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听着铅笔摩擦纸页的窸窣声响,漫无目的地发散着思绪。
不知过去多久,走廊外响起了落地钟的钟声,他暗暗点数了一下,已经九点了。
恰逢此时,耳边传来了纪轻舟合上了本子的声音,他便问道:“画完了?”
“嗯,顺利产出了一个垃圾。”纪轻舟一副习以为常的语调说道,紧接着坐直身体,拿起桌上另一本画本,翻开空白页,开始给宋瑜儿布置明天的临摹作业。
既然没有灵感,那就索性换换思绪,反正客户给了半个月的时间,也不着急。
解予安以为他准备结束今晚工作了,就道:“九点了,可以回房休息了。”
“你困了吗?那你先去睡吧,我给宋瑜儿布置个作业。”
纪轻舟打了个呵欠,说道,“睡不着的话,在枕头上撒点你的助眠香水,抱着枕头睡好了。”
解予安闻言忽感不悦,嗓音低沉道:“你当我几岁?”
纪轻舟抬头看向他,见青年又摆着一副瓷器般冷漠的面孔,不解地蹙了蹙眉道:“我说什么了,你又不高兴?不是你自己说的那香味助眠吗?”
解予安抿了抿唇,沉默不语。
过了会儿倏然起身,拿着手杖不打一声招呼地走了出去,还顺带重重地关上了房门。
“怪脾气。”纪轻舟嘀咕了一声,低头面对着纸张,大脑里一片空白,眼底浮现的全是解予安刚刚那张冷峻的面孔。
不可否认,他的心情也有些受到了对方情绪的影响。
拿起水杯喝了两口润润唇,他起身走到窗边,打开窗台,靠着窗台欣赏了片刻外面的月色,吹了吹夜风。
尔后才转换思绪,回到书桌旁,继续绘制设计图中常使用的一些人体动态图。
一连绘制了十几个人体,将近十点时,纪轻舟总算结束今日工作,关了桌上台灯,收拾好东西,回到了卧室。
房间里氛围一如既往寂静安宁,唯有电风扇嗡嗡地吹着风。
解予安盖着条薄被背对着门的方向侧躺着,后脑勺的头发被风扇吹得轻轻飘起,瞧着还挺惬意。
纪轻舟扫了一眼,没打招呼,直接拿着衣服进了浴室。
一番洗浴之后,他换上睡衣出来,关了大灯,躺到了床上。
深夜,月色清凉似水。
等靠上枕头,适应了一阵黑暗环境,纪轻舟才发现窗帘未完全闭合,宁静的月光正从缝隙中探入进来。
他懒得再起身去拉窗帘,这点光照还影响不到他的睡眠。
闭了闭眼后,他翻了个身对着解予安的后脑勺发起了呆。
侧边一缕狭长的月光正好打在解予安耳朵上,被风拂动的发丝在这朦胧光照中闪烁着纤细光影。
纪轻舟注视着眼前颤动的发丝,倏感浓重的倦意席卷而来,想要就此睡去,但想起某人方才憋着气不悦离去的样子,还是决定哄一哄他。
于是扛着困意,嗓音低哑地试探问道:“睡了吗,解元元?”
解予安静默片刻,翻过身来平躺,回道:“没有。”
“睡不着?”纪轻舟语声低柔,“还是有什么心事?”
稍等片刻,未听见对方回答,便又问道:“要不要助眠香?”
“嗯?”解予安给了个疑问词,似是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纪轻舟便直接伸出手放到了他的枕头边:“泡澡的时候往水里倒了点,香吗?”
“没闻见。”解予安带着一副不冷不热的单调语气道。
“这么近还闻不到?我都闻到了,你是不是鼻塞了。”
他咕哝了一句,索性伸长手臂压在了他的脖子上。
隔着薄薄的衣袖,手臂上传来男子脖颈处温热的体温,纪轻舟还以为自己会被马上推开,不料解予安却一动不动的,颇为安静。
他嘴里轻轻笑道:“怎么了,解元元,被我锁喉动弹不得了?”
