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薛野正在司天门“做客”。
岁说是做客,但其实并不准确,严格来说,薛野是来避风头的。
三个月前,中州各处收到消息,魔尊夜暝死于玄天剑君与一散修之手。自此,从极之渊大乱。从极之渊一乱,便开始有魔修逃往中州各处,中州便快开始摩擦不断。本来只是小规模的骚乱,但是数量一多,多少叫宗族大派有些疲于应付。
可怕的不是骚乱,而是这些骚乱叫人们看到了大派门的力有不逮,渐渐地,人心活络了起来。尽管躁动的人心尚在可以压制的范围内,可所有人都知道,水面之下已是暗流涌动,而原本笼罩在这些暗流上的冰面,已经越来越薄了。
所有人都在等一个时机。只是这时机不知何时再来,也不知,会以怎样的方式到来。
也因为世事将变,陆离才会提早收到回宗门的通知,并被告知,门内众人将于今晚同入天一楼,观星。
而薛野,是陆离在回司天门那天,“恰巧”在山门外碰上的。他不知道是哪里冒出来的,没皮没脸地冲陆离笑,道:“生死兄弟,我来找你打秋风,你应当不会不愿意吧?”
陆离当然不愿意。
但在陆离的认知中,薛野应该过得十分落魄。他听说过薛野成了“上清宗弃徒”的事情。如今已是一介散修,这些年流落在外,风餐露宿,想必不会好受。
薛野的为人陆离还是知道的,虽是小人,却最是骄傲,不到山穷水尽,断不可能压得下面子,来求自己帮忙。打断一个人的傲骨,只会比杀了这个人折磨百倍。
陆离动了恻隐之心,一时心软,到底还是答应了薛野入司天门“打一打秋风”的请求。
但如今,陆离站在那已经被烤得香喷喷的兔子面前,只想一耳光抽死先前心软的自己。
陆离已经出离愤怒了,他指着自己面前的一地狼藉,道:“你如此这般是在作甚?!”
然而面前这个将司天门搅了个天翻地覆的人,也就是薛野,却全毫无自觉,理直气壮地说道:“你又不管饭,我总要想办法填饱肚子吧。”
当然,这是谎话。薛野都辟谷了很长时间,怎么可能贪图口腹之欲。
他今日原本闲来无事四处逛逛,岂料听见一名少女正用脆生生的语调呼唤一个名字:“小白!小白!”
这名字在薛野听来十分刺耳。
“叫什么名字不好,叫小白。这发音,真是糟咂难听……”薛野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后退避开少女。毕竟名义上,他是作为得罪了大宗门的散修,来投奔旧友“避风头”的。故而他的存在,除了陆离谁也不知道。
然而薛野一回头,正对上了一双圆溜溜的红色眼珠,定睛一看,却是一只硕大的灵兔,正蹲在薛野的身后吃草呢。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
于是薛野一把拎起了灵兔的耳朵,狞笑道:“原来你就是那个小白啊——”
当然,这其中的种种,陆离是不知道的。他只当自己是帮故人一个小忙,只是没想到薛野竟然能这么不把自己当外人。
陆离也不傻,从薛野的种种行为中,他敏锐地察觉到了违和之处。先前,陆离以为薛野是来“避风头”的,但如今想来,一个“避风头”的人,可能这么有恃无恐吗?
险些,就被表象蒙蔽,只沉沦在糟心和愤怒里。
陆离压下了自己纷乱的心绪,沉下面目看向薛野,问道:“薛道友究竟是来干什么的?”
薛野听出了陆离话里的怀疑,但他并不着急,只一边浅尝一口经过烤制的灵兔,一边淡定道:“先前不就同你说过了嘛,我是来避风头的呀。这么说来,我能安然无恙,还要多仰仗陆道友的收留,既是如此,那我便借花献佛——小小兔子不成敬意。”
说着,薛野将手中的灵兔举到了陆离的面前,这烤兔子看上去色香味俱全,是费了些功夫的。
陆离却看也不看薛野手中的烤兔子,只沉默地看着薛野的表情,似乎想从中读出些许蛛丝马迹。但可惜,薛野谄媚的表情恰到好处,看上去滴水不漏。
陆离说到底只是怀疑,并不确定,再加上薛野过去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真的只是素质低倒也不是没有可能。思索许久没有结果之后,陆离只能选择放弃,但他嘱咐薛野:“罢了,不管道友想干什么,都且等过了今晚再说。”
薛野闻言,一边继续吃着兔子,一边随口问道:“哦?今晚怎么了吗?”
