不自觉地抗拒陌生人的靠近,对这可笑的婚姻和结婚对象不屑一顾。
而此时距离他归国那天也才过去了四个月,他却已建立了一套新的生活模式,并沉溺其中。
一想到纪轻舟离开后,清晨将无人叫醒,睡前无人说上一句“晚安”,平时更无人在旁拌嘴斗舌,便感茫然无措又心烦意乱。
可他又有什么理由让纪轻舟留在这呢,即便是亲兄弟,也没有夜夜睡一张床的道理。
“那届时我们搭个伙,一块搬出去。”解予安思索不出一个好的办法,干脆依着自己的本能提议道。
纪轻舟微微挑眉,笑着问道:“我为什么要和你搭伙?你又不是没钱买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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