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不想楚平的话音还未落下,就在下一个瞬间便率先与薛野四目相对了。
霎时间,楚平原本不善的脸色立刻云销雨霁。他欣喜地冲到了薛野身边,欢欣鼓舞地一把抱住了薛野握剑的那只手臂,说道:“薛师兄,你没事啦?!”
这话说得薛野极为纳闷:他能有什么事啊?
便是天塌了,薛野也定能活得好好的。
薛野翻了个白眼,一把抽回了自己的手臂,后退了一步与楚平拉开了一些距离,说道:“少叫得这么亲热,谁是你师兄,我早就不是上清宗弟子了。”
楚平一个,黎阳一个,都明知道他叛离了上清宗还在坚持不懈地喊他师兄,喊得他都烦死了。
久别重逢,楚平倒是完全不介意薛野的无情,他很是焦急地向薛野询问道:“薛师兄,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为什么我一觉醒过来,整个宗门都说你欺师灭族,叛逃下山了?”
楚平当年被宋思远伤得很重,等他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薛野逃出恶狱的第三个月了。关于太上峰那一战的后续,他只能从别人的口中得知。却不想他听见的故事版本,与他亲身经历的版本有着如同天堑一般的巨大差别。
薛野闻言,挑了挑眉毛,他斜睨着楚平,满脸嘲讽地说道:“你知不知道有什么区别吗?你是能打得过伯清,还是能打得过仲简啊。”
这话说得未免有些不近人情,换做旁人只怕要唾弃薛野无端将好心当做了驴肝肺。
但楚平却全然不生气,反而十分恳切地说道:“我可以替你解释啊。”
薛野反问他:“你解释了这么多年,有用吗?”
自然是没什么用。
楚平被这一句话问得哑口无言。
这么些年,楚平逢人就说,当年打伤他的不是薛野而是宋长老,但根本无人相信,反而觉得他是伤到了脑子。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早些年薛野在上清宗的所作所为,导致他的名声早就臭了的缘故。平辈的人不信,楚平便去找长辈诉说,可长辈们听完,也只是冷着脸关照楚平“此事休要再提”。
唯一相信楚平的,只有徐白。
想到这里,楚平立时便如同一只被打击到了的大狗一般,肉眼可见地萎靡了下去。
薛野也非是铁石心肠。毕竟楚平当年确实救过他一命,更何况如今修真界中真心实意愿意帮他的人可不多见了,这等关系还是需要好好维护的。
于是薛野很贴心地扯开了这个让人不快的话题,向楚平询问道:“你怎么把他抓过来了?”说着,薛野看向了被楚平拉扯进来的黎阳。
说起了黎阳,楚平便立刻肉眼可见地亢奋了起来:“小师叔命我四处打探,我正好看到了这个魔修在鬼鬼祟祟地不知查探着什么东西,所以我就将他捉了来,交给小师叔处置。”
他一派邀功的语气,若是长了尾巴,怕是此刻已经甩得飞起来了。
不过薛野全然没有夸奖楚平的意图,他反而发现了楚平话里的重点——
四处打探?
这么说来,徐白会出现在此地,应当也不是偶然。
想到这里,薛野扭头看向了一旁的徐白,直接询问道:“你们到底是来干嘛的?”
徐白也不瞒他,就事论事地说道:“找一样东西的解药。”
“什么东西?”
听到两人的对话之后,楚平这才终于意识到,薛野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似乎与他和徐白不一样。
“薛师兄你不知道吗?”虽然觉得奇怪,但楚平还是十分认真地解释道,“最近中州出现了一种极为古怪的蘑菇。”
这事薛野倒是未曾听闻过。
“蘑菇?怎么个古怪法?”
蘑菇能有什么可怕的?
薛野道:“不吃不就得了。”
“这就是这种蘑菇可怕的地方。”楚平只是说说都感觉到无比的害怕,他满脸如临大敌地向薛野解释道,“这种蘑菇不是被吃进人的身体里的,而是长在了人的身体里。”
“长在人身体里的?”
“嗯。”楚平重重地点了点头,“而且这蘑菇不会长在凡人和女人身上,它们往往偏好男性的修士,会寄生在男性修士的腹腔之内,以修士体内的纯阳灵力为食,灵力吃得越多,生长得便也越快,据说它们往往要待足整整十个月!”
十个月?对于修士来说,倒是一个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时间。但是是要供给灵力的话,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在这十个月之中,被寄生的修士都还活着?”说到此处,薛野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楚平点头:“是的,所以修士们给这蘑菇起了个名字,唤作血肉灵芝。”
那听来,确实是苦不堪言。
但修真界向来多的是奇花异兽,像这等寄生之物,虽然罕见但也不算太过稀奇,不用那么大惊小怪吧。
薛野道:“就不能想办法剖出来吗?”
