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于是又穿上外套,梁宸安一定要去高的地方,恰好酒店顶楼有个露台,梁暮秋便带他坐电梯上去了。
入住的第一天晚上,梁暮秋闲逛时上来过,知道顶楼有个酒吧,要穿过去才能到外面的露台。
晚上理应是酒吧最热闹的时候,然而等他们上去的时候,里面却没有人。
酒吧的光线昏暗迷离,墙边柜子陈列一整面墙的各式洋酒,不仅客人,连服务生也不见踪影。
梁暮秋正诧异,终于有个服务生现身,走过来对他说不好意思,“今天有客人要告白,包了场,所以酒吧暂不对外营业。”
“告白?”
服务生点头确认。
那只能找其他地方了,梁暮秋略感遗憾,视线越过一张张桌椅,隐约看到有大片装点的鲜花。
他正要牵着梁宸安走,梁宸安却不乐意,对看月亮这件事十分执着,晃着他的胳膊说道:“我就看一眼。”
服务生面带犹豫,看一眼墙上挂钟,说道,“离客人到还有段时间,如果您想进去也可以,但最好不要超过10分钟。”
梁暮秋道了谢,被梁宸安拉着往里走去,沿途看到许多白玫瑰,灯光也柔和朦胧,能够想象待会儿的表白会是多么浪漫的场景。
梁暮秋这样想着,梁宸安嫌他走得慢,几乎拽着他往前。
露台同样妆点大片花束,鲜切玫瑰散发出独有的香气,混合着冷冽的空气被吸入鼻端,叫人心神舒阔。梁暮秋走到最前方的围栏前,抬头仰望天空中的明月。梁宸安也站在他的旁边,仰头安静地看着。
惦记着不能耽误别人的正事,看了大约五分钟,梁暮秋就催梁宸安要走,梁宸安说:“待会儿嘛,我想再看看。”
梁暮秋终于后知后觉地感到有些纳闷,梁宸安怎么对看月亮这么执着,正想着,一束烟花忽地自他眼前升空,紧接着砰一声绽放,璀璨光芒瞬间点亮整个夜空!
梁暮秋愣住了。
还没等他反应,一束又一束烟火接连升空。光芒映在眼中,梁暮秋久久无法回神,就连附近高楼也有人从窗户探头出来欣赏。
等烟火结束,梁暮秋也终于回神的时候,突然发现梁宸安不见了,他一惊,猛地转身,却又立刻怔在原地。
一道身影站在他身后,恰好在一片阴影中,距离又远,面容看不真切,但梁暮秋还是从那身形一眼认了出来。
遥遥对视片刻,来人开口说道:
“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放了烟花。我曾经以为我忘记了,很长一段时间也的确没有再想起,但直到重新遇见你我才明白,有些人一旦走进了眼里,从此也就走进了心里。”
“再次见到你,我对你感到好奇,接触后发现你这个人聪明热心,诚挚善良,外表看着稳重,实际挺活泼的,也有愁容不解的时候,总之哪里都好,好到我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回去小梨村,每一次你都会在村口那棵梨树下等我,那时候我就知道,我恐怕放不开手了。”
梁暮秋全然忘记反应,只觉得眼眶发热发烫,心跳也一声比一声剧烈,撞得他整个胸腔都在颤动。
来人自阴影中走出,就在他迈步的瞬间,四周亮起一串串小灯,梁暮秋借着光终于看清了,的确是厉明深,穿着出门时那一套黑色西服,打着他选的那一条不怎么搭的领带,领带上是他亲手别上去的那枚领带夹。
除此之外,厉明深手中还捧着一束花。
梁暮秋全明白了,这一场顶楼告白背后的策划者就是厉明深。
走神的功夫,厉明深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停下,那双深邃的眼睛紧紧地凝视他。
“骗你是我这辈子做过最不光彩的事,我答应你我们可以从朋友做起,朋友做过一段时间,我又开始不满足,我希望不止是朋友,我希望以爱人的身份,余生都能陪伴在你身边。”
说到这里,厉明深停了一下,他想,说起陪伴,与其说梁暮秋需要他,不如说他更需要梁暮秋。
梁暮秋没有动作,也没有说话,漂亮的面容如水似的沉静,叫厉明深难得地猜不出他在想什么。
厉明深顿了一下,紧接着低声说道:“其实今天在许愿池,我和冬冬许了一样的愿望。”
梁暮秋这才想起梁宸安,四下看去,发现梁宸安站在角落,抬手捂着眼睛,指缝却张得大大的朝他看,见他看过去又捂着嘴冲他笑。
梁暮秋便也明白了,梁宸安根本一早就知道,所以才会借着看月亮把他骗到楼顶。
冬夜的寒风刮在脸上,梁暮秋却觉得浑身都在发热。长久沉默之后,他才终于开口,嗓音有些嘶哑地说道:“你跟我说干什么,说出来的愿望就实现不了了。”
厉明深笑了一下,低声说:“能不能实现不取决于我说不说。”
“那取决于什么?”
