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楚平的提醒,贺长老这才认出他来:“哦哦,楚平啊,你回来啦?是去离都了吧,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去离都的另有其人,只是贺长老的弟子众多,每次弟子出行便要来向他拜别,一天里少说也要听到十声“师父,我出发去……了”
不怪贺长老记不住。
楚平道:“是去蓬莱了师父,事情都办完了,我回来了,就来看看你。”
对于自己这个好脾气的徒弟,贺长老还是很喜欢的。他听了楚平的话,十分宽慰地说道:“好啊好啊,可以收获啊。”
楚平便一五一十地将此次路上的见闻说与贺长老听,说到黎阳,还忍不住小小地失落了一下:“真没想到。”
贺长老摸了摸楚平的头,说道:“好孩子别难过,人没事就好。”
楚平早就比之前振作了很多,虽说说起的时候仍有不可避免的失落,但是整理心绪也只需要短短的一瞬间。
片刻之后,楚平站起来迅速,他没忘记自己还有正事要办,火急火燎地同贺长老拜别道:“那师父,我先走了,我要去太上峰给薛师兄送点东西。”
谁知楚平前脚刚要踏出贺长老的房门,后脚就听见身后传来贺长老的声音:“太上峰?楚平啊……你还是先别去了。”
这话说得,似乎话里有话。
楚平愣愣地回过头,看向了自己的师父,问道:“怎么了?”
只听贺长老叹了一口气,“昨天传回来的消息,太上峰宋长老独子的尸体在淮水边被发现了,他现在心情正差呢,你还是别去惹他的不痛快了。”
楚平闻言,惊讶地转头看向了门外,只见太上峰依然如同往常一样,高高地耸立在上清宗的最东面,斧凿刀削,壁立千仞,只是此刻,太上峰的上空阴云密布,雾霭沉沉。
似有什么不平常的事情将要发生。
薛野回到太上峰的时候,惊讶地发现太上殿前的广场今日竟然出奇地安静。
这场面可不常见。然而薛野虽然心有疑窦,但也只是疑惑了一瞬间。毕竟太上峰没人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因为太上峰,乃至整个上清宗的弟子,都需要定期外出做任务,用来换取修行所需的天材地宝,要是不凑巧,便会出现一窝蜂离峰的状况。
薛野这么想着,便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大风吹得眯起了眼睛。他抬起头,看见远处的黑云越行越近,便知道一场山雨马上就要避无可避。
薛野不喜欢淋雨,而从大殿去薛野住的弟子院尚且需要经过一段没有屋檐的道路,在下雨天必然会淋湿衣衫。所以他心里盘算着还是赶紧拜见了宋思远,早拜早结束,然后趁着雨落之前回到住所。
这样,等一会儿楚平来了,他们二人便可以在他淋不到雨的房里,舒舒服服地盘点从蓬莱取到的那群宝贝们。
计划做得很好,薛野便脚步轻快地一步跨入了太上峰的主殿之中。
薛野却又发现今日的太上殿里,竟然没有点灯。
“难道是因为人都不在,所以打算省点灯油?”
要知道,作为上清宗最富裕的几个山头之一,太上峰的太上殿很大。它有高高的穹顶和,和极深的纵深,但墙壁上却没有开任何一扇窗,整个大殿里唯一能透进光亮的地方,便是入口处那一排雕花镂空的木门,因此整间屋子的采光很差。平日里便是白天,也需要点上层层叠叠的天灯,一是用来照明,二来也是为了凸显太上殿庄严神圣的氛围。
而今日殿里未点灯,再加上室外的天上布满了厚重的乌云,遮住了日光,导致整个太上殿采光不佳,便显得有些过于幽暗了。
往日里极尽奢华的陈设,在黑暗中只能显现出一道模糊的轮廓,看上去就像是有各种奇形怪状的魔物蛰伏在黑暗之中,随时伺机要取人性命。而薛野的身后,仅有的光源将雕花门扉上的那些繁复花纹化作阴影,投射在了薛野的脸上,如同理不清的藤蔓一般将他层层包裹,缠绕纠结。
薛野对于潜在的危险无知无觉,只是立在了进门后三步的地方,扬声喊了一声:“师父?”
