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予安动了动唇,欲言又止,片刻后带着几分怀疑之色地询问:“你……和陆腾究竟是何关系?”
陆腾也就是纪云倾得罪的那个渣男经理,纪轻舟还是今日才得知此人的名字。
闻言就咋舌批判道:“怎么老偷听啊你?”
“听力好也怪我?”
“稍等,我先去晾个衣服,等会儿再来跟你吵。”
解予安被他一句话噎了回去,闭嘴无言。
过了片刻,纪轻舟晾完内裤回来,见他依旧姿势不变地坐在沙发上沉思,就踱步过去,坐到了他的对面,接着方才的话题道:“我和那人是什么关系,你还不清楚吗?你们解家应该早就调查过我的人际关系啊。”
话虽如此,解予安对纪轻舟过去的了解也仅限于他祖母当初的介绍。
说是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得罪了交通银行的经理,对方的妻族又是京城名门,纪云倾在京城混不下去才来了上海……
而今听了那秋姓男子所言,才发觉这所谓“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许只是在他祖母眼中才显得微不足道。
反正,他很难不在意……
纪轻舟凝视着他自然平垂的纤长眼睫,见他半晌不作声,脸色瞧着也不怎高兴,回想起今日和秋恩山的对话,暗自思忖,莫非解予安是怀疑他真的曾插足过人家的婚姻,难以容忍身边人有这般的道德瑕疵,所以才如此不悦?
也是,毕竟邱文信都说了,这家伙从小就特别正派。
想到这,纪轻舟就想帮纪云倾解释解释。
但还未等他组织好措辞,就听对方开口道:“那么今日你那朋友所言的,都是事实?你……喜欢男子?”
“啊?”纪轻舟挑了下眉,没料到他琢磨半天就问出了这么个问题。
他不由生出种小题大做之感,端起杯子喝了口水,慢悠悠解释道:“秋恩山说的那件事呢,的确是有那么回事,但你别误会,我和陆腾是清清白白的,一点超出界限的关系都没有,顶多有一些纠纷。
“至于我是不是喜欢男人……”
纪轻舟饶有兴味地笑了下:“我要说是,你打算怎么办呢,以后都要提防着我睡吗?”
“为何要提防?”
“你说呢,咱们解少如此姿色不凡,不应该担心我趁你不备,轻薄于你啊?”
解予安神色古怪:“凭你?”
“什么语气,少看不起人,我是没你力气大,身手也比不过你,但你眼盲啊。”
纪轻舟想了想,举例道,“我若想轻薄你可有太多法子了,别的不提,就你现在喝的这杯水,我往里面下点迷药,你还能发现不成?”
解予安还以为他能想出什么别出心裁的手段,没想到只是下药。
平心静气道:“我是眼盲,不是白痴。无端晕厥,我还察觉不了?”
“那不管事后怎样,起码此刻这便宜是给我占到了。”
纪轻舟故作轻佻地哼笑了两声,“怎么样啊,解元元,是不是害怕了?晚上要不要跟我分床睡啊?”
解予安听他话语又不正经起来,却没像以往那样不做理睬,反而顺着接道:“怎么分?”
“不是,你真害怕啊。”纪轻舟还以为他不会信呢,没想到他居然真的在意,就说:“那要么,晚上打个地铺?”
“睡地板?你确定?”
“我说你打地铺,你不是喜欢睡硬床吗?”