“取决于你。”
梁暮秋再一次怔住,厉明深又朝他走近,距离不到半臂,低头看他,问道:“所以到底行不行?”
梁暮秋抬起头望着厉明深的眼睛,“如果我说不行呢?”
厉明深抓紧了手里的花,面色却不变,只略遗憾似的耸耸肩,“那我过段时间再来问一次。”
梁暮秋绷不住笑了,很快又收敛笑容,问道:“你是早就打算好了?”
厉明深想了想,坦诚说道:“来之前的确有这个念头,昨天晚上冬冬问我是不是喜欢你,我承认了,想了一夜,心动不如行动。”
梁暮秋哑然,梁宸安知道了?
厉明深看出他的想法,压低声音说:“冬冬很支持我。”
梁暮秋眼中的震惊很快平息,低头看一眼那花,平静问道:“这什么?”
厉明深不知他用意,还是回答道:“红玫瑰。”
梁暮秋问:“什么意思?”
厉明深眼神深了几分,隐约明白他的意思,毫不犹豫说道:“意思是我爱你。”
梁暮秋睫毛轻轻煽动,嘴唇也抿紧了,感到心脏被一团说不清的情绪包裹,蔓延到整个胸腔,叫他感到甜蜜,酸涩,温暖,膨胀。
他目光滑过厉明深的眉毛和鼻梁,还有他的嘴唇和下巴,视线继续往下落到了那条领带上,又没忍住笑了。
早知道厉明深的私事是要来这一出,他一定选另一条。
这么想,他又抬头,视线落在厉明深脸上,心想好在脸是帅的。
而刚才厉明深说了那么多,最触动他的是那一句,“有些人一旦走进了眼里,也就走进了心里”。
他想,或许在孟金良餐厅外见到厉明深的那一次起,厉明深就已经走进了他的心里。
他嘴上可以否认无数次,但每一次厉明深靠近时失序的心跳也可以推翻无数次。
梁暮秋又抬起头,看着厉明深说:“之前骗我,这一次又跟冬冬一起合伙骗我上来。”
厉明深说:“都是我的错。”
梁暮秋动了一下,抬起手从厉明深手中拿过那束玫瑰,只说了一句:“以后不许再骗我。”
“好,以后都不会骗你。”厉明深上前拥住他,玫瑰挤在胸膛之间,他在梁暮秋额头上亲了一下,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说,“我只会好好爱你。”
那晚过后,他们又在纽约停留一周才返回岚城。
落地时是晚上,厉明深以“太晚了回去不方便也不安全”为由,将梁暮秋拐到自己公寓。
为倒时差,厉明深在飞机上一直没睡,梁宸安学他也不睡,厉明深便给他连播动画片,结果就是一下飞机梁宸安眼皮就开始打架,几乎坐上来接他们的车就睡着了。
到公寓,厉明深把他抱进卧室,出来后反手关上门,看见梁暮秋在开行李箱,便叫他停一停,用严肃的语气说道:“我跟你说件事。”
梁暮秋正蹲着翻睡衣,闻言停下看着厉明深问:“什么事?”
