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巨人族兽人浑身布满血和泥,脸部虽然很脏,但依稀能分辨出立体优越的五官轮廓。
余白蹙眉,手指往对方鼻前探了探。
领头的雄兽过来,查探情况后,当即说道:“估计遇到兽潮袭击了,活不成。咱们还要带受伤的族人回去,别管了。”
余白:“……”
他跟着阿力去别的地方清理,刚才领头兽人说的话不是没有道理。
他们要带物资和受伤的同伴回部落,没精力多管闲事。
眼看周围的路就要清理出来了,余白却有点心不在焉。
他攥了一下箩筐的麻绳带子,望着远方的天幕发呆。
也许触景生情,余白想起意外来到异世的自己。
那个时候的他也是奄奄一息地躺在河边,没有兽人愿意管他的闲事,是路过的灰羊老兽人把他带回去了。
刚才他探那个巨人族兽人的鼻息时,还能感受到一丝非常微弱的气息。
阿力抱着石块往边上扔,见余白呆呆的,担心询问:“白,你怎么啦?”
余白抿了一下唇角,发梢下的双眸轻轻闪烁。
他攥紧肩上的麻绳带子,仿佛下了个决心。
“阿力,我想请你帮个忙。”
仅凭他一个人的力气想带走受伤的巨人族兽人是不可能的。
余白:“我想救那个巨人族。”
又说:“如果救不活,以后找个地把对方埋了就好了。”
天色昏黑,夜幕星子闪烁。
余白跟着兽人小队赶了一天的路,这会儿回到居住的部落,来不及收拾东西,而是坐在门前的石块上缓口气。
风暴席卷范围广阔,四周的房屋均遭受到不同程度的损坏。
余白借着月色,依稀可见小屋内外乱糟糟的,顶上做盖的木梁和树叶飞走了一半,从屋内抬头,能看见闪烁的星芒。
在部落边缘的地带居住,日子总不会太安稳。
余白把水囊里的最后一点水喝了,等恢复了一点体力后,借着月辉走进石屋,摸出藏在墙壁里面的火石。
柴火照亮周围,空气里飘着浓郁的血腥味。
他走到石床旁边,看着阿力帮忙拖回来的巨人族兽人,再次试探对方的鼻息,确定还有一口气,这才略微放下心。
随后,余白把兽人身上破烂的麻袍剥了个干净。
火光摇曳,稍做擦拭的身躯在晦暗不明的光下宛如石凿,肌肉结实有力。
余白避开伤口给对方清理,眼睛一顿,停在兽人左边臂膀上。
兽人左膀遍布青黑色纹形,这些纹形近看就像花纹缠绕巨树,繁复神秘,看久了让人觉得触目惊心。
余白收起视线,继而盯着地板,从旁边扯了条兽褥遮盖对方腹下。
他走出石屋,如今比较担心屋子的损坏程度。
余白举起火柴,小心翼翼越过脱落了一半的木门,抬眸四望,安静检查周围的情况。
狂风把整个屋前围起来的小院吹得凌乱不堪,他在右侧开垦了一小块菜田,种下的菜苗连根带土不见了踪影。
整个院子光秃秃的一片,围起来的石墙也塌了一半。
修建屋院需要时间,余白知道不能心急,于是草草收拾了一会儿屋内,带着木盆去附近的河边打水。
星河倒灌在河岸上,波光粼粼,兽人小队带着物资回来不久,这会儿正热闹。
阿力过来寻他,晃了晃手上的烤肉。
“白,你吃东西了吗?”