解予安默不作声,想要说什么,却连喉结也不敢滚动一下。
散发着熟悉香气的热腕静静地压在他的脖颈上,探出袖子的些许手腕肌肤紧贴着他的动脉。
虽只是轻轻地搭着,他却觉得自己整个脖颈都已经麻痹了,有种不能呼吸的错觉。
看似漫长,实则只过去了短短十几秒,解予安便忍不住抬手握住他的手腕提了起来。
一瞬的犹豫后,近乎本能地抓着他的手腕抵在鼻端,细嗅了一下那淡淡的幽香。
纪轻舟此时已有些昏昏欲睡地半阖起了眼眸,感受到手腕内侧被喷洒的温热鼻息,他顿然回神,条件反射地抽出手来。
“解予安你……”说到一半,难以继续,只觉手腕内侧火烧火燎一片,指尖也不禁微微颤动。
“嗯?”肇事者带着鼻音的语气词倒是沉静如常。
“算了,我不说了,不然你又要说我自作多情。”
话落,纪轻舟翻过身平躺,闭合眼眸道:“睡吧,我倒数五个数,你的烦恼就消失了,可以安眠了。”
解予安嘴唇微动,刚想说一句“幼稚”。忽而眼睛部位一沉,微凉的手指携带着熟悉的馨香覆盖在了他的眼睛上。
像是那种哄孩子时常使用的,最粗劣的变戏法手段,蒙住眼睛,倒数五秒,承诺就兑现了。
可到头来,纷纭复杂的心事未能消失,纪轻舟究竟说了什么,解予安也没能听进去。
短短数秒的时间,他的世界就仿佛按下了忙音键般空寂无声。
直到那柔软的触感撤离,才于萦绕周围的清甜香味中,听见自己急促的怦怦不停的心脏跳动。
接着,后知后觉的,从面颊至耳际泛起了大片热潮。
吃过早饭后,纪轻舟独自搭乘电车到了工作室上班。
此时时间才刚过九点,而二楼制作间的员工们则都已就位, 开启忙碌的一天。
在施玄曼的单子结束后,工作室客人的单子就只剩下了江珞瑶定做的黑色鱼尾晚礼服。
这件衣服纪轻舟选择了亲自上手,带宋瑜儿一块儿制作。
衣服从一周前开始打版剪裁,经过两次坯样的试穿和调整, 到现在缝制工作已基本完成,但礼服上的百合花绣片,他才刚开始制作。
至于冯二姐和两名制衣女工, 纪轻舟交给她们的工作是一套女士的小西服套装。
并非客人所定, 而是考虑到楼下会客室实在太空旷,摆着几台模特架,结果一件成衣也没有, 多少令不熟悉的客人感到没底。
所以便从之前绘制的设计草图中选择了一套, 来交给冯二姐制作。
一款大蝴蝶结领的雪纺衬衣, 选用的是黑色小波点花纹的面料。
外面搭配一件深灰蓝的女士西服短外套和一条阔腿长裤,时装风格干练、时髦又冷艳迷人。
尽管此时不论中西方女士都甚少穿裤装出门——这一点可能还是国内环境更好一些, 为了保暖、方便农作考虑,平民女子劳作时常穿裤装。
至于西方, 例如巴黎, 女子只有在骑马和骑自行车时才被允许穿裤子。
不过纪轻舟才懒得管这些,左右他这套衣服做出来就是用来展示设计理念的, 也没打算出售。
话说回来, 到了工作间后,纪轻舟先花了十几分钟的时间检查了宋瑜儿的作业,用蓝色的自来水笔做了修改示范, 随后就穿上围裙,坐在光线明亮处开始制作礼服上的立体花绣片。
先在网纱上拓好需要绣制的百合图案与蜷曲的叶片,用铁丝进行包边固定,之后便可用手针穿过管珠和亮片进行花瓣的填充排布。
掌握技巧以后,这项工作其实并不难做,只是需要足够多的细心和耐心。
一旁,宋瑜儿同样对着绣绷,手握钩针,做一些基本功的学习训练。
作为学徒,她现在的生活便是上午跟着纪轻舟做衣服,下午学习一到两种图案或面料肌理的表现技法并加以练习巩固,晚上再完成纪轻舟布置的绘图作业,的确是做到了她师父收徒时所说的,忙碌得几乎没有自己的私人时间。
一边做着活,一边时不时指导小徒弟几句,同员工们聊些家常八卦,上午的时间转瞬即逝。
到了正午时分,随着订餐菜馆的伙计送来午饭,大家便都暂停手上活计,下楼吃午饭。
“我看你钩针的锁链绣已经掌握得不错了,下午可以试试手缝针,一般来说用钩针会方便些,但手针做的更为精致细腻,精准度更高,像礼服定制的话,还是需要熟练掌握这项……”
纪轻舟同宋瑜儿一道下楼时,还在给小姑娘布置着任务。
胡民福瞧见他从楼梯上下来,先是疑惑地眨了眨眼,旋即提醒道:“先生,二少爷刚给您把饭送楼上去了,您没看见他吗?”
