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到民国做裁缝by西枫

作者:西枫  录入:02-21

唐苏达本就是对新潮之物接受度较高的性子,听着他从容平静的描述,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两个月后,自己穿着这套衣服、披着一件更厚重的大衣,行走在秋叶枯黄的街道上的日常景象。
如此一想,也不觉得这套衣服有多么的夸张了,甚至想要等一阵,等气温没有那么高的时候,就穿着它去参加夫人们的茶话会。
这一定会让那些保守的太太小姐们目瞪口呆的吧!
这么想着,唐苏达心情颇为愉快地走到了沙发旁,拿起了自己的手提包,一边数钱支付尾款,一边口吻笃定道:
“纪先生,我来上海定居这么久,很少有让我感到佩服的华人,但您的创意、您的手艺都令我惊叹,我有预感,您以后一定能成为非常有名的裁缝。”
“那就借您吉言了。”纪轻舟微笑着应声。
待支付完剩下的二十五元尾款,唐苏达正要去更换衣服,忽而扭头问道:“对了,纪先生,您这房间里是喷了香水吧?用的是什么牌子的香水,味道很不错。”
纪轻舟正收起那些银圆放进柜子的抽屉,闻言便随口说道:“我特意找人调制的,没有牌子。”
“私人定制吗?是不是那位曾经给皇室服务过的调香师,弗朗西斯先生?我记得他就住在这条路上。”
唐苏达这么问着,似乎已经确定了就是这个答案,未等纪轻舟回答,便又问道:“能否告知一下您挑了哪些香料,改日我也去调制一瓶。”
纪轻舟略有些诧异,没想到这条路上还住着个厉害的调香师。
他暗暗将这个名字记在心里,回想了一下自己所购买的香水介绍,说:“我记得主要是玫瑰、红茶、麝香和檀香这些,至于具体是什么比例就不清楚了。”
“玫瑰、红茶、麝香、檀香……”唐苏达默念着重复了一遍,尔后点头:“多谢告知。”
霞飞路一百零六号,弗朗西斯的香水定制馆内。
午后的阳光从落地门窗爬了进来,慵懒地晒着羊毛编织的地毯和姜黄色的沙发。
解予安有些犯困地坐在铺着针织毯的弹簧沙发上,听着他哥哥和一个年迈的法国人各自使用着蹩脚的英文交流着香水的选择。
“这是为我妻子准备的礼物,她快要分娩了,这是件很辛苦也很危险的事情,作为对她感谢,我想送给她一瓶专属于她的独特香水。”
解予川不怎熟练地用英文表达着自己的需求,有交流不顺畅的地方,便让他弟弟做个翻译。
“你告诉给他,我的妻子是个温柔贤淑、美丽优雅的女士,虽然她即将成为两个孩子母亲,但我希望这款香水能让她感觉自己还是年轻的少女。”
“……”解予安无言片刻,用法语将他的需求翻译了出来。
弗朗西斯听完之后,便大概明白了解予川的需求,从满排满架的瓶瓶罐罐中挑选了几样,让解予川试闻。
解予川嗅觉平平,闻什么香料都是一个味。
想着他弟弟既然眼睛不便,那嗅觉肯定会进化得特别灵敏,便将小瓶子递到解予安鼻端,说道:“来,你帮我闻闻。别按你的品味来,要挑选适合你嫂子的。”
解予安暗暗叹了口气,固然觉得麻烦且无聊,还是一样样耐心地帮他试闻了过去。
当闻到某一款香味,他倏然眉尾一跳,一股奇异的熟悉感油然而生。
旋即便从他哥哥手里拿过小玻璃瓶,嗅了嗅瓶口,尔后用法语询问弗朗西斯道:“这是什么?”
