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景站在他的身前,伸手关上了门。
“潋潋。”
房间里彻底暗了下来。
许玉潋被门与他夹在中间,进退不得,处于适应黑暗阶段的眼睛什么也看不清,只能感受到柏景洒在自己肩头的呼吸。
还有男人身上烫得吓人的温度。
“我做得很不好。”
“很多事,我一直都做得很不好。”
揽在腰间的手越来越紧,身上的外套早就掉在了地上,热度从皮肤传来,许玉潋被压在门上,被迫承受着来自另外一人的重量,也觉得自己快要被融化在这里。
“抱歉。”
“真的很抱歉。”
柏景还在说着,许玉潋抬起眼,为对方迟来的道歉,轻轻地摇了摇头。
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屋子里。
声音和心跳都被放大,那些话在许玉潋耳边,清晰得不容他逃避。
像是要说给他听。
又像是在向自己证明。
“我实在太害怕你离开我,我太害怕了……”
年少时经历过那些的分离画面,父母的凄厉哭声与最后的告别,被吸血鬼肆意用鲜血涂抹在墙壁上,将柏景整个童年乃至于今后的人生都变得灰暗。
是缠绕了他一辈子的梦魇。
“能不能求你,求你永远留在我身边……”
有温热的液体滑进了许玉潋的锁骨处。
他分不清那是血液还是眼泪。
吸血鬼和人类之间的差距本就是极大的。
尤其是在黑夜的主场里, 单打独斗的人类无法避免处于劣势的境况。
在和泽诺瑞斯交战的时候,那种来自异族的越级压制几乎令柏景喘不过气来。
酒馆内众人推杯换盏短暂的十分钟内,酒馆外的人已经经历了无数个濒临崩溃的时刻, 身体上传来的剧痛已经令他接近麻木, 大脑空白到只剩下一个念头——
他必须活下去。
无论是面对穷凶极恶之人的突袭,还是面对双手沾满鲜血的吸血鬼, 柏景从来没有退缩过。
这一次他同样没有退缩,但整个人好像忽然在那一刻回到了从前,回到了他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时期。
不同的是,被别人护在身后的他,这次站在了他想保护的人身前。
“我不敢想要是我……”剑眉拧在一处, 柏景声音卡了卡,说到最后, 他略带哽咽的话语几乎是变成了气音,“要是我今天死在了那里, 那你、”
“你一个人要怎么办?”
他的问话就像是在问自己要一个没有结果的答案。
但那些吸血鬼会怎样对待许玉潋, 没人知道,也如柏景所说的那样, 他自己都不敢想。
父母离开之后, 柏景在加入血猎的这几年里从没有畏惧过什么事物, 他不害怕死亡, 也不害怕受伤, 活死人一般感受不到任何情绪,是血猎里有名的疯子。
只是命运弄人, 他终于还是有了自己的软肋。
多么荒唐的故事。
他对一个小吸血鬼动了心。
封印在记忆深处的画面如潮水般涌入大脑, 柏景眼眶发烫,却只敢在没人看得见的黑暗里, 克制地表达自己难以言说的心意。
把那些情绪塞进每一个字眼里,藏进滑落地毯的泪滴中,变成蒸发在空气里的水雾,重新随着呼吸回到身体里,不让许玉潋有拒绝的机会。
乌云不堪重负地开始将潮湿的水汽洒入瓦尔拉市。
雨势越来越大,许玉潋依旧穿着那身略显单薄的长裙,在柏景的怀抱下倒也不觉得冷。
他试探着回抱柏景,靠在男人的胸口感受着他急促的心跳,放轻了声音,“不会的,你不会死在那里,我也不会离开你。”
“那些事情都不会发生。”
青年微乱的发丝粘在脸上,绒绒眼睫微微垂落着,悄悄地咬了咬唇,那是他撒谎时常做的动作,“我会一直陪着先生的。”
许玉潋的确是个很适合修道院的人。
圣洁的,怜悯的,似乎能对世上所有事物都报以仁慈的小修女,多么特殊的存在,随意的两句话就能让柏景紧绷的情绪舒缓下来。
“说好了。”
柏景闭着眼,抱着人的手又用力了几分,似乎想要将人融到自己的骨血中去。
“要永远陪着我。”
“不要骗我。”
没有光线照入的房间里,没有人知道,有人在这一刻拥住了他的所有。
一直在门边抱到许玉潋都站得有些发困的时候,柏景才终于松开他。
房间里的灯打开的时候,柏景脸上已经恢复了从前的模样,只有发红的眼眶暴露了他方才的反应。
许玉潋原本有点小糟糕的情绪早就在柏景道歉的时候就消失得一干二净了。
他一向好脾气,况且柏景这次好像确实是为他着想?
