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轻舟说罢,见骆明煊单手插着兜站定了动作,便过去给他整理了下额前垂落的几缕头发。
“可以笑一下,平时怎么笑的现在就怎么笑,你笑起来还是挺有那种恣意痞坏的感觉的。”
“我、我吗?”骆明煊不知为何,刚刚还一副自信的模样,垂眼看见青年正给自己整理衬衫领口的修长手指,又有些别扭起来。
除此之外,他隐隐觉得除了照相机镜头和围观拍摄的人,还有一道凉凉的视线在盯着自己。
但一眼扫去,又未发现异常。
大概是他第一次拍,有点紧张了吧。
待纪轻舟给他理完了衣服退到镜头后方,骆明煊才觉那股莫名的紧张消退了几分,活动了下嘴巴,歪嘴挑眉露出一个笑容。
第一套男装的拍摄约莫十几分钟就结束了,紧接着是第二套的女装。
阿琳娜的第二套裙子,是一件浅粉条纹印花的米白雪纺裙,双层的灯笼长袖,浅v领的设计,两道轻薄飘逸的荷叶褶边从右领口一侧以及肩线中央开始蔓延至左侧裙摆,在身前形成不规则的褶边装饰。
腰间则用细细的编织皮绳做了个收腰,看起来轻盈、随性又动感。
裙身不长,约莫到膝盖以下十公分位置,为此,纪轻舟专门给她搭了双半羊皮、半压花麂皮绒制作的长筒皮靴。
连衣裙作为单品穿着其实更偏于青春靓丽,不过配上那编织皮绳腰带与棕红色长筒皮靴后,便骤然有了种无拘无束的自由氛围。
拍摄依旧在楼梯进行,阿琳娜侧坐在楼梯上,一手撑着额头,一手随意搭在身侧,眉眼微挑着直视着镜头。
“整个眼神真有味道。可以拍了吗?”宋又陵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按动快门。
“等等,感觉……还差点什么。”纪轻舟目光在模特身上一寸寸地扫过,最后落在了她高高盘起的头发上。
思索了片晌,转身到梳妆台前转悠了一圈,拿起一支本打算用于做拍摄道具的长羽毛,走到阿琳娜身旁,将那带着独特图案的飞羽略倾斜地插进了她盘起的头发里。
阿琳娜自然知晓他做了什么,旋即便抬起脸庞让他确认造型,当对上这俊逸青年直视的目光时,不禁微笑着朝他眨了眨浓密卷翘的眼睫。
“可以,这样就完整多了。”纪轻舟回以微笑,“这个造型很漂亮,等会儿再拍张近照吧。”
即便做不了海报,也可以留着放到以后的杂志内容里。
纪轻舟这般想着,正欲伸手帮她再整理下鬓角零散垂落的发丝,倏然直觉发作,扭头看向了无人关注的长沙发区。
尔后果不其然的,就对上了一双漆黑凝视的视线。
某人分明手里举着份报纸,眼神却是从报纸上端飘了过来,阴森森地盯着他的一言一行。
纪轻舟假作未察觉地收回目光,招手让宋瑜儿过来帮忙整理发型,待整理完毕,就若无其事地退到了镜头后方观察整体画面。
相比女装的造型复杂度,男装拍摄则简洁许多。
尤其骆明煊的第二套男装加了件衬衣内搭后,同一套的风格相差无几,令纪轻舟觉得很没意思。
差不多的姿势站着拍了两张后,待阿琳娜换好了第三套衣服,就直接挥手让他结束了。
女模特的第三套裙子是一个日常款。
上身是一件袖子采用镂空刺绣料子制作的米白色衬衣,垂落的荷叶边领口古典又随性。
下装则是米灰色格纹的长款百褶裙,再系上一条棕色皮带,使得腰部线条清晰可见,廓形修长而宽松简洁。
这一套的造型因为有一顶棕色的平顶帽做搭配,阿琳娜便绑了个松散的辫子垂在背后。
这么看,整体气质稍显成熟文雅,纪轻舟便又给她搭配了一条手工制作的串珠项链。
