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平战战兢兢,生怕自己给徐白惹了大麻烦,转头却看见薛野正抱臂看着战局,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虽然这话由招惹了龙龟的罪魁祸首来说略微有些不妥,但是楚平还是忍不住向薛野询问道:“薛师兄,你不去帮帮小师叔吗?”有些抱赧地看薛野,眼中是深深的担忧。
楚平这二傻子永远觉得世上都是好人,却不知道他这话在薛野听来有多可笑。
让薛野帮徐白?薛野不帮着龙龟都已经是在极力收敛了。
但薛野也不点破,只是在斜睨了楚平一眼之后,佯装出一脸痛心疾首样子,对他说道:“那是你不了解你小师叔这个人。徐白他最是骄傲,要是见我上前帮忙,定然会认为是我觉得他打不过,那便是拂了他的面子,他要不高兴的。”
言下之意,不帮。
这当然都是薛野编出来的瞎话,他就是打定了主意要袖手旁观,任徐白一个人在那边与那龙龟打生打死。最好到最后两败俱伤,由他薛野坐收渔翁之利。
想到这里,薛野心情甚是不错,他甚至还有闲暇心思安抚看上去十分焦虑的楚平。
“急什么,你怎么这点信心都不给你小师叔。放心,等你小师叔打不过的时候,我再出手也不迟嘛。”
出手给他最后一击,嘻嘻。
这厢薛野做梦做得不错,那厢徐白却完全没有给他这样的机会。
只见来到龙龟近前的徐白状似平常地摊开两掌,而后口中低声唤道:“风雷,寒霜。”
话音刚落,如同应和这徐白的呼唤一般,徐白那摊开的两掌之上竟然各自浮现出了一道剑意,那剑意一色水蓝一色紫金——正是徐白元婴之中冰魄与雷魄的颜色。
薛野看得当场目眦欲裂。
徐白竟然已经能化出两道剑意了?!
能唤出剑意的剑修本已经是凤毛麟角,但真要论起来,修真界还是能挑出不少带有剑意的剑修的。但天才之上还有天才,便是这常人早已难以企及的高度,却也有高下之分——剑修剑意本非无穷无尽,一个剑修能唤出的剑意数量实则是有限的,这与个人资质、心性、天赋均有关系。
要知道,上清宗的仲简之所以会被当世修者称为剑圣,便是因为他是目前世上唯一能唤出九道剑意的剑修,世上已无人可以望其项背。但仲简刚刚结婴之时也才将将悟出了自己的第一道剑意。而如今徐白刚刚元婴,竟然便已经手握住了两道剑意,如此成就,着实是——
天纵奇才。
更不得了的是,那两道剑意因着徐白元婴之内的冰魄和雷魄的缘故,竟然也自然而然地染上了天雷和霜雪之力,只见其中一道剑意缠绕着骇人的雷光,另一道剑意之中则蕴含着蚀骨的冰霜。
这几乎已经是明晃晃地在向世人声明:往前一千年,往后一千年,再无人能出其右。
在场除了薛野之外的的所有人,都被徐白的这两道剑意给惊艳得说不出话来了。
可徐白却依旧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他不慎在意地驱使着手中的剑意,势如破竹地朝龙龟袭去。
那龙龟却也不傻,别看它追楚平的时候一往无前,那不过纯粹是欺负楚平弱小。如今到了面对徐白的时候,龙龟很快便察觉到真正的危险,它甫一见到那两道剑意,便想也没想,施施然地钻回了自己的龟壳之内。
竟是试也不试。
而那龙龟的龟壳极其坚硬,便是徐白的剑意也刺不破,只能留下两道极浅的刻痕。
徐白皱了皱眉,却并没有显露出任何一丝焦急的神色。他见状便召回了自己的剑意,站在玄天上整好以暇地等着那龙龟露出破绽。
龙龟终究只是兽类,灵智有限。片刻之后,那龙龟见风平浪静、无事发生,竟然自顾自试探性地将头和四肢从龟壳里给伸了出来。
徐白等的就是这一瞬。
只见说是迟那时快,风雷和寒霜两道剑意各自瞄准了龙龟一只爪子,如同钉子一样自上而下钉了进去。风雷附带的电击效果不过瞬息之间,便将龙龟的爪子给电得麻痹了;与此同时,霜寒也彻底将龙龟的爪子给冻僵了。
龙龟失去了两只爪子后,便瞬间失去了战斗能力,再也无法动弹了。
这一仗,徐白可说是赢得不费吹灰之力,甚至还成功地尝试了一下自己的两道新剑意,增添了实战经验。
徐白赢了,薛野的脸色却不好看,简直可以用面色铁青来形容。
“天杀的徐白,老天爷到底要给他多少好东西才肯罢休?”