薛野这样的想法,是第一次听说血肉灵芝的人普遍会有的反应。
却听得刚刚一直沉默着的徐白开口说道:“曾经有人试过,但是后来发现了两个问题。”
薛野扭头看他,问道:“哪两个问题?”
楚平接过徐白的话头,接着道:“一是剖不干净,曾有修士试过剖腹将血肉灵芝取出,却不想不到半夜,那孽障便又再次生了出来,搅得腹内翻江倒海,生不如死;二是这血肉灵芝实则并不致命,此物只消在修士体内存活上十个月,之后便会自动脱离宿主,而宿主也只是修为尽失一段时间,并不会死。”
倒是听来奇诡。
“既然不致命,那还去管它作甚。”
楚平却做出了个苦哈哈的表情,道:“薛师兄,你是不知道,被那血肉灵芝寄生之后,肚皮会渐渐涨大,宛若怀孕的妇人,到了第十个月,更是腹若银盆,甚至还有胎动。而等到那血肉灵芝要脱离宿主的时候,还会通过宿主的谷道钻出,整个过程如同生子般疼痛。”
从谷道钻出?
那得多疼啊,薛野光是听一听,便觉得头皮发麻。
“不光如此。”楚平没有停下讲述,他继续说道,“最可怕的是,当那血肉灵芝被生下来之后,在旁人看来不过是一朵色彩艳丽的蘑菇,但到了宿主眼里,便会不自觉地将它看成是一个刚刚呱呱坠地的婴儿,说什么也不肯交予旁人,甚至会将其当成自己的亲生骨肉保护。”
楚平便曾经亲眼见过一名将血肉灵芝生下来的修士。那么一个曾经一身煞气,五大三粗的男人,最后竟抱着一朵蘑菇哭喊着“不要杀死我的孩子”。
那模样,着实让人觉得荒唐。
可见培育此物的人,该有多么的恶趣味。
听到这里,薛野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询问道:“所以你们来这里,就是为了这所谓的血肉灵芝?”
楚平点了点头。
“我们查到最早被血肉灵芝寄生的几名修士,便曾经不约而同地路过过此寒山镇。恰好我们刚到此地,镇上就出了件莫名其妙的‘仙女择婿’的事情。我们就悄悄地跟踪起了这群来历不明的“择婿”人,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楚平这么一说,薛野便好似想起了什么。
他记得,自己确实也曾经听到阿芜威胁说要将自己送去喂“母菌”,而与他同在酒楼里的那群“歪瓜裂枣”们,也似乎早就已经先行一步,被送去见了“母菌”。
那这么说来的话,这所谓的“母菌”,指的会不会就是楚平口中的血肉灵芝呢?
薛野环视四周,从酒楼出来之后,他便一直在装晕,不曾见过所在之地的真实面貌。但将这种种的一切串联起来之后,薛野发现,他现在所在的地方,说不定便是专门用来培育血肉灵芝。
真是叫人不寒而栗。
薛野不由地自言自语道:“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他本也没想着有人能回答自己的这个问题,却没想到许久没有说话的黎阳竟然选择在此时开了口,他道:“此处名唤薄命司。”
薛野闻言,不由地挑眉看向了黎阳。他虽然是被黎阳叫来帮忙偷东西的,但是关于薄命司的事情,他也是第一次听说。
薛野刚想接着询问黎阳,却不想被一旁的楚平抢过了话头。
原来是刚刚黎阳一开口,楚平便想起了自己拉他来到这孽海情天的理由。
楚平还有正事没办完呢。
只见楚平看向黎阳,认真说道:“对,还有你的事呢。等事情解决之后,你必须随我我和小师叔去上清宗认罪。”
楚平这话简直是脱口而出,薛野就是想要捂他的嘴都来不及捂。
薛野忍不住在心里骂他:“真是个憨货。”
楚平还当面前的是柔弱的丹修黎阳呢,那可是从渊城的少君!哪怕一个黎阳打不死楚平,他只消一声令下,从渊城里大大小小的魔修便会倾巢而出,怎么也够楚平喝上一壶了。
敢当面叫从渊城少君认罪的,怕是世上除了楚平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但还好,黎阳听了楚平的话之后并没有勃然大怒,他不怒反笑,反问楚平道:“认罪?我有什么罪。”
楚平不懂黎阳怎么可以这么理直气壮,他皱着眉头说:“你杀了玄武。”
黎阳道:“我杀了玄武又如何,上清宗管得了你,却管不了我,我要守,也是守从渊城的规矩。我上回杀了玄武,可是受了我父亲好大的嘉奖。”
“可是……”
他们俩之间的对话与其说是仇人见面,不如说是幼童吵架,吵得薛野直犯头疼。
薛野及时叫停,道:“行了,黎阳的事情等你们找到了血肉灵芝的解药之后再议不迟。”
说到此处,薛野看向了黎阳,询问道:“关于这薄命司,你还知道些什么?”
