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上最紧张地就属灰鼠兽人了,他们很担心做出来的口罩不管用,从而害死雄兽。
可看见从巨人族手上牵引而出的藤蔓,第一次见识到山神力量的长老备受震动,连连感慨后,又认为林子里的兽人不会出事。
此刻太阳还没落下,过了十五分钟左右。
霍铎尔操控的藤蔓安安静静的,还没等他把里面的兽人拖出来,余白紧盯着林子里走出来的身影,上前询问:“铠,你怎么样了?”
铠和旁边的雄兽站定,他们满头汗水,相互看了一眼,接着解下面罩,深深呼吸几口气。
待吸足空气,他们松了口气,笑了。
“霍大,白,我感觉没什么难受,出来的时候头还有点晕,不过吸了几口气就舒服了许多。”
余白先为他们检查身体,没发现什么异常,继而打开面罩最外层的兽皮,透过胆囊层,发现过滤层的树皮纤维已经变成了稍微深一点的橘红色。
灰鼠长老更是不可思议地凑上来,小心往铠的手背戳了戳。
“果真没事……!”
如此,隔天霍铎尔又分别安排兽人入林反复做了几次实验,等待结果的同时,灰鼠兽人加速赶制口罩,手指都快磨秃噜皮咯!
又过四天,霍铎尔领着余白,阿森等兽人,带上足够的口罩走进盐雾森林,同行的还有长生。
至于阿迪,先护送长老回领地去了,他们出来已有十日,再不回去只怕族人要给他们举行葬礼了……
余白头戴斗笠,口罩遮住大半张脸,露出一双漆黑柔和的眼睛。
他攀在霍铎尔肩膀搂着,时不时观察随行的兽人。
按照短羽鸟给的消息,它们飞行约莫一个小时就能穿过雾林。霍铎尔第一次入林,在确保前方道路安全的情况下,按照速度,大概也是这个时间就能走出林子。
中途,他们换过五次口罩。
日过正午,到了骄阳最浓烈的时刻。
哗——哗——
霍铎尔凝神,好像听到不同以往的水声。
余白拍了拍托在腰臀上的那条手臂:“是海浪,海浪的声音!”
一行兽人走出茫茫雾林,倏地,他们睁大被阳光晒得刺痛的眼睛,异口同声地“哇”了一声,呆在原地没动。
眼前碧空无垠,近岸浪花卷起一道道白墙,落下凉丝丝的水。
蓝色的海域连着天,望不到头,泛出绵延的金色波光。
潮湿清爽的气息扑面袭来,余白有斗笠护着还好,就是兽人们没想着躲开,一个个都被卷来的浪潮打湿了头发。
他们没到过这样的地方,一下子愣了,虽然不明白水神领域是否暗藏危机,但走出林子后亲眼见着这般场景,只觉豁然开朗,恨不得一头往水里扎进去。
余白抿唇一笑,擦了擦沿着霍铎尔发下流淌的水珠。
霍铎尔霎时清醒,握紧他的手,又立刻摘下他的口罩,定睛望着,露出淡淡的笑意。
“白,是你指引我们来到了水神领域。”
长生早就趴了下来。
“白巫……”
阿森等兽人也动容,他们单膝跪下,手握成拳头抵在胸膛。
霍铎尔抱着余白转了两圈,慢慢把他放下。
第113章
进入夏季三月的上旬,气候暑热,人数比较少的部落白日里懒洋洋地,兽人们藏匿在领地内纳凉,挨过傍晚,等稍微凉快了才出去觅食,而幻想乡却愈发忙碌。
这一带的兽人们都在议论这个崛起的奇怪部落。
部落叫做幻想乡,有着独特又高大的东西遮挡,黢黑黢黑的,仿佛是个遮蔽天日的怪物。
至于领地里头是什么样子,就不得而知了。
除此外,胆子大一些的兽族远远瞧过幻想乡的狩猎队,他们新奇地看着异常高大结实的勇士,看傻眼了,私下传了好些日子,还是比较年长的兽人听过一些,告诉他们那个兽族叫做巨人族,巨人族传承山神之力,不能招惹。
于是各兽族躲得远远的,原本想多招纳一些人手的貅好奇,连着几日,阿力都没在周围寻到别的兽族的影子,想宣传一下部落招收人手的消息都没地说去。
过几日,打听清楚此事缘由后,貅失笑不已。
他喊来大河,吩咐对方白天出去采集时,带上原山狸族的兽人,走远些,放大嗓音“不经意”谈论一下部落的好处,还要着重“告诉”偷窥的兽族,巨人族不把兽人当食物,更不会无缘无故与别族为敌!