采用多种水晶珠与琥珀色的小米珠制作成的烟花状珠饰,用链子串联成一体,挂在脖子上时,那垂落的一个个“烟花”坠饰就像是一只只蜘蛛,炸开的一条条珠串,点缀在衬衫垂落的褶边上,乍眼瞧去仿佛蜘蛛的细足。
这么形容起来似乎有些古怪诡异,但因其晶莹剔透闪闪发光,并不会令人产生恐惧之感,反倒充满着一种神秘野性的色彩。
“啧啧,多漂亮的项链啊,怎么我的男装就没有。”骆明煊在旁嘀咕了一句,颇有些心里不平衡。
围观了一阵后,觉得口渴,就踱步到了沙发区休息。
刚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坐到长沙发上,骆明煊喝着茶瞥了眼解予安手中报纸的标题,疑惑问:“诶,元哥你怎么还在看这份报纸?我们都拍了两个钟头了。”
解予安顿了顿,假作无聊地说道:“看完了,读第二遍。”
“哦,那难怪。”骆明煊后靠在沙发上,望着摄影棚那忙碌的人影,无所事事问:“对了元哥,你如今眼睛也恢复了,准备何时同轻舟分开啊?届时可需要在祖宗牌位前做个离婚见证?你们结婚时,你还未回来,离婚我可得去凑个热闹。”
解予安冷眼瞥向他:“为何要离?”
“你这问得,当初你二人结婚不就是为了你的身体吗,如今你既然痊愈了,总不能一直拴着他不放吧?”
骆明煊一副理所当然的口吻道:“轻舟是蛮好的,但他毕竟是男子,以后也是要娶妻生子的,不离你们还能过一辈子不成?”
“有何不可?”
“啊?元哥你……”骆明煊正察觉有些许不对劲,拧着眉头想要问问他到底在想什么。
这时不远处恰好传来了纪轻舟抬高的嗓音——“好,收工!”
“拍完了?”骆明煊不禁被转移了注意,看了看一动不动的解予安,果断选择了放下茶杯去凑热闹。
随着窗帘的敞开,一片凌乱的更衣区与梳妆台映入眼帘。
毕竟就五套衣服,从十点半开始拍摄,如今结束也才不到下午一点,收拾收拾去吃午饭也还来得及。
结束以后,待两个模特换完了衣服,纪轻舟便同阿琳娜和骆明煊道:“今天试穿的这几款新品,月底我会寄给你们,随你们穿去哪,不过最好是按照今日的搭配穿着,也好给我打打广告。”
阿琳娜显然没料到做这时装模特不仅可以打扮得光鲜亮丽地拿报酬,还可以免费获得这些款式新颖的漂亮衣服,脸上不由得绽开笑容,朝纪轻舟眨眨眼说道:“下次,请再找我。”
纪轻舟坦率笑道:“这次合作很愉快,下回如果有适合你的风格,我肯定会再邀请你。”
“我呢?我表现也不错吧?”
骆明煊已换回了自己的衬衫西裤,只拍了两轮照,却像是已经染上了模特的毛病,就这么站着聊天也要插着兜摆个姿势。
“你么,还算过得去吧。”纪轻舟勉强夸了一句。
骆明煊也不在意,呲牙笑了会儿后,倏然想起什么,低声道:“对了,轻舟兄,我看元哥似有些不对劲,你……注意他点。”
作为一个广交朋友、从前还爱好逛花街柳巷的公子哥,骆明煊算是见多识广的。
他有些怀疑他的发小好兄弟是不是把这冲喜的亲事给当真了,真将人家男子当成是自己的老婆了……但又怕是自己想多了,就暗地里提醒了一番。
纪轻舟微微扬了扬眉,笑了笑没说什么。
待结完了账,阿琳娜和宋又陵等人纷纷离去,纪轻舟让助理和学生帮忙收拾着,自己则走到解予安身旁落座休息。
见某人依旧装模作样地举着个报纸,他轻轻踢了踢对方的鞋子,凑近过去小声道:“诶我说,以后在外人面前,你能不能收敛点儿,起码装装样子,别没完没了地盯着我,太奇怪了。”
解予安侧头看了他一眼,抿着唇没说话。
“怎么了又板着个脸,还吃醋啊?”纪轻舟轻轻咋舌,“我说什么来着,让你别来,本来没什么事的,你非要瞎想。”
“不是有助理吗,为何要亲自上手?”
