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一番操作下来,到底能不能平息无上水宫的怨气尚不能知晓,但有一个人对徐白的怨气,却成功因此消了大半。
正是为这一切推波助澜的薛野。
此刻,他正隐没在人群里,看着仲简从岳盈盈手里接过了无上水宫的至宝“赶山鞭”,努力控制自己嘴角即将扬起的弧度。
那是一条紫金色的长鞭,拿在手上的时候鞭身上有隐隐的流光闪动,一看便知道不是凡品。
接过了赶山鞭的仲简缓步走到了徐白的身前,脸上的担忧和痛心不似作伪,但这顿鞭子徐白又不能不挨。
仲简扬起了手上的赶山鞭,在鞭子落到徐白身上之前,仲简下意识地凌空挥动了一下鞭子,呼啸的鞭子与地面碰撞在一起,发出了一道嘹亮的响声。更可怕的是,这鞭子竟然在白玉制成的地面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痕迹,可想而知它的威力。
仲简犹豫了:这赶山鞭的神通了得,若是由修为高深的自己来行刑,威力太盛,只怕徐白承受不住。
他就这一个徒弟,可万万不能真的打坏了。
于是,仲简拿着鞭子,站在徐白面前,迟迟下不了手。
人群中的薛野很快就发现了仲简的迟疑。
薛野皱了皱眉,心想:“这在外杀伐果断的剑圣怎么到了这个时候竟然心软,偏心起自己徒弟来了。”
剑圣会心软,薛野却不会。
只见薛野挤出了人群,拱手作揖,朗声道:“太师叔,不如我来吧。”
这及时出现的声音在仲简听来简直是天籁。
本就下不了手的仲简闻言循声看去,便看见了主动请缨的薛野,瞬间觉得如蒙大赦。
薛野是金丹期的修为,这种低等修为用起赶山鞭来,能最大程度削弱它的效力,减少对徐白造成的伤害。
故而,仲简很爽快地将鞭子交给了薛野。
当然,这件事薛野是不知道的,否则他说什么都不会接过赶山鞭。
薛野拿过了赶山鞭之后,颇有些拿着鸡毛当令箭的意思。
只见他装模作样地走到了徐白面前,然后拱了拱手,道:“小师叔,得罪了。”
话音未落,图穷匕现。
薛野迫不及待地便在徐白背上甩下了第一鞭。
细长的鞭子划破了徐白背部的衣衫,在徐白光洁的皮肤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但徐白没有吭声,他甚至连身体的颤抖都很细微,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保持着垂首的动作跪在那里。
薛野见状,挑了挑眉,干净利落地又为徐白送上了第二鞭。
徐白仍是一动不动。
薛野不禁觉得有些纳闷:“便是木头做的,受了两鞭也应当有些反应吧,这徐白,莫非是昏过去了?”
虽然见徐白被自己抽晕过去亦是一件快事,但是徐白若不是清醒着受刑,薛野怕是要失去不少乐趣。
疑惑之下,薛野将那鞭子在手中折了一折,而后绕到了徐白身前,用那鞭子轻轻挑起了徐白的下巴。
然后,薛野正对上了徐白那双幽深的黑瞳。
那深沉的目光不由地让薛野惊惶了一瞬。
但也只是一瞬而已。
薛野在心中暗暗说道:“有什么好怕的,又不是前几日我同他绑在一起的时候了。如今是我为刀俎,他为鱼肉。拿鞭子的是我,应当是他惧我,不是我惧他。”
想通了这一点之后,薛野稳了稳心神,而后假惺惺地对徐白说道:“小师叔,您没事吧。”
话倒是关怀的话,旁人听来或许不觉得有什么,但徐白对薛野知根知底,自然能清晰地察觉到薛野语气里暗藏的那一抹幸灾乐祸。
实际上,薛野何止是幸灾乐祸,他简直想立刻去买一挂鞭炮放放。他满意地看着徐白如今的样子——白皙面颊因为疼痛沁出了细密的冷汗,长长的黑发因汗液粘腻在皮肤上,让徐白整个人看起来无比狼狈。
如何不能说是大仇得报?