山狸族现在可是新加入的部族里最拥护幻想乡的兽族,要让他们说出新部落的好处,可算找对了人!
短短两天,经过他们发自肺腑的真情宣传,藏匿在这一带的兽族陆续知道幻想乡原来是这样一个部落。
他们听说幻想乡里没有奴隶,只要干活就有粮食吃,有能遮挡风雨的房子住。只这两个条件就让不少兽族蠢蠢欲动,但又害怕是陷阱,没敢贸然行动。
隔天,遇到大小河兄弟带着一群山狸族兽人采集野果,灰狸族的小领头没忍住,悄悄找到两兄弟。
灰狸族和山狸族祖先出自同一脉不同的支系,过去,山狸族是规模最大的一族,可惜被黄塬部落吞并,整族都被抓去当奴隶了。
至此,躲躲藏藏的灰狸族很少再见到山狸族,偶尔远远地窥见一眼,都是雄兽被黄塬勇士压着外出做苦力,而这帮做了奴隶的兽人脏兮兮的,身上带着伤,看起来就跟死了没区别。
他们害怕落得跟山狸族同样的下场,藏匿了数年,总之不太好过。
二十几年过去,灰狸族也没什么人了,可他们居然再次见到山狸族,还是面貌完全不同的山狸族。
灰狸族的小领头打量精神焕发,脱胎换骨似的大小河,眼睛微微发直,忐忑不安地靠近了,忍不住问:“那个幻想乡当真那么好么?”
“黄塬会不会欺负到里面去?”
大小河跟身边的族人笑得合不拢嘴:“幻想乡是很好的部落,酋长和白巫,还有各个领头都很好!”
小河有些心酸:“灰狸一族如今还好吗?”
开口的小领头,灰捷摇摇头。
“不太好,这些年躲躲藏藏的,有些被黄塬部落抓走的,有的被野兽咬死了,剩下的没多少了……”
小河:“跟我们回部落吧,白巫是兽神指引的祭司!部落里的族人会接纳大伙儿的,我跟小河现在有房屋住,你看我身上穿的麻衣,好看吗?每天还能吃一顿肉!”
灰捷舔舔嘴巴,不可置信道:“每天一顿肉?!”
大小河点头。
他们还没说完,不止一顿肉,还能吃三顿食物呢。
无论放在哪个部落,只有酋长,祭司才有这种待遇!
不光如此,部落里的雌兽、亚雌兽可以自行选择喜欢的兽人结成兽侣,雌兽不再像过去那样要为雄兽一直繁衍,如果被逼迫了,鹫领头会严惩对方!
山狸族说不完幻想乡的好,说着说着,他们眼睛里淌出热泪,灰捷等灰狸族被感染到,一起留下泪水。
当天,灰捷跟随大小河进入幻想乡领地,他长大嘴巴,心想:原来越过又高又结实的大门以后,里面竟是这样的光景!