“那肯定是自己动手更快更准确啊,我是专业的,就给模特调整个发型,还能因此就爱上她吗?你能不能对我多点信任?”
解予安冷着张脸,默然不语。
他自然也知晓他帮模特整理衣服头发是工作的一部分,但看见纪轻舟和别人亲近总归不舒服,况且能做模特的多少有些外貌资本,他便更为在意了。
也想过干脆装聋作哑避开这种场合,可不在现场亲自盯着,他又不放心。
到头来只能一边看着一边吃醋忍耐,兀自地生着闷气。
纪轻舟见他如此不讲道理,暗暗叹了口气,转开话题道:“对了,我打样衣的时候做了套新西服,跟之前给你做的那套是同款,明天不是《真假凤凰》的首映吗,那明日我就放一天假,我们穿情侣装一道去看电影怎么样?”
解予安眉毛微动,放下了报纸,似不经意地反问:“情侣装?”
“嗯,那部电影我们还做过客串的,你记得吧?我那时候穿了件沈女士买的兔毛内胆的坎肩,跟西装革履的你一块坐在那充当背景喝酒,现在想起来怪搞笑的。”
解予安也记起了此事,目光柔和稍许应道:“好。”
纪轻舟歪了歪脑袋观察着他的神色:“现在不生气了?”
“没生气。”解予安与他对视了眼,故作淡然地移开了目光。
“还没生气~啧啧,棺材里蹦出来的僵尸都比你刚才的脸色好看。”
“……你能和僵尸亲嘴?”
“假如这个僵尸叫解元宝,我就可以努努力克服心理负担。”
纪轻舟说完,觉得自己的答案怪模范男友的,就撞了撞他的肩膀问:“怎么样,对一个颜控来说,我这回答够感动你了吧?”
“无聊的花言巧语。”解予安这般评价着,唇角却不禁抬起了一点弧度。
“你这人怎么油盐不进的。”纪轻舟轻咋舌,捏了捏他的脸道:“起来准备下,出去吃午饭。”
“拎出来——”
清晨, 昏暗的小屋子里忽然响起一声响亮的吆喝声,惊得祝韧青顿时从睡梦中睁开了眼。
还没怎么醒过神来,睡眼惺忪地便从床上翻身坐起, 迅速地套上布鞋,提起床角的马桶打开房门,同那些步履匆匆的房客们一起,直奔巷子里人群聚集的粪车旁去倒马桶。
一阵充满着味道的洗刷过后, 他提着干净的马桶晃晃悠悠地回到了自己的小亭子间,手里还拿着个楼下摊子买的烙饼。
将马桶盖子盖好放到窗角晾着,祝韧青拿起桌上的怀表瞧了眼时间, 才刚到八点而已。
这怀表是在二手市场淘的, 只有表而没有表链,却也要十八个大洋,于他而言着实是个奢侈品。
但先生吩咐他做事时常会精确到几点几分, 比如昨日拍摄新款的照片, 便要求他在九点半之前去鞋店将定做的靴子取来送到时装店。
倘若耽误了工作, 先生倒不会怒而斥责或扣他薪水,但对方只要冷眼一瞥, 就够令他自责愧疚上半个月了。
所以即便昂贵,他还是攒攒钱买下了这块怀表, 并准备等这个月发薪水时, 再给它配个表链子。
随着粪车过去,巷子里渐渐热闹起来, 种种吆喝声透过窗户缝隙传进屋子里。
平时这个时间, 祝韧青已经开始换衣服洗漱,准备去上班了。