黎阳实话实说:“我只知道这薄命司中全是女子当家做主,领头的亦是一名女子,你应当已经见过了,便是那群人口中的‘尊上’。她修为不低,对外宣称是托世的‘水月观音’。”
薛野是见过阿芜的,好看是好看,但说是观音,怕是过于牵强了吧。
薛野觉得好笑,道:“怎么如今,连观音都要四处搜刮面首了吗?”
不管如何,这薄命司处处透着诡异却是真的。血肉灵芝,水月观音……这些东西同时出现在这薄命司里未必不是巧合,背后说不定还能牵扯出什么更深层次的秘密。
想到这里,薛野不由地看向了一旁真正能做主的徐白,朗声道:“你们要找血肉灵芝的解药,我却是随黎阳来找旁的东西的,与你们互不干涉,井水不犯河水。”
说完,也不等徐白回话,薛野便指了指徐白和楚平,接着说道:“既然这样,我们分头行动,你们俩去查那血肉灵芝的所在。而我们,”他又指了指自己和黎阳,说,“去查那位,水月观音。”
薛野这分配看似公事公办,实则全是他的小心机:他又不需要查明血肉灵芝的来源和解药,只消黎阳找到了他要的东西,他便可以随时和黎阳一同撤退,哪里还用管留在薄命司的徐白和楚平死不死。
似是看透了薛野那些不能言说的小心思,他的话音刚落,便听见一旁的徐白斩钉截铁地说道:“不行。”
他抬头看向薛野,眼中的是不容反驳的笃定,他说:“我同你一道。”
第60章
薛野时刻记得自己来这什么劳什子的薄命司,是为了得到黎阳作为报酬的养灵丹,旁的事情与他无关,他也不想掺和。薛野向来如此,穷则独善其身,便是有人同他讲天要塌下来了,他也不会舍得施与一个眼神。
万般闲事,薛野都不吝啬交由徐白。
如今,徐白却说要同他一路?
这不是明显就是想让他陪着去管闲事吗。
“你同我一道做什么?”薛野瞪着眼珠子看着徐白,问他道,“我又不去找血肉灵芝的解药。”
却见徐白薄唇轻启,轻飘飘地留给了薛野三个字:“看着你。”
听了这话,薛野简直气结,他心道:“好啊,徐白如今连装都不愿意跟我装一下了,竟然狗胆包天地当着我的面就敢直说是为了防止我跑掉。”
这样的理由薛野肯定不能接受,再说他也不想跟徐白去,谁料薛野刚想开口回怼徐白,就听见一旁的黎阳先开了口。
黎阳道:“便按小师叔说的办吧,我与楚平去探那水月观音的虚实,薛师兄同小师叔一起去找那所谓的血肉灵芝。”
薛野不知道黎阳要偷的是什么东西,所以水月观音那边,只能由黎阳亲自出马。
照理说既然付钱的都这么说了,薛野也应该答应了吧。
可是他不,因为本质上,薛野对黎阳也没有一丝一毫的信任。薛野就怕万一真的与黎阳分头行动了之后,一旦黎阳找到了他此行要偷的东西,便会立刻翻脸不认人地说薛野没帮上忙,不愿意支付一开始约定好的养灵丹怎么办?
而黎阳作为多年在魔修群里摸爬滚打的人精,哪能看不出来薛野在担心什么呢,他不着痕迹地向薛野提点道:“薛师兄你不相信我,还信不过楚平吗?”