薛野其实并不确定宋思远在哪里,但是按照经验来说,此刻应该是宋思远在主殿中打坐的时候。
但太上殿里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声音,不像有人的样子。
薛野以为自己估错了,于是便转过了身,打算离开此地,去别处寻寻。谁知他刚跨出一步,便听见身后传来了一声沙哑的呼喊:“回来了?”
正是宋思远的声音。
薛野这才发现,宋思远就坐在黑暗里,盘踞着一个小小的蒲团,如同一抹因沉疴离世的幽魂,羸弱无力。
宋思远的声音听上去比薛野上回见他的时候苍老了很多。
薛野注意到了宋思远的欠佳,但他骨子里也不是什么尊师重道的好人,只要宋思远没死,其他事情,薛野也懒得多问。
他在心中暗暗幸灾乐祸道:“也不知道是不是那用天材地宝堆砌出出来的修行方式出了什么岔子。”
虽然薛野心里想的都是些大逆不道的话,但他手上的动作却很规整,只见他恭恭敬敬地朝着宋思远的方向施了个礼,然后朗声回答道:“是,弟子薛野,拜见师父。”
一边拜薛野还一边漫不经心地想,宋思远一般见他拜会,都是挥挥手就让自己退下了,料想今日也不会例外,正好能赶在山雨到来之前回到住处。
不料薛野却听得宋思远说:“上前来说话。”
这话说得薛野一愣,宋思远一般只会和自己的得意门生近距离说话,而薛野同宋思远向来不是多么亲近的关系。宋思远只是看在宋邈的面子上才勉为其难收他做的徒弟,两人这些年也不曾交过心,都是点到即止的表面功夫。
薛野不由地感到疑惑,心道:“宋思远怎么会突然这么说?”
事实上,仔细想来,今日这太上殿着实处处透着古怪。
事出反常必有妖。
薛野仍是站在原处没有动,他试探性地询问道:“对了,师父,今日怎么不见众位师兄弟。”
谁知道薛野刚一问完,宋思远便立时陷入了沉默之中。
如同死一般的静默充斥着整座太上殿,让这里变得如同一座装饰华美的陵寝。
就在薛野以为宋思远不会回答的时候,却突然听见宋思远开口说道:“他们都出去收尸了。”
薛野听得心头不禁一震:收尸?
太上峰有人死了?
可什么人死了需要整个太上峰的人倾巢出动地去收尸?
薛野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他咽了咽口水,问道:“收的是谁的尸体?”
宋思远没有瞒着薛野,他开口,声音如同年久失修的木门开启一般传到薛野的耳朵里:“宋邈。”
也是这轻飘飘的两个字,让薛野意识到了,大事不妙。
宋思远也不多废话,他在说完宋邈的名字之后,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蒲团上飞身而起,而后顺势在空中变换出了自己的本命剑。
寒芒一点,剑光如练,不闪不避地朝着薛野刺了过去。
好在薛野在意识到不对之后,便立刻祭出了寒江雪,此刻见宋思远发起攻击,想也没想便立刻挥剑抵挡。
“铮”的一声鸣铮过后,薛野只觉得自己肺腑内真气被震得无限激荡。
薛野抬头看向了自己昔日的师父,他强忍着体内的不适,不抱希望地规劝道:“师父,莫要冲动。”
而此时宋思远走到了大殿中的亮堂处,薛野也终于得以看清了他的样子。
只见宋思远鬓发散乱,面色憔悴,一双眼睛布满了血丝,赫然便是一副癫狂之状。
“冲动?”宋思远像是听见了什么可笑的事情,道,“我当时若是冲动一点,直接剖出了你的金丹,邈儿便用不着死了。”
若是当时,宋思远没有听薛野的去等待徐白的金丹,而是强行剖了薛野的金丹,那么当天晚上宋邈便可以平安渡过,而不是在等了几日之后心灰意冷地独自离开。
说到底,都是眼前这个巧舌如簧的坏种的错!