翌日早,灰捷带着身边的几个雄兽返回藏匿的领地,把剩下的全部族人接进新部落。
比起领地的热闹,海边也热闹了不少。
天刚亮,余白从帐子里钻出来,背后贴着霍铎尔的胸膛,与他十指交口,感受夹着水汽的清风吹拂,远处,海平面连出一道无边无际的金线。
朝阳缓缓升起,海里犹如燃烧起一片燎原大火,波光绚烂,壮阔瑰丽。
余白第一次在海边看日出,目不转睛,紧攥着霍铎尔的手指,遏制不住地喜悦。
霍铎尔还算沉稳,阿森这帮勇士就不太淡定了,没见过世面,满腔热血沸腾,恨不得干点什么发泄一下,于是连连吼叫。
还有跟来的灰鼠兽人长生,他原本内敛安静地抱着柴火准备生火煮食物,看见从水神领域上升起的太阳,情绪难以抑制,捂着嘴巴流下满脸眼泪。
过了一阵,余白侧首,打量神色各异的兽人,和霍铎尔相互对视,噗嗤一下,笑了。
他背回身,与霍铎尔面对面,坐在雄兽腿上胳膊环住脖子搂了起来。
停留在附近的海鸟很多年没见过水域出现过别的兽族了,往年这里清清冷冷,今天却有了兽人的痕迹。
它们也不怕生,歪着脑袋嘀嘀咕咕地打量。
早食还没煮完,余白难得缠着霍铎尔回到帐子里。
兽帘落下,许是受到景致影响,他情绪激扬,红着脸,却主动放开了胆子和矜持。
余白兔子似的抱着霍铎尔坐下。
薄薄的麻布衣衫拨至肩侧,肌肤泛出绯红。
霍铎尔固定他的坐姿,在撑起来的地方不住揉搓,肩膀和手臂的肌肉因为激动而剧烈抽颤。
余白僵硬一瞬,盯着被粗糙大掌覆盖着,显得有些夸张的肚皮。
半晌后,
他张开濡湿的唇深深呼吸,继而夹紧膝盖,摇得有些快。
潮水涨落,哗啦啦作响。海风一起,兽皮帐篷里不时晃得更加的快了。
阿森一行雄兽都当做没看到,鼻子喷发着热气,实在挨不住,走到海水里让身体冷却一下。
长生专注盯着锅里的食物,哪都不敢看,更不敢听,
余白在霍铎尔怀里睡一个回笼觉,还做了梦,居然梦到很多金灿灿的大贝壳。
睁眼时,他搓了搓红扑扑的脸。
霍铎尔听到动静,送了点温水进来。
“白,还难受吗?”
说着,帮他擦脸,揉了揉他的肚子。
余白支吾地开口:“没、没事……”
又问:“什么时候了?”
霍铎尔:“刚过正午。”
余白脸红,居然睡了大半天。
他慢吞吞跟着对方走出帐篷,阿森他们不在附近,沿着海域前岸散开查探去了。
长生悄悄往余白身上瞥,没敢抬头。
白巫不愧是白巫,连巨人族都能挨住……!
余白开始后知后觉地害羞起来,他清了清嗓子,躲到霍铎尔背后,望天。
霍铎尔忽然开口:“有人在看我们。”
余白疑惑,只见霍铎尔几步走进浅摊,左手歘地钻进水里,摸出一个巴掌大的,有着坚硬白壳东西。
那东西左右震动,发出“嘤嘤”的声音。
余白凑上前,打量霍铎尔手上拿的东西。
霍铎尔伸手,再次往壳子上戳了一下,它又发出“嘤嘤”的动静。
余白觉得新奇,眸子都睁大了。
“……怎么还会出声,好像在说话?”
“霍铎尔,你能听得懂吗?”
霍铎尔摇头,瞥见兽侣想上手摸一摸贝壳,抬手阻拦。
“这东西古怪,别碰。”
虽然贝壳毫无攻击性,但霍铎尔并没有因此放松警惕心。
余白听对方这样说,“噢”一声,没有非要触碰贝壳,乖乖点头,肚子咕噜一声,饿了。
食物早就煮好,霍铎尔领着他到石灶前。
吃东西的时候,沿着海岸四周巡视的阿森等勇士回来,报告目前的情况。
“霍大,白,没有发现贝族兽人的痕迹,也没找到白说的天然盐坑。”
阿森挠挠头,有些丧气。
“要不等会儿我继续出去找。”
海岸线很长,好似望不到头。
前方,林立高耸嶙峋的海石,但那仅凭肉眼观测到的,具体有多远的距离还未清楚。
海风一起,浪潮冲击巨石,周围并不像能生活的环境。
兽人们围成一圈商议,阿森瞥见白壳,舔舔嘴巴,问:“白,这能吃不?”
