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诺瑞斯没有再和他多说的意思,将吧台处未尽的那杯酒喝完,似乎又准备回到之前角落里的位置。
许玉潋赶紧整理了下发皱的裙摆,小步凑近:“还好有您出手帮忙,不然我今天就要丢大脸了。”
他端着自己的酒杯坐到了泽诺瑞斯旁边的位置,假装腼腆地咬了咬唇,随后问道:“我能请您喝一杯酒吗,就当是感谢您……”
其实腼腆根本不用假装,话刚出口,他的耳根就红了个透彻。
听起来也太刻意了。
吧台处的顶光照在他们头上,泽诺瑞斯一直侧头安静地听着许玉潋说话。
视线不可避免地落在青年露在外面的肌肤,白白腻腻泛着红晕,因为紧张,又或是未干的酒液,他的唇瓣还晕着水光。
小吸血鬼。
那个族内汇报里一笔带过的劣等混血。
没记错的话,现在是被新派那边的人放到血猎那边当眼线了吧。
那可不是什么好差事,跟叫人送死没差别,新派自以为是地做出一系列蠢事,连带着底下的小辈也受苦。
泽诺瑞斯在许玉潋第一次开口时就认出来了,他从许玉潋的小牙看出了他和自己同族的身份。
不过泽诺瑞斯不清楚许玉潋为什么穿成这样出现在这里,还一直盯着自己,但,吸血鬼族内,男性结婚的例子不在少数。
修道院内统一的沐浴乳没有香气,但许玉潋身上仍存留着淡淡的甜香。
换任何人坐在他此时的位置,恐怕都不会拒绝青年的邀约,哪怕在知道他吸血鬼的身份后。
泽诺瑞斯甚至没有过多犹豫:“可以。”
他今天来这里的目的虽然不是消遣,但只是抓个愚蠢的贵族吸血鬼,还用不着他亲自出手。
身为亲王,面对自己的领地里的子民,他当然要多几分耐心。
小酌几杯并不影响。
何况对方还是这样一位小心翼翼对他伸出触角,似乎碰一下就会逃走的小可怜。
满肚子劝说的话卡在喉头,许玉潋愣了几秒,在泽诺瑞斯看过来时欣喜地扬起一个笑,“那先生想喝什么?”
跟着泽诺瑞斯过来的三人完全被遗忘在角落了。
燕尾服男人靠在沙发上,灌了口酒,把资料又翻了一遍,抬头看见两个人还在吧台处聊天,叹息,“我不该说王是瞎子的,可问题是,谁知道他眼睛会恢复得这么快。”
“还第一眼就给抓了个小漂亮回来。”
“这就是东方人最喜欢说的那个什么,铁树开,啊不,棺材长蘑菇。”面色苍白的男人补充道。
“谁遇到这种小美人能不长蘑菇。”老三懒得理他说胡话,转身准备去酒馆外面巡视,“得了,盯好周围的人,发现异样立刻通知其他人。”
“新派的人很可能已经出现了,今晚必须把他抓回去。”
血猎这段时间处理的吸血鬼大多都是归属于新派的旁支子弟。
旧派和人类这边的关系尚且还算和谐,彼此都有想要得到的东西。
人类借助吸血鬼非人的力量拓宽领地范围,而吸血鬼得到他们最适宜的生存地点,并且有源源不断的血缘供给。
无谓的日夜战争停止,对于吸血鬼这样只在夜间出动的生物,也算是减少了白日休眠时会遇到的危险。
新派大脑简单,总觉得脱离了亲王的统治,他们就能将整个大陆都变成自己的地盘。
所以他们肆意杀戮人类,盲目地享受夜晚给他们带来的能力。
就这样放任下去迟早会出事,必须尽快解决才行。
同时,这也是来自血族亲王的命令,任何人胆敢违反便可直接令其人首分离。
一想到现在坐在他面前的人是书房里装了无数罐人血的魔鬼,许玉潋心里就有点发怵。
虽然他怕,但他对待任务还是很认真的,还带点小严谨。
他想着自己只知道对方是吸血鬼,但这里的吸血鬼这么多,对方不一定就是自己要找的那个人啊,所以他聊天时一直在套话。
“泽诺瑞斯,你平时住在哪呀,我好像从来没见过你。”
估计从小就被养在外面,不受重视,连家族内基础的课程都没接触过,所以在听见自己的名讳后也依旧毫无反应。
根本不认识他啊。
“就住在附近,不过平时忙着处理一些家族事务,不太出门。”泽诺瑞斯黑色的眼瞳转动,漫不经心地笑了声,“你呢,你经常来这里?”
