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看一遍说道:“确有此事,当时从幽鹿泽取了玄武胆回来的时候,曾有两道剑意追着我进了虚空界中。”
薛野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他道:“那两道剑意伤了魔尊的小指?”
这话虽然是对黎阳说的,但薛野的目光却看向了不远处的徐白。
黎阳点了点头,道:“正是。”
一旁的楚平一听,也顺势看向了徐白,口中忍不住“哇”了一声,道:“小师叔,你好厉害啊。”
话说到此处,薛野便知道事情应该正如自己所想的那样,心里的底气也不由得多添上了一分。
薛野心道:“那既然如此,除了栖寒枝之外,徐白的剑意也将成为我们一道很有利的助力。”
虽然心里已经想好了要好好利用徐白,但面上,薛野依旧不动声色。
只有沉不住气的楚平见薛野似乎想到了办法,好奇地询问道:“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呢?”
却见薛野反而突然伸了个懒腰,不急不缓地说道:“回去打坐啊,还能怎么办。”说着,话锋一转,薛野直接朝黎阳询问道,“我们的房间在哪里。”
黎阳也从善如流,指了一个方向,道,“在那边。”
他们俩的对话直接让楚平傻了眼:计划不谈了不要紧,可这么快就要各自回房吗?
“就……这么分开了?”
要知道,这可是在敌人的大本营中,贸然分开多少有些冒险。
薛野闻言,瞪了楚平一眼,道:“刚来第一天,魔尊肯定防我们防得死死的,干什么都只能打草惊蛇,不如养精蓄锐。再说,我带着妻子与你们共处一室得太久,反而惹人生疑。还有半个月呢,急什么。”
楚平觉得薛野说得在理,遂傻愣愣地点头道:“哦,好。”
因为薛野和徐白扮的是一对夫妻,所以他们自然而然被安排在了一间房。
薛野和徐白跟着黎阳喊来的侍女回到了分给他们房间之中,甫一关上房门,薛野便如同一只准备已久的猎豹一样,突然发难。只见他转了个身,猛然发力,一把按住了没有防备的徐白,压着徐白的胸膛将他抵在了闭合的门板之后上。而后,薛野二话不说,立刻就上手开始拉扯徐白原本穿戴整齐的衣襟。
事出突然,徐白没有防备,竟真的让薛野得了逞。
但反应过来之后,徐白微微蹙眉,立刻一把按住了薛野作乱的手掌,低头看向扑在自己怀里的人,沉声问道:“你要干什么?”
薛野看了徐白一眼,满脸都是一副“这还用说吗”的表情。
薛野道:“自然是帮你一把。”
薛野想得很简单,既然徐白的剑意能伤到魔尊,那么徐白便称得上是他们用来对抗魔尊的关键,到时免不了要借助徐白的力量。如今,留给他们的只有半月的时间,自然是要在这半月的时间里尽可能地提升徐白的修为。
徐白的修为每高上一分,薛野的胜算便高上一成。
为今之计,最稳妥的办法,还是通过双修,让徐白在这半个月内,突破化神期。一旦徐白突破了化神期,他的剑意也会随之有极大程度的增强。
薛野之前便答应了要帮徐白突破化神期,如今不过是把时间缩短,大不了累上一点,在这半个月里多修几场,他作为吃亏的人都没说什么,徐白理应不该有什么意见才是。
虽说拼命双修半个月的做法委实有些惊世骇俗,但薛野却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他本便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可谁知道,薛野刚想将自己的手从徐白的手里抽出来,继续双修的时候,就感觉从手上传来了一股巨大的拉力——竟是徐白将薛野的手越攥越紧,不肯松开。
薛野疑心地看着徐白,心道:“徐白这是……要阻止我?”
只见向来对事事都能泰然处之的徐白,此刻正面色不善地盯着怀里的薛野看。
徐白那向来波澜不惊的眼中泛起了红色的血丝,他声音冷厉地喝问道:“在你眼里,我到底是什么?”