不怪他嘴馋,而是河虾河蟹之类的太好吃了。
以前兽人认为这些东西壳硬肉少,又没什么滋味,因而很少食用。
可自从被余白开发出新的煮食办法后,小小的东西在他们嘴里变成了美味的小零食,只要在水里看到带壳的总想着捞起来,下意识馋那一口。
未等余白开口,静置安放在沙堆里的贝壳又一次发出“嘤嘤”的动静。
阿森一帮勇士挠挠耳朵:“什么声音?”
十几双眼睛盯着贝壳;“它还会叫?”
余白也好奇,这贝壳嘤嘤嘤的,似乎被刚才的话吓到了。
他裤腿往膝盖一卷,蹲在沙子上,睨了眼霍铎尔,有对方看着,伸出食指往贝壳轻轻戳了一下。
霍铎尔捧着碗道:“白,先吃东西。”
余白回到对方身边坐下,啃着骨头上的肉时,发现那紧闭的贝壳轻轻抖动,轻轻嘤了一声,忽然打开了一条缝,像张开嘴巴似的。
霍铎尔盯着贝壳,没让余白过去。
到了下午,探查的兽人勇士回来了,依旧没发现任何贝族生活的痕迹。
霍铎尔没打算浪费时间,按余白说的,吩咐大伙儿去搜集材料,挖晾晒的场地,准备提取海盐。
这天之后,连长生都没闲着。
对于长生来说,能跟随白巫做事,得到祭司的指示,那可是天大的幸运!
听白巫说,要把水变成盐……
这些水居然能变成珍贵的盐?!
在场的兽人都不敢相信,霍铎尔同样疑惑。
可余白已经开口了,他照做就是。
白作为兽神宠爱的祭司,跟着做准没错的。
这次提取盐晶用到了两种办法。
一是盐田蒸发的办法,选取好合适的场地,挖出池子,接着引入海水,通过日晒蒸发水分后析出盐晶。
时至暑夏,海边虽然风大浪大,可日照也足够强烈,只要规避妥当不被浪潮冲回海里,耐心等待即可。
另外一种就是煮盐法。
岸上堆砌许多砂石,兽人把这些石头拾取起来,先制作成简单的过滤器,去除比较大的杂质,再用木炭吸附部分杂质和异味。
他们把改善处理过的海水加热,煮到沸腾,待水分完全蒸干,便真的析出了盐晶。
锅里煮出盐晶的时候,一帮强壮的兽人勇士挤着身躯凑到锅前,他们呆愣愣地,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兽神在上,竟然用水煮出了盐!”
“兽神保佑!”
“白什么时候骗过大伙儿?”
长生直接嚎啕大哭,不是伤心的落泪,而是因为太兴奋了。
连续几日的劳作得到那么大的回报,灰鼠一族居然也有被兽神眷顾的一天!
霍铎尔没跟这帮兽人凑,只牵着余白,揽着他的腰在石头上坐下,搅了搅热好的汤,看着他喝。
余白浅啜几口,唇瓣油亮。
沙子上的贝壳又开始“嘤嘤”了,壳打开一条缝,企图能吃到点什么。
余白每次吃饭,它都要张嘴求喂,不给吃的就一直张着缝,连着几日,吃不到任何东西。
虽然就两张壳,但余白从它身上看出了点可怜的感觉。
这个贝壳被扣押在岸上,奇奇怪怪的,也没有同类或者别的兽人来寻它。
余白和霍铎尔商量:“给它吃一点?”
