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想,正是徐白前来英雄救美,应该说他和薛野配合得极好,几乎在薛野喊他的一瞬间便立刻明白了自己需要做什么。
夜暝吃痛,右手条件反射一般放开了薛野的脖子。然而没等薛野撤身,又用左手便一把锁住了薛野的肩膀。夜暝看得很清楚:在这场战斗里谁是指挥者,谁又是谁的软肋。他甚至还能忍着疼痛,有闲心将薛野之前嘲讽自己的话还回去:“还是贤侄说得对,擒贼先擒王。”
薛野虽然走不了,但好歹要害不在对面手里了,自然不可能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只听薛野大喝一声:“寒江雪。”
如同回应薛野的呼唤一般,第二寒江雪的剑刃之上生出了寒霜,几乎是一瞬之间,那寒霜如同烟花般炸裂,在整个地下洞穴中扩散开来。离薛野最近的夜暝被波及得最严重。瞬间的低温将他的整个左手冻得硬邦邦。而后早已飞至附近的烛照一尾巴甩在了夜暝的左手上,竟然将夜暝的整个左手手掌敲得粉碎。
右手被贯穿,左手被粉碎,夜暝一下子就失去了自己的两只手,腹部还被血肉灵芝开了个大洞。正当薛野以为自己胜券在握的时候,只见夜暝张大了嘴巴,从嗓子深处发出了一声沉重的咆哮。那声音,比起人类的嘶吼,更像是野兽的低吟,且带着一股巨大的威压,薛野只感觉自己鼻头一热,接着,有什么温热的东西,从鼻孔里流了出来。滴落在了衣襟之上,晕染出一片刺目的红。
薛野抬手想擦,却发现自己的眼角也是湿润一片——他竟然被夜暝的一声嘶嚎给震得七窍流血了。
再看徐白,也比薛野好不了多少,都是满脸血污。甚至连烛照都呜咽了一声,落在了薛野旁边的地上。
据传从渊城诞生之初,是因夜暝单人匹马,斩落守渊恶兽。那畜生修为颇高,死后内丹亦被夜暝所炼化,料想这伤害颇高的兽吼便出于此。
好在薛野七窍流血的同时,一道剑意擦过了薛野的鬓角冲向夜暝,直直的贯穿了夜暝的肩膀。
强大的冲力之下,夜暝被撞得往后踉跄了几步,终于和薛野拉开了一段距离。也正是此时,薛野注意到夜暝的右手虽然早已经鲜血淋漓,但已然在蓄力之中,一团浓郁的灵气汇聚于手掌之上,看起来十分不祥。
那是一团黑红色的灵力。
血肉可以再生,命却只有一条。
夜暝深谙这个道理。
夜暝惋惜得看着道:“侄儿心机颇深,若再容你一些时日,怕是迟早能成气候,可惜你太沉不住气,盯上我的时间太早了。”说着,便要将这团黑色的灵力拍在薛野的脑门上。
徐白和烛照自然察觉出了不妙,从不同的方向朝着夜暝发动攻击。然而哪怕皮肉翻飞,血肉模糊夜暝的手掌依然一往无前地朝着薛野而去。
若是吃了这一招,薛野必得死无全尸,魂飞魄散不可。
徐白眼看着那团灵力离薛野越来越近,几乎是目眦欲裂。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白色的薄纱竟突然从洞穴入口的方向飞了过来,它就像是一道琢磨不透的烟雾,在黑暗中无声无息又异常迅速地靠近,等到有人发现它的存在的时候,它已经出其不意地绕遍夜暝的全身,而后猛然收紧将夜暝整个人捆了个结结实实,连耳鼻都没有放过,只留下一双愤恨的眼睛。
同时,也确确实实地挡下了夜暝那将要砸在薛野身上的灵力。
这突然出现的帮手显然让徐白有些措手不及,但同时,也让他感到庆幸。他甚至不敢回想如果这道白绫没有出现,他将要面对什么,只能深吸一口气,朝着黑暗中扬声道:“何方道友,慷慨援手?”