第89章
薛野觉得徐白这话问得好生奇怪,他狐疑地看了徐白一眼,反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他把徐白当成什么”?还能当成什么?
自然是当成一条绳上的蚂蚱呀。
但徐白突然发难,必有深意,薛野忍不住顺着徐白的话苦思冥想了起来。
“难道——”薛野心道,“我想让徐白跟魔尊打个两败俱伤的事情叫他察觉了?”
这么想着,薛野不由地感到一惊——这不可能吧,那不过是薛野心中的一个闪念而已,他甚至连抓都没能抓住这个念头,更遑论制定出完整的计划了,充其量只能算作是薛野对徐白的一个美好祝愿。
既然只是祝愿,那便打死不认。薛野不动声色地看着徐白,面上还是一片不解的神情,像是完全不明白徐白为何有此一问一般。
而此刻徐白内心实则汹涌澎湃,却又不好在薛野面前显露出来,只得咬着牙质问薛野:“你为何一进房间便突然急着与我双修?”
薛野觉得徐白简直是在明知顾问,他道:“自然是为了让你早日抵达化神境,好与魔尊一战啊。”
多么无私奉献,多么乐于助人啊,薛野深深觉得自己真是情操高尚,简直是听者伤心,闻者落泪。
薛野说得理直气壮,全然不觉得自己这么做有什么不对,他抬起头与徐白对视,眼睛直直地瞪着徐白,一双灵动的眼睛像是要看进徐白的心里一般。而对上了薛野那义正词严的目光之后,连徐白都不由地被噎了一下。
薛野说得轻巧,就好像双修不过是他修行路上走得一条捷径一般,既没什么特别的,也没有什么更深层的意义。与新学了一套剑招一样,只是他通往大道的手段,没有任何分别。
这与徐白的图谋相悖。
徐白知道,越是这种时候,自己就越不能退缩。若是不能尽早在潜移默化间扭转薛野的观念,那么吃苦头的早晚是徐白自己。他皱眉看着薛野,不悦地道:“在你眼中,就连双修都是可以利用的事情吗?”
但这话听在薛野的耳朵里,却又完全是另外一番意思了,他心道:“徐白这话是在怪我不择手段?”
薛野遂不服地看着徐白,据理力争道:“什么叫利用?你这人怎么倒打一耙呢?当初先提出双修的人分明是你,而且你不也是为了提升修为才利用我双修的吗?怎么如今我遂了你的意,你反而不开心了?”
两人简直是鸡同鸭讲。
徐白那叫不开心吗?徐白那叫“想杀人”。
他目光沉沉地看着薛野,厉声责问道:“所以在你眼里为了提升修为,就可以双修?若是将来,又有旁人要与你双修,你是不是也会答应?”
徐白这话问得薛野一愣,他不懂徐白怎么突然扯到这么个话题上,只是顺着徐白的话想了想,心道:“除了你,谁家正经人用这么个办法提升修为啊。”
但嘴上,薛野还是想也没想地回答道:“若是事态紧急,也不是……”不行。
此话一出,简直就像是把水滴进了滚烫的油锅里,把徐白心里炸了个七零八落。
薛野话都还没说完呢,便感觉自己手腕处传来了一阵剧痛,他低头一看,便看见是徐白用力攥住了自己的手腕。
徐白看上去好像是被气到了,握着薛野的手都有些几不可察的颤抖。看得出他很是用力,用力得连手背上的青筋都浮现了出来,在皓白的手背上清晰可见。
薛野不明白徐白这是发得哪门子的疯,不由地皱了皱眉头,他看着徐白,询问道:“你……”
薛野的话还没问出口,徐白就已经极好地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他松开了薛野的手,微微垂眸,极好地收敛起了自己的所思所想,如同冬日里急速结冰的湖面一般,整个人迅速收束,在薛野面前就地变化作了一个无悲无喜、生人勿近的玄天剑君。
徐白知道,因着薛野先前的那句话,自己已经动了真怒,眼下这个情形,他十分容易做出不理智的举动,着实不适合谈话。
再者,他要是再接着与薛野谈下去,只怕早晚会被气死。
只听徐白冷冷地对薛野说道:“你走吧。”如同附和徐白的话一般,薛野眼睁睁看着面前刚刚被自己亲手关上的雕花大门被再次打开。
屋外的雨水还未停止,带有潮湿腥气的空气扑面而来,让薛野身上感觉到了一股难言的黏腻之息,叫他觉得无由来地有些烦躁。
薛野不明白徐白的情绪为什么无端变得大起大落,他向徐白确认道:“什么?”