有什么嘛,大家都是吸血鬼,怕什么。
许玉潋摇了摇脑袋,把磨脚的鞋子给踢到了地上。
看着柏景顶着一身狼狈往浴室处理伤口,他站在门边盯着看了会,提着自己的高跟鞋就赤着脚往室内走。
他准备去换件衣服。
一开始没什么感觉,现在一身热气的柏景没再抱着他,深夜暴雨的时候还穿着条半露肩的长裙,许玉潋确实是感到有些冷。
他在柏景家里住了有一段时间了,也不能每天都穿柏景的衣服,所以柏景还去给他专门买了几件睡衣,还备着件修女服,就放着卧室的衣柜里。
但是还没等他再走两步,许玉潋又被去而复返的柏景给抓住了,男人捧着他的臀尖直接把他给抱了起来。
许玉潋扶着男人的肩膀一声惊呼刚到嘴边,就被他安抚似地拍了拍后背,“不穿鞋会着凉。”
柏景就着这个姿势把他抱进了卧室,许玉潋从半空坠入被褥里时还惯性地弹了下,他懵懵抬头后,恰好撞进柏景幽深的眼眸里。
“潋潋……”
轻叹般的一声呼唤。
柏景脱去了那些沾上了污渍的衣服,简单地冲洗过后,此时上半身空无一物,没有经过包扎的伤口一眼就能看清,伤痕与淤青遍布着他健硕的身躯。
但他毫不在意,呼吸洒在许玉潋的锁骨上,发丝扎人,“我很想你。”
“这几天我都很想你。”
许玉潋光洁的小腿藏在被褥里,听见柏景的话后,微微地蜷缩了起来。
处于安全的情况下,空气中的提子味又开始吸引他的注意,尤其是在柏景说出那些话后,提子味变得更浓了,也可能是柏景的血流得更凶了。
他半坐起的姿势令裙摆变得紧绷,姣好的线条被完美地勾勒出来,
“你的伤口还没有包扎,还在流血。”
落在柏景身上的指尖带着凉意,许玉潋不解地抿着唇,轻抚过他伤口的边缘,酥麻感从紧绷的下腹肌肉一路传到了大脑。
柏景保持着低头的动作抬眼,“不喜欢吗?”
这样的视角,男人的面容看上去有些眉压眼,带着股凶意,但说话时又是温和。
许玉潋被他莫名的话语问得有些懵了,半懂不懂地摇了摇头,“血会滴在被子上的,而且如果你再不包扎上药,之后会很痛。”
小吸血鬼倒也没有柏景想象中那么馋嘴,他每天中午都会去赫温那里蹭血,定力比之前好多了。
柏景默不作声地从旁边的柜子里掏出了绷带和药,快速地上好药草草包扎了一番后,他又抓着要去换衣服的小吸血鬼回到了床上。
“怎、怎么了?”