像是回应徐白的话一般,黑暗中,一个女子的身影逐渐显现。她手上握着白绫,显然就是将夜暝给捆起来的意外帮手。
夜暝显然认识她,他被捆得结实,只一双眼睛在黑暗中冒着红光,气得能喷出火来。
女子没有看徐白,反而直勾勾地看着夜暝,愤恨道:“夜暝,这么多年来我苦寻主上的尸身不得,果然是你利用灵脉隐匿了他的踪迹。”
原本,地下灵脉不光温养着月曜的三魂,还同时用充盈的灵气掩盖了月曜尸身的踪迹,而如今薛野断了灵脉,才让一切的蛛丝马迹得以显露出来。
话虽如此,但这女子来得如此迅速,显然是已在从极之渊找了月曜许多年了。而她尊称北境之主为主上,那么便可以得知,她必然是北境的人。再加上,此女子修为不低——要知道,想要紧靠一条白绫压制住魔尊,非大乘期不可为。
哪怕放眼北境,应该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
这就奇怪了,北境与外界的通路应该早已断绝,怎么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号人物在从极之渊呢?
薛野皱眉,总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而另一边,那突然出现的神秘女子已经解开了束缚着夜暝嘴巴的白绫,似乎有话要问:“说,主上的死,是不是与你有关?”
夜暝显然认识此女子,只不屑地对她说道:“呵,三百年了,你竟还是想不通这个答案。哈哈哈哈哈,也对也对,你也不过是孤鸾的一条狗罢了。”
孤鸾,正是雪山神女的闺名。
女子听了这话,微微蹙起了眉头,她再次紧了紧手中的白绫,居高临下地看着夜暝道:“你少扯这种嘴皮。从前高高在上的魔尊,如今被两个小辈打的失了分寸,还有何颜面苟活于世?你偷走主上尸身的账我还不曾与你清算,如今竟还敢在此口出狂言。”
这女子自顾自地声讨着夜暝,连一个眼神都懒得施与站在一旁的薛野和徐白。而夜暝似乎亦与她有旧怨,比起将自己打伤的薛野和徐白,竟反而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女人更为仇视。
只听夜暝冷哼一声:“偷?什么叫偷?昔年月曜与我有约,要于般若林决出谁才是这世间最强者,我苦等三年,他却未曾赴约,再听闻他的消息,便是讣告。他是什么人我清楚得很,什么“为求雪山神女一顾自散修为”,根本就是子虚乌有。你们北境还真是什么谎话都能编出来啊。”
“孤鸾大人亲自说的,怎会有假?”那女子冷哼了一声,似乎他们之间这样的争吵已出现过不止一次,她早就知道辩不出任何结果,只厌恶地看着夜暝,骂了一声:“武痴一个,说了也白说。”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薛野听着这两人的对话,敏锐地察觉到了其中蹊跷的地方。
似乎,当年北境之主的死,另有隐情?
薛野还想继续听听更多细节,然而这两人并没有再继续说下去。那名的女子好像说得累了,便在右手中幻化出了一把锋利的匕首,高高举起,对着夜暝的天灵盖便要下手:“既然留你无用,那你这么多年的账,便在今日一起结了吧。”
薛野定睛一看,这怎么行?事情还没弄清楚呢!于是,他的眼珠子转了转,赶紧制止道:“仙子且慢!”
那女子似乎没想到薛野会出声阻拦,惊讶之下竟真的停下了手头的动作,转头看向薛野,道:“你是何人?”