厉明深脸上没什么表情,只说:“你过来,过来我跟你说。”
梁暮秋不疑有他,起身走过去,嘀咕厉明深是要跟他说什么,貌似还挺重要的。他走到跟前正要开口,厉明深忽然一把将他拉到怀里,一只手揽着他的腰,紧接着嘴唇就贴了上来。
这个吻猝不及防,霸道又热烈,被松开的时候,梁暮秋感到肺里空气似乎都被抽空了。他湿润的眼眸瞪了突袭者一眼,毫无威慑不说,反而充满了勾人的意味,厉明深眼神一深,立刻又亲上去。
在纽约的那几天,顾忌梁宸安在,两人只敢偷偷拉拉手什么的,或者见缝插针地亲一下,但那感觉就仿佛沙漠旅人好不容易找到水源,但每次只能喝一口,不仅不解渴,反而叫人更加口干舌燥。
厉明深时而凶猛激烈,时而又温柔缠绵,梁暮秋意乱神迷,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被抱进浴室,屁股坐在了洗手台上。
厉明深眼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渴望,梁暮秋心脏怦怦直跳,不敢同他对视,偏过头去,一只手推拒着问道:“你干嘛?”
厉明深盯着他不说话。
梁暮秋轻声说:“放我下来。”
“不放。”厉明深霸道地否决了,然后退开一点,将手按在皮带扣上,如慢动作般将皮带缓缓抽了出来。
梁暮秋整张脸瞬间变得通红,“不行,冬冬……”
刚说几个字他就说不下去了,厉明深欺身上来,贴在他的唇边说道:“没事,冬冬睡得很沉,况且隔着两扇门他也听不见。”
梁暮秋大脑成了一团浆糊,迷迷糊糊的时候想,这人该不会是故意给梁宸安放了一路的动画片,就是让梁宸安回来就睡觉,他好有机会逞凶作恶。
但他很快就没有余力再想其他,身体和心思全然被厉明深掌控,直到撑不住闭上眼睛,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自从接任公司后,厉明深就没给自己放过那么长的假,乐不思蜀但也得回去。
早餐是公寓管家送上来的,吃了一周西餐,梁宸安喝白米粥都觉得香,稀里呼噜喝了一大碗。
吃完饭,厉明深自己开车回公司,叫司机送梁暮秋和梁宸安。车停在公寓门口,司机下车把行李搁进后备箱。
梁暮秋出发时只带了个小的登机箱,后来买的东西实在太多,他干脆又在当地买了两个打折的大号箱子,一并托运回来,箱子里除了几件衣服,全都是带回来的礼物。
厉明深弯下腰,梁宸安在他脸上亲一下,有些不舍地说叔叔再见,厉明深摸了摸他的头,直起身看向梁暮秋。
司机装好行李就回车上了,厉明深用身体挡住背后的视线,悄悄地牵起梁暮秋的手,将他五指拢在掌心,说道:“到了给我发消息。”
梁暮秋指尖在厉明深的掌心刮了一下,想要抽回来,不料厉明深抓得更紧。
梁暮秋只得瞪他一眼,又朝四周看看,示意他注意场合。
厉明深依旧不收敛,但视线也下意识地往四周一扫,忽然定格在前头停着的一辆车上。车牌号很熟,是厉環的车。
他停下来,看过去。
很快,那辆车的司机下来了,小跑着从车尾绕到另一边,打开后座的门。
厉環从里面走下来。
梁宸安睁大眼睛看过去。
梁暮秋也看过去,起初有些疑惑,但很快他就凭借那张跟厉明深有些相似的长相认了出来。
这是许多年后梁暮秋再一次和厉環照面,厉環穿着贵气,微抬下巴冷眼朝他看来,一如记忆里高傲不近人情的模样。
梁暮秋下意识想要缩手,厉明深反而牵得更紧,五根手指甚至插入了他的指缝间,同他十指紧扣地牢牢握在一起。
厉明深这间公寓厉環从没来过,他一度以为厉環不知道地址,如今看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愿来。
那能让厉環破例的就只有梁宸安了。
厉環朝他们走来,又很快停下,保持一定的距离。梁宸安恰好在中间,仰头看的时候,发现梁暮秋和厉明深的面色都有些紧绷,他也跟着紧张起来,下意识往梁暮秋身边靠。
“冬冬。”厉環喊了一声,紧接着走到梁宸安弯腰看着他,换上与刚才截然不同的和蔼笑容,“你还记得我吗?”