余白下意识往肚子一摸,阿力把烤肉递给他:“上次你帮我阿姆看病,这是阿姆让我拿给你的。”
兽人多数抱团居住,即使是最不起眼的亚雌兽,也会形成固定的群落。
像余白这样弱小又孤零零生存的亚雌兽很是罕见。
阿力不知道余白为什么不和其他亚雌兽住在一起,他举着肉,劝道:“收下吧,你平时狩猎也不容易,这会儿太晚了,出去不安全。”
余白接受了阿力的好意:“谢谢。”
阿力嘿嘿一笑:“那我回去了。”
余白停在原地,静静目送对方离开后,这才带着东西走回小屋。
当夜,余白烧了点水,就着烤肉草草进食,又给昏迷不醒的兽人重新敷药。
连日的赶路让他的精神和体力消耗得所剩无几,点了驱蚊虫的草后,他往小木床一倒,刚阖眼就昏昏茫茫地睡去。
这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中午,太阳漏进石屋,阳光晒着余白身上的兽褥,空气里能看见尘埃飘浮。
余白伸手,模糊中摸到一片干燥陈旧的暖意。
他长睫掀动,漆黑透亮的眼睛望着石屋内一角,缓了半晌,才从临时搭的木板床摇摇晃晃站起来。
一觉浑身酸软,没什么力气。
他舔了舔发干的唇角,打开水囊,喝了几口昨夜烧好后留下的水。
余白回头朝石床的方向张望,迈起步子靠近,再次探量兽人的鼻息。
兽人还有一口气,他将囊里剩下的水喂给对方,接着抱起水囊和洗漱的用具去河边。
日头正盛,河面水光潋滟,表层的水十分温暖。
余白打些河水洗漱,拿起一把野猪毛自制的牙刷仔细刷牙。
阿力跟随附近外出的兽人路过,看见他用一把小毛刷往嘴巴里倒腾,不由好奇。
“白,你在做什么?”
兽人嘴里不舒服或者口气重时,大多数都生嚼气味比较清新的植物,比如树条和草根。
余白过去时常卧在石屋养病,几乎不与兽人来往,很多兽人都没见过他。
此刻他蹲在岸边,刚洗了脸,沾着水珠的发丝往额头一捋,露出的脸颊白皙光滑,眉眼朦胧,眼角还残留着晶莹剔透的水光。
阿力一愣,旁的兽人也呆了呆。
他们齐齐心想:原来白竟然长这副模样。
对上几双打量自己的视线,余白轻声解释:“我在刷牙齿。”
兽人们觉得不如嚼树条来得方便。
阿力说道:“忙完就跟我们走吧,一会儿领头给我们分肉。”
这次外出的兽人小队里,除了自己搜集来的物资,像猎到的大彘猪,可以按份量分了。
余白主要搜集了药草和种子,他不会狩猎,只能与别的兽人交换。
听完阿力的话,他立刻随对方去了领头那里。
这次出去,总共猎得两头大彘猪。
按付出所得,出力越多的兽人就能分到多一点肉。
余白虽然没什么力气,但返途过程救了几个受伤的雄兽,分到的肉也相对多一点。
他拎着份量足够的生猪肉离开,按他个人微弱的食量估算,就算隔两三天吃一次肉,这些肉给他吃两个多月绰绰有余了。
阿力拎着好大一块肉疾步跟来。
“白!”
余白脸上露出笑意,眉眼掩在发梢下,阿力只能看见他微微弯起的唇畔。
阿力低头看着他的唇,起初有愤愤,此时却变得磕磕巴巴。
“领头给你的肉分少了,你救了阿螺和阿辛,他们愿意把原本分得的肉匀一些给你。”
余白掂掂手里的肉,没有生气,反而问:“你和领头说了吗?”