“你手里的,是桂花精油。”那年迈的声音回答道。
居然是桂花……解予安有些诧异。
方才闻见这香味时,他突然就联想到了之前常在纪轻舟身上闻见的味道——起初以为是喷了香水,后来才得知是洗发水残留的香味。
那种快要成熟的蜜瓜散发出的沁人心脾的清甜香气,原来其中的甜味和水果什么的都没有关系,而是来自于桂花……
这香味,假使再添加上一点清凉的薄荷香,和一点雪松的木质香,那就几乎和纪轻舟之前所使用的洗发水味道一致了。
解予川见他沉吟思索,以为是选中了好闻的香料,便伸手去拿瓶子问:“你觉得这款适合你嫂子?”
“不适合。”解予安躲过了他的动作,干脆地回答。
随即抬头朝向弗朗西斯的方向,用法语说道:“我也要定制一款香水,先给我做。”

下午四点左右, 日头已渐渐偏移。
东北角的书房通常只在上午能晒到一点阳光,午后最是清凉寂静。
送走江小姐以后,纪轻舟就独自回了书房画稿, 一画便是两小时。
目前客人的设计稿都已完成,本月报社的时装画稿一周前也交了,最近专心绘制也就是戏服的设计稿。
电影剧情里真假千金对调的那场戏的服装,他前一阵和张导通过电话后, 最终确定了使用较为标志性的那套洋装设计,为的是剧情更符合逻辑。
但另一套中西结合式的裙子,对方也决定保留, 作为黎小姐恢复身份后的日常装使用。
这么一来, 他当初为了面试而绘制的三幅设计图都是可以使用的,剩下的就只有二十套戏服而已。
这任务看似繁重,其实真做起来, 倒也没那么困难。
其中有三套是秀蝶和黎韵琳落魄时的戏服, 设计起来很是简单, 其余的日常装也好,礼服也好, 只要抓住了“黑白天鹅”的主题,就不至于毫无灵感。
一边对照剧本翻着小说, 一边构思绘图, 状态好的时候,他一下午便能画完两到三套。
自签订合同到现在, 只过去两周, 他已经完成了一半的任务,而前一周主要绘制的还是时装画。
按照这个进度,在月底前他应该就能完成全部的设计稿, 打包给片方审核,接下来两个月就主要忙碌戏服的制作了。
心里漫然地闪过一些思绪,纪轻舟拿着画笔,将模特身上的首饰、腰带刻画完整,最后进行一些细节的调整补充,就完成了整套戏服的绘制。
随即,他收了画笔,将画稿挪至半敞开的窗户前晾干,直起身体伸了个懒腰,撑着下巴望着窗外浓绿的树梢醒了醒神。
正考虑着是再画一幅,还是去工作间,先给江小姐的礼服打个版,此时房门忽然被“咚咚”敲响。
纪轻舟条件反射地回过头,以为是宋瑜儿或者冯二姐有事找自己,刚想说一句请进,房门便被打开了。
“嗯?你们怎么来了?”
扫见解予安和黄佑树两人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纪轻舟第一反应是看了眼手表,确定现在才四点十几分而已。
“正好来这边有事。”解予安说着,很是从容地用手杖探着路迈步进屋,径直地走到安乐椅前,转身坐了下来。
纪轻舟没怀疑他的说辞,解予安即便无聊出来散心,也是上午或者中午出门,不会选在这种尴尬的时刻过来这里。
待又待不了多久,距离下班又还早。
见某人很是悠闲地躺靠在了椅子上,时不时推动椅子前后摇动几下,他不禁摇头笑道:“你倒是惬意,这摇椅放在这我还没坐过几次,现在都快成你的专属座椅了。”
“不就是我买的吗?”解予安微微侧头朝向他,吐字平缓而清晰。
大约是今日阳光炽烈的缘故,他又在眼上蒙了条黑色纱带。
从窗子拂来的微风吹起他额上的发丝,男子冷峻的面庞在此刻瞧着分外的静谧安逸。
“是是是,都是你的,行了吧!”纪轻舟一副懒得与他多谈的语气。
考虑到员工们也连续工作十几日了,目前客人的订单就剩施玄曼和江珞瑶的两套裙子还没做,不算太着急。
他想了想便说道:“既然你来了,我去对面看看,要是宋瑜儿手上的活做得差不多了,今天就早点下班,跟你一块儿回去。”
解予安眉尾微动,没想到他还有为了自己提前下班的一天。
一边故作淡然地应声,一边不自觉地用脚轻轻蹬了下地板,带动摇椅前后摇晃了起来。
工作间里,冯二姐正带着田阿娟排料裁剪施玄曼那件小黑裙的衣片。
窗户旁的位置,余小梅坐在光线明亮处,专心地按照纪轻舟教给她的方法,使用钩针编织着与之搭配的镂空方格披肩。
至于宋瑜儿,则独自一人站在熨烫台前,哼着歌拿着电熨斗熨衣服。
“已经完成了?”纪轻舟过去看了看,见那灰色的全开襟旗袍已然平整地铺在台面上,便开口问了句。
“嗯!”宋瑜儿抬眸瞧了他一眼,点头应声道,“都完成了,标签也上了。先生,这件旗袍也需要约客人来试穿吗?”