但今日是《真假凤凰》的首映日,纪轻舟给他放了天假, 说他毕竟是电影的男二号,必须要好好收拾准备,待看完下午的首映场,从影院出来他便是未来可期的男明星了。
想到先生提起“男明星”时发亮的眼神,祝韧青唇角不禁扬起欣然笑意。
接着便坐到窗前的小饭桌前,摊开那《英文进阶》课本,一边就着白水吃着烙饼,一边专心地记诵前几日先生教过的课文。
初夏和煦的朝阳映在贴着焦黄报纸的窗格上,形成昏黄而柔和的光影,笼罩着窗前读书的青年。
屋内充斥着弄堂种种的嘈杂声音,却又分外的安宁清寂。
一直学习到临近正午,他才合起课本,拿着脸盆去楼下洗漱了一番,回到屋里后开始换衣服。
打开老旧的衣橱,里面或悬挂或折叠摆放着满满当当各式各样干净漂亮的衣服。
作为纪轻舟的试衣模特,祝韧青完全不缺衣服穿。
上回春夏系列发布会结束后,所有他试穿走秀的衣服,先生都赠与了他。
而平时为出新款所打的样衣,男女款式倘若有淘汰的,或者工厂做多的瑕疵品,先生都会直接分发给工作室的员工。
其中作为助理兼试衣模特的他,通常分到得最多。
故而明明穷得只能住在这种狭窄局促的亭子间里,打开衣橱却是满柜子的新衣。
祝韧青在衣橱中挑选了一番,本想拿一套适合正规场合的西服穿,待看见挂在柜门内侧钉子上的那朵丝巾折叠的粉玫瑰时,却陡的改变了主意,选择了他在模特秀时所穿的第一套衣服。
片刻后,祝韧青换好了白色小立领的丝质衬衣与浅灰绿的直筒西裤。
以防不够正式,还在外面套了件与裤子同色的西服外套。
至于那朵他一直保存着的丝巾玫瑰,曾经是先生亲手给他绑在脖颈上的,这会儿则被他用别针扣在了外套胸口往上一些的位置。
穿戴完毕后,他拿起桌面上的小方镜照了照,觉得效果还不错。
换作半年前,祝韧青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还有如此考究衣服配饰的一天,而今每日跟在先生身旁耳濡目染的,不知不觉也开始重视起服饰的搭配了。
稍后,他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便套上皮鞋,将怀表揣进了裤子口袋,拿上房门钥匙出门去吃午饭。
正考虑着是去小馆子吃碗热面,还是在楼下摊子买些糕点之类的冷食填个肚子便罢,走到楼梯口前,正好被端着饭碗从客厅出来的房东杨太太看见。
“小祝,今朝这么迟上班?”对方一见到他便打招呼。
随即察觉不对,上上下下扫量起他的打扮:“还穿得这么漂亮,衣服上配朵花,赶着去找小姑娘啊?”
祝韧青扯起嘴角笑了笑:“不,今天放假,我去看电影。”
“看电影?和哪个小姑娘一道看电影是伐?你还蛮赶时髦的嘛,看什么电影啊?”
祝韧青顿了顿,懒得就姑娘的话题解释更多,就回道:“《真假凤凰》,今天刚上映的,听说很好看。”
“你都还没看,怎么晓得好看?”