徐白不说话,只是用沉沉的目光望着薛野。
如今在徐白看来,薛野就像是一头养不熟的狼,无论放他多少马,只要薛野一找到机会,依然会毫不犹豫地咬上徐白的咽喉。
狼养不熟,便是说明徐白的驯养方法出了问题。
驯养本就分为驯和养。
所以,光养是没有用的。
徐白感受着背上的鞭伤传来的疼痛,在心中同自己说:“既然老办法养不熟,那么,便到了该换个办法的时候了。”
而另一方面,尚在沾沾自喜的薛野根本无从知晓徐白那些危险的想法,他甚至加剧了自己的作死行为。
薛野兴致勃勃地对徐白说道:“既然小师叔没事,那咱们便继续吧。”
说着,薛野完全不给徐白准备的时间,倏然间便放开了徐白的下巴,而后迅速在徐白背上落下了第三鞭。
这一回,猝不及防的徐白没能忍住声音,从唇缝隙中漏出了一记闷哼。
薛野听着这响动,只觉得舒心无比。
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抑制住了唇角将要绽出的笑意,正了脸色,一本正经地去找仲简汇报道:“太师叔,三鞭已毕。”
徐白的血滴混着汗滴落进了无上水宫的白玉砖里,但他看起来尚且不算太糟。
仲简见徐白没事,也算是松了一口气,他接过了鞭子,朝着站在自己身边的岳阙和岳盈盈点头致意,然后,他看着跪在地上的徐白,强装严肃道:“既然已经受过了罚,便起来吧。”
徐白还没吭声,薛野倒已经第一个假惺惺地想要搀扶地上的徐白。他肯定不是真的关心徐白,只是想要近距离观察徐白的丑态罢了。
只见薛野朝着徐白伸出了手,故作关切地询问道:“小师叔,你没事吧。”
要是有事,那可就太好了。
薛野原以为徐白不会接受自己的搀扶,却不想跪在地上的徐白,竟然真的悠悠地伸出了一只葱白如玉的手,轻轻搁在薛野摊开的手掌上。
然后,借着薛野的力,徐白缓缓站了起来。
侧身交错的那一瞬,薛野眼看着徐白凑近了自己的耳朵,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低声道:“这三鞭,我记下了。”
第49章
对于徐白说的话,薛野虽然心里有所忌惮,但终归也只是当他在虚张声势。因为徐白在受完鞭刑当天就被仲简带回了上清宗,上不归涯面壁去了,半年内都出不来,更遑论是找他算账了。
而薛野则被留了下来,美其名曰接手未竟之事,可哪里来得未竟之事,眼下事情已经解决了九成,只差去蓬莱讨赏了。
可笑徐白忙活了半天,也只是为他人做嫁衣。
薛野一想到这点便觉得无比开心。
于是他便优哉游哉地等着楚平醒过来,只要楚平一醒,他们便可以即刻出发前往蓬莱,占下救旬若淼的功劳。
因着成功坑了一把徐白,薛野快活了好几天,甚至高兴得境界隐隐有要松动的迹象,于是薛野便顺势在房里调息了几日,打算冲击元婴。
但他毕竟不是徐白那样的天才,没法心念一动便轻易修成元婴,尝试冲击了数百次依旧不成之下,薛野终于郁闷地走出了房间。
等薛野出来才知道,楚平已经醒了,只是他整个人都因为黎阳的背叛而受到了巨大的打击,不言不语,把自己关在房里好几日了,闭门不出。
楚平一直坚信世上好人多,这么多年被人欺负都不曾动摇过,却没想到在黎阳这里吃到了人生最大的一个教训——善良和愚蠢是两回事。
薛野虽然万事以“坑死徐白”为第一原则,“薛野得利”为第二原则,但是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别人的感受。他知道平日里楚平和黎阳关系最好,如今黎阳乍然背叛,楚平心中难过自是无可厚非的,但把自己关在别人的宗门里算是怎么个事儿?