她暗含期待地问,毕竟是她从头到尾参与制作的旗袍,自然也想看看客人穿上它的样子。
“不用,这件衣服的客人就住在老铺子附近,等会儿我回去的时候往老铺子绕一下,放到那边店里就行。”
纪轻舟没察觉到她的心思,直接打破了她的幻想。
“好吧。”宋瑜儿有些遗憾地应声,安慰自己没关系,肯定有下一次的机会。
随后又查一遍衣服的边边角角,看是否熨烫平整,她就拔下插头,将熨斗放到了安全位置。
待旗袍自然冷却,纪轻舟最后检验了一遍,就帮着她一块将旗袍折叠好,用竹麻纸包装起来,绑上了细细的麻绳,准备等会儿提到车上去。
做完以后,他朝宋瑜儿招了招手,示意对方跟他到窗户边,语气温和地询问:“你在这里工作也满一个月了,感觉怎么样?累吗?”
宋瑜儿大概猜到了他突然找自己聊天的目的,有些忐忑地低着头回道:“累自然是有些累的,但可以接受。”
“现在的工作强度不算很高,你要跟我学习的话,之后既要做活,还要听课、画图、完成我布置的作业,白天忙碌不说,夜里的那些私人时间也会被占用,还没有收入补贴,这样的生活也许会持续几年,你还想继续吗?”
“我想做,先生。”宋瑜儿深吸口了气,抬起头,不假思索地回答。
“确定?”纪轻舟微微挑眉,“关乎你未来的事情,可得考虑清楚了。”
“嗯,我从未改变过想法。”宋瑜儿口吻认真地陈述道:
“这段时日虽然很累,但也是我人生中最充实的一段时光。我清晰地知道我想做什么,想要什么,想成为什么样的人,有明确的目标,因而觉得没有一日是白活的。
“来这里工作后,我每天都能从您这里学习到很多我感兴趣的知识,每次收获一点,我都发自内心感到快乐。我还想跟您学习更多,比如您画的那些时装画……”
说到这里,宋瑜儿忽然噤声,面颊浮起红晕,顿了顿,略有些扭捏地说道:“实不相瞒,其实我最近一直在偷偷地临摹您的画稿,就是《摩登时装》上的那些……您不介意吧?”
纪轻舟见状不禁失笑:“不用难为情,每一个画师最初都是从模仿他人画作开始学习的。”
“那您的意思是?”她抬起视线,双眸烁烁发光地注视他。
“我也考察你一段时间了,你的基础还可以,悟性也不错,重要是对这门事业很热爱,有态度也有毅力,我没有什么拒绝你的理由。”
纪轻舟没卖关子,直截了当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所以我决定履行我的承诺,收你为学生。
“不过我还是得事先声明,我没带过学生,不能保证能把你教得很好,但我会尽我所能,将我知道的、所掌握的一切传授给你,希望你能耐心、细心,并有恒心地学习下去。嗯……先以三年为期吧,从此刻开始。”
宋瑜儿在听见那句“收你为学生”时,内心便已翻腾激动了起来,咬着嘴唇听到最后一句,立刻克制不住露出一个大大笑容,答应道:“是,师父!”