不对呀,悬赏榜一可是经常出门,还经常来酒馆呢。
信息对不上号了,许玉潋心里迷茫,但还是乖乖摇了摇头,回答对方,“第一次来。”
那当然没有的。
他刚来副本呢,哪里能经常来。
他倒是诚实,和任务无关的地方一点假话也不讲,泽诺瑞斯听后应了声,“不会喝酒的话,少来这里。”
“为、为什么?”许玉潋捂着嘴打了个气嗝,小小声的,有点尴尬地抿了抿唇。
泽诺瑞斯放了酒杯,叫他回头往后看,“你猜这里的人,有多少个会想请你喝酒。”
许玉潋回头,整个酒馆的人天旋地转,越看越糊涂。
也不需要许玉潋回答,泽诺瑞斯越界地碰了下他的脸。
漂亮的小吸血鬼喝醉了酒,脸蛋粉粉的,穿着条特别衬身材的帝政裙,在暖黄的灯光下漂亮得像幅油画。
凉意触碰的瞬间,许玉潋下意识地挨了过去,泽诺瑞思没预料到他的动作,准备说出口的话停顿了下,心头似也被什么毛绒绒的东西给蹭了下。
那是在漆黑古堡之内永远也体会不到的怪异温度。
混血的特殊体质,令许玉潋并不像其他血族那样冰冷,又畏惧阳光,他的身体柔软脆弱,和人类差不了多少。
说点夸张的形容。
泽诺瑞斯碰上他的脸蛋的那瞬间,像是亲手触碰到了太阳。
只是青年比太阳柔和万倍,也比黑夜浅淡许多,多么特殊的小吸血鬼。
他停顿了好久,久到许玉潋都觉得奇怪地抬起了眼,他才把后面的话补充上,“他们都想请你喝酒,把你灌醉,然后把你带回自己家里。”
许玉潋半懂不懂地睁大了眼,“你也会这样想吗?”
声音期期艾艾的,脚尖都点在地板上止不住地摩擦,显然是很期待他的回答。
聊天的时候,感觉脑子里有点发空,许玉潋又喝了几口酒壮胆。
之前他点的那杯酒全洒到了地上,只在最开始尝了点味,许玉潋还记得那杯特别辣嘴,所以后来换了杯据说偏甜的。
从没喝过什么正经酒,上次尝的还是赫温那杯掺了血的葡萄酒。
猛一下喝了几口说不上名字的小甜水,还以为跟饮料没什么差别,结果没过多久就有点上头了。
好在喝得不算多,这次的酒里也没血。
倒不至于直接睡过去,就是发晕,迷迷糊糊地有点晕。
说话都开始有点不过脑了。
听上去特别大胆。
泽诺瑞斯被他大胆的话给震惊到了,眉头上扬着,克制不住地笑出了声,“当然,我当然会。”
他不是那种很传统的亲王,相反,泽诺瑞斯一直是家族里那些老古板头疼的对象。
因为泽诺瑞斯沉睡时间太长,他身上总是带着点玩世不恭的少年意气。
家族的事和自己的事,他分得很开,这也是那些心腹能跟他相处得这么和谐的原因。
许玉潋敢问,那他也敢回答。
如果他碰到喝醉的许玉潋,他肯定会带回去,带回去好好照顾着。
许玉潋听完他的回答就开心了,也跟着笑了一下。
会把人带回去,信息终于对上一个。
他接着问:“那你有古堡吗?”