睡衣此时就放在床头的位置,身形纤柔的青年躺在洁白的被褥里,手腕处是被蕾丝手套压出的痕迹,粉红的蝴蝶结印子落在脉搏处,像是一种烙印。
柏景低着头,声音有些哑,“潋潋今天好漂亮,谁给你选的裙子。”
【我。】系统淡淡冒出。
许玉潋:。
许玉潋眼睛晕着点红,似乎觉得用这样的姿势聊天很难为情,侧了侧脸,避开了柏景的视线,“店主给我选的。”
呼吸靠得越发地近了,柏景还在不停地夸赞着他,“很适合你。”
“但你好像穿什么都特别好看。”滚烫的肌肤隔着那层丝绸布料从腰间拂过,轻轻地落在他微微凸起又在中间凹陷的小肚子上,粗粝指腹划过那片的时候,许玉潋忍不住抖了抖,柏景好像笑了一下,“你的腰好软,好薄,还没我手掌宽。”
在许玉潋还没明白柏景话里的意思时,温热的吻和重量忽然覆了过来,手腕处的红痕上留下了陌生的齿痕。
柏景撑在他的上方,视线如网一样落在他的身上,“你有没有想我?”他偏执地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明明今晚喝了酒的是他,许玉潋却觉得真正醉了的人是柏景,男人的呼吸好热,浑身都好烫,额间冒着汗,像是被火烤过了一样。
说出的那些话也跟今晚发生的事情没有关系,也没有逻辑,不像是柏景平常会说的话。
许玉潋犹豫着点点头,柏景看着他粉粉白白的一张小脸,晕胀的脑子里蓦地像是被柔软的棉花包裹了一般,他吻住青年鼓起的唇珠,“我也很想你,出任务的时候,我一直都很想回来见你。”
“我是不是生病了。”
柏景根本没有给许玉潋回答的机会,他主动地要帮许玉潋换下那件长裙,拉链在身后,他的手找不到位置般从腰间伸过去,将青年身后突起的脊背摸索而过,任由对方控制不住地颤抖。
直到血液流进喉头时,许玉潋才恍惚意识到这是从前固定的喂食时间,但不同的是,从前他和柏景从来不是这样的姿势。
窗外的雨下得很大,雨声通过那扇厚实的玻璃,已经隔离到只剩下微弱的拍打声。
卧室内床头处的灯只开到最小的那一档,微黄的光线映出大床处二人相拥紧贴的身影,把那些细碎的呜咽都变得缠绵。
许玉潋被迫毫无阻隔地感受柏景的身体状况,那些绷带处溢出的血,还有柏景呼吸中不正常的温度,他都能清晰地触碰到。
皮肤之间沾染上了粘意,湿漉漉的水光勾勒着青年挺翘的鼻尖,艳色从耳后一直晕开到被人反复触碰的脚踝,显然是被热了个透。
薄薄的眼皮倦倦抬起,许玉潋用足尖阻隔着柏景还想往下凑过来的动作。
由细腻肌肤包裹着的双腿笔直修长,微微鼓起的小腿肚被柏景骨节分明的手拢在掌心。
他吃得有些撑,此时困得不行,但也察觉到了什么。
青年用被褥裹着自己还未换上睡衣的肌肤,被人借着喂血的借口亲得有些肿的唇瓣轻抿,迟疑地问道,“你是不是生病了?你好像发烧了?”
柏景默不作声地盯着他看了一会,然后道:“对。”
“生病了。”
嘴上说着生病,但柏景并不去吃药,也不休息。
宽阔的肩背在这样的视角里颇具压迫感,整个人又往下低了过去,许玉潋现在一看他的动作就知道他要干嘛,脸埋在被子里摇了摇头,“不吃了。”
“好饱好饱,我要睡觉!”