“我是一介散修,不顾挂齿,只是我这位朋友,仙子或许会觉得有几分眼熟。”说着,薛野指向了徐白。
女子闻言,看向了徐白,只一眼,便整个人不由地一怔。
若是薛野所料不错,这名女子与北境有渊源,定会对徐白的长相有所回应。
而事实也正如薛野预料的那样。
那女子细细端详着徐白的脸,嘴上还止不住地喃喃道:“像,实在是太像了。”
只是听着那女子的自语声,薛野还是忍不住在心里暗自撇嘴:“能不像吗?一看就知道是谁的种。”
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附和,便听见一旁被绑着的夜暝陡然开口嘲讽道:“怎么了?玉枝姑姑,见了一张酷似月曜的脸,便又动了春心了吗?真是好不害臊,也不看看自己多大了,还想老牛吃嫩草?你……”话里话外,似乎揭露出了一段不为人知的爱恨情仇。
可惜夜暝话还没说完,嘴便被这名交玉枝姑姑的女子用白绫再次堵了起来,同时,玉枝手中那锋利的匕首被再次抬高,看得出来,已是杀机必现。
薛野可不想让夜暝就这么死在玉枝受伤,赶紧趁机赶紧转移话题,指着徐白恭敬地向玉枝询问道,“可见故人之姿?”
玉枝姑姑但目光还放在夜暝身上,连眼神都没有分给薛野一个,只是下意识的回复着:“何止是故人之姿啊,这简直……”玉枝姑姑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了太多,后面的话,不曾言明。
薛野却提议道:“不如上前叙叙旧?至于这落了平阳的魔尊,便让晚辈代为处理吧,哪里需要脏了您的手?”
听了这话,玉枝姑姑似有迟疑——
“脏了手”?说得倒是有点道理。
薛野见状,赶紧再添上一把火,道:“他乡遇故知,是喜事啊,至于此等晦气之事,我来我来。”说着,走进两步,侧着身子对玉枝姑姑做了个请的动作。
玉枝虽说厌恶夜暝到了极点,但也不过是气夜暝口无遮拦和他偷盗月曜肉身之事。如今月曜肉身完整,夜暝又已是强弩之末,她早已消了气,也不是非要亲自杀了夜暝不可。
她见这小辈如此坚持,料想薛野是想拿了击杀魔尊的功绩,好出人头地。这种小辈,古往今来大浪淘沙,她不知见过繁几。她没有成人之美的爱好,只是既然如今出现了一张酷似主上的脸,而这张脸的主人又是薛野的朋友,那魔尊这条命,让给薛野也不是不行。
想到这里,玉枝抬眸看了薛野一眼,应该是答应了薛野的请求,而后,并没有多说什么,留下了被白绫层层包裹的魔尊,抬脚向着徐白的方向走去。
而旁观了全过程徐白,只皱着眉头看向薛野,他似乎并不明白薛野又要整什么幺蛾子。但是以他对薛野的了解,薛野作为一个无利不起早的人,绝不会无端给一个刚刚见面的人帮忙的。
所以,徐白愿意配合。
成功劝走了玉枝姑姑的薛野于是终于掏出了藏在芥子囊中的栖寒枝,对着夜暝狞笑了一声,道:“世伯,别怪我,自古成王败寇,这个道理您比我懂。”
回答薛野的,是夜暝的一声冷哼。
薛野也不在意,他表情严肃地祭出了栖寒枝,栖寒枝凭空而起,飘至了夜暝的头顶,而后,薛野催动周身灵力朝着栖寒枝念了个黎阳教他的诀。乍然间,栖寒枝开始光芒大盛。
那光芒如鲜血一般极为骇人,猛地照在夜暝的身上,夜暝被那光照到的地方,肉身便开始溶解,而那些血水则被他腹腔中的那朵硕大的血肉灵芝尽数吸收。而那灵芝,也凭借着夜暝血肉的滋养茁壮成长,不消片刻的功夫,地面上便只剩下了一团染血的白绫,和一朵半人高的巨大灵芝。
第107章
话分两头,当薛野终于成功把夜暝这个传说中的魔尊变成一朵血肉灵芝的时候,玉枝姑姑正看着徐白的脸怔怔出神。
有时候不需要千言万语,只需要一张肖似故人的脸庞,便什么都明白了。
玉枝感觉自己的千言万语全都堵在了嗓子眼,开口只能发出嘶哑的呜咽。她半天没有说话,近乎贪婪地凝望着徐白那张脸。她的目光仿佛是落在徐白的脸上,又仿佛是在透过徐白,看着什么更遥远的东西,双眸中的情绪满得像要溢出来一般。可玉枝忍住了,她只是轻轻闭上了双眼,等再睁眼时,已经整理好了所有纷乱的情绪,平静地向徐白说道:“恭迎少主。”