纪轻舟被她这新的称谓逗笑,无奈笑道:“你还是叫我先生,或者老师吧,师父听着像是要去取西经了。”
“嗯,好的,老师。”宋瑜儿乖巧地点了点头。
她原本是想叫“先生”的,但考虑到这工作室的员工都这么称呼他,身为纪先生唯一的学生总该有些区别,便改口叫了“老师”。
“那老师,接下来是不是该有个敬茶收徒的仪式啊?”
“我们就不搞这些虚的了,以后给你布置的功课认真完成就成。做得好,我会给你奖励。”
纪轻舟安抚性地摸了摸她的脑袋,随即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就提起了包装好的旗袍包裹,朝竖着耳朵听了收徒全过程的其他员工道:“四点半了,大家把手上的活收个尾,今天就早点下班吧。”
女工们刚刚还在为宋瑜儿有这么好的机会而羡慕不已,一听今天能提早下班,顿时都转移了注意,高兴地应声。
“要我捎你回去吗?正好今天家里有人来接。”离开前,纪轻舟特意低头问了刚收的学生一句。
若他记得没错,宋瑜儿家住在爱多亚路上,回去的时候是顺路的。
宋瑜儿考虑了几秒,摇摇头:“不用了,我等会儿想去买些纸笔工具。”
“行,那我先走了。”纪轻舟说罢,就抬步出了门,去书房叫上解予安回家。
夏末秋初的斜阳依旧如盛夏那般的刺目,接近傍晚时刻,整条马路都映在落日的熠熠光辉里。
坐上车后,随着阿佑启动车子,气氛逐渐沉静下来。
纪轻舟被前窗照射进来的刺眼阳光照得眼睛发酸,有些昏昏欲睡,于是就偏过了头,靠在车窗旁闭目养神。
解予安则毫无影响,右手虚握着手杖的杖头,左手暗暗地摸了摸座椅角落的位置。
倏然,他抬起手握拳抵在唇边,有些做作地咳了两声。
纪轻舟扭头瞧了他一眼,没理会,直起身朝驾驶座道:“对了阿佑,等会儿往我老铺子绕一下,我去送个东西。”
“哦好,我知道了,先生。”黄佑树立即应声。
为了不被斜阳妨碍开车,他特意戴上了一副小圆墨镜,侧面瞧着还挺有派头。
纪轻舟嘱咐完就又靠回了座椅上,正要继续闭目养神,这时又听身边传来了两声咳嗽。
“怎么了?”他眯着眼看向对方问:“大热天的着凉了,还是嗓子不舒服?”
“……”解予安沉默片刻,慢条斯理地掏出了一只黑色的小礼物盒,递向了他的方向。
纪轻舟注意到那盒子上绑着的金色细丝带,疑惑地挑了下眉:“什么意思,给我准备的礼物?”
“嗯。”解予安静静应了声,同往常一样毫无神色的变化。
“今天是什么特别日子吗?不会是恶作剧吧?”纪轻舟迟疑地接过了小巧的礼物盒,感受到里面略有些沉甸甸的重量,愈发心生狐疑。
“你要是敢给我一个什么打开就弹射出来的蜘蛛或者大蟑螂,我只能说,你今晚小心点,最好把两只耳朵打开睡。”
“以为我跟你一样幼稚?”
“论幼稚,你也好不哪去吧,嗯,解元宝?”