宋思远的剑招招招朝着薛野的要害处招呼,他咬着牙,状似恶鬼,似乎打定主意不把薛野打死不算完。
薛野还想着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道:“师父明鉴啊,伤宋邈的是徐白,与我无关啊。”
宋思远听了这话之后,冷笑一声,道:“杀了你之后,我自会去找徐白算账。”
薛野还想再说些什么,可宋思远此刻却什么都听不进去了。他如同一只暴怒的野兽一般“哼哧哼哧”地挥舞着剑招,不知疲倦,满心只想着如何杀死薛野。
薛野渐渐也察觉出了宋思远的不对劲——他的剑招力道有余,灵巧不足,挥剑的姿势也乱作一团,委实不像是一个用剑高手的样子。
薛野这才终于察觉了出来,宋思远这是走火入魔了。
既是走火入魔,那便是根本毫无道理可讲了。
不怪薛野一开始没有分辨出来。照理说,修士实为长生之人,无需子嗣繁衍血脉,故而死个把儿子,不应该对自身心性有这么大的影响。
但薛野不知道的是,宋邈是宋思远亡妻的独子,宋思远对自己的这位亡妻感情颇深,爱屋及乌,便也自小溺爱宋邈。
说起宋思远和他的这位亡妻,倒也算得上鹣鲽情深。那时候,宋思远练剑,他的妻子便会在树下为他温茶。他收剑的时候惹起一道剑风,恰能拂过她的发梢,他便含笑为她整理鬓发,然后接过她手里的茶。
可宋思远的亡妻是个凡人,寿元有限。宋思远又醉心剑术,常常一练便是数载春秋。等他再过回神,花树下的人便已从二八娉婷,慢慢变成了耄耋老妪。好在,宋思远的妻子最后寿终正寝。而她死的时候,笑着求了宋思远一件事情,便是好好照顾他们的独子。
宋思远却连这件事都没有办好。
宋思远深深感到了自己的无能。
第一次,他对自己手里的剑感到了质疑。
剑修不相信自己的剑,那么他的修行路便也走到头了。
宋思远的神志已经算不上清醒了,他陷入了无限的自我谴责循环,上清宗的众位长老试了许多办法,也无法成功将他唤醒。怎料今日,当宋思远看见薛野的那一刻,他竟将自己的一腔懊悔全部都化成了对薛野的愤怒。
“为什么,为什么当时要听这个小子的话。”宋思远不停地质问自己,“如果当时没有贪心,直接剖出了他的金丹,是不是邈儿就不用死了。”
世界上比“无能为力”更让人难以接受的,是“我本可以”。
人在极度悲伤的时候是无法保有理智的。
宋思远像一个疯子一样不知疲倦地挥着剑,一心只想着弥补自己犯下的过错——他要剖出薛野的金丹,去祭他的邈儿。
可尽管宋思远的剑招已经崩坏到了如此地步,薛野依旧抵挡得十分吃力。
这是必然的,因为宋思远是个合体期的大能,修为比薛野高出了两个大境界,就算宋思远达到合体期之后便疏于修炼,但终归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剑修越境斩杀不是不可能,只是越一个大境界尚且有戏,越两个境界基本就已经变成了天方夜谭。