徐白说道:“我的灵力已经堆积得足够了,不日便可跃入化神境,今晚不用双修了,我需要闭关。”
闭关?!
薛野一听这话,不由地感到惊骇。
因为徐白说出“闭关”两个字,就意味着他已经有有把握可以突破化神期了。修士往往只会选择修行路上的一些关键的节点比如,比如:在跨境之前。在越境的关键时刻闭关,可以更好地参悟天道,内窥气海,增加突破修为的成功率。
虽说薛野没法做到真心为徐白高兴,但是大敌当前,徐白能入化神期,着实是个好消息,薛野也必会全力支持。
只是——
薛野问徐白:“在这里?”
这毕竟是敌人的大本营啊,在此处闭关,怎么说都有些不太合适,但还没等薛野继续说些什么呢,徐白便已经绕过了薛野,往房里走了一步。
擦肩而过的时候,徐白微微垂眸,面上仍是一副冷淡的神色,他没有看薛野,只是说道:“请吧。”
这是在赶薛野走。
薛野虽有诸多不满,但想到半月后少不了要仰仗徐白,也只能敛了脾气,好声好气地最后问了一句:“你确定?”
徐白也不回答薛野,只垂眸看他。徐白的目光冷然,像是刀子一样骇人,薛野直觉那眼神像是要把自己给活吃了一般。
薛野摸摸自己的脸,心道难道是自己心里的咒骂在脸上表现出来了?
还好还好,薛野摸了半天,发现自己仍是一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状态,不像是漏出了什么马脚的样子。
“不应该啊。”薛野心道,虽然他平素里热衷于给徐白找不痛快,但今日的徐白不知为何,莫名地看着就火气极盛。
薛野怎么看怎么觉得实在不是一个触徐白霉头的好时机。更何况,对付魔尊的事情还要仰仗徐白,徐白若是能就此一举登临化神境,再好不过。
“我不打扰了,不打扰了。”
既然徐白连门都给薛野开好了,那薛野自然是从善如流,他忙不迭地长腿一伸,便跨出了门口。薛野边走还边合计呢:他今日又没有惹徐白,甚至还好心地要给徐白“帮把手”徐白便是在生气,也应当不是冲着自己来的。
薛野毫无心理负担——谁知道徐白又吃错了什么药,左右与自己无关。
薛野站在房门口,刚要往花园走的时候,好似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便想要回头向徐白嘱咐上两句,哪知道话还没有说出口,薛野便看见那扇雕花的木门在自己的眼前重重地关上了。
还碰了他一鼻子的灰。
薛野气不过,但又不能把徐白揪出来打一顿,只能恨恨地想道:“且让你再嚣张半个月!”
“怪了。”薛野独自一边往中庭里走,一边思索着徐白种种奇异的举动,心里感到无比地疑惑:“徐白这小子怎么回事?昨夜还极为热衷双修之事,到了今日,我刚一邀他,他便突然生了好大一场气。”
该不会是——
薛野向来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徐白,他心道:“这厮莫不是近几日纵欲过度,不能人道了吧?”