“啊?他去楼上了?”纪轻舟抬头瞧了眼,冲回头看向自己的宋瑜儿等人道:“那你们去吃吧,我去楼上看看。”
说罢,又转身上了楼。
到了二楼过道,他正打算打开书房门瞧一眼,这时忽然听见一旁的会客室里传来了轻缓的钢琴乐,听起来像是留声机在播放。
纪轻舟疑惑地推开了会客室房门,就看见穿着身暗蓝色长衫的解予安坐在蝴蝶桌旁的靠椅上,面前的圆桌上,除了三层的彩漆食盒,还放着一台精致华丽的手提箱式留声机。
此时留声机盖子开启,伴随着唱片的旋转,正播放着抒情优美的古典钢琴乐。
“这是哪来的?”纪轻舟拉开了桌旁的椅子落座,观赏着眼前的留声机问。
皮质的外壳,简洁精巧的构造,音质也很是不错,看起来不便宜。
“来的路上去洋货店买的,少爷说您无聊时可听听,花了快五十大洋呢。”
黄佑树见他家少爷不打算开口,身为一个贴心的仆人,就帮着回答道,“机器倒还好,唱片却要两块大洋一张,光是买的这八张唱片,就要十六块了。”
“这么贵啊,其实没什么必要,我在这哪有无聊的时候,忙都忙不过来。”
“画稿时不能听?”解予安提道。
“可以是可以,但这是手摇式的吧,一张唱片又只能放个三五分钟的,放一会儿就得起来换,多麻烦啊。”
解予安闻言,微微沉下了唇角,似不大高兴。
纪轻舟见状,便又笑了笑道:“不过也挺好的,手提箱式的搬来搬去方便,平时么,你坐我书房休息能听,客人来试衣服还能加个背景音,想想还是挺有用的。多谢啊,元宝弟弟。”
解予安被他这多变的称呼惹得头疼:“好好说话。”
纪轻舟敷衍地嗯嗯了两声,接着便让阿佑将留声机挪去斗柜上,打开食盒,端出饭菜和碗筷开始吃饭。
由于会客室沙发有限,午饭过后,解予安就去了书房,躺在他心爱的安乐椅上午睡。
而正当纪轻舟准备靠在沙发上听会儿音乐小憩片刻的时候,偏巧工作室来了一位客人,是登利公司的老板张景优。
张景优是第一次来,考虑到几位女员工都待在一楼的会客室午休,纪轻舟就把他直接带到了二楼的会客间。
午后,银白的日光照耀着窗前一角,气氛悠然闲适。
张景优进门后,先在绕着屋子饶有兴致地转悠了一圈,随即就自来熟地脱了西服外套挂在衣架子上,在那布艺的单人沙发上落座说道:“您这房间布置不错,届时能否出租给我们剧组做黎小姐的化妆间?”