阿力摇头。
领头的兽人脾气躁,余白并不希望阿力和对方起矛盾冲突,他道:“这事过去了,不用放在心里。”
领头虽然少分他一点肉,却答应下次外出的话还带他出去。
余白对蛮荒大陆不熟悉,跟着兽人队伍外出,总比独自探索安全,如果能搜集到更多食物的种子,种植成功的话,以后就不用频繁地外出了。
回到小屋,余白把肉挂好,接着外出沿周围搜集了一捆木柴,又采集许多熟透的果实。
他在院前用石块堆起一个简单的灶,拿着锋利的石片从肉块上分出巴掌大的猪肉。
猪肉洗净切碎,接着洒点咸豆熬肉汤,又水煮了一碗粉粉豆,就着猪肉汤吃了。
石锅里还剩一半汤,余白打算留着晚上热了吃。
他坐在院前的木头桩子上,曲起的双腿放松了摆开,陈旧的灰色麻袍在阳光下晒得格外暖和。
余白眯了眯眼,拿起一枚洗干净的果子慢慢啃。
这个季节的果实已经熟透了,浆水四溢,他打算晚些时候把采集回来的果实压成果酱储存。
另外带回来的彘猪肉也要处理。
这个季节白天的气温还比较热燥,肉留不了太长时间,余白切出三天左右的分量,剩下的打算熏过之后储存起来。
饭后,余白就这么坐在塌破的院子里晒太阳,他病愈没多久,气虚不足,时常打不起精神,晒一会儿阳光才觉得身体里的血液流动了。
他动了动微微热乎的手脚,身体恢复一些劲。
余白从怀里摸出干叶子包裹的药草片,取一片放在嘴里含着,然后起身,准备把乱糟糟的院子收拾干净。
石墙塌了一半,只能过几天慢慢搬些石头回来重新堆砌。
普通兽人一两天就能做完的活儿,对余白来说却是件不小的体力活,只能一天做一点。
日近傍晚,余白打扫干净院里堆积的沙土,此刻已经累得两眼昏黑,险些栽倒在地上。
他靠在墙边,慢慢坐下,苍白汗湿的小脸埋在膝盖上,意识模模糊糊的,半醒半晕失去了意识。
半晌,余白沉沉抬起发了不少冷汗的脸颊,抖着手摸出怀里的那包药草,摸了几片放在嘴里嚼。
待意识回归,他勉强打起精神,扶着石墙从地上站起。
余白进屋喝了点水,坐在木床休息。
又过片刻,身体流失的那股力气才逐渐缓回几分。
他外出刚回来,紧绷的那股精气神就完全泄了,一晚的休息并未让他恢复多少。
勉强收拾完院子的卫生,余白不再忙活,他低头嗅了嗅身上,打算烧点水洗个澡就休息了。
霞光万丈,残破的小院红彤彤的。
余白生火,先温了温锅里的剩汤,又烧了半锅热水,吃饱后用凉水兑进热水里冲洗身子。
天色开始蒙蒙晦暗,云层闪烁出零星的茫光。
余白掩上小屋的木门,抱着晒过的兽褥回到小床躺下。
满身疲倦的余白没有如期沉沉睡去,他辗转翻了好几次身子,最后忍无可忍地抱着褥子下床,走到另一头的石床旁边。
向来温吞安静的余白瞪了瞪睡在上面的兽人。
白天燥热,血污的味道很重。
过了须臾,他捏着鼻子走开。
余白任命地出去烧了一锅热水,兑上两盆凉水。他一手捏着鼻子一手给满身血污的兽人擦拭。
囫囵把兽人的脸擦了两遍,余白定睛一看,不由出神。
那天初见时他没看错,这兽人弄干净后,的确生了一张棱角分明,五官优越的脸。
浓眉高鼻,眉宇锋利,唇看着很薄很性感,还显得有点冷淡。
打量片刻,余白再度捏起鼻子给对方擦拭脖子和手臂。
他绕过敷药的部位,掀开兽褥来到腹下时,打量起伏的弧度,眼神明显晃过震动。
余白的视线匆匆越过那道蟒蛇一样危险蛰伏的地方,把兽人的腿也囫囵擦了两遍,身上总算没什么泥渍和血污了。
虽然都是男人,可余白没这样照顾过谁。
他匆匆拉起兽褥重新盖好这具充满力量的身躯,那么大一张石床,被兽人占得不剩一丝空余的位置。
余白背过身,摸了摸发热的耳朵。
都是男的,看一看,有什么害怕的?