这个念头一经在薛野脑海中被提及,就开始在薛野心中慢慢被完善,渐渐变得有鼻子有眼了起来:以往就老听沈长老念叨,修行之事,欲速则不达,越是急功近利,就越是容易在修行上落下终身的毛病,没想到还真让徐白给碰上了。
“真是太好了。”薛野不无欢欣地想。徐白的那孽根,搅得薛野夜夜睡不上一个整觉,简直是苦不堪言,“没想到报应来得这么快,真是大快人心,嘻嘻。”
薛野野正高兴呢,却听不远处有人喊他:“薛师兄。”
薛野抬头一看,正是楚平。
薛野和徐白离开黎阳的房间之后,楚平却并没有着急离开,他朝着黎阳旁敲侧击,想套出点有用的信息。但这就好比傻子想要骗秀才一样,痴人说梦。
楚平问了半天,黎阳以不变应万变,什么都不肯说。楚平没办法,只能灰溜溜地回到黎阳给自己安排的房里去了。
谁曾想楚平刚刚走到中庭,就看见了独自一人的薛野。
疑心薛师兄是不是需要帮忙,楚平立刻出声喊了薛野:“薛师兄。”
而后,楚平三步两步走到了薛野面前,压低声音问道:“你怎么一个人在外面,你明知道……不安全。”
楚平多少有些草木皆兵,但薛野却完全不以为意。
薛野心里很清楚:既然夜暝没有当场杀死他,那就说明,夜暝起码会把自己的命留到下个朔月。或者,更夸张一点地说,为了保持薛野肉身的新鲜程度,夜暝说不定还会费尽心机地保证薛野在朔月之前的生命安全,生怕薛野提早死了。
也就是说,薛野暂时是绝对不会有危险的。
当然,跟楚平解释起来免不了又要说上半天,着实有些麻烦。正好薛野心情好,他避重就轻地一把勾住了楚平的脖子,哥俩好地拽着楚平就走:“来得正好,我今夜无处可去,正好去你房里凑合一宿。”
听薛野这么一说,楚平不由地感到一愣:“你不是跟小师……”
眼看着楚平快要说漏了,薛野立刻适时地打断了楚平说的话:“咳咳。”
须知隔墙有眼,虽说夜暝不一定派了人暗害自己,但监视的人手定是少不了的,徐白高低算得上一枚杀手锏,不宜提早透露。
经过薛野的提醒,楚平这才心领神会,赶紧改口道:“薛师兄不是跟令夫人一间房吗?”
薛野的谎话倒是张口就来,他道:“咳咳,这女子嘛,每个月总有几天不方便的日子,正常得很,正常得很。走走走,今晚我跟你睡,咱们正好促膝长谈。哈哈哈。”
说着,也不管楚平的挣扎,薛野拉着楚平半推半就地就往他房间的方向走去。
第90章
话分两头,当薛野在乐此不疲地坑着楚平的时候,徐白正独自一人在房中,努力突破着化神境。他盘腿打坐,屏息凝神,显然已经入了定,但额角溢出的汗水却又说明,徐白此次突破,不算太顺利。
但即使不算太顺利,徐白也算得上是当世俊才了。虽说古往今来,修至化神境的修士不知凡几,但如同徐白这般,不过弱冠便已经开始冲击化神期的修士,却是寥寥无几,怕是任谁见了都要赞叹上一句:后生可畏。
只是化神期这个东西,虽然修成的人多,但亦不是那么简单便可以突破的。化神期考验的是修者的心性,欲入化神境,需得先勘破修者自身的心魔幻境,方可超然物外,化为半神。
而所谓心魔幻境,乃是修者自身的内生幻境,因人而异,各不相同。但往往,热衷于结善因或是心境平和的修士,体内的心魔幻境也常常相对温和,更容易勘破;而若是杀业过盛或者心有怨念的修者,则体内的心魔幻境多是凶险万分,易于迷失。
当然,既然心魔幻境是修行者的内生幻境,那么就是说,幻境的主人便是修士自身。所以即使修士第一次没有通过心魔幻境,也不要紧,可以再接再厉,无数次地再发起挑战,直到破境为止。
只是哪怕机会有无数次,但依然有很多修士,终身停留在元婴后期,迟迟上不得化神境,盖因心劫难过,多的是人直至寿元耗尽,都困守其中,不曾成功。
心魔幻境之中,徐白缓缓地睁开了眼睛,见到的是一片迷蒙。他抬了抬自己的手和脚,发现自己的手脚是完好的,只是似乎,变小了不少。愣了半晌之后,徐白才终于反应了过来,不是他的手脚变小了,而是他整个人都变回了年幼时的状态。
“咦?”在获得这个认知之后,徐白突然愣了半晌之后,心道,“为什么要说变回幼年?”