玉枝的语气十分恭敬,恭敬得完全不像是一个大乘期修士对后辈应有的态度。从玉枝的话和她的态度中,就可以极为清晰地看出她对徐白身份的认可。
面对这几乎是当头砸下的泼天富贵,徐白只是冰冷的回应道:“我不是什么少主。”
面对徐白断然的拒绝,玉枝才终于透露出了些许情绪,她急切地对徐白道:“如何不是?您与主人长得一模一样,定是他的后代。昔年主人离开北境的时候带走了北境之主的传承,这么多年来,哪怕雪山神女也只是代为执掌北境。北境,一直在等着它命定的主人回归。您作为主人血脉,才是堪当大任之人。”
即便不是为了北境之主的位置,玉枝也是个连月曜的尸身都找了整整三百年的衷心之人,怎会容得好不容易找到的少主流落在外。
但徐白显然对玉枝口中的“大任”并不感兴趣,反而问了个完全不相关的问题:“北境之主是什么时候死的?”
玉枝显然被问得一愣,但还是如实回答道:“三百年前。”
徐白冷静地分析道:“那便是了。人间已是三百年。即便我祖上确有北境之主的血脉,然三百年辗转流离,这血脉怕是也是十分稀薄了吧,与其执着于血脉,不如将北境交给真正关心它的人,岂不更好。”
“这……”徐白的话让玉枝也迟疑了片刻,但也只是片刻,“便是如此,北境之主的择选也需由少主随我一同前往北境,一窥照影壁,方才作数。”
徐白看向玉枝,言明:“无我北境也以安稳了三百多年,何必多生事端?”
徐白的道心坚定,不为世俗所累,不为浮名所苦,但薛野却不然。
眼见玉枝好话说尽,徐白依旧不为所动,已将血肉灵芝收入囊中的薛野却灵光一闪,突然从这两人的对话中得到了什么提示。于是,薛野骤然开口向玉枝询问道:“北境之主的传承之物可是一枚玉佩。”
玉枝听了这话,先是一愣,而后扭头看向薛野,点头道:“正是。”
薛野闻言,道:“既然如此,那徐白与北境之主的关系,应该不假。”
先前无论说得多么笃定,玉枝始终心里没底,不知自己到底是不是认错了人。有了薛野这句话,玉枝才终是得了认证,把心放到了肚子里。她眼中似有泪花,看着徐白问道:“那东西当真在你手上?”
徐白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淡淡道:“我为上清宗弟子,与北境,毫不相关。”
说罢,也不管玉枝是什么态度,徐白对薛野说了一声:“走罢。”而后便兀自抬脚,率先离开了这个山洞,结束了这场对话。
只是离开之前,徐白那若有似无的余光,似乎十分碰巧地落到了月曜那被冰封着的面容之上,只是片刻,如同翩飞的蝴蝶轻轻落在了枝头上,又幽然远离,不着痕迹。
听着徐白渐渐远离的脚步声,玉枝显得十分急切,她好不容易找到了少主,哪里愿意再次失散,忙不迭地提脚要追。然而还没走出两步,就听得身后传来了一声低唤:“玉枝姑姑留步。”
玉枝回身,便看见薛野正对着她笑哩。
薛野喊住玉枝,是因为他这次打算做一回好人,帮玉枝把徐白带回北境。
当然,不全是好人。
一来,若是帮了玉枝,薛野可以毫无顾忌地向玉枝讨要好处;二来,他隐约觉得,若是徐白此去北境,恐怕是凶多吉少。
简直是双喜临门。
从玉枝和夜暝先前的谈话中可以得知,北境之主的死怕是多有蹊跷。
要知道,堂堂一方尊主,死得不明不白倒也罢了,死后又被传出各种版本的香艳流言蜚语……如此污人清名,亲近之人岂会坐视不理?可北境的人不光没有追查,甚至这么多年来,连个斥责的论调都没有一星半吊,着实吊诡。可若是把这种种事件的始作俑者都想成是北境,便就一切都说的通了。
更奇怪的是,以玉枝的修为,在北境应当也是一个有头有脸的人物。这样的人物,在外徘徊三百年不止,竟悄无声息,如今还公然想带一个突然冒出来的继承人回去……
回去干什么?