“……”解予安无言少时,轻飘飘吐出两字:“做梦。”
“那没办法了,你就担惊受怕着吧。”
纪轻舟说着,打了个呵欠,有些犯困起来,懒得再与他对坐闲谈,起身朝盥洗室走去道:“夏日夜短,赶紧睡觉吧,我去上个厕所就来。”
解予安听着他脚步声离去,伸手摸到茶几上的茶杯,端起喝了几口水,接着便起身走到床边,掀开薄被,平躺在了床上。
黑暗中,外面的雨声愈显嘈杂真切。
听着那哗啦作响的风声,他的思绪若平静湖面被投入了石子,漾开波纹涟漪。
一会儿想到纪轻舟竟然喜欢男子,一会儿又想到对方和那京城某人间不清不楚的往事……
前者令他迷蒙、困惑又隐隐暗藏着几分难言的渴盼,心脏似疾风中急促翻腾的风筝,悬浮着,飞腾着,久久落不了地。
后者则令他颇感烦闷,想起此事来便不禁眉头紧锁。
过了会儿,纪轻舟从盥洗室出来,见解予安姿势规矩地平躺在枕头上,知道他肯定还没睡着。
躺到床上时,就故意调谑道:“解元元,我来了哦,惊慌吗,害怕吗?怕也没用,你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哼哼,让你见识见识我的厉害……”
解予安起伏不定的思绪顿然被打断,无语轻嗤了一声“幼稚”。
身体则安然不动地躺在原位,侧耳倾听着旁边的动静。他倒想知道,纪轻舟能把他怎么样。
纪轻舟见他不接招,也没什么乐趣,关了灯便躺了下来,声音略带倦意道:“今天太晚了,不念书了。你明早还要针灸呢,早点睡吧,晚安。”
“……”
解予安沉默半晌,只等到了身边人均匀绵长的呼吸声,脑中不禁闪过两字:就这?
八月初的清晨, 天高气清,阳光明媚。
静安寺路某段繁华道路上,自马路至街巷, 四处混杂着喧腾的车流声与叫卖声,其中以报童生机勃勃的吆喝声最为嘹亮。
“卖报,卖报!沪报首刊时装画报,一册只需大洋一角!”
“卖报, 卖报……”
“哎,给我来份《沪报》!”
戴着小帽的报童正举着报纸从一家漂亮的咖啡馆门前走过,忽然坐在店门口遮阳伞下的一位年轻女子喊住了小孩的脚步。
那女子瞧着约莫十八.九岁年纪, 身姿窈窕, 面容端庄,穿着一套白色的雪纺衬衣与焦糖色的波点印花长裙,盘着高高的头发, 气质斯文清丽。
报童闻言立即露出笑容, 从背着的斜挎包中取出一份折叠整齐的报纸递给对方:“给, 您的报纸,两个铜板。”
女子将桌上喝咖啡找的几个铜板都收拢在了手里, 递给他道:“多的是给你的赏钱。”
“谢谢小姐。”报童欢天喜地地收了钱,旋即又从包里抽出了一册十六开纸大小的薄杂志, 向她展示封面道:
“小姐, 您来一份《摩登时装》吧,沪报馆今日首发的画报, 只要一角钱。”
“摩登时装?”女子听闻起了兴致, 目光落到那封面上,忽感眼睛一亮,道:“那给我来一份。”
说罢, 又翻了翻零钱包,没找到壹角的银币,就拿了个贰角的给他。
报童接过钱一瞧,发现她又多给了赏钱,忙神色快活地道谢:“谢谢小姐,谢谢小姐,祝您事事顺心。”
说完,就高高兴兴地举起报纸接着沿街吆喝起来。
“你啊,还是太善良了,小孩几句吉祥话就哄得你多买了一份无用的东西。”
白漆圆桌对面,另一位正喝着咖啡的少女带着几分薄凉意味地说道。
她穿着一件蓝色格纹的连衣裙,肤色白皙,脸型饱满,一双圆眼明丽灵动,正是刚成年踏入社交圈的陆家小姐陆雪盈。
江珞瑶清楚她的性子,没有多说什么,仅是将封面予她展示了一下,略带笑意道:“我是看中了这个。”
封面上印的是一个身姿绰约的时髦女郎。
她有着浓郁的眼睫,留着披肩的黑色卷发,画着迷人的小烟熏妆,穿着一件黑色v领的修身收腰连衣裙。