薛野握剑的手止不住地颤抖,只觉得自己面前像是立起了一座越不过去的高山,而这高山的名字,便叫做徐白。
楚平和黎阳完全没有注意到薛野的异样,他们见到徐白如此厉害,都很高兴,兴奋地向着徐白表示着敬仰之情:“小师叔,你好厉害啊。”
徐白却面色如常,不矜不骄地冲着两人点头致意,而后说道:“过奖了。”
只有落在后面的薛野面色不虞地出言讥讽道:“有什么厉害的。这龙龟修炼得再久,也终究不过是一只畜生,终究改不了野兽的习性。它若是一直缩在壳里你也奈何不了他,你不过是胜在它灵智有限,不等彻底安全就探出头来,顾头不顾腚罢了。”
薛野的本意是想嘲讽徐白一波,好好恶心恶心他,谁知当他说完这话看向徐白的时候,却见徐白似乎若有所思。他沉吟片刻之后,竟是微微点头,对薛野的话表示起了赞同。
徐白评价道:“确实,就像你一样。”说这话的时候他满脸认真,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可真是差点没把薛野气出个好歹来。
薛野急得跳脚,他撸起袖子,正打算好好地跟徐白理论一番,却被那龙龟的一声嘶吼给打断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那被钉在原地的龙龟动弹不得,竟然在悲愤之中用尽全身力气,仰头发出了一阵震天的嚎叫声。
那撕心裂肺的声音瞬间在幽鹿泽片生的丛林中回荡,扑棱棱地惊起了无数的飞鸟。那群鸟的鸣啼声可算不得优雅,嘶哑嘈杂,就像是对龙龟嘶吼的回应一样。
林深阴翳,黎阳望着树冠投射下的那一道道阴影,从楚平的身后探出头来,怯生生地对几人说道:“似乎,不太妙?”
到这个时候,再看不出不对的,怕是傻子了。
薛野本便是一肚子的火,如今看见这孽畜似是又要作妖,可算是撞在枪口上了。他也不多言语,抄起寒江雪便走到了龙龟的身边,一脚便将那龙龟踢得翻过了身。
那龙龟四脚朝天,挣扎着却无法靠自己翻身,惨叫得更大声了。
薛野见它如此惨状,终于满意地发出了一声狞笑。
寒江雪的剑刃折射出一道寒光,映在薛野杀意盎然的脸上:“既然如此,便赶紧将这孽畜除了,以免夜长梦多。”说罢,便要动手。
谁料薛野刚刚举起寒江雪,便听见林间传来一声劝阻之声:“杀不得!刀下留情!”
薛野朝发出声音的方向望去,却见两个熟悉的人影从树林间钻了出来,众人定睛一看,这两人竟然就是之前不知去向的陆离和佛子。
这两人好生狼狈,衣摆上都沾上了不同程度的污泥,但他二人却不在意。
只见陆离一个闪现冲到了龙龟身边,细细打量,见那龙龟没事,才终于松了口气:“幸好还来得及。”
楚平见陆离如此关心这龙龟,也不由地好奇起来:“为什么杀不得。”
陆离闻言,抬头看向众人,正色道:“因为这并不是一般凶兽,而是那无上水宫的守门灵兽——玄武。”
“玄武?”众人耳边听着如此气派的名字,转头又看看那肚皮朝天翻不过身的巨大乌龟,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两个字:“就它?”