房东杨太太挥了挥手,“那你去看吧,看完回来觉得好看再跟我说。”
“好的,杨姨。”祝韧青点点头应声,接着不紧不慢地走下了楼梯。
他并不觉得给人推销自己参演的电影有什么尴尬的,正如先生所说,只有越多的人认识他,出名了才能拥有更高的价值。
他记得棚屋那边,曾住过一个有点文化的老先生,有次对方吃了酒,醉醺醺地同他感慨,说这人生最大的分水岭乃是羊水。
从前的他也这样认为,但如今先生却给了他机会,让他走上了截然不同的人生道路,他一定要爬得高一点,再高一点,赚很多的钱,让很多的人,尤其是先生看见他。
一走出租住的石库门房子,进入弄堂里,外边马路上喧腾的汽车声与有轨电车的叮当声便随之传来。
祝韧青脚步轻快地穿过那摆着各种小摊的巷子,从狭窄的弄堂口出来,繁华的城市街景伴随着明晃晃的初夏阳光扑面而来。
日光熠熠,尘世匆匆。
午后,奥林匹克影戏院的门口挂着多幅彩图海报,最大的一幅甚至占据了一二层的大半个墙面。
那上面画着两个美丽的女子握着手翩翩起舞,她们穿着一模一样的衣裳,样貌相同,神情却各异,充满着戏剧性的画面分外吸引着过路行人的眼球。
得益于半年起便开始做的画报宣传,再加上这一个多月来各种报刊杂志的广告宣传,凡是稍微关注些电影信息的人们,就没有不知道《真假凤凰》的。
从前这影院里放的都是美国、法国的片子,此次宣传却称这电影是国人拍摄的第一部长故事片,怎能不令民众好奇?
于是这才不过下午三点,影院门口就已经排起了购票的队伍,全是些有钱又空闲的先生女士们,大家都想要第一时间看到六点那场的影片首映。
而此时的奥林匹克影戏院内,某个放映厅已聚集了不少的宾客。
这一场内部首映所邀请的要么是电影的制片方和演艺工作者,要么是各种报刊读物的记者、评论员。
于纪轻舟而言,在场可谓是遍地熟人,像施玄曼和祝韧青就不说了,电影剧组的人他多数都打过交道,就连那些报人也认识几个。
“纪先生,解少,上回时装秀后,有阵子没见了吧?”
纪轻舟同解予安一块进场没多久,施玄曼便瞧见了他们,特意过来打招呼。
“咦?解少的眼睛是康复了吧,恭喜您了!”
她刚走近,纪轻舟便认出了她今日所穿的恰是之前自己给她设计制作的那套挂脖小黑裙。
简洁修身的黑裙配上金色的腰带与镂空针织披肩,又在披肩上装饰了一支白兰花胸针,很是优雅漂亮。
“是有阵子没见了,连我表弟的眼睛都已经复明了。”纪轻舟停住了脚步,笑着调侃了身边人一句,尔后问,“电影要上映了,施小姐最近想必还挺忙的?”
“忙着做宣传的是张导他们,我忙什么呀,忙着读报纸吗?”施玄曼摇了摇头。
“奥,也对。”纪轻舟差点忘了,这会儿可没有什么路演商演的,况且这才是施小姐的第一部电影,未上映前她只是个素人而已。
正说着,祝韧青这会儿也发现了他们的到来,当即从演员堆中脱离,快步走了过来,朝纪轻舟叫了声“先生”。
“嗯,今日打扮得不错。”纪轻舟打量了几眼他的搭配,微微挑了下眉点头,“这朵花也用上了,配得还挺好看的。”
祝韧青闻言心里颇为喜悦,一时高兴便脱口而出道:“您也特别好看。”
话落,才惊觉自己话语过于直白。
他本想说您今日穿得也特别好看,毕竟纪轻舟为了工作方便,甚少穿这样整套的精致慵懒风格的西装出门,但对上青年笑意盈盈的眼眸时,却不禁吐露了心声。
被夸习惯了的纪轻舟只是淡淡一笑,没有在意,转头就同施玄曼聊起了天,而他却兀自闹了个脸红,心里怦怦跳了许久才渐渐平息。
一旁,解予安扫了他胸前的粉色丝巾玫瑰一眼,沉默地垂眸理了理袖口。
待看到自己衬衫袖扣上那两个闪闪发亮的金元宝图案,才觉得心情舒畅了些许。
“今日之后,施小姐便是国内第一位女明星了,届时肯定多的是人想请你做广告,以防排不上队,我只好狡猾一些,先向您预约个档期。”
纪轻舟慢悠悠地朝施玄曼说道:“实不相瞒,过段时日我准备办个时尚画报,届时若邀请你来做创刊号的封面模特,你可得看在老朋友的面子上,给我匀点时间出来。”
“您准备自己办画报了?那太好了!不管我忙不忙,您的衣服我便是不收模特钱也想要给您宣传,倘若您日后有这广告工作,尽管来找我便是。”施玄曼说话依旧很是直爽坦率。
纪轻舟:“那就这么说定了?”