悬赏榜的榜一最明显的一点就是,那是个拥有着古堡的吸血鬼。
许玉潋不算什么正规小吸血鬼,很多事情都不知道。
他没有古堡,就以为大家都没有,只有榜一有,把这个当成身份特征去寻找。
其实这些吸血鬼最流行的建筑就是城堡了,尤其是那些自恃身份高贵的,基本上都人手一个古堡。
泽诺瑞斯怎么可能没有,“有,有很多。”他说,“你想看?”
许玉潋赶紧点头,“嗯嗯,想看你最近住的地方。”
看啊看啊,今天他来就是想摸出具体地址,那当然要看啊。
反正大家都是男吸血鬼,泽诺瑞斯还能把自己怎么样吗?不行的呀,不会的呀。
泽诺瑞斯现在想带他回去,肯定是因为看自己是人类小女孩,等泽诺瑞斯要咬他了,他就告诉泽诺瑞斯。
我们是同类,你不可以咬我的。
然后他就可以跑回柏景那边告密啦,然后泽诺瑞斯就要被抓起了咯。
泽诺瑞斯觉得他可爱,又有点想碰他的脸,“那我带你回去。”
他还想说送许玉潋一个,但想到他们才刚认识,关系一般,许玉潋不一定会接受,便停住了嘴。
跟着亲王回去就代表着许玉潋不用再待在血猎这边担惊受怕了,但许玉潋不懂他的意思,他觉得泽诺瑞斯答应得这么快,不太对劲。
那点微不可查的小严谨又出现了。
许玉潋回想着上次在古堡里看见的那些东西,对着里面的特征,问得更详细了些,“你之前的古堡里会有那种书架一样的东西……上面摆着很多,装着红色饮料的罐子吗?”
声音里带了点醉意,许玉潋没意思到自己现在说出来的东西,指向性有多强,他还沾沾自喜,认为自己可真是委婉啊。
但凡今天换了任何一个吸血鬼站在这里,都能察觉到许玉潋的不对劲。
泽诺瑞斯当然也听得出来。
红色饮料,瓦尔拉市可没有什么时兴的红色饮料,这里的人甚至不太爱喝饮料,再加上古堡的前提。
联系在一起很容易就能够推出许玉潋说的是谁。
新派里最近风头正盛的贵族子弟。
性格暴戾,杀。人如麻。
这是钻进血猎堆的小可怜来给那些血猎废物打探消息来了。
泽诺瑞斯招来服务员叫他调了杯蜂蜜水,盯着许玉潋一口口地喝下去后,他声音很平淡地说:“我古堡里没有那些东西,但是我知道谁那里有,你想去看的是他?”
许玉潋咕噜咕噜喝完,呆呆地咬嘴巴。
“嗯嗯。”
要看有书架,有罐子的人。
但是小蝴蝶不明白,为什么泽诺瑞斯没有,他不是也有古堡吗。
奇怪,奇怪,原来是没有书架的分身啊。
临近了晚上八九点,酒馆内的气氛达到了顶端。
起初只有零星几人的舞池里现在全是成双成对的伴,还有人兴起直接去给大家伙伴奏,接手了酒馆乐队的活,一片欢声笑语。
许玉潋仍处于半清醒的状态,有点犯困,倒也不闹。
但因为还记得任务的事情,一直抓着泽诺瑞斯不放手,生怕别人跑了。
泽诺瑞斯见他对酒馆内的活动不太感兴趣了,就把他直接带到了酒馆外面。
晚风吹过,身上原本萦绕着的酒味就散去了不少。
泽诺瑞斯出来时他的心腹几人已经离开了酒馆,多半行动已经开始。
不出意外关于新派的那件事应该有了个结果。
他站在巷子的风口处把大部分夜风挡下,准备等许玉潋清醒点后,再问问他到底是想回到他现在的住处,还是直接跟自己去古堡里。
然后许玉潋盯着他站在巷子的动作看了半天。
资料里说喝醉后的人摔倒在巷子里就会被古堡主人抓走,熟悉的地点,熟悉的吸血鬼。
许玉潋又不确定对方是不是分身了,难道是本人?