天色渐晚,众人已经围坐在一旁烤起了火。
因为关于玄武的事情还没说清楚,而失去了核舟之后他们一时半会儿也走不出这幽鹿泽,所以众人决定从长计议,便干脆就地安营扎寨了起来。
当然,四个人负责计议,两个人负责安营。
楚平脑子不行,黎阳武力不行,于是他们两人自告奋勇结伴去做了后勤组,楚平去沼泽里抓到了几条奇形怪状的鱼,而黎阳则在丛林里找了些蘑菇和野菜回来。
楚平看着黎阳手里的那些蘑菇,面上的神色止不住地有些勉强:“你确定这能吃?”
这蘑菇的颜色未免也太鲜艳了一些吧。
黎阳没有回答,他管也不管楚平,而是自顾自地将蘑菇串在了楚平先前削好的木签子上,然后将那蘑菇和鱼一起架在了篝火上烤制。
“你还不相信我吗?”篝火下,黎阳抬眸望了楚平一眼。
楚平哪里敢说不,黎阳是丹修,丹修出了名的脑子好,知识面广,天下奇珍异草很少有丹修不认识的。黎阳说能吃,那必然就是能吃的。
而另一边,剩余四人已经开始讨论起了玄武的处置事宜。
薛野对于他刚刚听见的消息感到很不满意,他挑了挑眉,不悦地对着陆离说道:“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应该把这只龟给放了?”
陆离点了点头,又着重强调了一下:“不是应该,是必须。”
薛野有些气不过:“是这孽畜伤我师弟在先,我要它血债血偿有何不可?”
当然,这只是个借口。
而那个需要被血债血偿的师弟,闻言在一旁弱弱地举起了手,说道:“那个,薛师兄,虽然我很感动,但是我其实没有受伤。”
薛野却只顾气势汹汹地瞪着主张放生的陆离,看也没看正在发言的楚平,随口说道:“你闭嘴。”
哪有一点关心楚平的样子。
楚平被凶了以后也只能委屈地瘪了瘪嘴,然后敢怒不敢言地继续埋头处理起了他的沼泽鱼来。
虽然薛野给的借口很充分,但陆离只向他阐述了一个事实:“你想与无上水宫为敌吗?”
自然不想。
旁观许久的佛子也实事求是地说道:“虽然上清宗是世家大派,但终归是远水解不了近火。如今我们身在幽鹿泽中,若是无上水宫的人意图发难,单凭我们几个,怕是应付不过来。”
原本气冲冲的薛野此刻也终于冷静了下来。
佛子和陆离说得没错。况且他也没有必要非杀龙龟不可,他不过是因为徐白的剑意大成而迁怒于这龙龟罢了。说到底,这龙龟不过就是一直大点的乌龟而已,杀或不杀对于薛野来说没有太大的区别。
想到这里,薛野看向了一旁的龙龟。因为那孽畜实在是凶猛,故而众人轻易不敢靠近,所以此刻,那玄武还保持着之前那副四脚朝天的样子,静静等待着众人的处置。
薛野刚想说:“那把它放了吧。”
话还没说出口,便听见陆离又补了一句,道:“而且,这玄武特殊,若是杀了他,可能会让中州再入波澜。”
这话听着倒是有些新鲜。
薛野不太相信:“就凭它?”