“今晚……。”陆离本想说什么,只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今晚我有要事要办,不论薛道友有什么不能言之事,都等明日再议。”
薛野于是笑了,看起来像是个十分通情达理的客人,道:“这个自然。”
只是薛野不是通情达理,是他知道陆离今晚的要事是什么——今晚是司天门一年一度的观星大会。
而薛野,就是为这件事来的。
司天门子弟,只可观天命,不可改天命。观星大典每年在天一楼召开,司天门弟子齐聚观星,断言未来一年的天下大势——山川异形,九州风物,无不囊括其中。
薛野就是想知道此番观星大会给出的预言是什么,然后再将这预言,为己所用。
中州乱了,从极之渊乱了,北境怕是也要乱了。天下若是入了混沌之中,便需得有新人来做这开天辟地的夸父。要知道时势造英雄,对于薛野这种名不见经传的小修士来说,这绝对是一个顶好的机会。以往,世家大派垄断了修真界绝大部分的资源,可如今,他们早已不是铁板一块。
就像是已经松动的墙皮,只需找到最薄弱之处,就可轻松整面剥下。
而薛野要做的,就是通过观星大会,找到那最薄弱的一块。
今夜有星无月,正适合观星卜天。
为了不妨碍门人的观星结果,今夜的聚星阁并未掌灯,只门口挂着一盏白灯笼,算作路引。
这观星大会看似寒酸,实则整个聚星阁都被擎羊天官的神识所覆盖,一旦有外人闯入,楼中门人便会倾巢而出,一举擒拿。这观星大会是不容外人参加的,是因为占星所得到的结果也断不会叫外人知晓。毕竟天机不可泄露。
乱了因果,终将为天道所不容。
但古来富贵险中求,薛野今日在山中乱窜可不光是为了抓只兔子——他在找一个能让他成功进入聚星阁的身份。
也就是说薛野想要假扮成司天门中的某个人,混入聚星阁。这个人不能太过显眼,譬如陆离。他地位太高,或为司祭,便不是司祭,亦有可能随时被擎羊天官点名。也不能交友太广,不然随时都有可能遭人攀谈,极易露馅。
好在,条件虽然苛刻,薛野还是找到了这么一个人。
此人名叫袁吉,便是找陆离哭诉自己丢失了龟甲的那位粗眉毛师弟。
袁吉住得偏僻,虽是个大男人,但也不知入门之前过得是哪般营生,遇事最爱诉苦,往日里说不了两句话就往下掉眼泪,哄他半天才能止住啼哭。师兄妹们都嫌他婆妈,不愿与他来往,平日里见了他便躲,再符合薛野的条件不过了。
当然,拿走袁吉的龟甲只是单纯因为薛野手贱。
天擦黑的时候陆离便提着灯笼出了门,薛野自然是紧随其后,快步来到袁吉的小院外蹲点。
袁吉这人温吞,每次出门,刚合上门便隐约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又要再次开门进房取物。连着出了三次门,才总算是准备妥当。谁知刚合上院门,后颈便突然一疼,然后便眼前一黑,人事不知了。
看着眼前的人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薛野气得一口啐在了地上,露出一副十足的反派嘴脸,怒骂道:“真是晦气,白白浪费老子这么多时间。”
说完,薛野便利落地开始剥起了袁吉的弟子服。不光是弟子服,最重要的是袁吉的入门令,那是内门弟子的凭证,有了它才不容易露出马脚。
这事由薛野办来确实简单。但实际上,想混进观星大会,最难得不是入聚星阁,而是进司天门。
以往也不是没人动过假扮司天门弟子混进观星大会的脑筋,但是进入司天门本身太过困难,每次弟子游历回来都需要验明神魂。修为可以伪装,外貌可以伪装,但神魂无法骗人。更何况一旦被发现假冒司天门人,擎羊天官那老东西可不是吃素的,便是逃到天涯海角都会被追杀,若是流年不利,还可能被擎羊天官知晓了生辰八字,那才真是见识了什么叫“开坛做法,祸延三代”。
好在薛野曾在蓬莱同陆离混了个眼熟,也算是走了个后门,免除了绝大部分的风险。至于陆离嘛,薛野只能赞他一声“识人不清,遇人不淑”,白白成了自己的踏脚石。