他不本来便是只有八岁吗?
他认得这里,这是村子的后山,他刚刚跟庙祝吵了一架,所以半夜一个人跑到后山里来了。
怪了,他是为什么要跟庙祝吵架来着?
徐白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这才终于找回了一些印象:好像是因为他问庙祝,自己爹娘在哪里。
庙祝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先是一愣,然后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沉声回答徐白道:“我不就是你爹吗?”
可是徐白徐白太小了,小到尚且不懂得人情世故,听了庙祝的话非但没有附和,反而打破砂锅问到底地说道:“你非是授我发肤之人,怎么能算是我爹?”
这是在说两人并没有血缘关系。
事实上,他们没有血缘关系这件事,庙祝从来不曾瞒过徐白,徐白也从来没有当着庙祝的面提过自己心里的想法,此时赤裸裸的事实骤然被揭开,竟然将庙祝打了个措手不及。
庙祝先是猛地将手里的杯子扔到了地上,再然后,在冲动之下说了气话:“是,我不是你亲生父亲,我这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徐白从没有见过庙祝发这么大的脾气,在他的印象里,庙祝说话总是轻轻地,人也是唯唯诺诺的,不善与人交往,也从不向自己说重话。
徐白不明白,自己不过是问了个问题,为什么庙祝便突然好似换了一个人。
而年幼的徐白还分不清气话和真心话,他把庙祝的无心之言理解为了庙祝要赶他走,转头就一言不发地从庙里跑了出来。
可其实“庙祝不是徐白的亲生父亲”这个说法,并不是徐白原创的。
教徐白这个说法的同村的薛野。
徐白和薛野并不相熟,他只是老从来庙里上香的老妪嘴里听说“薛野”这个名字,得知了村里还有一个跟他一样没有“爹娘”的孩子,叫薛野。
“是个野孩子。”老妪如是说,“他娘就不是个正经人,生下来的孩子也一天到晚野得很。”她闲着没事就爱搬个小板凳,往帮着扫地的徐白面前一坐,细细数落薛野又干了什么调皮捣蛋的事情。
老妪的话里带着一种最原始的恶意,她清晰地知道自己说的话会伤害到别人,但她不在乎,她会装作自己并不是故意的,只是不小心戳中了别人的痛处,然后在风头过去之后继续说那些捕风捉影的话。那或许是苦难人生给她找到的唯一消遣,一种近乎于麻木的作恶方式。
凡人往往衷于此道,烧香拜佛,却不修口业。
而恶意,会被继承。
村里年长的人对薛野是这样的态度的时候,村里的下一代也会在耳濡目染间被慢慢沾染,这便让薛野本就不算太好过的童年,更加如履薄冰。
当徐白终于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找到薛野的时候,薛野正和村里的几个孩子厮打在一起。
他看上去像是一头有些绝望的小兽,流淌的鼻血凝固在了人中上,嘴角带着乌青,脸颊上也沾满了泥泞。尽管负了伤,但是薛野越战越勇。群殴他没有胜算,便发了疯似的盯着其中的一个人猛攻。薛野抱着其中一个个子稍稍高一些的儿童,正在用力地撕咬着那人的腰际。
那个被他咬的孩子疼得哇哇叫,但薛野丝毫没有要松口的意思,那孩子喊人帮忙,可惜剩下的几个孩子,拉薛野,锤薛野,薛野一概不予理会,只盯着那个个子最高的孩子猛咬,那作态,就好像誓不将那名孩子咬下一块肉不罢休一般。