霍铎尔点头。
观察几天,贝壳确实没有威胁,便同意余白跟它“玩耍”片刻。
余白往贝壳缝隙里丢了一条鸡肉丝,壳“嘤嘤”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欢快。
喂完一块鸡肉,余白眼睫弯弯地回到霍铎尔身旁坐下:“它好像挺开心的。”
夜色四起,星垂海域。
除了值守的勇士,别的兽人贪凉,光着膀子在浅滩上泡着。
长生哪都没去,负责看火,只要煮出新的盐晶,就会激动得落泪,朝着天地跪拜,嘴里念叨着感谢兽神,感谢白巫什么的,好半晌才勉强平复下来。
余白到时间就睡了。
帐篷里摆着一些捡到的海螺,颜色挺漂亮的,可以带回部落送给兽人做礼物。
贝壳也在帐子里,摆在矮桌上,映着微弱的火光,壳身散发出迷幻莹润的光泽。
余白蜷在霍铎尔怀里,彼此交颈而眠。摆在角落的贝壳散发的光芒越来越强烈,霍铎尔忽然感到一阵头疼,额头青筋突突跳动,他拥紧怀里的兽侣:“白!”
余白脸上都是汗,竟疼得已经失去了意识昏睡过去。
霍铎尔盯着帐篷里的光源,正欲将它丢出去,眼前陡然一亮,陷入白茫茫的光圈里,怀里的温软越来越空,他下意识箍紧手臂。
“白!”
霍铎尔睁眼,怀里空荡荡的。正当他着急地寻找余白时,一抬头,愣了一下。
眼前草坡青绿,绵延的小路上,跑着一个小小的,背着箩筐的男孩子。
那眉眼瞧去,等比缩小以后,不就是他的白?!
余白也傻眼了。
他居然看到了五岁的自己。
不但如此,霍铎尔也在旁边看着!
他走到对方面前,试图牵起那只大掌。
“霍铎尔!”
没碰到,对方也没听到他说的话。
霍铎尔瞅见小小一团的余白往前跑,想也不想地跟了过去。
乡村僻壤,沿山而建,住户有四十多家。
小余白背着箩筐里的药草回了自家小院子,门前,母亲正在收晒干的衣服,外公拎着锄头翻种在地里药草。
小余白被外公抱到腿上,翻了翻箩筐里的药草,笑呵呵地夸他聪明,母亲凑了过去,也笑,说:“小鱼好厉害啊!”
霍铎尔跟着走进院子,看着被老人抱在膝盖的小余白,结实的手臂穿了过去,想把人抱自己怀里,仍是没碰到。
余白站在他身边,看着难得陷入呆滞的伴侣,再看向母亲和外公,眼睛一下子就酸了。
风吹稻浪,长长细细的田垄交错伸展,山坳两侧谷地绵延,泛出一片美丽的橙黄。
小学建在村口小卖部里头,学生拢共二十几个。
下午放学比较早,小余白背着母亲手工缝制的单肩书包,走出小卖部没多久,很快沿着狭窄的田垄跑了一路。
几只蜻蜓惊得飞了起来,它们落在远远的谷穗上,两颗宝石般的大眼睛在日照下透着幽光,仿佛在狐疑地盯着跟在小余白身后的奇怪的“人”。
那是什么,怪物吗?!