又往自己麻袍摆下悄悄瞅去,心想:他自己也有啊。
翌日,余白哆嗦着从床上爬起,他裹着兽褥驻足在院前,天色阴蒙,他也没什么精神。
晨起片刻,余白吃了个果子和面饼,又含了药草,药效一起,头脑依旧昏沉沉的,手脚也酸乏得厉害。
他没勉强自己,抱着兽褥回屋继续睡了下去。
当余白再睁眼,正午就要过了,一早的阴暗和冷意驱散,日光浓烈了些。
太阳把屋内破漏的地方晒得亮堂,他适应了一会儿周围的光线,慢腾腾穿好草鞋。
先例行试探了一下石床上兽人的气息,之后才慢吞吞走出屋子。
趁阳光不错,他从屋里拎出箩筐,接着在一块小木桩前坐好。
余白把前些时候从外面采集回来的药草分类整理,一把一把的挂在另一面勉强完好的石墙上晾晒。
等这些药草晒干了,他打算拿来跟兽人换点物资。
他胃口小,吃得不多,寻常一个兽人一天的食量,抵他吃上三五天。
余白没有狩猎能力,现在最想换到的东西,是兽皮一类的。
眼下渐渐入秋,秋后蛮荒大陆就会越来越冷,他那两张褥子撑不了多久。
当然这只是他的期冀。
兽人活下去的守则就是食物和繁衍,防御寒冷的物资对兽人而言相当重要。
余白对于用药草换兽皮不抱太大希望,可这总比什么都不做来得好,至少先试一试。
阿力和几个年轻兽人外出采集物资,回来经过的小院,透过那面破墙看到余白在晒药草,便扬声打了招呼。
“白——”
余白回头,沾着泥的手指在日光下白得晃眼,他挥了挥:“阿力。”
阿力停在墙外:“天就要冷了,与其晒那么多药草,不如和我们出去多搜集点吃的。”
余白:“我想拿药草换点东西。”
他又问:“有兽人愿意用兽皮和我换吗?”
阿力皱眉,旁边的几个兽人连二连三的开口。
大多数兽人都不会用兽皮这么珍贵的东西换药草的。
兽人病了都会强撑,实在撑不过去再找大祭司。
阿力想了个法子。
“大祭司给各族兽人看病,你到主城里问问他要不要?如果运气好,或许能换到兽皮。”
听完建议,余白只能改天找大祭司问问了。
旁边的兽人疑惑:“那个断气的巨人族你还留着?”
阿力也开口:“白,那个兽人已经死了,你留着他是个负担。”
余白那么瘦,自己养自己都是问题,还要分出精力照顾一个巨人族兽人,阿力很不赞同他的做法。
旁的兽人也说:“别管他了。”
余白左手扶墙走了几步,望着地面的影子。
“那个兽人还有一口气的,再试试吧。”
过去灰羊老兽人带他回来时,他也是成天昏迷不醒,可他虽然躺在屋里,却能听到周围的动静。
也有兽人认为灰羊老兽人多管闲事,笃定他活不了,都叫老兽人把他扔了。
但他躺了那么久,那口气终究挺了过来。
想起屋里那个躺了好几天的兽人,余白抿唇,声音轻轻的,却坚定地说:“再等几天吧。”
阿力挠挠头,一时无话。
另外几个兽人心里纷纷想着:这个亚雌兽太傻了,做这种不自量力的事,那个兽人伤势那么重,根本不可能活下来的。
将药草挂完,午后,余白站在院自己晒太阳,时而活动手脚。
他身上热乎着,趁有些劲,揭开锅盖,取出四块热腾腾的面饼用叶子包好,又出了一趟门。
他分给阿力几块粉粉豆做成的面饼,请对方带他到部落周围安全的地方转一转,顺便搜集大片的树叶子和木棍。
他的屋顶如今还空了一半,容易漏风,白天阳光充足时情况还好,夜里起风的频率高了,余白需要把房顶重新盖起来遮挡。
余白对部落四周的环境并不熟悉,阿力一边带路一边告诉他白天可以去哪里,哪些地方最好不要独自进入。
余白低声回应,弯着腰将拾取的木条用藤蔓捆起来。
捆绑木条是件力气活,他体能有限,忙活半刻,原地坐下缓一缓喘促的气息。
阿力看不过眼,主动帮忙:“我来捆。”
“要这么多木头做什么?”