薛野不要命的态度让所有的孩子都感觉到了害怕,那被撕咬了许久的孩子在生死存亡关头,终于爆发出了惊人的求生欲,他铆足了吃奶的劲踹了薛野一脚。因为是求生之举,所以那一脚的力气实在是大,大得薛野坚持不住被踹翻在地,连着翻了好几个跟斗。
而那群人见终于甩脱了薛野,心有余悸,也不管薛野还有没有还手的能力了,忙不迭屁滚尿流地跑了。
那是徐白第一次见到薛野。
可能是因为老妪总在徐白的面前提起薛野,说薛野和他一样也是孤儿,所以在见到薛野之前,徐白天生便会在心里觉得自己与薛野有着一些莫名奇妙的联系。就好像,在这天下熙熙攘攘,却唯有他们两个是孑然无依。
但薛野却从不这么想。
薛野在地上滚了两圈之后,忍着身上的疼痛慢慢坐了起来,他用本就不太干净的袖子粗略地擦了擦自己的鼻血,然后朝着那群孩子逃跑的方向吐了口口水,恶狠狠道:“呸,一群弱鸡。”
在薛野眼里,这是他凭本事打的胜仗。想到这些,连脸上的伤口都没有那么疼了。
囫囵擦了擦自己的脸之后,薛野看向了站在不远处,还没有离开的徐白,怒骂道:“看什么看?滚!”
薛野认得他,是村头庙祝养的那个孤儿,整天板着一张脸,八竿子打不出一个闷屁,小小年纪便跟那个庙祝一样,生了一副古板的性子。
薛野瞪了徐白一眼,企图把他吓走。但徐白显然没有被薛野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到,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薛野,既不离开也不靠近,就像是一尊默然的雕像,无悲无喜地旁观着薛野在泥地里挣扎。
“晦气。”薛野暗骂了一声。他见吓不到徐白,便也不再理会徐白,自顾自地爬了起来,开始一瘸一拐地往家走去。
这时,原本似乎已经入定了一般的徐白动了。
徐白看着薛野独自往家赶去,竟也鬼使神差地迈开了步子,默默跟在了薛野的后面。徐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着薛野,也不明白自己跟着薛野是想看见什么。他无数次地劝自己别跟着薛野了,但就是忍不住一步接一步地跟了上去。
薛野察觉到了徐白的存在,但薛野什么都没有说,毕竟他家住哪里又不是什么秘密,在村里随便找个人问问就能知道,薛野就算此刻拦住徐白也没什么用。
徐白栖身的庙坐落在村头,而薛野的家则在村尾。不算宽敞的一间房,薛野和他的外祖母住在这里。薛野的外祖母年纪大了,做不了农活,两个人就只能靠着他娘一般做着那些营生一边每个月省吃俭用,好不容易寄回来的那几个子儿过活。
不光彩。但活着已是万幸,属实没资格挑剔。
薛野带着一身血和泥回到家的时候,他的外祖母正在门口纳鞋底。家里的油灯没多少油了,得省着点用,晚上干不了活,只能趁着天光正好赶紧多做上一点活计,要是紧赶慢赶,说不定能赶在天气转凉之前完工,让薛野可以垫在鞋里,保保暖。
这边外祖母刚刚缝完了一排针脚,刚想抬眼想看看日头,便恰好看见薛野一瘸一拐地走了回来,可是心疼坏了。她支撑着不利索的腿脚,哆哆嗦嗦地站了起来,加快脚步走到了薛野的面前,而后伸出颤颤巍巍的双手,拼命拍薛野衣服上的尘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