薛野也不惯着楚平,一脚便踹开了他的房门。
谁知道薛野打了满肚子的腹稿,还没能来得及开骂呢,便看见楚平一见了他就两眼泪汪汪地扑了过来,大哭道:“薛师兄!都怪我!”
这一嗓子倒是成功把薛野都给嚎懵了:“怪你什么?”
“怪我识人不清,才会让那魔修有可乘之机。更是让小师叔为了我,受了鞭刑,我……”说到这里,楚平哽咽了一下,道,“我真是太没用了。”
徐白受刑的事情应该是无上水宫的人告诉他的。
薛野只觉得自己被他嚎得一个头两个大,赶紧止住了楚平的话头,道:“黎阳又不是你收进上清宗的,也不是你挑着去东海秘境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楚平闻言,抬起头可怜巴巴地看着薛野说道:“可是……”
薛野可没有哄孩子的爱好,厉声道:“别可是了。你一个男子汉,遇事怎么哭哭啼啼的,看得人心烦。哭能解决什么问题,徐白受了三鞭都没掉一滴眼泪。你既然知道自己没用,便应该练好本事,来日遇上了黎阳,十倍千倍地报复今日之仇,才是正经事。”
说到这里,薛野自然也没忘记黎阳将他同徐白绑在一起的仇怨,他恶狠狠地想:“来日要是遇上了黎阳,定要将他捉了来,同楚平绑在一起,叫他日日听着楚平的哭嚎,以泄我心头之恨。”
而楚平尚不知道自己在薛野的心目中已经变成了一件趁手的刑具,他听了薛野的话,微微愣了一下,而后像是想通了什么似的,用袖子胡乱地擦了擦自己的脸,看着薛野认真说道:“薛师兄说得有理,我不会再如此了,往后要是遇上那魔修,我定然是要与他不死不休的。”
薛野见他将脸上原本横流的涕泗抹得如此均匀,不由地觉得胃里有些翻江倒海,但薛野没有表现出来,他还有用得着楚平的地方,此时还是应该以安抚为准。
薛野原是装出一派欣慰的样子看着楚平,而后率先转身出门,边走还边说道:“既然想通了便赶紧收拾收拾,旬若淼还在蓬莱等着呢。”
楚平也赶紧跟上:“好。”
一行人中少了徐白之后,便好像世上的一切阴谋诡计都自行绕道了。
往蓬莱去的旅程相当顺利,可能是因为上清宗姿态做足了,所以,无上水宫对他们特别客气,不光为他们准备了一艘飞舟,甚至还在知道他们救人需要子非鱼之后,还特地往北边去捉了两条来。
临行的时候,岳盈盈将一个储物袋递给了薛野,问道:“两条够不够?”
薛野回头望向了佛子,只见佛子点头道:“够了。”
陆离和佛子此刻站在薛野的后面,倒不是因为他们的地位低,而是他们毕竟还代表着背后的宗门,为了避免让事态更加复杂,陆离与佛子不好过多参与,所以此前一直未曾露面。
当然,他们俩也不是什么都没做,楚平的毒就是佛子解的,而且二人之前还试着安慰闭门不出的楚平,只是未能成功罢了。
如今一切尘埃落定,两人便也帮着准备起了去蓬莱救人的事情。
当然,别人可能是想着去救人的,薛野却是打算去领赏的,他简直是迫不及待地便登上了无上水宫的飞舟。
这飞舟不如蓬莱的精致,但还算舒适,速度也不慢。
回程照例由陆离根据星盘指明方向。
恰好楚平也在掌舵,陆离便一边看着星盘,一边不经意地鼓励他,道:“徐白吉人自有天相,必是可以平安渡过此劫的。”
这话由旁人来说或许只是随口安抚,但是由“当时司命”的陆离来说,则多了几分不可言说的信服力。
楚平听了,重重点了点头:“嗯。”而后掌舵掌得更卖力了。
当时薛野也在一旁,听了这话,不由地在心底咒骂了一声:“什么破司命,说话这么晦气。”
飞舟从幽鹿泽慢慢上升,向蓬莱而去。
接下来的一路上,可谓是无风无浪,薛野等人不光平安抵达了蓬莱,连救助旬若淼的过程都显得十分顺利。
子非鱼的血果然如同佛子说得那样,只用了几滴,便成功解了晓梦蝶鳞粉的毒,旬若淼也因此醒了过来。
蓬莱掌门显得很是高兴,他财大气粗地开了蓬莱宝库,如薛野所愿地让几人进去随便挑选。
薛野面上虽然还在客气:“这怎么使得。”心里却早已笑开了花。
“要的要的,你们救了淼淼,便是蓬莱的大恩人。”蓬莱掌门笑得倒是十分真心实意,他四下张望了一下,问道,“对了,怎么不见贵宗的徐白修士?”