闻言,佛子叹了一声,说道:“你们尚且年少,所以不曾听过从极之渊与幽鹿泽的恩怨。”
听到众人的对话中出现在了一个新的地名,一旁便做饭边偷听的楚平忍不住发出了疑惑的声音:“从极之渊?”他的声音不算太大,但此刻是静夜中,四周又都是修士,自然全都听得一清二楚。
楚平话音刚落,便看见篝火旁原本认真谈事的众人都对他偷来了惊诧的眼神。
薛野更是直接瞪了楚平一眼,嘴上直言不讳道:“你最好求求我别告诉沈长老你问了这么个问题,不然,你就等着被他训死吧。”
“从极之渊”这个名字,几乎是一个修士人所共知的名字,也只有楚平,他平日里博物课上得不认真,才会问出这么愚蠢的问题。
楚平被瞪得浑身犯哆嗦,只能习惯性地用眼神向黎阳求助。
然而黎阳却一反常态地正在蒙头烤着手中的蘑菇,看都不看他。
楚平感到孤立无援,只能发出一声哀叹,好在佛子善解人意地替他解了围。
佛子道:“那地方是魔修的汇集之地。”
从极之渊,意为无尽的深渊。三百年前,有一名年轻的修士为世所不容,遁迹于此,杀守渊恶兽,建从渊城,主张“道无善恶,只求随心”。此后三百年间,从渊城逐渐繁盛,更因为独特的行事作风吸引了众多魔修前往投奔。而那名修士,也渐渐被拥立为了魔尊。
楚平头脑简单,乍然这么一听,总结道:“这么说,那个所谓的从渊城里,都是坏人?”
薛野白了他一眼,道:“魔修和邪修都分不清,我看你下次沈长老的考核怎么办。”
魔修只是行事乖张,却不热衷伤天害理。但邪修却并非如此,邪修修炼喜好以凡人或者修者为原料,乃是大恶。魔修虽然不能被简单地归类为恶,然其言行往往有悖于主流伦常,故而世间修士忌惮魔修,排挤魔修的亦不在少数。
听了这话,楚平似懂非懂地挠了挠头,道:“哦,原来是这样啊。对了,薛师兄,刚刚的事情你可千万别跟沈长老说啊。”
让沈长老知道了免不了又要罚他抄书。
而听了这话的薛野,朝楚平危险地眯起了眼睛,反问道:“你这是在命令我?”
楚平哪里敢。
他僵着脖子转过了头,求救似的看向了一旁的黎阳,故意声音很大地说道:“呀,黎阳,你的蘑菇都烤糊了,怎么这么不小心啊,我来吧,我来吧。”
然后飞也似的往黎阳那边闪,只求坐得离薛野远一些。
哪知道楚平刚刚坐下,黎阳却站了起来。他道:“你呀,就知道拿我当挡箭牌。”然后也不理楚平,自顾自地绕场一周,贴心地将手中的烤好的蘑菇一一分发到每个人的手里。
没拿到蘑菇的楚平只能眼巴巴地望着,看着别人手里烤好的蘑菇羡慕地说道:“看上去好好吃呀。”
他说这话的时候,黎阳也恰巧走回到自己的位置了,无奈地看了他一眼之后,顺势便将手中的最后一串蘑菇递给了楚平。
“喏。”
楚平也不跟他客气,笑嘻嘻地将蘑菇接过,一口咬在了嘴里。
有点焦糊味,但味道还是不错的。
楚平边吃还边问黎阳:“都给我了,你吃什么?”
黎阳似乎淡淡地笑了一下,他说:“你先吃吧,还有呢,我一会儿再接着烤来吃。”
楚平闻言,边吃边点头:“好吃,好吃。”
接着,他一边吃着蘑菇,一边望向正在商议的其余四人,继续旁听。
只听陆离继续向众人解释起了缘由:“数十年前,从渊城魔尊曾亲自率部到访幽鹿泽,为的就是寻找玄武。”
魔尊近三百年不曾出过从极之渊,故而他那次出巡,惊动了不少人,一时间人人自危,然而谁也没想到,魔尊出渊,竟哪里也没去,而是直奔了人迹罕至的幽鹿泽。
结合之前的对话,薛野也能猜出个大概来,但他依然感道不解:“所以他来着荒山野岭,就是为了这头龟?难不成是为了炖汤?”