他还稀里糊涂的觉得只有古堡主人有古堡。
能拥有古堡的吸血鬼肯定……
肯定是分身!
“确定真的要跟我去看吗?”
许玉潋酒没醒,但是态度坚决,“要去,我要去的。”
跟刚在酒馆见面的吸血鬼去陌生的地方,泽诺瑞斯都不知道要说他什么好。
许玉潋这样的小吸血鬼,哪怕是普通人类都能把他欺负了,这么弱,怎么还这么没防心。
他拿许玉潋没辙,叹了口气之后又觉得有点想笑,欺负许玉潋还醉着,又捏他的脸,“还好你遇到的是我。”
只是当二人准备离开的时候,原本早就离开的老三又出现了。
急急忙忙地赶过来,连有外人在这里也顾及不到了,老三快速道:“新派那个人有点难缠,不知道是谁告诉他我们要动他,提前布下了埋伏。”
泽诺瑞斯面色沉了下去,“他知道我醒过来的事吗?”
“不知道。”老三说,“那些东西多半是用来防我们的。”这也是他过来找泽诺瑞斯帮忙的原因,现在只有王出手能够克制对方了。
不知道就说明新派的势力没渗透到他底下。
泽诺瑞斯面色缓了缓,说:“你先走吧,我等下就去处理他。”
老三看了眼许玉潋,咬了咬牙,最后一句话没说就走了。
泽诺瑞斯准备把许玉潋先送回他暂住的地方再离开。
没想到刚弯下腰询问,旁边就突然传来一阵破风声。
银质的利箭在灯光下散发着寒芒,是对于吸血鬼来说最致命的武器,许玉潋抬头,看见了柏景因为愤怒而变得扭曲的面容。
云层厚重地盖住天空, 昭示着即将到来的暴雨。
深夜的瓦尔拉市街道是冷彻浓郁的黑,十字街道中心,少许暖色调从酒馆处微微微敞开的大门扩散到周围, 但很快又被黑暗吞噬殆尽。
在寒冷夜风的推力下, 站在门口招牌处的二人不知不觉中靠得很近。
青年往常束在身后的长发,今日挽成了繁杂的花苞样式。
纯白色的帝政裙包裹着他的肌肤, 白皙光洁的脖颈毫无遮掩地暴露在旁人的视线里,抬头和陌生男人说话的模样乖巧得不可思议。
因为冷风,他不时瑟缩着,精致的锁骨线条变得苍白,不多时身上就多了件深黑的外套。
身边的男人弯下腰不放心地叮嘱他要小心着凉, 而青年细白的指尖捏着领口,花蕊般的眼睫颤了又颤。
多么温馨的画面。
仿佛能想象他温声细语, 黏着男人相约着下次见面时的场景。
柏景收到信往酒馆赶过来的这段时间,想象了很多种许玉潋会遇到的危险, 但完全没有想象到自己会看见这样的画面。
他从来没见过许玉潋这样的装扮, 悸动与难以抑制的失控感同时充斥着大脑。
他心脏停跳一秒,呼吸时喉管里全是从肺部传来的铁锈味, 脚步匆促落在巷口的瞬间, 唇齿间不受控制地涌出了鲜血。
这几天柏景都在处理收到的委托。
发现那些贵族失踪的原因依旧和吸血鬼有关之后, 柏景通宵埋伏多天, 直接带着卡斯哲他们和吸血鬼进行了交战。
长时间高度绷紧的神经和身体上的消耗受损, 令他整个人都处于崩溃的边缘。
现在看见这一幕,无需思考的, 柏景瞄准泽诺瑞斯所在的位置。
顾忌着许玉潋就在他旁边, 柏景尽量控制了箭飞出的方向。
泽诺瑞斯表情轻松地躲开那支箭。
视线随意扫过朝着这边飞奔而来的人类,他又看向许玉潋, 还轻声问了句:“是认识的人吗?”