连衣裙风格简约优雅,裙长及膝,剪裁流畅,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在略有些泡泡袖效果的悬垂中袖下,模特手臂上出人意料地戴着一双气质冷酷的棕色长筒皮手套。
这双皮质手套一搭,一下子就将整套着装的风格变得冷傲且充满着锋锐的冲击力。
第一次在刊物看到这种外形风格的女性图画,江珞瑶着实被震撼了眼球。
陆雪盈对画报什么的本不怎感兴趣,一群迂腐文人所出的报刊,登来登去不过那些老一套的图画,要么就是模仿国外报纸作些插图,左右没什么新意。
而待扫了眼对面女子展示的画报封面后,她霎时凝眸,微张着唇面色诧异。
见她这副愣怔模样,江珞瑶轻轻一笑:“挺新奇吧,我方才也被这时髦的打扮给惊到了,居然还是有颜色的。
“嗯……起名《摩登时装》,就这首图质量而言,还真对得起它的名字。”
“不是,等等!”陆雪盈将咖啡杯推到了一旁,从正准备打开画报仔细欣赏的好友手里拿过画册,翻至第一页,看向时装画右下方的作者名,不出所料瞧见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果然是他作的画,我便说这画风如此熟悉,不可能是别人。”
江珞瑶正对她的行为感到疑惑,听闻后半句话,才恍然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好奇问:“你认识这时装画的作者?他是谁,很有名吗?”
陆雪盈将摊开的画册推向对面,点了点时装画右下角标注的名字,说道:“认识自然是认识的,不算得太出名吧。纪先生是解太太的外甥,我成年礼的礼服便是他做的。
“说来,我之前还想找他定做一件旗袍呢,但家里裁缝也学会做这新式样的旗袍了,而他那工期又拖得久,便没有舍近求远……”
江珞瑶听着她的咕哝声,先是顺着她所指的位置看了眼作图者的名字,随后才注意起时装画上女郎所穿的旗袍。
那是一件全开襟的六分袖旗袍,采用的似乎是半透明的丝绒提花面料,当然里面自然是有内衬的。
浅薄荷绿的小方块提花,简朴素雅,用色则清新素净,右偏襟的设计时髦具有新意,江珞瑶固然对这纯真文艺的小女生风格不怎感兴趣,却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件漂亮的衣裳,应该很受学校里那些同学的欢迎。
“所以,这位纪先生既是画师,也是个裁缝?”江珞瑶边问,边翻开了下一页。
下页依然是女装,但就并非是旗袍了,而是一套典雅华美的礼服。
“画师只是副业吧,听我母亲说,他最近在霞飞路那开了一家时装工作室,布置得还蛮不错的。”
陆雪盈说着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见摊开的画报上所刊印的似乎是一套漂亮礼服,就好奇地站起身,将椅子挪了过去,坐到了好闺蜜身旁一起翻看画报。
图上所画的是一个单手叉腰、身姿婀娜的女模。
她穿着极为凸显身材的黑丝绒抹胸鱼尾长裙,戴着一双同样是黑丝绒质感的长筒手套,裙身腰胯部位点缀着两朵深红色的玫瑰刺绣,手肘还搭着一条洁白的丝绸披肩,极为高贵优雅。
“我喜欢这件。”江珞瑶只一眼便被图画上的礼服惊艳了,尽管它领口的设计也好,过于修身的版型也好,都有些出格,她却很是喜爱。
“真漂亮啊他画得,我第一次见这样风格的礼服,成熟优雅,还有些……”
性感妩媚……她在心里暗道,不怎好意思说出口来。