薛野上下打量着这只四脚朝天的龙龟,怎么看怎么觉得这龙龟除了体型大一点,性子凶猛一点以外,其他也没什么特别的呀。
佛子也看了那龙龟一眼,接着说道:“是的,他为的是玄武胆。”
“玄武胆?”
听起来越来越像是在讨论炖汤事宜了。
佛子道:“当时我亦尚未出生,所以所知的一切也不过道听途说,只是听闻魔尊要玄武胆,是为了……复活北境之主。”
北境之主?
听了这个荒诞的故事,薛野的眼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就是那个明明修的是无情道,却为了让雪山神女看他一眼,散尽修为后当场坐化的北境之主?”
这故事怎么还能有后续。
所以这些修仙界的大能,整天吃饱了没事干,不想着怎么提升修为,不想着怎么拯救苍生,就光想着怎么爱恨纠葛了?
修真界看来是要亡了。
佛子点了点头:“据说魔尊寻到一记复生之术,运用此术需要千年龙龟的肝胆。而现世之中,千年龙龟罕有,玄武是唯一符合条件的。”
徐白一下子就抓住了话里的重点:“既是如此,如今这龙龟还活着,便说明魔尊也未能得手。”
确实如此。
佛子便提起了这龙龟的来历:“无上水宫奠基之时,在地下挖到了一颗龙龟蛋。那龙龟还是第一任宫主亲自孵化的,取名玄武,自小便被养在宫内。后来大了,便驮着宫里的女弟子们在幽鹿泽自在来去。故而无上水宫的人对玄武的感情很深,便是魔尊索讨都不曾答应。之后更是为了玄武与魔尊大打出手,倾尽一宫之力加以保护。而他们双方一打。”说到这里,佛子顿了顿,抬眸望向众人道,“便打了五年。”
木材燃烧,发出一阵“噼啪”声,零星的火星飞散入夜空中,火光映射在佛子的眼睛里,如同引导着众人看见了战场上四散的流火一般。
短暂的静默后,一旁的陆离也想起了什么,他补充道:“说起来,我听我师父说,那场大战最后出面调停的,就是上清宗。”
准确地说,调停的是仲简。
当时仲简直接祭出了自己的九道剑意,他将自己的本命剑列缺往地上一插,孑然立在两方阵前,以剑圣威压喝止了众人,命众人收手。
从渊城的魔尊和无上水宫的宫主未必怕这个剑圣,但若是真的让仲简搅入战局,确实谁也讨不到好处。
于是双方只能被迫立下了止战之约:一是从极之渊不可再派人入幽鹿泽,二则是无上水宫不可再向从渊城实施报复。
至此,纷争方休。
虽说众人是在商议,但一旁的楚平听着这些故事,感觉就像听说书一样有趣。这些奇闻轶事比起沈长老的课来,都不知道有意思到哪里去了。
谁料正当楚平听得兴起的时候,突然感觉额角传来一阵剧烈的眩晕之感。
楚平迷茫地扶着脑袋,抬眼望向四周,疑惑道:“这树怎么在动啊?”话音刚落,他就听见身侧传来几声闷响。
楚平侧头看去,就看见原本围坐在火堆旁商议的四人已经各自晕倒在了地上。而他们每个人的手边,都散落着那些被黎阳烤焦的蘑菇。
楚平根本反应不过来,他想着是不是黎阳弄错了,采到了毒蘑菇?又或者,是有敌人来袭?想到这里,楚平抬起头如同无头苍蝇一样四处寻找,想要看清敌人在哪里。
可正当楚平脑子里如同一团乱麻的时候,他却听见身边传来了黎阳平静的声音:“不是树在动,是你在晃。”
那声音波澜不惊,似乎早就知道会是如此。
闻言,楚平震惊地回过头,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向了黎阳。
然后他看见黎阳用一副十分悲伤的神情看着自己。
黎阳说:“你不该相信我的。”
第41章
头晕脑胀的楚平想要开口质问黎阳些为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口条已经不利索了,只能凄凄惨惨地发出些气音:“你……”