“啊?”纪轻舟刚给他倒了杯茶,就被他想一出是一出的请求听愣了。
“哈哈,玩笑话而已,活跃一下气氛,不必在意。”张景优依旧是一副不大靠谱的说话方式。
接过纪轻舟递来的杯子,喝着茶摇头道:“倘若是真的,我出个高价,你可愿意租给我们电影剧组拍摄?”
“那自然不行了。”纪轻舟拉了张椅子,隔着个茶水柜与他斜对而坐,不自觉地跷起了二郎腿。
“为何?我可是出高价的?”
“这都不是我的房子,怎么租给你?况且我这是工作室,要干活的,哪能随意让别人进进出出。”
“嗯,有理,我就欣赏你这对工作认真负责的态度,与我是同类人。”
张景优自夸了一句后,便从包里拿出了先前纪轻舟递交的一沓戏服设计稿,翻出几张图纸放在茶水柜上,说道:“你的稿子我们都审核过了,完美,没有任何问题,只不过有几套的价格嘛,一百多元一件裙子,是否太昂贵了些?”
纪轻舟拿起他抽出的那几张稿子翻了翻,叹气道:“张导,您怕是不知做这几套衣服要费多少道复杂的工序,别的不提,就这件芍药裙,从面料开始就得找专人去定制,真丝的缎子,光是主面料的价格就贵得很了。
“而布满整条裙子的那些闪闪发光的亮片、小珍珠、水晶等,也都不便宜,还得我们一针一线地手缝上去,做上一天,眼睛都能看瞎,您仔细想想,这衣服我定价一百五,贵吗?”
“嗯……我也觉得,您的定价是挺合理的。”张景优面对着他的目光凝视,一时也不好意思再讲价。
其实他资金是不缺的,只是没想到光是女主的戏服费用算起来,就达到了一千四百五十六圆,严重超出了他当初给女主服装的预算。
但纪轻舟所绘制的这些图纸又着实漂亮,每一套都是那样的优雅时尚,同样是超出了他们所有人的预期。
拍电影嘛,追求的除了卖座和赚钱,更重要的肯定是想出名,想要拍出一部能够一鸣惊人的好电影。
就当是为了梦想和艺术买单了!
张景优暗暗劝慰自己,接着便点点头道:“那好吧,就按您报这个价格定价。”
纪轻舟见他琢磨许久未开口,都已经准备拿上有老下有小,工作室还有那么多员工需要养活来卖个惨了,谁知张导这样好说话,稍微一劝,对方就不再压价了。
“那么此次先支付五百元,等会儿我给您开着支票,您自去银行支取。”
“可以。”
张景优说罢,便从包里拿出支票和定金支付的确认函,正待填写支票,忽而想起道:“对了,届时电影开拍,也许还需要您常去片场,给施小姐做个服装上的指导,您应该有时间吧?”
纪轻舟思索稍许,回答:“这样吧,定妆的时候我去指导,之后就让我店里的裁缝或者我学生去跟组,服装上面一些小的调整,她也能做,有解决不了的问题,我再过去怎么样?”
“可以,就等您这句话。”张景优干脆应声,随后就将那张汇丰银行的支票递给了纪轻舟,“纪先生,我们《移花接木》,哦不对,现在已改名为《真假凤凰》了,那么这部影片女主角的戏服就交给您了!”
纪轻舟听见这更改后的名字不禁失笑,点头道:“交给我您就放心吧。”
送张导离开后,纪轻舟哼着歌回到了书房。
解予安才刚培养起睡意,便被他开门的声音吵醒过来,听他哼着欢快的曲调,也生不起气来,就问:“何事这般高兴?”
“戏服的稿子过了,按我报价通过的,今天光是定金就收了五百,啧啧,这钱赚得才爽快啊!”
纪轻舟将支票放进了背包的内层口袋收好。
旋即坐到蝴蝶桌前,放下那一沓的稿子,微微叹息:“不过,接下来就得大忙特忙了,到头来裁缝还是没招着,明日我再贴个新招聘启示吧,把工资提高点。嗯……还得去找趟骆明煊,定做面料……”
他絮叨着,刚抽出笔记本翻开,准备罗列戏服的制作计划,忽而想起道:“对了,骆明煊那小子最近在做什么?都没看见他人影。”
“他忙着搬家。”解予安冷不丁地回了句。
“啊?”