可以想见,北境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
以上种种都说明,若是徐白这么一个毫无根基,又名正言顺的预备掌权人回去,只怕想让他死的人,会比想让他活的人多更多。
薛野想通了这个道理,玉枝姑姑却似乎没有。她好像被重逢的喜悦冲昏了头脑,正适合被用来借刀杀人。
在修为上,薛野眼看着追上徐白基本无望;在生活上,薛野又怕徐白真的叫他回上清宗结为道侣,正急于摆脱徐白。不料想,真是瞌睡就有人递枕头:“如今这玉枝姑姑突然冒出来,简直天助我也。”
想到这里,薛野的笑容越发亲切。若是熟悉他的人便应该知道,他这多半是又在动什么歪脑筋了。
可玉枝姑姑毫无察觉,她只听见面前笑得和蔼可亲的青年缓缓说道:“若是我能让徐白跟您回北境,不知,可有什么好处?”
薛野带着徐白和玉枝回到从渊城里的时候,黎阳正在帮着楚平把裸露在体外的肠子缝回去,楚平疼得龇牙咧嘴的,止不住得喊:“你这针脚是不是下的太密了,我感觉被多扎了好多下?”
楚平的伤是在对阵魔君的时候受的。三打一他确实讨不到什么好,等赢的时候基本上整个人就剩下半条命了,还好拖着一口真气回了城里,晕在了城门口,只怕是要在城被不知名的魔兽给吞个干净。
黎阳的缝针技术确实蹩脚,但他的嘴够硬。他正缝到一半,听到楚平的抱怨不由得白了楚平一眼,道:“你以为这是女红吗?若是不缝牢一点,他日再掉出来怎么办?”
而黎阳自己也是个伤患,他一边缝针还一边咳嗽,咳了没有两声,便“嗷”地吐出了一口鲜血来。
实际上,黎阳之前与夜暝对阵时受的伤也还没有完全痊愈,而他也才刚刚解开了缠在自己心脉上的缠丝缚,正是虚弱的时候。
两人都已真气用尽,不然也不至于难兄难弟坐在一起,靠着最原始的手段缝缝补补。
尽管两人一派放松的姿态,但实际上,黎阳和楚平还不知道薛野与夜暝对战的结局。尽管如此,两人也都已觉得是胜是败也已经不再重要了。尽人事听天命,如此而已。
但好在,天命没有辜负他们,薛野和徐白平安回来了,身后还带着一个不曾见过的玉枝。
进门的时候,薛野走在第一个,他笑得狡黠,进门便对着黎阳作了个揖,道:“黎城主万安。”他曾与黎阳约定分半座从渊城,也就是还有半座仍是黎阳的,故而叫一声“黎城主”,并无不妥。
黎阳和楚平闻言扭头看向门外,正见了抬脚跨入门槛的薛野,他衣襟上有血,但精神很好,手中提着一朵硕大的血肉灵芝。
见到那朵灵芝,黎阳不由地皱了皱眉头。他刚要开口说什么,就看见薛野笑着将血肉灵芝扔了过来,说道:“正好你是丹修,趁此机会看看这东西能不能用来入药。”
黎阳没有接那朵灵芝,任由它落到了自己面前的地上,道:“薛城主说笑了。我虽是魔修,也不至于疯到将自己的生身父亲用来炼丹。”他还想说些什么,但又清楚薛野刚刚分明是故意打断自己的,便老实闭上了嘴,转而又将目光转向了跟在薛野和徐白身后的玉枝姑姑身上,疑惑地问道,“她又是何人。”
薛野笑言:“是徐白的远房亲戚,刚刚找来的?”