“是还不错,不过我觉得他之前给我设计的那套黑莲花裙更漂亮。”陆雪盈语气里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小得意。
旋即又遗憾撇了撇嘴角:“可惜它现在变成我母亲的了。过几日皇后饭店的开业舞会,你若去赴会,应该会见到我母亲的盛装出席,她去试完礼服后,跟我夸了不下十遍那套衣服有多么美。”
“那个舞会啊,我原本不准备去的,听你这么说,倒想去见识见识了。”
两人聊着,又翻开了下一页。
下一幅是依旧是一套洋装礼服,但设计更为出格。
模特绘制成了金发碧眼的女郎,她扭着腰胯,背对着看客,回头露出甜美迷人的微笑。
她身上所画的是一套细吊带的大摆连衣裙,未搭配任何的披肩外套,就那么坦荡地露出了手臂和肩膀。
裙子的花纹颜色其实很日常,就是浅粉的底色配上细细的米白竖条纹,五条竖纹为一组,亮点是腰间红色的苏格兰格纹腰带。
单独拿出来可能有些老气的花纹与颜色,在这件裙子上却融合得恰好好处。
尽管面料日常,但毕竟款式搭配有些太暴露了,江珞瑶不太能接受。
陆雪盈却是一眼相中这一套裙子,大大方方说道:“我喜欢这一件,当然我不会穿,但不妨碍我欣赏它。”
“这倒是事实。”江珞瑶沉静地点了点头。
只是消遣用的画报而已,左右买它不过是为了打发时间,顺便开拓眼界,提升一下审美而已,又非一定要叫她选一件穿。
这么一想,她便能接受和体会这画上衣裙的美丽了。
二人一边讨论着,一边继续兴致勃勃地翻看画报。
在这件粉色的礼服裙过后,紧接着又是一件旗袍,随后是两套日常洋装,其中一幅正是封面上所印的时装画,再往后则为两幅男装画。
尽管每一幅时装画的下方都有编辑者留下的文字讲解和评价,两人却都没怎么留意,待翻完了整一册,才觉里面内容有些太少了。
才八幅画,一点儿也不够看。
最终江珞瑶又将画报翻到了那一页她最为喜爱的黑丝绒礼服,问陆雪盈道:“你说的这位纪先生开的时装店在哪来着,我之后有空去看看。”
“霞飞路,具体什么地方我不太清楚,反正他的店名是叫做‘世纪’。
“对了,静安寺路这边也有一家分店,听闻似乎是一家很小的铺子,你可以派人去找。”
陆雪盈先是这么回答,随即见好友正仔细阅读着这时装画下方的文字注解,不由得微微挑眉道:“你想去定做这套礼服?可它都已经登上报了,想必模仿者不少吧?”
“自然不是定做一模一样的,差不多款式的也行。”
江珞瑶笑吟吟解释道,“况且显然这位纪先生对服饰相当有自己的见解,上海出现了这样一位出色的裁缝,我不知晓也就罢了,既然知道了,那必然要去结交一番。”
“在街上看到这份画报的封面时,我便知晓它一定是出自您手,您的图稿太有个人特色了。”
工作室二楼的会客室里,上午灿烂的阳光自阳台的落地窗洒落进来,照耀在蝴蝶桌一角,将摆放在上边的玻璃茶具映照得闪闪发光。
施玄曼一来,便将手里那份《摩登时装》的画册放在了蝴蝶桌上,翻至某页的日装裙,说要定做一件。
“趁今日画报刚发行,您这生意还未爆棚,我便先来定做一套,否则将来怕是挤都挤不进您的工作室来了。”
“你这话说得未免也太夸张了!”
纪轻舟跷着二郎腿坐在蝴蝶桌旁的椅子上,一边同她闲谈着,一边依照着她所挑中的那套日装裙,用铅笔在本子上给她重新设计绘制相似系列风格的服装,嘴里懒洋洋道:
“时装报嘛,多数人也就看一看做个消遣,同行业的看见有喜欢的配色或元素,便借鉴一下,放到自己的衣服里,有几人会像你这样看中一套就来定做的?
“即便有相中的,上海也多的是厉害的裁缝,何必大费周章地找到画稿背后的我呢?”
“那您便不打算宣传一下,在这画报上登个广告吗?”