余白:“屋顶漏了,把这些盖上去。”
阿力悄悄打量余白差点被树枝划伤的手,那双手不像任何兽人的粗糙有力,又白又细,稍微一用力就可能折断了。
阿力嘴巴张了张,欲言又止。
其实像余白这样弱小的亚雌兽很少见,很容易被兽人瞧不起。他需要同伴照顾,最好寻求强大的兽人结伴才是好的。
但阿力也知道余白不喜欢跟别的兽人聚在一起,除了自己能和他走得近点,余白总是独来独往的。
特立独行又生得弱小的亚雌兽,更不受兽人待见。
阿力长叹一口气,余白以为他累了,想把活儿接到手上。
阿力连忙把藤蔓捆好:“你继续歇。”
余白微垂脸颊,过耳稍长的碎发遮着眼睛,有点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阿力:“白,怎么能说麻烦?你给了我几块面饼,这饼新鲜又好吃,我带回去给阿父他们尝尝!”
余白偏过脸,弯了弯发梢下的眉眼。
等他们抱着两捆大叶子和木条回去后,余白主动挽留了阿力。
“谢谢你帮忙,如果你不急着回去的话,我做点东西请你吃。”
阿力挠挠耳朵,摸了摸挂在腰间的几块面饼,止不住吞咽嗓子,嘿嘿一笑:“好啊。”
又伸长了脖子问:“白,你要做什么好吃的?”
余白进屋抱了半篮果子出来,又割了块肉。
他回道:“果酱烤肉。”
阿力兴致不高:“烤肉啊……”
兽人吃得最多的食物就是烤肉。
余白:“等你尝过就知道了。”
听余白这样说,阿力打起精神,主动帮他生火。
余白拿出果子,先用石刀去皮,接着清洗干净切开。
他挑了两种果子,一种叫做菠菠果,味道有点酸,另一种叫桃桃果,成熟以后果肉比较甜。
将两种成块的果肉切出小丁状,不需要添加任何调料,放进石锅里熬。
熟透的果酱源源不断冒出浓郁甜酸的气味,阿力不断吞咽分泌的口水,好奇地睁大眼睛问:“怎么那么香?!”
余白笑了笑,用沥干的石罐装好煮熟的果酱,接着准备烤肉。
他嫌头发太长了碍事,将过耳和的发梢挽至耳后,露出完整的面容来。
时近傍晚,夕日的霞光落在他侧脸上,镀出一层温和柔软。
阿力抬头,只见他一张脸又小又白,眼睛黑漉漉的,唇也很小,看着柔软极了。
这会儿余白正在专注地切肉,唇瓣微微合着,似乎比春天最漂亮的花儿还要柔软好看。
阿力第一次近距离看清楚余白的模样,呆呆地抖了抖从卷毛上露出的褐色尖耳朵,呐呐地说不出话。
余白把切好的肉串上木签,架在火上烤。肉冒出油渍,散出些膻腥味。
阿力对烤肉的味道习以为常,毕竟兽人常常这样吃。
余白看肉烤得差不多了,用猪毛刷刷上一层熬出来的果酱,递给阿力。
“尝尝。”
阿力动了动鼻子:“这是什么吃法?”