纪轻舟反击着,手指已灵活地解开丝带,打开了盒带。
虽然预感解予安不会送什么不正经的东西,但垂眸看见盒内物品时,他仍是有些惊讶地挑起了眉毛。
“哇,居然是香水?”纪轻舟轻叹了声,略感惊奇地拿出了那简约精巧的姜黄色玻璃瓶。
瓶身是方形的,瓶口还套着个纸质标签,上面用漂亮的手写字体写了“Laurier”一词,翻译过来即为“月桂”。
事到如今,纪轻舟还是不敢相信解予安居然会无缘无故地送自己礼物。
疑心是什么搞怪味道,打开玻璃盖子后,他先是闻化学试剂般地用手对着瓶口扇了扇,确定没有没什么奇怪味道,才凑近闻了闻。
嗯……的确是香水,一种沁人心脾的花香,但因为混有一些温和馥郁的木质调香味和清冽的薄荷香,总体给人的感觉还是偏于淡雅清凉,男女都适用。
“怎么回事,转性了?”纪轻舟盖上了瓶盖,心情愉悦问道。
毕竟是收了礼物,这会儿他再开口时,嗓音不自觉便柔和了许多:“是不是突然发现,我待你还挺好的?”
“你没闻出来?”解予安却是劈头给了这么个问题。
“嗯?”纪轻舟疑惑眨了眨眼,他刚刚也就随意试闻了一下,确实没闻出什么特别的味道。
闻言,就又打开瓶盖,用盒子里的试香棒,蘸取了一点抹在自己手腕上,重新品味了下这款香水。
起初散发的味道是有些冲鼻子的,而随着香味逐渐的弥漫扩散,那股刺鼻的气味就消减消散了,飘逸在周身的是柔和舒缓中带着些清甜的芳馨味道。
“嗯……没闻出来。”纪轻舟盖上了瓶盖,将香水收回盒子里,佯作困惑问:“到底有什么特别的?”
解予安抿了抿唇,道:“自己慢慢想。”
纪轻舟一听他这冷硬的语气就想笑,摇了摇头道:“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是不是我之前用的洗发水的味道?还挺像的。”
解予安略显矜持地颔首,默认了回答。
纪轻舟思索了片刻问:“市面上应该不会有这种香水卖吧,你找人定制的?那个什么弗朗西斯?”
“你知道?”
“今天刚听客人聊起过。”纪轻舟如实作答,接着又问:“不过你为什么要专门调制一个洗发水味?就这么喜欢这味道?”
“较为助眠。”解予安仿佛早就打好腹稿般平静地解释。
“助眠你自己配一瓶不就好了,何必送给我呢?”
纪轻舟说着侧过身,右手撑着脑袋,眼含笑意地凝视着身边人被暖融融的夕阳映照得有些发光的身影,尾音上扬问:“你确定,助眠的是香味?”
解予安沉默了几秒,倏而道:“……不要就还我。”
“那不行,哪有送人了还收回去的,到我手里就是我的了。”
见他有些恼羞成怒的样子,纪轻舟便不再逗他,呼吸间闻着空气中散发的香气,心情有些飘飘然。
也不知为何,兴许是习惯使然,垂眼看见解予安搭在杖头上的右手,他便情不自禁地伸出了手去拨弄了两下他的手指,嘴里又调侃补充道:
“这还是我来这收到的第一份礼物,多谢元哥,我会坚持在睡前使用的,帮你助眠。”
解予安可有可无地应了一声,感受到他柔软的手指伸进自己指缝间来,就倏地松开手杖,握住了他作乱的手,压在座椅上收了收紧。

今日下班得早, 回到解公馆时,才刚到五点半。
因是周末,解予川等人也不用上班, 就趁着傍晚天气凉快的时候,陪着女儿在草坪上和小狗玩游戏。
纪轻舟同解予安路过时特意同他们打了声招呼,解玲珑和小豪自然是热情迎接,就不知为何解予川看到他弟弟时, 轻轻啧了啧舌,一副想说什么又不便多言的样子。
“你和你哥,刚刚在打什么哑谜?”走进门厅后, 纪轻舟不由得好奇询问了身边人一句。
解予安却是一脸疑惑:“嗯?”