霍铎尔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个奇怪的地方,但他看见了白很小的模样,白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
眼前的环境十分陌生,与白给他说过的信息有些相似,莫非这就是兽神生活的家乡
来不及多想,高大的巨人族紧护在小余白身边,目光舍不得挪开半分。
小时候的白,竟这样鲜活。
余白也跟着霍铎尔跑,这里的一切都让他感到太熟悉了,是他的过往。
到了夜晚,院子内的草丛上飞着一簇流萤。
萤火虫钻进房间,只一张床,简单的衣柜,柜子左侧是一桌一椅,正对着方形的窗口。
灰白的墙上了个白炽吊灯,小余白一身蓝色的短裤短袖,身子板正,柔软漆黑的微卷短发垂落,右手攥着笔认认真真写作业。
此刻,霍铎尔半曲着腿坐在地上,低头专注看着怀里小余白,偶尔瞅一瞅小余白写的作业本。
余白这几年教霍铎尔认字,作业本上的字霍铎尔差不多能认全。
直到母亲敲了敲门口:“小鱼,睡觉了。”
小余白这才收起作业本,先到院子里从水龙头下接了杯水刷牙,然后回屋睡觉。
拉了灯,四周漆黑,窗口漏下一束月色,还有几簇晶绿色的萤火。
余白到另外两间屋内,先后看过睡觉的母亲和外公,这才走回自己的小房间。
室内因为多了巨人族而显得逼仄,余白扫了眼小床上的自己,接着,眸光落在蜷起高大身躯、侧躺在地上的兽人身上。
霍铎尔像个忠诚的大野兽,守着小床上的自己。
一觉安然。
平和的年少时光很快被打破,刚上初中的小余白有天不舒服,他被送去急诊室,校医叫他到大医院做个检查。
起初,小余白没在意,又过几天,疼得实在难忍,外公带着他到县城里的医院检查,县医院又叫外公带他到省里看。
母亲和外公带他坐着大巴去了一趟省城。
余白“坐在”车内,回顾过去,心里有些难受,但平静居多。
霍铎尔有些无措,手指轻轻往小余白脸上碰了下,见他抿着唇,安静的忍耐着,恨不得帮他做点什么。
来到省城医院,检查结果没多久就出来了,小余白确诊了骨癌,好在发现得还算早。
一瞬间,母亲差点晕倒,觉得天都要塌了。外公忍着面部的抽动,抱着似懂非懂的小余白,叹着气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没事,没事,小鱼那么听话聪明,养一养就会好的。”
小余白听了外公的话。
治疗一段时间,他回到学校上课,那会儿他只记得自己生病了,不能像原来那样蹦蹦跳跳,越来越安静了。
太安静的男生有点不合群,小余白有点孤单,干脆自己看书,不知道旁边有个很大的巨人族坐在地上看他。
余白叹气,走到霍铎尔旁边一起坐下,手肘撑着书桌,对着小余白发呆。
画面一转,几年过去,刚成年的余白已经在乡下住了很长时间,最开始他还在医院里疗养,但家里没钱了,捐筹的钱维持不到他后续的治疗,只能把他接回来。
母亲跟着一位叔叔白天到县里打零工,到了晚上,叔叔骑着电车载母亲回村里照顾他,两人挣得的钱全部合计着给他攒医疗费用去了。
外公山上山下跑,把采集的药草带到县里卖,到周围的村子里给人看病,收些费用。
小余白长大了,没了年少时滋养出来的圆润鲜活的模样,瘦得很可怜,他已经知道了什么叫做骨癌晚期。
霍铎尔看着小余白一点一点虚弱下去,起初无措,痛心,到最后只剩下麻木,剩下的,唯有始终不变的守护的姿态。
霍铎尔跟在余白身后,日复一日,昼夜不分地守着痛得无法阖眼的少年,
而在一旁把所有过往和发展看在眼里的余白默然无言。
他轻抚床上因为疼痛而隐忍颤抖的自己,想给那个自己带来一丝慰藉。
良久,指腹穿过霍铎尔的手掌。放在对方皱起来的眉头上摸了摸。
家里的气氛越来越沉默,母亲和外公憔悴了许多,有时勉强打起精神和他说话,给他擦身,过程擦着擦着,嗓子一哽,连忙背过身蹲在地上咬牙吞泪。
医生私下和余白来了一场再简单不过的,属于成年人之间的谈话。
对着贫瘠窘困的家,细望付出多年,愈发憔悴的亲人,夜晚,余白忍着浑身的痛,他写下一封信,用笔盒压着。
他悄悄离开生活了十几年的小屋,霍铎尔跟随,直至停在一片静谧的湖泊前。
月色如洗,湖面像一面镜子。
镜子照亮了余白两级反转的过去。
少年余白静静驻足片刻,随即下了决心,抬步往湖水里迈入。
霍铎尔觉察他的意图,跑到面前阻拦。
“白,不要!”
“不要下去,求你,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