许玉潋虽然不知道柏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还是诚实地点了点头。
“这样吗。”泽诺瑞斯眼眸微敛,轻轻地顺了下身旁人柔顺的发丝,“那潋潋这次先跟他回去休息吧。”
“不能去看了吗?”许玉潋眼眸睁圆,似不满泽诺瑞斯的突然变卦,秀气的眉头都忍不住皱了起来。
今天他做了这么多准备就是为了找到线索。
就连给柏景的信里,他都肯定地说了自己会找到悬赏榜榜一。
明明说好了要带自己去看的,怎么能在最后一步反悔。
要知道,这可是让柏景他们信任自己这个小吸血鬼的关键,这时候出错,岂不是打了自己的脸,又把计划毁于一旦了吗。
下次再来酒馆,他还不一定能再遇到认识那个吸血鬼住址的人。
许玉潋扯着泽诺瑞斯的衣袖不让人走,“我不想休息,我想跟你一起去。”
泽诺瑞斯明白许玉潋想要的东西是什么。
即使明白,他还是对许玉潋保证,“我很快就会来见你。”
说完,他将手中的纸条塞进了许玉潋的手里,重复道,“等我。”
泽诺瑞斯猜出了突然攻击自己的人大概是许玉潋认识的血猎之一。
他现在没时间和对方纠缠,今晚已经打草惊蛇,不能再任由新派那边的人继续下去。
但许玉潋那边的情况他也需要考虑到。
在确保小吸血鬼到血猎那边依旧安全后,那么这些许玉潋和血猎玩的小游戏,他不介意给许玉潋添一把火。
许玉潋想要的,他当然可以给。
泽诺瑞斯在和柏景交手了几招后离开了这里。
他没有直接走的原因纯粹是想要给柏景找不痛快,还顺带往人身上的要害下了点狠手。
柏景不是泽诺瑞斯的对手。
他扶着旁边的柱子站起来后,一口鲜血直接吐了出来。
许玉潋提着自己的裙摆小步跑过去,紧张兮兮地盯着那一滩血迹,“你没事吧?”
他伸手想要去扶柏景,但是刚过去就被柏景用手按在了原地。
从剧痛中分出注意力,柏景掀开眼皮看向许玉潋,现在他的身上还盖着别人的衣服,满身酒味,但依旧漂亮得让人挪不开眼。
白色的裙子最容易被弄脏。
现在地上全是他的血。
柏景捂着腹部深深呼出一口气,开口却丝毫没提及自己的伤势,“如果我不来,你真想跟他走?”
在泽诺瑞斯和柏景打斗的期间,许玉潋被冷风吹了半天,终于有点醒酒了。
现在抬眼就看见柏景这个要死不活的情况,被吓得有些炸毛,地上的血味都没能引起他的兴趣。
听见柏景的问题,许玉潋小脸煞白,还是点头。
他特地来这里不就是想表现自己对血猎忠诚的事情吗,有什么不能承认的。
谁知道下一秒柏景就拎着他往旁边走了几步,提着他的衣领,血腥味直直灌入鼻腔。
没风的巷子里,许玉潋靠在墙壁上,能听见酒馆内传出的嬉笑声。
柏景站在他的面前看着他,一句话不说,只是看着,浑身上下全是红到发黑的血迹,还有一些灰尘的痕迹,狼狈得要死。
男人现在这副样子,比血猎资料里那个悬赏榜榜一,更加吓人。
许玉潋眼睫抖了一下,花瓣似的唇瓣被他自己挤得发红,“柏景……”
他说话的声音很小,没什么意义的两个字说出来,怎么也接不出后面的话。
可能是因为柏景当着他的面吐了血,许玉潋觉得问怎么了,又或是说没事吧,听起来都会像在装傻。
他多么希望自己现在依旧醉着,那样就不用分析现在的情况了,都怪该死的泽诺瑞斯,为什么给他喂蜂蜜水。
柏景并没有回应他的话,二人之间的距离在黑暗中逐渐变近。
被柏景这样沉默奇怪的态度弄得头脑发晕,许玉潋本能地感到害怕,手心撑在粗粝的墙壁上,碎石子摩擦的感受有些刺痛。
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一声“啊”过后,柏景捏住了他的脸,许玉潋离开了那面墙。
“小吸血鬼,你真的很蠢。”
“你知不知道吸血鬼也会吸同族的血,你要是跟他走,你能保证你第二天不会出现在他书架的罐子里吗?”