柏景把他从被子里又捞了出来。
“这次不喂了。”男人轻哄般啄吻他的嘴角。
意识混沌之际,许玉潋似乎听见他说了句什么,听不真切,迷迷糊糊地哼了声又往被子深处钻了钻,最后被人重新抱进了怀里。
“小吸血鬼,不要为我做任何事。”
我从来没想过要你为我做些什么。
只要你好好活着,就这样无忧无虑地留在我的身边,对我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街道熙熙攘攘, 缓缓转动的房门阻挡住向里延伸的晨曦。
购买食材余下的钱币放在入门柜子上,相互碰撞过后发出几声金属脆响。
放轻脚步进门的男人正站在餐厅内认真地准备着今日的早餐。
烤面包,研磨咖啡豆, 柏景沉着眉眼, 眼神专注得像在完成什么重要试验似的。
不远处半阖的卧室房门里,窗帘紧拉光线昏暗, 能看见蓬起的被褥间有微弱规律的起伏,小吸血鬼依旧好眠。
温暖安静只有两人在一起的房间。
柏景在做梦时都不敢想象的情景,毫无预兆地实现了。
柏景难得把人留在了家中过夜,要知道之前,哪怕再晚他都得送许玉潋回修道院。
醒来时发现怀里乖乖软软睡着个缩成一团的小吸血鬼, 柏景心里别提有多舒服,是真的想要把脸埋进对方脖子里吸上几口, 然后再抱着人继续睡。
但想着小吸血鬼也会吃人类食物,柏景还是在清晨出门采购了一趟。
吐司机跳了一声, 柏景关上洗手池的水, 厨房再次归于安静,趁着咖啡还没有弄好的时间里, 他准备再切些水果。
刀尖刺入苹果表皮的瞬间, 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 柏景的动作顿了顿。
思绪变得有些混乱, 昨天晚上的记忆从回到家中就开始割裂。
在埋伏之后经历的激烈对战完全无人在意, 柏景只记得自己那些失去理智的质问。
情绪崩溃前后,还好他在头疼欲裂的情况下找到了问题所在, 没有做出什么让自己后悔的事。
昨晚那场暴雨在无人的深夜出现, 又在日出之前消失。
如同一场只有他们二人知晓的冲突结束。
成为血猎后的这么多年里都无法感到轻松的心脏,以一种荒谬的方式得到了解脱, 柏景幸运地留下了小吸血鬼,也冲刷掉了缠绕他多年的噩梦。
但或许是长期生活在那样压迫的世界里,又或许是下意识的谨慎,明明现在的一切都在朝着他难以拒绝的方向发展,柏景心中却总是会感到不安。
“先生,早安。”
突然出现的声音打断了柏景发散的思路,他放下手中的水果向后看去,发丝乱窜的青年正揉着眼站在客厅处,说完早安就往他的身边凑。
飘忽的心在此刻又落回了实地,柏景不由得弯着唇,给他让了个位置:“早安。”
“这些都是你做的吗?”
“嗯。”
“好厉害!”
伸着脑袋往餐台上看去,虽然只是普通的早餐搭配,许玉潋仍是给足了柏景面子。手心小幅度地拍了拍,当做是给对方鼓掌。
柏景弯腰在他额发上落了个吻,“潋潋先去洗漱,很快就做好了。”
许玉潋是在咖啡和面包的香气中醒来的。
他倒是不饿,昨晚他已经被柏景喂了足够的鲜血,饱到几乎可以几天不进食的程度。
但因为觉得咖啡味新鲜,许玉潋还是选择了起床凑热闹。
说起来上个副本在综艺的拍摄现场,还有跟其他演员在片场候场的时候,他们杯子里装的好像都是这种饮料。
洗漱过后,许玉潋分到了一小杯咖啡。
温热的棕黄色液体,散发着说不上名字的香气,闻起来没有很奇怪。
许玉潋捧着杯子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小口,随后就忍不住吐着舌头皱起了眉尖。
他不喜欢这个味道。
许玉潋把杯子又放了回去,拿着旁边的三明治压了下味道。
“怎么了?”坐在对面的柏景见他那个小表情,放下手中的报纸也跟着尝了下,愣了一秒后,他懊恼地站起身,“抱歉,我习惯性没加糖。”
家里的方糖罐子终于派上了用场。
小吸血鬼勉强接受了那杯在加了牛奶和方糖后,变得不再纯粹,但好喝的咖啡。
身强体壮的侦探先生哪怕昨晚已然是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样,经过一夜的休息,再次醒来时便恢复了正常。
也因此,柏景和许玉潋在家中相处的时间并不多。
会主动伤人并且手段残忍的吸血鬼,对血猎来说仍是目前威胁最大的敌人,他还需要回到血猎大本营把昨天的日程记录提交上去。
早餐过后,他又把心思投入了昨天的相关工作之中。
许玉潋撑着脸看柏景坐在书桌后和人通信,百般聊赖下突然想起了什么,然后从房间的角落里翻出了张字迹模糊的小纸条。
蹲在床边,许玉潋敷衍掉了柏景的询问,压着那张纸努力铺平。
咬着唇思考了几秒后,发现真的看不懂上面的写的是什么意思,他找出了系统。
“这个好像是昨天晚上那个吸血鬼给我的,但瓦尔拉市区穆拉科街道23号……是什么意思啊?”