施玄曼露出笑容点了点头,表示完全没有问题。
旋即她打量了下面前两个男子的衣着,倏而问道:“对了,我方才便想问,您二位的西服应该都是纪先生你自己设计制作的吧?”
从纪轻舟和解予安进门起,她便注意到了他们所穿的西服风格很是相似,像是同个款式,只不过外套和领带的颜色有些不同而已。
解先生是近乎黑色的西服,搭配暗蓝与浅金色条纹的领带,纪先生则是咖色的西服,搭配深红斜条纹的领带。
因配色不同,风格稍显差异,但都很是英俊潇洒。
这样宽松的西装款式与时下男子所流行的修身挺括的西装显然不是一个画风,但别有一番恣意随性又矜贵儒雅的风味……
她心想着,便顺口道:“我想给我哥哥做上一套这样的西服,他身材高瘦,应当也适合穿,不知大概是什么价位?”
纪轻舟没料到来参加个首映也有生意上门,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服道:“这样的一整套量身定做约莫是一百八十来块,不会特别昂贵。”
但也着实不便宜……施玄曼点了点头道:“好,那过一阵我带我哥去您的工作室。”
今日的主场毕竟是电影首映,宾客们稍微聊了会儿天后,就各自选位置落座,等待电影放映。
纪轻舟考虑到他和解予安的个子较高,便拉着他坐到了后排的位置,左右两侧都没有旁人,身后不远处便是影院所请的乐手。
这会儿的电影都还是默片,若只是没有台词演绎还好说,起码会在对话情节,或者需要向观众解释剧情的时候加入字幕。
而倘若连个配乐也没有的话,全程静默未免有些尴尬,于是正规影院在播放电影时,多数会请几个乐手在影片播放到适当的时候,配上些西洋乐提升氛围。
当然对纪轻舟而言,这种现场配乐的行为也很奇怪就是了。
随着放映厅灯光关闭,一束强光射向前方的幕布,在放映机的圆盘转动声中,幕布上出现了黑白色画面。
这是纪轻舟第一次在影院看黑白默片。
或许是他之前读过原著和剧本的缘故,也或许是因为演员他大部分都见过,所以并未觉得多么无聊,看进去后还觉得挺有意思的。
就是身后时不时响起的音乐,有些令他头痛。
一个半小时的片子,比纪轻舟想象中要精彩和短暂。
当看到黎韵琳终于挖通地道逃出秀蝶家,无声地抹着泪水跑向日初街道的时候,以及秀蝶的伪装被男二号沈彦书察觉,当着黎家父母和男主角的面揭穿她身份的时候,现场氛围顿然炽热起来。
纪轻舟几次转头,发现连解予安都看得很是认真,就知道这部电影必然会收获相当不错的成绩。
影片画面最终在妹妹秀蝶回归黎家,和姐姐在宴会上起舞的画面中结尾。
当幕布上灯光熄灭,在场所有的观众,不论是不是这部电影的工作人员,都不由得鼓掌叫好。
“话说,我怎么好像没看见我们?”
纪轻舟一边鼓掌,一边扭头问解予安道:“你有看见吗?”
“嗯,在生日宴会那场戏。”解予安笃定地答道。
虽然作为背景板的他们只有个侧影,呈现的画面也不太清晰,但他还是眼尖地在那些宾客中找了他们二人的身影。
那画面里的纪轻舟头发漆黑而衣着雪白,侧脸的五官轮廓精致俊秀,即便模糊也能从一举一动中看出他的清逸漂亮。
至于他自己,因为那时还是个盲人,在画面里一动不动的像个木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