“那必然是信不过啊。”薛野边这么想着,边用嫌弃地眼神看向了站在黎阳身边的楚平。
但天性乐观的楚平,似乎把薛野的这种眼神理解为了对自己的鼓励。
只见接收到了薛野眼神的楚平挺直了腰杆,带着一副骄傲的表情说道:“薛师兄,你放心,我一定把他看牢了。”
楚平的声音中气十足,看上去十分跃跃欲试。
“你……”薛野难得地让人用话给堵住了,他看着楚平欲言又止,末了只能说上一句,“量力而行吧。”
薛野的要求不高,只要最后能见到他应得的养灵丹就行。
“跟徐白一组就跟徐白一组吧。”薛野心想,“反正徐白一坑一个准,我迟早能脱身。”
薛野不再发表发对意见后,四人的分组便也就此定了下来。
楚平和黎阳那一组率先出发了。
楚平为人憨直,不擅长制定作战计划,被黎阳半诓半骗地朝着外走去,薛野看着光是看着他们两人的背影就觉得他前途堪忧。
薛野尚在嗟叹之中,却听见身后的徐白突然冷不丁地冒出了一个问题来。
徐白问道:“你与楚平很熟吗?”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的,饶是薛野都愣了一下,他下意识地回答道:“不熟啊。”
徐白听了薛野的回答之后,也没再接着问,转而一言不发地朝外面走了出去。
弄得薛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想这人三年没见,倒是变得会没话找话讲了。
就是找的话题不怎么样。
这么想着,薛野耸了耸肩,跟上了徐白的步伐。
等到薛野真正走到了室外的时候,才发现这所谓的孽海情天,竟然是坐落在山上的一个平顶湖之中的,四面环水,可说是一座孤岛。而这刑房极为简陋,外形修建得四四方方,内里则不断向下延伸。掩映在不高的乔木丛中,看上去更像是一座无人祭拜的荒冢孤坟。
冷清得甚至有些过分了。
说起来,这一路上走出来,也不曾见过有人看守。
薛野不由地有些纳闷,道:“这地方怎么连个看守都没有?”
却听一旁的徐白说道:“原来是有的。”
他这么一说,薛野不禁转头看向了他,问道:“你干的?”
徐白也不回答,只是随手从腰间拿出了一颗小小的黑色珠子,展示给薛野看,道:“都在这里面了。”
意思是人都被他收进了这珠子里面。
这黑色的珠子薛野倒是第一次见。
别看先前薛野对徐白没一点好脸色,如今见了新奇的宝贝,态度倒是骤然缓和了很多。
薛野好奇凑近了那颗黑色的珠子,上上下下看了又看:虽然晶莹剔透,但是与普通的珠子并没有太大的不同。
于是薛野向徐白询问道:“这是什么?”
徐白解释道:“这是囚珠,连通芥子,一颗可以关押一百人。”
薛野第一次见这所谓的囚珠,他也不客气,竟直接将摊开的手掌伸到徐白面前,伸手讨要。
嘴里还不忘询问徐白,道:“你师父给你的?”
徐白点了点头,算作回答,而后便将那颗珠子放到了薛野的手掌之内。
薛野一边观察着这所谓的囚珠,一边还不忘挖苦徐白的师父:“他倒是舍得。有什么好东西,平常从不拿出来,只顾着私底下偷偷接济自己徒弟。”
薛野如今不在是上清宗的弟子了,骂起师长来更是不用避着人。
说着,薛野将那颗囚珠高高抛起又接住,漫不经心地往前走去。
走到一半,薛野突然停了下来,回头看落后了他两步徐白,问道:“那你怎么没把我关进去?”
照理说,薛野现在的身份是上清宗的叛徒,徐白理应在看见他的第一眼就把他给抓起来了。但徐白好像完全没有这样的意思,甚至薛野不问,他都没有拿出囚珠的打算。
徐白面色冷淡地看着他,反问道:“你想进去?”
怎么可能。
这囚珠说白了就是个移动监狱,薛野又没有坐牢的癖好。
薛野听了这话,一把便将手里的珠子扔还给了徐白,道:“自然不想。”
徐白用食指和中指准确无误地夹住了凌空飞来的囚珠,然后淡定地将囚珠放回了自己地腰间。
做完了这一切之后,徐白看向薛野,意味深长地说道:“那你最好乖一点。”
树林阴翳,阳光被枝桠遮挡,只照亮了徐白的下半张脸。说这句话的时候,徐白的眼眸隐藏在阴影中,显得晦暗不明。
薛野听了这话,却觉得很不服气。
什么叫乖一点?