【吸血鬼内部现在分成了两个派系。】
【昨天你遇到的那个吸血鬼是刚苏醒的泽诺瑞斯亲王,算是比较温和的旧派。而悬赏榜榜一代表的那一派,是肆意妄为掠杀人类的新派。】
系统向昨晚醉得不成样子的小蝴蝶解释:【新派与旧派是敌对状态,目前旧派亲王已经开始处理反叛的新派吸血鬼了。】
【这张纸条上所写的,是一处地名,之后旧派很大可能会在那里处理悬赏榜榜一。而泽诺瑞斯会给您这张纸条的原因……】说到这,系统停顿了下,【是因为对方已经认出了您的身份以及目的,他应该是想给您提供帮助。】
【例如,让血猎捡漏新派人头之类的。】
许玉潋坐在床边的木质地板上,手指还捏着那一张纸,小脸震惊,“什么!”哪来的亲王哪来的暴露身份,他不是当事人吗,他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不过很快许玉潋就没时间震惊了,因为纸条上留着的时间就在明天下午。
要是他把这些告诉血猎,那么他肯定不能把真实情况直接说出口,只能委婉地说出打探到了大概地点,那么血猎那边收到信息,也需要先留出策划任务的时间。
他得赶快把这些线索告诉柏景。
可能这样被剧情线蒙在鼓里的次数不止一次,才来到第二个副本,许玉潋现在已经能够自己消化了。
小蝴蝶催眠自己。
没关系的,反正他只是一个无人在意的跟班NPC罢了。
不丢脸,不丢脸,被看穿很正常。
血猎那边的人相不相信其实许玉潋不是很在意。
毕竟柏景昨天晚上亲眼看见他为了任务进出酒馆,自然能够明白这个线索是他从吸血鬼那边套来的。
当然,许玉潋不会告诉柏景,这个纸条是泽诺瑞斯塞进他手里的。
“先生先生。”
“怎么了?”前来汇报消息的小吸血鬼不知道去哪蹭了身灰,柏景皱着眉把他抱进怀里,伸手给他拍了拍,“靠近街边的位置还是太容易落灰了。”
许玉潋殷勤地将那张纸递给他,“昨天我打探到的关于吸血鬼的消息。”
“那些人说,悬赏榜榜一会在这里出现。”
上面用蓝色的笔墨写下了一串地名和大致时间段,是一处位于瓦尔拉市偏远郊外的废弃工厂。
许玉潋感受到男人放在自己腰部的手臂收紧。
空气中沉默了片刻,最终柏景还是没有再提起昨天晚上的事情,只是将那张纸誊抄下来,十分郑重地对许玉潋道了谢。
柏景难以想象。
从小被家族里的人欺负的小吸血鬼,是要鼓足多大的勇气,才能够冒着被同族欺负甚至丧命的风险,去为与他身份完全对立的血猎打探消息。
“你为我做的事实在太多了,潋潋……”
离开之前,许玉潋重新换上了修女服,在下午之前回到修道院。
柏景先他一步在楼梯下方等待他,看着朝自己走来的许玉潋,他心头酸涩饱胀。
他的小吸血鬼,他付出再多也仍觉亏待的小吸血鬼。
血猎那边目前还没有发现吸血鬼内部有新派和旧派这样的区别。
毕竟他们和吸血鬼之间不可能有平静谈话的时刻。
所以在收到有关消息后,按照准确的时间地点来到郊外,刚好撞见奄奄一息被丢在夕阳下晒太阳的悬赏榜榜一,他们也没有往吸血鬼内斗的方向去想。
只以为是柏景那个小分队在昨晚就和对方交手并且大获全胜,这才让血猎们找到了机会。
被迫领到首功的柏景几人默不作声,将奖励指标全贴到了他们的小助理身上。
抓到悬赏榜榜一可是个不小的事,这可是困扰了血猎们长达十几年的罪恶之源,会长大手一挥批下经费,一群人当晚就在酒馆里开了庆功宴。
同时收到邀请的,还有刚在院长室睡饱的小吸血鬼。
“去吗?”