施玄曼手里握着茶杯,略微蹙眉道,见他这般不上心,还有些恨铁不成钢。
旋即便拿起画册翻到背后的某个电器广告,向坐于对面的青年说道:
“您瞧,这背后不就有个广告?但凡将这家电器商行的名称地址换成您这时装工作室,想必多的是人愿意来你这做衣服吧?毕竟您才是这画稿的原作者啊,他人模仿来模仿去的,终究差了点味道不是吗?”
纪轻舟抬头扫了眼,没怎么看清广告,但还是认真点头应声道:“嗯,下回吧,我去交稿的时候问问报社打广告的费用,如我能承担得起,就在这后面刊登一条。”
施玄曼得到了他的保证,这才安心地点了点头。
接着,她又翻开画册,一边欣赏着上面的时装画,一边时不时地同纪轻舟探讨几句。
“对了,我是不是还没告诉您,我前几日已经去参加了《移花接木》的电影女主选拔?”
施玄曼看到那套黑丝绒的礼服裙时,就忽然想起来了自己去参与面试的事情,言语清晰明快道:
“不出意料,我应该能通过此次选拔,当日在现场的考核官是登利公司的两个老板,听他们说,我是报名的人里最符合女主气质条件的。
“当时我还暗自欣喜了一会儿,毕竟那书里也将黎小姐的出场描写得颇为亮丽出众不是吗?
“后来才打听到,参与选拔的统共只有四个人,除了我以外,有两人都是导演的姨太太,据说都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还有一个是之前在某部电影里反串过女配角的白相人。”
“是吗,这么夸张?”纪轻舟不禁失笑,但仔细想想倒也符合这个时代的情况。
随后他问:“那这件事,你家里人可同意了?”
“已同我哥哥说过了,他起初还不同意,被我劝了许久,见我这般坚持,才无可奈何地松了口。”
施玄曼坦荡直言道,“至于我父母嘛,还未同他们说,我打算一不做二不休,先把那电影合同签了,之后的事嘛之后再谈。”
嘶,不愧是国内第一批的女演员,果真有胆识有魄力!
纪轻舟暗暗给她竖了个大拇指。
又过了一会儿,他画完了手稿,就将本子调转方向推到了施玄曼面前,讲解道:
“样式廓形和画报上的差不多,挂脖收腰的小黑裙,金色的细腰带,外面给你配了块边缘有镂空方格设计的针织披肩。
“这一套不仅日常出游可以穿,傍晚临时需要参加什么正式场合,脱去外套,搭配一条灰色或粉色的塔夫绸披肩也很合适。
“至于小礼品,我到时看,可能给你配个胸花之类的。”
他所画的只是针对画报上登载的那幅款式较为出格的小黑裙做了些修改。
将抹胸改为了挂脖的设计,去掉了裙摆内侧不便行走的双层白色风琴褶鱼尾裙边,又多添加了一块披肩遮挡手臂,别的裙长也好,包臀修身的款式风格也好,都没什么变化。
“好,就做这个。”施玄曼大致看了看稿子,便爽快说道。
接着,她从钱包里掏出银圆支付定金,犹豫问:“您的单子是不是都已经排到九月底了?”
“没有这么夸张,最近有宋小姐帮忙还是有轻松不少的,而且我还在路口贴了招工启事,等来了新裁缝,做起来就更快了。”
纪轻舟将本子合起暂时放到了一旁,拿起茶杯给自己倒了杯菊花茶,喝了两口茶去去燥热。
“那就好,其实我也一直想问,您怎么还未招裁缝,光自己一个人做哪忙得过来……”
“创业不易啊,这不是最近才攒够了钱给裁缝开薪水嘛。”纪轻舟接过了她递来的五元定金,半开玩笑地叹道。
谈起这个,纪轻舟突然想起来,他那招工启示贴出去也有几日了,怎么一直没人来应聘?
是薪水数目写得太少了吗?还是他列的要求太高了?