解予安正准备作答,这时,房门忽被敲响。
纪轻舟回头扫向门口,就见房门被推开,一个戴着小圆墨镜的脑袋鬼鬼祟祟从门口探了进来。
骆明煊眼珠子转了圈,发现纪轻舟和解予安都在,便咧开嘴开朗地走进门来打招呼道:”诶呦,今日凑得巧,元哥也在这呢!”
“你才是真来得巧,刚和解元聊到你。”
纪轻舟回道,“他说你最近在搬家,搬什么家?”
“哦,也不算搬家……你稍等啊。”
骆明煊说到一半又跑出了出去,过了会儿才提着个椅子进来,大剌剌地坐到百叶窗旁继续说道:
“也不算搬家,就我之前同你说过的,我爹不是非要我跟那不认识的女子定亲嘛,我便离家出走了。”
“真出走了?”纪轻舟挑了下眉,“你不是说要住你元哥家去里吗,现在搬去哪了?”
“我是想去啊,他不是没同意嘛。”
骆明煊颇幽怨地看了解予安一眼,长叹了口气道:“信哥儿家不行,他有老婆有孩子的,多少不太方便。沪报馆倒是有住处,但那地方半夜太吵了,睡不了好觉。
“我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自己住得了,就在静安寺路租了个小公寓,前阵子刚忙着搬过去。”
“那你动作还挺快,怎么不叫我们帮忙?”
“也没什么东西,毕竟是离家出走,不可大张旗鼓,就只收拾了些衣服家用,一车就全装走了。主要是以前存的那些金子和银钱,都给挪过去了,短时间花销不愁。”
“到底是泰明祥的少当家啊,说独立就独立。”
纪轻舟调侃一句,回过身继续翻着稿子罗列工作计划,嘴里问道:“那你今天是来做什么?”
骆明煊一听,这才想起正事来:“哦,我是想告诉你,远渡重洋而来的印花机前日便送到了,我哥派人去码头接的货,带着他们的工程师,直接送到仓库组装起来了,所以咱们的印花小作坊,也可以开始动工了,你可要去瞧瞧?”
“你但凡早一天来问我还有时间,现在么,刚接了个大单,怕是接下来两个月忙得脚不着地。”
“这般繁忙啊……”骆明煊轻轻咋舌,“我看了你的画报,原本还想今日来找你定做一套西服来着。”
“你不怕等得久,当然也可以下单了。”纪轻舟转头笑了笑,朝解予安的方向示意了一下,道:“不过除了别的客户大单,你前面还排着这一位呢!”
“啊?”骆明煊略讶异地看向解予安,“元哥,我记得你之前说过,轻舟做的衣服你不穿的呀,怎么改变主意了?”
解予安一直默不作声地听着他们闲聊,此时才静静开口道:“想做便做,你不满意?”
“我哪敢不满意啊,您想做几套就做几套,当我没问。”
骆明煊很快认了怂,接着转移话题道:“诶对了,轻舟兄,我们小作坊就要运行了,你可有想过要印何种花色?”
“嗯,样稿我画了些,放在解公馆了,你下午要是没事,就跟我们回去拿,一些图案打印时的方向性、间距比例等,可能到时得给你讲解一下。”
“如此迅速,那太好了,不愧是轻舟兄!”
骆明煊立刻敞开笑容应声,旋即又道:“不过我还有些忐忑,你说万一这料子卖不出去,那花这么大价钱买的机器该如何是好?”
他说罢,不等纪轻舟安慰,又马上自顾自道:“我在想啊,轻舟兄你不是开服装店的嘛,那咱们可以自己定制料子,再找制衣厂做成衣服,出售给百货公司洋服店,这样岂不是能赚更多?”