“你为什么这么容易相信别人。”
柏景此时的声音哑得不像话,最后那句几乎是压抑着音调从喉头吼出来的。
许玉潋蠢,他柏景更蠢,蠢得无可救药。
他不敢想象今天自己要是没有在这里,要是任由许玉潋跟着那个吸血鬼走了,事情会变成什么样子。
那些话说完,柏景的唇角又渗出了鲜血。
空旷的巷子里彻底安静了下来,只能听到柏景努力抑制的咳嗽声,血腥味冲鼻极了。
站在这个巷子里,许玉潋偶尔走神的时候会觉得,他和柏景就是无家可归的两个小老鼠。
没有屋顶,没有温暖的被子。
而周围的小房子里灯光暖暖的,聊天声听起来也很开心。
和他们这样歇斯底里的对话现场,和他们这样狼狈的两个人,是完全不一样的。
那些话许玉潋能够听懂。
他知道柏景在骂自己,在骂泽诺瑞斯不怀好意。
可是许玉潋看着柏景布满血丝的眼眸,真的不知道回答他什么。
这件事情好像他没有错,柏景也没有错。
“但是你们找那个吸血鬼很久了。”许玉潋抿着唇,就由着柏景捏他的脸,不解又平淡地解释自己的做法,“我说过我很有用,我不是骗子,我想帮你找到他。”
“我也没有相信他,我是在骗他。”
许玉潋说完那些话就感觉委屈,他皱着鼻子,问柏景:“我知道你讨厌吸血鬼,如果你觉得我哪里做得不好可以直说。”
“你为什么要凶我呢。”
他也会哭的。
没有月光的夜晚,柏景把许玉潋眼中的碎光看得一清二楚。
他胸口像是被巨石压着,被人用力捏住般,喘不过气也说不出话。
他和许玉潋之间隔着的东西太多,多到他都没办法正常地去思考最近发生的事,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让他快要失去理智。
柏景忘了他看见许玉潋和别人在一起时的恐惧。
只觉得手指触碰到那点湿润的时候。
自己也快要死在许玉潋手里。
卡斯哲开车把他们两个接了回去。
路上,卡斯哲解释了他刚刚已经把奈尔送了回去,绕了小门,不敢让奈尔家里人知道。
这次奈尔也受了伤,三人组里就剩卡斯哲状态还算好。
但其实最开始柏景看上去是最没事的。
卡斯哲透过后视镜看向后座的两个人。
视线绕过穿得像个贵族娇小姐,身上还披着陌生人外套的许玉潋,他扫了眼柏景只是离开了一会就莫名加重的伤势,没吭声,又对着许玉潋笑了下。
许玉潋眨了眨眼,觉得他有些莫名。
一路上车里都很安静。
卡斯哲汇报了一些情况后就不再说话,许玉潋也不是善谈的性格,柏景闭着眼靠在车窗上休息,呼吸的迹象微弱。
像是死了。
下车时是许玉潋主动开的门,卡斯哲没有跟他们一起进门,毕竟处理伤势的技能他还不如柏景自己,留在这里帮不上什么忙。
回到了十五号大街,柏景又恢复成了原来的模样。
除了身上那些明显的血渍脏污,他之前那些几乎要吐血吐死的情况好似从来没出现。
许玉潋跟在他身后进入房间,准备关门的时候他才发现柏景一直没有打开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