纪轻舟琢磨着,想着倘若再等两日还是没有人来应聘,就把薪水再往上提一提。
施玄曼定做完衣服,留下自己的尺寸数据后便离开了。
纪轻舟送她到了门口,见阿福又在外面打理花园植物,回到门厅后,便翻开来客登记表,帮他把施小姐的来访时间登记了上去。
登记完,正要再上楼去工作,这时门口突然出现了一个三十来岁的妇女。
对方敲了敲敞开的那半扇房门,往里探入视线,接着便与站在楼梯角的纪轻舟对上了目光。
不知哪来的一股直觉,纪轻舟看了她两眼,鬼使神差地便开口问了句:“来应聘裁缝的?”
“是、是的,先生,您是老板吗?”妇人有些犹疑地问,似不敢相信这样大的一家时装店,竟然是一个斯文俊秀的年轻人经营的。
可算是有人来应聘了……
纪轻舟暗自有些高兴,点头招呼道:“是我,进来吧。”
第72章 想你
解公馆一楼的小会客厅内, 沈南绮正一边看着训狗师训练小豪学习一些基础的口令动作,一边饶有兴致地翻阅着《摩登时装》画报。
原本他们家甚少订这种娱乐性报刊,《沪报》是解予安要求才订的, 这画报则为昨天傍晚纪轻舟提了一嘴,她今早才让人专程去购买的,还一次就买了十册。
除了是支持小辈的事业,也是考虑到这毕竟是创刊号, 很是具有收藏价值。
“你别说,这画报空暇时翻着打发时间还是蛮有意思的,即便是全然不识字的, 也能欣赏个美图。
“至于懂行的, 理应是如获至宝般给它珍藏起来,毕竟轻舟这画得,着实可称得上是一门服装艺术。”
沈南绮翻了几页后, 就不由得发出了感叹。
可惜无人应和, 毕竟在场的除了训狗师和狗, 只有与艺术欣赏无缘的解予安。
“诶,居然还有男装啊……这件外套不错, 应该蛮适合你穿的。”
翻至倒数第二页的男装画时,沈南绮倏感眼前一亮。
图上男模黑发褐眼, 身姿修长而挺拔, 穿着款式简约的米白色衬衣,打着灰色领带, 外披着件双排扣的军绿色呢质大衣, 线条垂直的灰色长裤下方套着双棕色的切尔西靴。
如此严整肃然的风格,令人不禁联想起凛冬的严寒与钢铁的冰冷。
这套衣服简直写着她小儿子的名字。
若非这模特长得不像解予安,她都怀疑纪轻舟是照着她儿子画的。
她下意识地就想把画报内容分享给幼子, 随即一扭头看到蒙着黑纱带的青年,便又收敛了笑意,轻轻摇头感慨:“诶,忘了,你看不见。”
解予安无语地抿了下唇角,坐了片刻后,忽然站起身来,拿起手杖一步一点地朝门口方向走去。
“去哪啊?”沈南绮抬起头问。
“散步。”解予安不冷不热地给了两字,听不出心情的好坏。
“都快吃午饭了,还散什么步?”
解予安充耳不闻地走到门口,即将迈出屋子,倏然又顿住了脚步,回头说道:“给我留两册,放到书房。”
说罢,这才放心地进了走廊。
“这孩子,也不知像了谁,如此别扭……”
沈南绮摇了摇头,换了个姿势继续靠在沙发上看画报。
“所以,冯女士,我听了您的自我介绍,您父亲是广东一家洋服店的老板,你的裁缝技艺都是跟您父亲学的。
“会做基础式样的洋装女裙,给你父亲打过下手做过男士的西装,能看懂图纸,也认识一些常用字,没学过刺绣,但针线活不错,是这样没错吧?”
工作室一楼的会客室里,纪轻舟坐在长沙发的一侧,打量着斜对面相貌平平但气质祥和的女士询问道。
“是的。”冯敏君点了点头,用带着口音的国语柔和地说道:“您不用叫我冯女士这么客气,我在家里排行老二,认识的人都叫我冯二姐,您不介意的话,也可以这么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