梁宸安迟疑了一下,点头:“记得,你是那个奶奶。”
厉環明显因为这个称呼变得激动,她今天没戴墨镜,虽然化着妆,但遮不住眼角细细的纹路。
厉環说道:“奶奶想你了,来看看你。”
梁宸安心中存着疑惑,有个声音告诉他,眼前这个妇人或许真是他的奶奶,他下意识往梁暮秋看一眼,见梁暮秋似乎没有反对,于是小声问:“你是我奶奶?”
厉環眼眶瞬间红了,声音变得哽咽:“是啊,我是啊,我是你奶奶,是你爸爸的妈妈,你跟你爸爸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
“那爸爸呢?”梁宸安忽然问。
厉明深就在这时喊道:“妈。”
厉環朝厉明深看去,母子二人大概从来没这么同心过,厉環很快从厉明深眼神中明白过来,转向梁宸安说道:“你爸爸有其他事情做,今天不能过来,不过他让我告诉你,他非常非常爱你,也很想你。”
梁宸安有些失落,眨眨眼睛,小声说道:“如果他不能来就算了,请你告诉他我也很想他。”
厉環忍不住蹲下抱着梁宸安,梁暮秋垂眼看去,很快又偏过头,感到手被厉明深握紧了。
厉環又问了梁宸安一些事,大概就是国外好不好玩,坐飞机害不害怕,又问他喜欢吃什么玩什么,梁宸安一一回答了她。
起初梁暮秋还在旁边听着,过了一会儿便悄悄走开,背过身望向远处。
很快,厉明深也走来,站到他身边对他说谢谢。
“谢我什么?”梁暮秋瞥了厉明深一眼,话虽这么问,但他其实知道厉明深为什么谢他,于是又自己回答说,“你都说了,就当多一个人疼冬冬,有什么不好?”
他再不喜欢厉環也是他的事,梁宸安已经没有了双亲,而两边都是他的亲人,梁暮秋不想让他在亲人相互间的怨恨和争执中长大。
厉環却还是不肯放弃,试探梁宸安:“冬冬要不要跟奶奶回家,奶奶家有大花园,我让人给你安了一个秋千,还给你准备了好大一个房间,里面都是玩具,你想不想玩?”
梁宸安扭头看了一眼梁暮秋,梁暮秋远远地对他笑笑,梁宸安也笑了一下,才又转回去对厉環说:“谢谢奶奶,但我要跟我舅舅回家了,下次再去你家玩行吗?”
厉環听得分明,却依旧不甘心,也飞快地朝梁暮秋看一眼,问:“冬冬很喜欢舅舅吗?”
“当然喜欢。”梁宸安毫不犹豫,顿了顿又认真说道,“不对,不止喜欢,我最爱他了。”
厉環只得将不甘咽下,抬手抚摸梁宸安的脸:“那你答应我,一定要去,奶奶在家里等你。”
梁宸安点点头,厉環欣慰地说道:“我的冬冬真乖。”
厉環不是空手来的,大概料到梁宸安不会跟她走,所以提前准备了很多东西,她让司机打开后备箱,把里面塞得满满当当的零食玩具衣服鞋子,一股脑儿都挪到厉明深的那台车上。
后备箱不够放,副驾都摞了老高。
整个过程她并没有看梁暮秋,梁暮秋也不看她,等东西装好,梁暮秋让梁宸安先上车,回头正要同厉明深说再见,就听到厉環先问厉明深,是不是要回公司。
厉明深已经很久没听厉環用这么平和的语气跟他说话了,怔了两秒说道:“是,一会儿我自己开车过去。”
厉環点点头,看他一眼后说道:“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厉明深同梁暮秋交换一个眼神,然后才跟着厉環走到一旁。厉環沉默几秒,才说:“前段时间我梦见你大哥了。”
厉明深一直纳闷,自从厉家那群亲戚在孟金良餐厅门口蹲他反被他送进警察局之后,厉環忽然间没了动静,他还以为厉環憋了什么后招,原来是梦见勖明昭了。
也是,大概也只有勖明昭这个儿子才能改变厉環的想法。
厉明深猜得没错,厉環的确是梦见了勖明昭。勖明昭离开后,几乎从没出现在厉環的梦里,她唯一一次梦见是勖明昭车祸后全身布满鲜血、面孔模糊的模样。
但那天厉環却梦到勖明昭,清清楚楚完完整整地站在她面前,像以前一样,嘴角略微上扬,笑着喊她妈。
勖明昭说:“冬冬现在这样就很好,让他跟着小秋吧,您不用费心思一定要让他回家,想他的时候去看看就好了。”
“妈,你答应我。”勖明昭消失前最后说。
厉環从梦里惊醒。
外面天光未亮,她坐在华丽空荡的房子里,在外人面前一定梳得一丝不乱的头发凌乱地披散在肩上,怔了好一会儿,缓缓低下头捂住脸,眼泪很快从指缝里流出,滴落到了床单上。
但这样的事厉環绝不会跟厉明深提,她抬眼望向梁暮秋,抿紧嘴唇,再开口时语气变为了严厉的质问:“冬冬的抚养权我可以不要,但你们一个是冬冬叔叔,一个是他舅舅,这样搞在一起,有想过冬冬吗?”