蓬莱掌门对徐白的印象很深,觉得此子天赋心性俱佳,招来给自家女儿做个道侣也未尝不可,假以时日,还能安心把这蓬莱掌门的位子交出去,不失为一桩美谈。
薛野心知幽鹿泽中的事情牵扯甚广,自然不能把实情全都说与蓬莱掌门听,见他问起徐白,便只模棱两可地说了一声:“小师叔随剑圣先行回宗门了。”
蓬莱掌门闻言,道:“哦,竟是剑圣有事相邀……倒是可惜了。”
蓬莱掌门心中不免感到有几分遗憾,不过也不要紧,他心想:“这次没碰上,下次碰上了再问也是一样的。”
毕竟,世上有几个人能拒绝蓬莱岛主的位子呢。
薛野哪里能知道蓬莱掌门心里的那些花花肠子,他如今满心满眼都是即将到手的蓬莱宝物。见蓬莱掌门如此关照徐白,薛野不由地眼珠子转了转,说道:“既然小师叔不在,那掌门赠给他的那份宝贝便……”
蓬莱掌门以为他要婉拒属于徐白的那份,立马接茬道:“自然不能省,便交由——”说到这里,蓬莱掌门却卡住了。
薛野会意,立马提醒他:“小姓薛。”
薛野心里清楚,像蓬莱掌门此等大人物,每日见过的人没有百个也有千个,怎么可能人人的名字都记得住,他便只捡着重要的人名记。比如:司天门他肯定只记住了一个陆离,上清宗他也肯定只记住了一个徐白。
人人都只记得第一名,谁会在意第二名叫什么名字。
要是放在往常,薛野虽然面上满脸谄笑地提醒,心里指不定怎么咒骂蓬莱掌门呢,但此刻,薛野却是真心实意地觉得蓬莱掌门怎么看怎么顺眼。
因为蓬莱掌门接着说道:“徐白修士应得的那份,便交由薛修士一同带回吧。”
薛野就差笑出声了,他美其名曰:“小师叔此番委实辛苦了,我要为他多挑几件好东西。”
见蓬莱掌门点头之后,薛野便理直气壮地一个人挑了两个人的量,挑得自己的芥子囊都塞不下了,还额外借了楚平的芥子囊,塞了几样宝贝进去。
至于这宝贝最后能不能到徐白手上嘛——
薛野根本不怕。
难道蓬莱掌门还能拉下脸来质问一个小辈有没有收到上次的宝物吗?怕是过不了几天就要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拳头大的夜明珠,万年难寻的珊瑚木,要深入海底才能拿到的结晶岩,还有各种瓶瓶罐罐的药物,薛野连作用都没看,直接往就往芥子囊里塞。
连一旁的楚平都忍不住出言提醒道:“薛师兄,这些丹药我们未必用得上。”
薛野忙着搜罗宝物,头都没抬地说道:“什么用得上用不上的。修真路上千难万险,你能保证你都能从容应对吗?先拿先拿,有备无患。”
楚平觉得这话说得也有道理,便乖乖地继续跟在了薛野身后,老老实实地往芥子囊里放薛野递过来的药瓶:“哦,好。”
而走在前面的薛野一边拿一边偷笑,只觉得自己过上了这辈子最快乐的一天,更快乐的是,这一天还没有徐白的参与。
等薛野终于盆满钵满地从蓬莱宝库里出来的时候,整个人如同一只餍足的猫。
而一天之后,东海秘境大开,尚在里面历练的众弟子们也陆陆续续地回到了蓬莱岛之上,虽然缺胳膊断腿的不少,但好在蓬莱的人早有准备,已经布置好了最顶尖的医修,故而所有人大体上都是有惊无险。
人员聚齐也意味着,到了该要启程回上清宗的时候了。