更糟糕的是,薛野的剑术都是宋思远教的,薛野想出什么招式宋思远都心里有数,极易化解。
种种不利的状况摆在眼前,薛野不由地苦中作乐般地扯出了一缕笑意,心道:“外面的大风大浪都没奈何得了我,莫不是今日真要阴沟里翻船。”
正当薛野走神之际,却见宋思远在收剑回身的同时,凌空飞出了一脚,正中薛野的胸口。
薛野被踢飞了出去,重重砸在了身后的雕花木门上,雕花木门承受不住这么大的冲击力,瞬间四分五裂。薛野也因此重重跌在了太上殿前的广场上。
此时,天上的雨云已经凝成了型,薛野讨厌的雨滴已经落满了天地之间,雨幕重重打在了薛野的身上,带着刺骨的寒意。
薛野从木门的碎片中坐起了身,忍不住吐出了一口血。更糟糕的是,薛野因为刚刚的冲击没有拿稳寒江雪,此刻它已经掉落在了离薛野不远的地方。
而一心想着要杀薛野的宋思远,自然不可能给他任何一丝喘息的机会,凌厉的剑锋几乎是在薛野倒地的瞬间就已经送到了薛野的身前。
凛冽的杀气让薛野呼吸一窒,几乎挪不开步子,但好在薛野的身体在多次的打斗中已经养成了条件反射,生死一线之际,薛野本能地往地上一滚。
这么一滚不光避开了宋思远的杀招,也成功让寒江雪回到了薛野的手中。
只是寒江雪刚一入手,薛野就发觉自己握剑的手竟然在止不住地微微发抖。
薛野感到疑惑,他忍不住想道:“我这是受伤了吗?”
不,并没有。
刚刚落地的时候,薛野明明很好地护住了自己的关节要害,并且还故意调整了自己的姿势用来卸力,根本不可能受伤。
那他的手为什么会抖?
薛野还没想清楚,便看见宋思远的一剑又至眼前。
薛野又靠着自己颤抖的右手吃力地迎上了宋思远的一击,可这一击之后,宋思远并未罢休,他以剑作刀,不停追砍着薛野的剑刃,薛野抵御艰难,在宋思远的步步紧逼之下不断后退。
最后,退至了太上峰前的悬崖边。
而那一刻,薛野看着身前的宋思远和身后的无底深渊,终于明白了自己的手为什么颤抖:“我这是害怕了。”
怕是人之常情。
怕输,怕死,怕生不如死。
哪有人会不怕呢?
“可,怕解决不了问题。”这么想着,薛野站直了身体。
薛野此刻身上沾满了泥浆,看上去多少有些狼狈。而他却目光坚定地直视着前方,然后将寒江雪夹在了自己的肘窝处,重重地用自己身上仅剩的干净布料擦了擦寒江雪剑身上,因为先前落地而沾上的尘土。
然后,薛野直视着前方,挽了个漂亮的剑花。
“这是剑冢中最漂亮的一把剑。”他想,“它的主人便也该生来就只能打漂亮的仗。”
如同应和着薛野的心念一般,他手上的寒江雪竟突然发出了隐隐的微光。
那光芒四散,最后随着薛野的经脉钻入了他的气海之中,化做一道灵力,便围绕着薛野的金丹开始运行。
是寒江雪在将自己的灵气输送给薛野。
岂料,因着这一缕灵气,薛野那原本便有突破迹象的金丹,竟然在这种时候,传来了一阵剧烈地波动——这是将要结婴的前兆!