楚平对徐白的家世还是有一定了解的,听了这话感到很是疑惑:“远方亲戚?”
楚平感到纳闷: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小师叔应该是个孤儿啊,怎么如今突然冒出了个远方亲戚来?
楚平还想再多问两句,却见原本站在两人身后的玉枝突然往前了一步,说道:“你二人伤得不轻。既是少主的朋友,不如由我代为治疗吧。”
听了这话,薛野不由挑了挑眉,意外道:“你会医术?”
玉枝点了点头:“皮毛而已。这些年我潜伏在从渊城中查找主上尸身的消息,为了掩人耳目,总要另寻身份,故而隐于黑市,自称鬼医。”
徐白闻言,也不由得看了过来。
“原来你就是鬼医。”
要说起来,薛野与鬼医,也算是渊源颇深,他昔年从宋思远那里学到的一套隐迹法,便是宋思远从鬼医处所得;而后,薛野与徐白混入从渊城时,也是立了“寻找鬼医”的名目。
真是无巧不成书。
当然,这些巧合,玉枝本人是不知情的,她没有多说,而是说干就干,默默调动真气,注入了黎阳和楚平体内。
有了大名鼎鼎的“鬼医”助阵,黎阳和楚平的伤很快便没了大碍。
魔尊被杀的消息还没传出去,若是传了出去,从渊城免不了要乱上一阵。好在虽然瞒不了一世,但想瞒住一时还是容易的。今日辛劳,于是徐白做主,让大家各自回屋休息,先把灵力恢复为佳。
众人应了一声,一哄而散。
然而等人都散尽了,薛野却偷偷摸摸找上了黎阳。
事实上,黎阳也在等薛野来找他。
栖寒枝的使用方法是黎阳告诉薛野的,所以当薛野把那朵半人高的血肉灵芝扔给黎阳的时候,黎阳一下子便明白了这朵血肉灵芝意味着什么。
黎阳皱眉看着薛野,道:“我记得我当时虽然将封神之法和灭神之法都交给了你,但嘱咐你用的,应是灭神之法。”他话语平常,但细听之下还是能辨出几分谴责的意味。
封神之法和灭神之法都需配合蛊虫使用,所谓封神之法,并是利用栖寒枝将修士的元神封入蛊虫之中,乃是囚禁元神之法;而灭神之法,才可将原神和蛊虫一同消灭,永绝后患。
薛野显然知道黎阳有所不满,依然道:“我知道。”
黎阳见他这般答复,不禁蹙起了眉头,道:“你是怕我不遵守诺言,所以特地留着夜暝的元神。好威胁我?”
薛野却笑了,只道:“黎城主想哪里去了。留着先代城主的元神,是为了——北境。”
“北境?”听到这个词,黎阳不由得皱了下眉头,“北境与你我有什么关系?”
黎阳自然只道夜暝与北境有所牵连,但是北境的事,应该牵扯不到他和薛野的身上。
“本来是没有什么关系,但是如果我想的没错,那么北境,很快就要乱了。”说这句话的时候,薛野看着远方的天空,露出了一个不怀好意的笑来。那笑容只存在了片刻,便复又被薛野极好地掩饰了起来,而后,他看向黎阳,笑言,“总之你信我,留着他远比除了他更有利用价值。”
黎阳皱眉听完了薛野的话,没有表态,但薛野知道,黎阳只要没有明确拒绝那么多半是同意了,于是便嘻皮笑脸对黎阳说道:“既然你爹现在成了一朵血肉灵芝,那你还是将他好生温养起来,没事搬出来,多晒晒太阳。”
说完,又话锋一转,说起了约定之事:“自今日开始,从渊城有一半是我的,黎城主应该不会食言吧?”
黎阳想要的是自由,不是权力,自然也没有食言的打算,点头道:“这是自然。”
况且,黎阳很清楚,如今的从渊城主,可远算不上是一个美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