说完,用舌头接住从烤肉滴落的酱汁,一口咬上油脂四溢的肉块。
“……!”阿力眼睛一亮,差点把果酱烤肉连带着木签都啃得干干净净。
他咂咂舌:“太好吃了。”
平时吃的烤肉最多糊一层咸豆粉,可抹上果酱后,原汁原味的肉质里渗入甜酸的汁液,可口又解腻,还去了不少腥膻味。
余白连续把烤熟的肉涮上果酱递给阿力,阿力反应过来后,臊着脸道:“别顾着我,白,你也吃点东西。”
余白浅笑,不紧不慢地给自己烤了一些肉。
夕阳落下,余白吃完几串烤肉就开始收拾东西,顺便点燃熏除蚊虫的草。
阿力帮他把锅搬进屋里,抻长脖子朝里打量。
“白,这个兽人当真还能活吗?”
余白在屋外烧水,回了句“不清楚”。
如果死了,他就把对方埋在不远的山上,选个阳光好点的位置,和灰羊老兽人当个邻居。
夜色四起,阿力不方便留太久。
他留了好几串果酱烤肉,赶忙带回家让阿父阿兄他们尝尝。
阿力的大哥皱眉:“你又去找那个亚雌兽了?”
阿力点点头:“阿兄,你尝尝这些烤肉,这是白做的!”
又从腰间解下面饼:“还有饼子!”
他阿父阿姆跟着围了过来,有话想说。
阿力道:“阿父,你们是不是也瞧不起白?其实白不光能帮大伙儿治伤,做的食物还很好吃,不信你们吃一口。”
又道:“白上次救回来的那个巨人族,如今还活着呢。”
虽然白不确定兽人能不能活,但阿力莫名的相信对方。
他阿姆先吃了块烤肉,“咦”了声。
阿父和大哥齐齐问:“怎么了?”
阿力笑呵呵的:“好吃吧!”
阿姆:“这些肉怎么做的?以前从来没在部落里吃过。”
阿力舔了舔舌头,神情回味。
他刚才还没吃够,但想把这么好吃的烤肉分享给自己的父母兄弟,便硬生生忍着没吃完。
“白用果子做的,切开了煮熟,抹到肉上。”
阿姆:“倒是新奇。”
他阿父问:“那个兽人没死?”
阿力点点头:“而且听说阿螺他们的伤也在恢复,都是白帮忙止血的。”
他阿兄道:“以后你要找个雌兽,总之还是少和他接触。”
阿力结结巴巴道:“阿兄,你说什么啊……”
余白不知道阿力一家怎么议论自己的,他冲了热水,趁身上还热和很快滚进兽褥里裹着。
他乏了,眼角困出泪花,睡前好像看到昏迷的兽人动了一下,以为在做梦,没当回事。
第二天,把自己裹成蚕茧的余白慢吞吞爬起来,他揉了揉泛红的鼻尖,连打几个喷嚏后,烧了点热水喝。
待嗓子的干涩缓去,余白想起石床躺着的兽人,多倒了半碗热水,吹凉些,打算给对方喂上。
余白检查了一下兽人的身体,发现对方身上的伤口居然那么快就结痂了。
正准备把碗里的水喂给兽人,腕子忽然一紧,一只很大的粗糙手掌把他的手腕握得严严实实。
这条健实修长的大花臂一抬,上面的纹形仿佛跟着动了起来,好像会破出皮肤绞人似的。
余白吓了一跳,立刻抬脸。
惊吓之间,对上一双野兽瞳仁一样的眼睛。
屋内安寂,余白下意识屏息凝神。
他心跳加快,长睫上下颤动,一双圆眼儿蹬着兽人,半晌都没吱声。
兽人躺了不到半月,五官脸面俱被落发和生出的胡须遮挡,唯独一双冷淡却射出气势的灰白色眼睛直视余白。
瞬息过后,余白心念微动。
他盯着那双沉默不动的灰目,曲长几根细白手指,轻轻晃了两下,兽人并无反应。
他很快得出结论:这个兽人的眼睛看不见。
确定兽人对自己没有攻击的意图后,余白吞咽嗓子,按捺着心跳:“我救了你。”
又打量那条布满花纹的手臂,道:“先松开我。”
虽然面前的兽人带着伤势,但手上的劲可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