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发现黎阳只是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轻轻用了一下力,他的双腿便直接一软,险些跪倒在地上。
黎阳睁眼看了一会儿楚平的惨状,而后伸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等他再次把手拿下来的时候,仿佛直接换了一个人——那双眼睛里褪去了一切的情绪,整个人变得如同一个失去了灵魂的人偶一般,瞪着一双无神的眼睛。
楚平听见黎阳用熟悉却又陌生的声音向自己警告道:“你打不过我的,最好还是不要找死。”
楚平不服,正要挣扎,却发觉一股更剧烈的眩晕感冲上了脑门,甚至连站也站不住了。
而黎阳也不再理会楚平,而是转头看向了一旁玄武,然后,目标明确地,迈着轻飘飘的步伐朝着玄武走了过去。
四脚朝天的玄武感受到了来自黎阳的杀气,已经很聪明地缩回了自己的龟壳之中。
黎阳轻笑了一声,然后两手一合,再分开的时候,便可看见有一条红绳浮现在了他两掌之间。那红线如同有生命一般缠绕在黎阳的身侧,一看便知道并非凡品。
黎阳显得十分游刃有余,他甚至还有闲心对听不懂人话的玄武解释道:“没用的,你的龟壳虽然坚硬,但腹甲却很柔软,经不住我一击的。”
说罢,黎阳挥了挥手,原本超绕着他的红绳便如同一条有生命的鞭子一样,直直地朝着玄武冲了过去。
被挥动的红绳发出了巨大的破风之声,其力量之大可见一斑。
玄武如今毫无还手之力,若是腹甲真的吃到这一鞭,只怕是九死无生。
然而尚在飞行中的红绳还未来得及触及玄武,便突然猛地被一颗棋子给打断,软趴趴地掉在了地上。
黎阳见状却并没有表现得过于惊讶,反而是楚平吃惊得瞪大了双眼。
只见黎阳悠悠地叹了一口气,似乎早有预料般地说道:“果然此等伎俩,还是瞒不过诸位的。”
伴随着黎阳的话语,楚平就看见原本横陈在篝火旁的薛野、徐白、陆离和佛子四个人,竟然全都依次站了起来。
他们目光清明,哪有一点刚刚从昏迷中醒来的样子。
楚平:……
合着就他一个人上当受骗?!
黎阳也不着急,不紧不慢地朝四人询问道:“我很好奇,你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薛野冷哼一声,而后将寒江雪横在了身前,道:“我们从幽鹿泽的边缘出发,往中州方向行进。雷云在天,便是掌舵的人再认不清方向,这核舟也绝无可能会掉转船头,一头栽进幽鹿泽里吧。”
听了这话,楚平那生锈的大脑才终于开始了活动。
是啊,核舟为什么会掉进幽鹿泽里呢?
黎阳去打水遇见了龙龟真的是巧合吗?
甚至,往更远一点说,当时在东海秘境之中,旬若淼遇上晓梦蝶的事情……她出事真的只是个意外吗?
想到此处,楚平不由地感觉到脊背发凉,他望向黎阳,发觉自己完全辨不清黎阳到底是从哪一步开始便筹谋了今日的局面。一时间,他恍惚地觉得黎阳那张素日里早已看惯了的脸变得一片迷蒙,看不真切了起来。
听完了薛野的话,黎阳也不生气,只是歪了歪头,说道:“所以,你们从一开始就在怀疑我了。”
黎阳的语气里没有一丝被拆穿之后的局促,反而带着些许近乎残忍的天真,他遗憾地说道:“看来这一晚上我也算是白装了。”
徐白道:“我们本也没有确定,只是姑且一试,没想到,试对了。”
他的语气没有太大的起伏,但说出来的话里却明显带着一道冰冷的尾音。
黎阳耸了耸肩,显得不可置否。
却听佛子一脸不解地对黎阳说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从渊城却还是不肯罢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