“算了, 你也确实看不见。”
纪轻舟放弃了同他交流这个问题。
穿过玄关门,进入大厅,瞧见梁管事同几个佣人站在大楼梯的中央, 似乎在安排佣人工作任务, 他便过去询问了对方一声, 有没有沪报馆送来的文件。
得知东西已被安放到了卧室的茶几上,就带着解予安径直上楼, 回了房间。
黄昏时的卧室光线稍显黯淡,半敞的窗子中吹来习习凉风, 夹杂着些许苦楝树枝叶的清香。
解予安在窗旁自己的沙发上落座, 听见对面传来窸窸窣窣的似乎在拆信封的声响,就问:“是什么?”
“还能是什么, 报社寄来的稿费啊。”
纪轻舟说着打开了文件袋, 里面装着的除了用竹浆纸包裹成一卷卷的银圆,还有一个信封。
信是邱文信写的,只短短几句话而已。
大概意思便是说在下期画报上登载广告的广告费三十六元, 已经从他的稿费中扣除了,剩下的稿费加上之前四张补充稿的酬金一共六十八元都在信封里,请他收到确认后寄个回执到报社。
三十六元一期的广告费显然不贵,但对纪轻舟而言也是一笔不小的支出。
他心想就先登个一期看看效果吧,以后是否要继续视情况而定。
将银圆全部倒在茶几桌面上,纪轻舟刚准备点一点数目是否正确,却又倒出一个寄件人空白的黄色小信封。
“嗯,怎么还有一个?”他不禁嘀咕了一句。
拿起信封拆开,朝封口内看了一眼,瞥见那黑白的图像,才陡地反应过来:“哦,是照片啊。”
估计是宋又陵懒得专门寄件,就和这稿酬放一块送来了。
“什么照片?”解予安突然提起神问。
“就沪报馆旁边的鱼儿照相馆,你记得吧,宋又陵开的,上周去送稿的时候,他说请我照相,我就照了张。”
纪轻舟一边解释,一边掏出了里面的照片查看。
约莫五寸大的黑白相片里,样貌清俊的年轻男子侧坐在一张皮质沙发椅上,跷着二郎腿,面含微笑地看向镜头。
椅子旁边是一个铺着蕾丝桌布的圆形茶几,上面摆放着款式新颖的咖啡杯碟和插着花的玻璃花瓶。
背后墙面上还安装了衣服挂钩,挂着两三件衬衣、西服外套和领带等,看起来仿佛是在自己家中
实际这些都是照相馆的布景而已。
“拍得不错嘛,还给了两张小的。”
纪轻舟对这相片还算满意,尽管是黑白的,画面也不是很清晰,却别有一股岁月静好的闲雅氛围。
至于那两张小照片,就是截取了人像胸部以上部分的一寸照,有着波浪形的剪边,挺有复古味道。
“给我一张。”解予安倏然开口索要道。
纪轻舟正要把照片收回信封放好,闻言抬眼看向对面,疑惑:“你要我照片做什么?你也看不了。”
“以后看。”解予安简言回道,手已经伸了出来。
毕竟才收到了人家送的礼物,尽管觉得送别人自己的单人照有些奇怪,纪轻舟还是拿了一张小相片放在了他摊开的掌心上,打趣道:
“行吧,人生结一次婚也不容易,给你张小的留个纪念。”
解予安拿到照片,便收拢手指搭在自己膝上。
拇指轻轻抚过相片表面,触摸到这相纸特有的手感时,心中忽然间涌起一股强烈的情绪。
自失明以来,他第一次如此渴求地想要向从前或以后健康时的自己交换视力,看一看照片上的人,哪怕只有一秒钟。
不能急躁……他轻轻呼出了一口气,不断劝说着自己,心底却依旧躁动不平。
“你准备收哪啊?”纪轻舟数着银圆问道,见他还拿着照片,想了想就问:“你有相册吗,我帮你拿来。”
他这么问自然是存有几分私心的,以解予安这家庭条件,在苏州时暂且不提,起码搬来上海后应该会经常照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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