许玉潋抬头看向说话的赫温,小脸发懵,还下意识地把那封信往身后藏了下。
“不去吗?”赫温垂下眼,表情平静,“我也有邀请,想去的话,我们一起去吧。”
思绪迟钝地转了下,许玉潋看着赫温从办公桌上抽出了张一模一样的邀请信,讶异地眨了眨眼,“你为什么也有邀请信?”
赫温看着他,眼眸黑沉得说不上有什么情绪,只是道:“你,还记得我之前离开修道院的原因吗?”
因为外出去另外的地方处理异族,所以赫温院长回来晚了些的记忆浮现,许玉潋恍然大悟。
修道院跟血猎拥有相同的敌人,他们多半在瓦尔拉市的信息网上也是有互通人员的,这样值得庆祝的事情确实不会落下赫温。
都忘记他们院长还有这么一个业务了。
吸血鬼杀手!
可吓鬼啦!
许玉潋朝他伸出手,含含糊糊地把脸埋进赫温的脖间,“那院长带我一起去吧,你有汽车吗院长,我不想坐马车……”
“有。”赫温抱着人往外走,不冷不淡地应了声。
瓦尔拉修道院的内部规模颇大, 从修女单独住宿的那几栋小楼到围墙附近,又或是说大门附近,起码要越过四五个常有人巡逻的角楼。
要想在不惊动其他人的情况下, 安全地离开修道院, 的确是件不简单的事。
前几次提心吊胆出门,来回都靠着系统帮忙翻墙的小吸血鬼, 在知道赫温其实早就发现他溜走的事后,干脆不装了。
“你好,麻烦开一下门。”
肤色白皙的青年站在窗外,背后就是教堂顶上高高悬挂、神圣不可侵犯的十字架,嘴里违反修道院规定的话却说得极其自然。
天色刚暗就直接明目张胆地往外面走, 通行证明给的还是从院长办公室里拿出来的身份卡。
散落的长发不合规矩地从头巾下跑出来,风衣毫不遮掩地捧在手上, 似乎出了这个门就会马上脱下身上的修女服。
“今日修女也需要晚上出行吗?”
没等守门的人继续询问下去,他们的院长穿着身便服出现在了许玉潋身后。
全黑的西装与青年手中的风衣颜色相近, 看上去就像是情侣装。
车停在修道院外面, 赫温看向守门人,“嗯, 不用记录, 今晚他陪同我出去参加启示会的庆功宴。”
这里的修道院与真实世界的修道院设定大不相同, 规定宽松, 与世俗的接触也很多, 尤其是院长。不过更多的影响因素,还是因为修道院在这几年里本质上已经成了对抗异族的组织。
启示会, 血猎组织在明面上的组织。
守门的人一下便听懂了, 简单告别后目送着两人相伴上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