临行前夜,蓬莱掌门有始有终,众人进东海秘境的时候,他就请了一场践行酒,到了众人出来的时候,便又顺势请了一场接风酒。
可谓是把名门大派的姿态坐到了极致。
只是到了席上,其他宗门都是几个人进去便有几个人出来,只有上清宗,人数比当初少了两名。好在除了薛野和楚平之外的弟子虽然看上去伤痕累累、极为狼狈,但面上却各个都是一派意气风发的样子,想来应是得到了不错的机缘。
当然,其中也有异类,比如,便有一名楚平不认识的上清宗弟子,看上去与众人截然相反,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独自窝在角落,只顾着喝闷酒,一看就知道一无所获。
楚平一眼便看出了这位师兄弟心中的失落,互为同门,理应相互扶持,楚平有心上前安慰,只是又怕自己嘴笨,一不小心戳了别人的痛处。
正当他犹豫不决的时候,却突然看见有一双柔弱无骨的手轻轻搁在了那名上清宗弟子的肩头,那弟子回头一看,来人却是一名素衣白纱的无上水宫女弟子,他们俩显然认识,四目相对的那一刻,那上清宗弟子便也跟着释然一笑。
眼波流转之间,便是少年人心动的瞬间。
楚平只觉得心头一梗,无话可说。
不由地缩了缩脖子躲回了薛野身后,心道:“倒是我冒昧了。”
一顿酒席结束,众人都喝得十分尽兴,如各家掌门先前预想的一样,这些来自不同门派的青年才俊因着秘境中的种种际遇,不复进入秘境前的那般剑拔弩张,反而十分友好。
而酒醒之后,便就到了真正的话别时刻。
启程当天,薛野、陆离、佛子、旬若淼齐聚在了蓬莱的码头上,他们也算是过命的交情,正如同老友一般话别。
可不知道为什么,说是话别,除了薛野之外的几人却三句话离不开徐白。
陆离说:“还请转告徐兄,来日我若是路过上清宗,定当前去拜会。”
佛子说:“此番徐白所受责罚实为无妄之灾,我亦难辞其咎,来日若是有用得上的地方,空觉山必定全力相助。”
旬若淼说:“薛道友,多谢你与徐道友的相助,我……。”
这几句话说到最后,薛野脸上的笑意已经维持不住了。
薛野之所以会在这里同他们几人搞这出“伤离别”的戏码,无非是因为这几位毕竟是修真界中声名在外的少年才俊,若是能得深交,将来的路必然也会好走很多。故而薛野虽然心中没有太多离别忧思,但也不介意陪着说些“来日方长”之类的客套话。
但随着谈话中“徐白”两个字的含量逐渐增加,薛野的耐心也逐步宣告耗尽。
徐白,徐白,徐白,怎么哪里都有徐白。
到最后,薛野忍不住在心底腹诽道:“有话对徐白说,你们为什么不自己去找徐白?一个两个都在这里拿我当传话筒。”
许是薛野的脸色过于难看了,有眼力见的陆离最后终于向众人说道:“好了,薛兄一路也劳累了,便不耽误薛兄启程了。”
算他识相。
本来是带着宝物满载而归的旅程,让几人几句话弄得薛野最终气呼呼地坐上了蓬莱借给上清宗门人的那艘飞舟。
飞舟慢慢地驶离了蓬莱仙山,那梦幻的岛屿在薛野的身后慢慢缩小,最后成为了海面上一个几不可察的墨点。
来的时候,船上坐了十名上清宗弟子和一个旬若淼,等到回的时候,船上便只剩下了八名上清宗弟子。