徐白这厮说话真是越来越难听了,还当自己是“小师叔”呢,竟敢用这种长辈的口吻交代自己,真是不知死活。
要是放在从前,薛野高低要同徐白打上一架,但是如今嘛——
“算了,办正事要紧。”这么想着,薛野气呼呼地扭过头去不再看徐白,转而率先御剑离开了孽海情天。
然而等到了岸上,薛野才发现,这个所谓的薄命司,竟是个华美的山庄。
亭台水榭,移步成景。裁四时之景尽数幽禁于小小的山庄之内,虽然华贵不足,但是精巧有余。匠心独具,别有一番风味。
可以看得出来,这山庄的主人应当是个极其注重生活品质的人。
离开了孽海情天之后,薄命司内来往的人便有些多了。这些人大多都是女子,年龄层次各不相同,有老妪,有少女,各个眼底带笑,步履匆匆。偶尔也能见到几个男人,他们虽然看上去衣着整洁,但是一看便经常干脏活累活,两只手上布满了老茧和污渍,他们眉眼疲惫,显然日子并不舒心。
薛野和徐白毕竟不知道整个薄命司中到底有多少人,每个人的实力如何,所以两人都没有轻举妄动,而是尽量避开人群,意图先打探清楚这薄命司的地形,等到了晚上,再借着夜色掩盖,四处走动。
却不想走着走着,便到了一个人迹罕至的院落。
这院落虽然看上去与别处一样精致,却明显能看出地上的落叶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被清扫了,稀稀疏疏地铺在地上,看着很是萧条。
就在薛野和徐白思索着要不要将此处当做藏身之地的适合,竟突然看见一个造型怪异的男人走进了院落里。
那男子穿着一件形制考究的白色绸缎衣衫,外面罩着一件淡绿色的纱衣,那纱衣上还用精美的刺绣绘制了一丛丛栩栩如生的翠竹,煞是风雅。而那男子一头的墨发被一根玉簪挽起,在头顶盘作了一个个规整的发髻,看着风姿灼灼,一派书生意气。
但诡异的是,这么一个身姿挺拔的大男人,竟然挺着一个硕大的肚子。
他的月份明显已经很大了,走起路来不得不一只手扶着腰,另一只手托着肚子,走不了两步,又不得不停下来休息,倚在一旁的栏杆上休息。
不用说,这个男人定然也被血肉灵芝给寄生了,既然如此,那么他定然知道些什么。
薛野和徐白对视了一样,都心知肚明对方在想什么,两人立刻二话不说,大步流星地走到了那名男子身后。
那名男子原本打算回房间休息,走到一般,忽然感到腹内胎动,便想着停下来休息一会儿,谁曾想还没缓过劲来,就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脖子一凉。下一秒,一黑一白两把剑便交错着架到了他的脖子上。那名男子吓得瑟瑟发抖,但第一反应还是牢牢地护住了自己的肚子,他开口,用极尽恳切的语气说道:“好汉饶命,你们想要什么只管说便是,还请万万不要伤我。”
他说完这句话,却发现身后的劫匪竟然骤然静默了一瞬,而后,其中一名劫匪快步走到了他的正面,惊诧地上下打量着他的脸。
绕到了那名男子正面的薛野看着面前这张熟悉的脸,惊讶地喊出了男子的名字:“宋邈?!”
薛野望着眼前肖似故人的男子,脱口而出道:“你不是死了吗?”
而被称作是宋邈的男子在看清了薛野的长相之后便不自觉地瞪大了眼睛,转而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向着一边撇过了头,极力隐藏起了自己的面貌,他原本挺直的脊背变得瑟缩,像是这样就能隐藏自己拿庞大的孕肚一般。
男子明显有些心虚地对薛野说道:“你,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宋邈。”
旁人若是遇见认人被否认的情况,或许尚且会犹豫上片刻,但薛野压根不吃这一套,他不依不饶地说:“屁,你化成灰我都认得你。”
薛野的声音可能大了一些,竟吓得宋邈缩了缩脖子,俨然就是一副小媳妇受气敢怒不敢言的状态。
按照之前宋邈的性格,薛野也要是敢这么跟他说话,早就被打了。但今日,宋邈听了这话,却只是委屈地瘪了瘪嘴,连出声反驳都不敢。
可以想见,宋邈流落在外的这段时间,被生活锤炼了不少。
但装可怜对薛野可没用,他威胁宋邈道:“快说,不然徐白的剑可不长眼。”说着,薛野示意宋邈看向还架在他脖子上的那把黑剑。
薛野虽然收剑走到了宋邈的面前同他说话,但是徐白却没有。此刻,徐白依然站在宋邈的身后,用玄天架着宋邈的脖子。
“徐白?”从薛野口中听到这个久违名字之后,宋邈突然抬起了低垂的头颅,他的眼眶因为激动而泛起了红,裹挟着浓浓的恨意。
宋邈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愤怒,他甚至都没有管架在脖子上的剑,猛地转过身看向了身后的徐白,恶狠狠地说道:“徐白!果然是你!都是你,都是因为你,我才会落到如此地步。”
说着,宋邈变要伸手去掐徐白的脖子。
玄天锋利的剑刃宋邈的脖子上留下了浅浅的血痕,再深半寸便可直取他的性命。
但宋邈浑然不在意,他一心只想与徐白同归于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