薛野一时喜不自胜。
要知道,与宋思远的这一战本是十死无生的局,但若是薛野能够升至元婴,那么与宋思远一战的结果如何,尚未可知。
这是难得的一线生机。
可福兮祸之所倚,修士结婴需要静心打坐。薛野如今尚处在和宋思远处在对战之中,因着金丹震动,又要分心操控翻腾的气海,竟然反而使薛野面临的困境升级了。
薛野好不容易一个闪身,避过了宋思远的一剑,却紧接着感觉到自己的丹田一痛——竟是因为一个分神,导致自身内息运转之间出了岔子。
薛野痛得跪倒在地,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宋思远的剑离自己越来越近。
薛野心中警铃大作,心中直道:“吾命休矣。”
他很想闪身避过,可他的身体却动弹不了分毫。
正在此时,薛野看见一把质朴的剑从自己身旁斜了过来,电光火石之间,便成功挑飞了宋思远离自己只差一寸的剑尖。
薛野往一旁看去了,便看见愣头愣脑的楚平正一脸气喘吁吁地握着剑,见薛野看他,还露出了个憨笑,道:“薛师兄,你没事吧。”
第52章
生死存亡之际,所有的感性思考都要放在一边,这种时候最忌讳话家常,哪怕片刻的犹豫都可能造成无法挽回的下场。
薛野也不墨迹了,他直接对着楚平大喊道:“楚平,替我抵挡上片刻,我就要结婴了。”
楚平闻言,答应得毫不迟疑:“好。”
他直视着眼前看上去就不太正常的宋思远,目光却十分坚定。
楚平横着剑,笃定地说道:“薛师兄你放心,今日宋长老若是想要害你,需得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在楚平眼里,薛师兄是一个很好的师兄,又会在楚平危难时帮助他,又会在楚平失落时安慰他。
所以,如今薛师兄有难,自己也理当义无反顾地帮助薛师兄。
而另一头的薛野还想关照楚平些什么,但是他的腹内实在是绞痛难忍,若是再不及时调整灵力的运转,薛野说不定将也有走火入魔的风险。
于是薛野立马就地盘腿而坐,调整起了自己的内息。
到这时,薛野才发现自己的内息之所以会这么混乱,是因为先前寒江雪注入的一道灵力,正在与自己体内的另一道灵力纠结、撞击、角力,而那道灵力,是徐白之前滞留在薛野体内的一道残余雷息。
换言之,寒江雪的灵力和徐白的雷息正在薛野的金丹外围打架,这才导致薛野痛不欲生。
薛野简直气得要昏过去:“好你个徐白,人都被关进不归涯了,竟然还在我体内留了一道雷息坑我。”
着实阴险!
话不多说,薛野赶紧调动起自身金丹内的所有灵力,将寒江雪输送进来的那道灵气给强行拽进了自己的金丹之中。
而寒江雪的灵气在进入金丹之中后,便如鱼得水般地同薛野自身的灵力运行到了一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也成功加速了薛野结婴的步伐。
而徐白那道残留的雷息,则被薛野拒之门外,金丹坚固,它突破不了壁垒,只能无望地在金丹之外一圈又一圈地打转,留下一道落寞的背影,看上去委屈巴巴的。
但薛野可没有这么多无聊的同情心,就是有,也不会去怜悯徐白留下的一道雷息,更别说他此刻正在结婴的关键时刻。
小小的元婴已经在金丹之内初具雏形,接下来,薛野只需要把自身的灵气全部收纳进元婴之内。
按照道理,吸收了灵力的元婴会逐渐涨大,最终将会破开金丹的外壳,成为一个完整的元婴镇守在薛野的识海之内。
可问题也就在此处,薛野挑在这个时候结婴,其实是有些草率的,因为其实他的灵力储备量,并没有他想象得那么充足。这直接导致,当薛野的金丹外壁被破到一半的时候,他的灵力便无以为继了。
薛野的元婴也因此停止了膨胀。而摆在薛野面前的只有一个选择,就是将半成型的元婴缩回到金丹之内,继续温养,下次再冲击元婴期。
这也意味着,薛野冲击元婴失败。
见事态如此发展,薛野不由地咬了咬下唇。
要知道,一旦薛野结婴失败,那么他便只有死路一条。宋思远已经疯魔,楚平修为低微根本坚持不了太久,在这种时候,如果薛野结不了婴,那么他和楚平两个人一个都活不下来,全都会被宋思远斩于剑下。
薛野不甘心!