厉明深猜到厉環会这么说,并不意外,从某种程度上说,他比勖明昭长得更像厉環,也比勖明昭更了解这个母亲。
厉明深也曾想过,假如勖明昭没有离婚,他或许也会在某次家族聚会上见到梁暮秋,他们一个是孩子叔叔,一个是孩子舅舅,彼此点头打个招呼,交集也仅限于此了。
但他很快推翻这个想法,他想他一定还会爱上梁暮秋,大概会换一种方式,但结果一样,不过时间早晚。
厉明深反问:“你问过冬冬吗?你知道他怎么想的?”
厉環不满:“他一个孩子,能想什么?”
厉明深勾起唇角,带着些嘲讽的语气说道:“冬冬比你想象得更懂事,他希望他爱的人能幸福。虽然我哥和冬冬的母亲都不在了,但我和梁暮秋也可以给他一个家,可以给他完整的爱。总强过有些人,父母俱全却连一天亲情的滋味也没尝过。”
厉明深承认,最后一句他带上了个人情绪,而厉環显然也听出来了,面颊绷紧,颧骨在消瘦的脸颊上看起来更加突出。她呵斥道:“你以为我是为你吗?我是为了冬冬好!”
厉明深沉默下来,他并不愿意跟厉環剑拔弩张,尤其当着梁暮秋的面,但厉環高高在上、仿佛所有人都是错只有她最正确的姿态,让他再也无法忍受。
他忽然喊了一声妈,接着问:“你觉得我大哥会不会曾经很恨你?”
厉環一愣。
厉明深接着说:“只不过因为你是他妈,所以他没办法,但你觉得他会不会在某一刻很恨你,因为他本可以拥有美满的婚姻和家庭。”
厉環怔在原地,很快,她的胸口激烈起伏起来,两只手也紧紧握起,难以置信地瞪视着厉明深。
厉明深看到了她发青的眼窝和通红的眼睛,心中有些不忍,但话到这个份上,他索性说到底:“所以不要打着为谁好的旗号来满足自己的私欲,更不要打着为谁好的旗号却干着伤害他的事。”
厉明深最后说:“从小你就没管过我,我的事以后还是不要插手了。”
厉環死咬住嘴唇,牙齿深深地嵌进去,几乎尝到鲜血的滋味。厉明深的一番质问叫她震惊,震惊过后是无尽的悔恨。
她早就明白,许多事情上,勖明昭听她的话,为的是让她高兴,其实自己并不高兴,这个念头在勖明昭离开后的无数个夜晚折磨她,拷问她。
而她也早就知道,厉明深这个儿子不是她能掌控的。
厉環的面色又很快平复,不再将自己脆弱一面表露出来,冷冷地连说三个“好”,末了撂下一句:“我管不了你,也不想管,你好自为之吧。”
厉明深说不出什么滋味,他对厉環说:“您放心,我会很好,从今以后我饿了有人问,病了有人疼,我不会再是一个人。”
厉環上车离开,厉明深留在原地。
梁暮秋等厉環的车开走才走过去,什么也没说,只是紧紧地握住了厉明深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