剩下的那六名弟便是神经再大条,掰手指也能算出少了人,定然能察觉出不对的地方。可他们虽然十分好奇,但薛野的恶名在上清宗远扬,他们轻易不敢去触薛野的霉头,只能退而求其次地去找楚平了解事情经过,明里暗里地从楚平那里收获一些有效信息。
楚平觉得魔修和无上水宫的事情干系重大,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告诉旁人,所以本能地严守口风,但架不住上清宗这些弟子用车轮战来找他打探消息。楚平本来也没什么心眼,一不留神便会说漏几句话,在船上也没什么事情可干,经过数十天的探查之后,这些弟子便已经东拼西凑地便还原出了事情的经过。
他们不由地发出惊叹:“没想到黎阳竟是这样的人。”
“真是苦了小师叔了。”
等到所有人都为徐白默哀了一遍的时候,上清宗的山门便也近在眼前了。
一别数月,上清宗还是那个上清宗,群峰高耸,云遮雾绕。只是回来的人与出发时不同,人的心境也与出发时大不一样。
楚平出发的时候心里只有满腹的新奇,可回来的时候整个人却因为种种的变故而变得异常沮丧;相反薛野出门的时候一肚子的不快,到了回来的时候,整个人可说得上是春风得意。
众人先照例统一拜会过了上清宗掌门,这回剑圣没有露面,只有掌门一个,对着底下的弟子们说了些客套话:“诸位都是我上清宗的中流砥柱,一路辛苦了……”
许是见了众人风尘仆仆的样子,掌门心有不忍,只略微关照了几句之后,便让众人各自回去修整了。
众人乐得清闲,齐声道:“弟子告退。”便退出了大殿。
待到出了上清宗大殿,一行八人便四散开来,便要各自回各自的山头拜会师长去了。
薛野刚刚要走,就被楚平拦住了。
楚平道:“薛师兄,你还有东西在我的芥子囊里呢。”
楚平说的是蓬莱宝库里的那些宝物,之前薛野在蓬莱的宝库里挑花了眼,自己的芥子囊都放不下,为此只能匀了一些进楚平的芥子囊,眼下都还没有取出来呢。
当然,楚平这属于多虑了,薛野什么都能忘,到手的宝贝当然不可能忘。
他见楚平如此积极,很是欣慰,于是含笑关照楚平:“你一会儿拜会完了师长之后来太上峰寻我。倒时咱们再慢慢分配你芥子囊中的宝物。”
楚平点头应道:“好。”
得了薛野的关照之后,楚平便觉得自己像是领了个任务,他生怕自己动作太慢误了薛野的事情,所以御剑走得飞快,不消半炷香的时间便回到了自己的山头上。
楚平拜入的山头叫清净峰,峰主便是楚平的师父。
楚平的师父姓贺,虚岁三百一十五,是个眼神不好的老头,修为已经停滞了将近一百年。年纪大了,又飞升无望,贺长老便开始乖乖等着寿元走到尽处了。但用贺长老的话来说“都活了三百多岁了,春华秋实也见了三百多回了,其实也不算太亏。”
贺长老乐天知命,为人很宽厚,就是因为上了年纪眼神实在是差。三步以内六亲不认,五步以外人畜不分。所以跟弟子之间存在着一些隔膜。
具体表现在楚平去拜会贺长老的时候,贺长老眯起眼睛仔细揣摩了一下楚平的脸,然后捻着胡须,念叨道:“哦哦哦,轩和啊,你回来啦?”
楚平却早已对师父认不出自己的事情感到习以为常,他纠正道:“师父,我不是轩和师兄,我是楚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