于是他再次尝试着运转起了内息,涨大元婴,但,不出所料的是,这次依然是毫无突破。
然后是第三次,第四次……
那一瞬间,薛野明白,再试下去已经没有意义,只能白白拖延时间了。
并不是人人都是徐白,再艰难的结婴都可以一蹴而就。
薛野心中满是不甘地想道:“难道,我这一生,就只能到此为止了吗。”
也正是在这绝望之际,薛野突然感觉到来自金丹外壁的阻力,竟然神奇地变小了。而薛野调动灵力查探一番之后,发现始作俑者竟是徐白留下的那道雷息。
那雷息本便在薛野的识海之内横冲直撞,屡次想要破开薛野的金丹,虽然总是无功而返,却也从来不曾放弃。如今因为薛野冲击元婴的关系,他的金丹外壁终于有了裂痕,那雷息简直就像是受到了鼓励一般,冲撞得更加剧烈了。
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在一个不经意间,那雷息竟然真的成功地破开了让薛野极为困扰的金丹外壁。
不得不说,有志者事竟成。
霎时之间,只见薛野识海内光芒大盛。
那是薛野的元婴,成了。
而原本薛野识海之内尚有一些未来得及被收纳的灵气,它们散落在识海各处,无规律地飘荡。
元婴一出,他们便开始围绕着元婴环行。霎时间,薛野的识海之内如同飓风盘旋,而风眼便是薛野刚刚长成的元婴。那些灵气渐渐离薛野元婴越来越近,并最终被消纳进了元婴之中。
这也是金丹期与元婴期的最大区别之一,元婴期的修士能更高效地吸纳灵气,进步自然一日千里。
但很糟糕的的一件事情是,徐白留下的那抹雷息,也是瞄准了这个时机,它就像是有意识一般,竟然趁着薛野吐纳灵气的当口,也鬼鬼祟祟地混入了薛野的元婴之中。
事急从权,薛野着急结婴,只一门心思地专心吐纳,哪里能分出心绪去关心一抹残留的雷息的动态。
等薛野发现那雷息竟然钻入了自己的元婴之中时,才手忙脚乱地分出灵气想要拦。
可雷息并无实体,元婴是灵力的聚集体,雷息本质上亦是灵气的一种,故而,那雷息一入元婴,便与元婴顺利融合在了一起。
薛野再想要拦,却已经是拦不住了。
元婴无相,却极似一个粗糙的婴儿形状。那雷息便顺着薛野元婴的脚底板一路钻了上去,如同一道会移动的紫金色花纹一般,慢慢爬遍了那婴儿的全身,似乎是在寻找一个合意的去处。
最后,它似乎终于敲了自己的归宿,乖乖盘踞在了那婴儿肚脐的位置,化作了一道紫金色的繁复花纹。
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的薛野:“草。”他只能咒骂一声,却也无计可施。
而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成功结婴的薛野睁开了眼睛,第一眼看见的是楚平的背影。
楚平半跪在薛野的身前,用剑支撑着地面。
他已是站不住了。
薛野举目四望,只见原本太上殿面前整洁的广场上,如今已经覆盖上了无数深深浅浅的剑痕。那些剑痕或长或短,让整个广场看上去伤痕累累,满目疮痍。
但唯有一个地方,那就是薛野打坐的这块地面,只这小小的方寸之间,平整如常。
可见楚平为了保护薛野下了多大的功夫。
薛野看着楚平的背影,喊他:“楚平。”
楚平的身影闻言微微震动了一下,然后他慢慢回过头,望向了薛野。他仍然带着那抹憨憨的笑意看向薛野,欣喜道:“薛师兄,你结婴成功了?!”
可楚平面上是欢欣的,可是他一开口,鲜血便从他的嘴角溢了出来,那鲜血如同一条潺潺的涓流一样落到了楚平的衣襟上,似乎源源不绝。
但这鲜血并没有弄脏楚平的衣襟,因为薛野发现,楚平背面的衣物虽然看上去与平常没什么区别,但他正面的衣服却早已因为淋漓的鲜血而湿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