纪轻舟没料到他还有这思维,回道:“你想得倒是轻松,找工厂做衣服,一批至少得几百件吧,往哪卖啊?卖不出去岂不是更砸手里?”
“怎么卖不出去,那时装画报一出,你现在大小也是个名人了,打出你的名号,肯定有许多人慕名买你的衣服。
“即便上海消化不了,也可卖往他处啊,南京、杭州这些的周边城市总能卖出去吧?再远些的,比如京城、天津等等,南边的广东、香港,甚至是南洋、海外……凡是有百货商场的地方,我便可去跑腿谈生意,让那些洋服店的橱窗都挂满你的衣服,别说几百件,几千上万说不准也能卖,就怕工厂做不过来。”
“行了行了,有梦想是好事,不过我们先一步步脚踏实地的来,你就先试着经营好你那印花小作坊,嗯?”
“诶我知道,我就这么一提,你们可以先考虑考虑啊。”
纪轻舟其实之前也想过和制衣厂合作开时装店的事,只不过没骆明煊梦想得这么远大,此刻便欣然点头道:“好好,你放心吧,我会考虑的。”
第84章 新成员
“第二届选美大会于昨日落下帷幕, 最终由二十四号金宝儿摘得桂冠,获得第二届香国总统之称号……”
“金宝儿,这是哪位小姐, 没听过啊!阿佑,你将报纸拿来给我看看……”
九月初的午后,明丽的秋阳笼罩着二楼会客室一角,暖意中时而有热咖啡的香气氤氲缭绕。
今日这房间里, 难得聚集了一帮老友。
解予安和黄佑树不必说,中午刚过十二点便来送午饭了。
午餐结束后没多久,骆明煊和邱文信、宋又陵三人又陆续登门, 其中骆明煊是为了送面料而来的, 邱文信则是特意来报个喜讯——九月刊的画报三日销量终于突破万册了。
至于宋又陵,就纯属是跟着邱文信来凑热闹的,顺便也瞧瞧他妹妹的学徒日常。
几人就好似约好的一般, 一前一后地来了这, 占据了蝴蝶桌旁的四张座椅。
而偏巧, 纪轻舟今日又约了施玄曼过来试面料,于是此时的会客室便由一张茶水柜分为了两块区域。
靠近窗子的蝴蝶桌旁, 四个男子吃着茶点,喝着咖啡, 边闲聊边听阿佑念报纸。
而屋子里侧的沙发上, 则堆叠着各种颜色与材质的样料。
施玄曼背靠着镜子站立,纪轻舟手拿着面料色板, 时而指挥宋瑜儿拿来某块料子, 将其搭在施玄曼肩上试颜色。
经过几次对比后,从几种不同明度和纯度的同色面料中,挑选出最合适施玄曼的一款, 将序号标记在对应服装的设计图纸上。
原本正专心地做着挑选,突然从他们口中听见了某个熟悉的名字,纪轻舟不由得朝右侧投去视线,问:“这选美大会终于出结果了?是金宝儿拿了第一?”
骆明煊刚从黄佑树手里拿过报纸,将新任的“香国总统”与报纸上所印的浓妆艳抹的女子照片对上名号,闻言诧异问:“轻舟兄也知道?”
“如果刊印的照片是耳边戴着朵玫瑰的那张,那套衣服还是我做的。”
“您这业务还真广啊!”宋又陵和邱文信听闻均有些讶异。
身为沪报编辑,他们自然是最早得知此次选美大会结果的一批人,却没料到这第一名的衣服竟然还是纪轻舟做的。
“那这金小姐可需好好感谢你,”邱文信手里拿着点心,边吃边笑道,“她能得第一多亏她这身打扮,在一整页相似的美人照里,那鬓边夹着的一朵玫瑰配上她那高挑的细眉、浓郁的唇色,最为吸引眼球。
“我记得这比赛初始时,她的选票并不多,后来某个先生为选美大会写了则评语,称呼其他女子皆为‘几几号’小姐,独称呼她为红玫瑰小姐,这绰号便传开了,从此金宝儿的票数便开始独领风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