薛野在自己的芥子囊中掏了半天,终于掏出了一块陶泥,薛野随手一丢,将那陶泥覆在了袁吉的脸上。那陶土落到了袁吉的脸上之后,竟然如同活了一般,自动开始调整起了自己的形状。一边蠕动着,一边慢慢勾勒出袁吉的眉目,鼻梁……最后,竟长成了一张袁吉样貌的面具。
薛野将面具拿了下来,轻轻松松戴到了自己的脸上。面具上脸的一瞬间便与薛野的皮肤融为了一体,虽不说一模一样,但与袁吉却也有八分相似。
八分相似已是够用了。
而后薛野将袁吉妥善地藏了起来,转身朝着聚星阁走去。
聚星阁就建在山顶。山顶无光,凄冷异常,四野的树影如同漆黑的巨兽,张牙舞爪。万籁无声,唯余婆娑之音。黑暗的旷野之中,一盏孤灯悬在聚星阁的屋檐下散发着柔光,看上去孤寂异常。
聚星阁共有三层,今夜观星,众人都会前往顶层的观星台,只待擎羊天官起卦之后,便可对着天象,畅抒己见。
有了弟子牌,薛野可以说是一路畅通无阻。他到达观星台的时候,司天门中的人已经到了个七七八八了,他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一年未见,总是免不了攀谈上两句,但如同薛野所想的那般,这些人都十分默契地不小心避开了“袁吉”。
无他,往年聚会,哪怕回想起今年跌了一跤的事情,袁吉都要哭上半息,实在是叫人头疼。
薛野免得露陷,乐得清闲。
不多时,擎羊天官穿着法衣走了上来,他黄衣金冠,面目严肃,看上去像那庙里泥塑的金刚,不怒自威。而擎羊天官的身后则跟着同样穿着法衣的陆离。陆离这身行头薛野倒是见过,蓬莱初见,他便是一身紫衣金冠,衬得整个人丰神俊朗,器宇不凡。
原本还聚在一堆说着小话的众人一见两人入场,便自动整齐列队。而后铜锣一想,昭示着观星大会的开场。
薛野不会观星,只是看个热闹,他远远地缀在人群最末,无声地看着擎羊天官端着个四四方方的罗盘站在人群最前面,那罗盘是金色的,上头写满了蝇头小楷,中间一方琉璃镜,镜中安着一根火红色的指针。
只见擎羊天官站定之后,便将罗盘轻轻抛弃,念了个“去”字。他双手成印,双目轻阖,像是入了定一般,唯一双嘴皮子如同念经一般,滔滔不绝地说着什么。
薛野也不明白擎羊天官结的是什么印,也不清楚这罗盘是个什么作用,只是默不作声地看着那罗盘发着光升至半空,半天也不掉下来。
薛野原以为如今要做的便是站着等罗盘落地即可,谁料,那罗盘在天的同时,却听陆离的声音远远传来:“紫薇垣如何?”他语气沉稳,像是戏文里悲天悯人的菩萨,庄严地询问着在场的众人。
那场面,特别像从前博物课上沈长老抽查的样子。
薛野哪里能懂这些,他不明所以,只学着当初课上的楚平,屏气凝神当个缩头乌龟,期盼着不要跟陆离对上眼睛。
只听见第一排的一名弟子开口抢答道:“今年早些时候,有师兄弟曾见有飞星自中垣而过。”
这话说的是有流星划过北方的星域。对于凡人来说,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
闻言,陆离面无表情地说道:“无妨,飞星入紫宫,无外乎人间多死一位帝王而已。”怪不得说修者凉薄,他们说起江山易主的事情,就像在说谁家跑丢了一只鸡一样随便。
不幸的是,今年的坏兆头不光只是江山易主。
正在薛野思索着“死皇帝”的事情能不能当成个有力情报卖出去的时候,第二排正在观星的一名弟子突然开口说道:“大师兄,荧惑的位置似乎也不太好?”
顺着这名弟子的声音,陆离抬头望向了荧惑星,沉吟片刻后,得出结论道:“确实离心宿有些近了。”
此话一出,人群中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吸气声:“嘶……是荧惑守心……”
荧惑守心?
虽然这群人说的话,薛野是一句都听不懂,但他自有办法。只见他压低了声音,状似不经意地在前排一名认真观星的弟子耳边小声嘀咕道:“荧惑守心……不太好吧。”
虽然不懂其意,但事情大概的走向薛野还是能从众人的反应中窥见一二的。
那弟子乍然听了这么一耳朵,便十分嫌弃地看向薛野,道:“袁吉,你怎么学的天象?什么叫不详?那分明是至凶之兆,主人间大乱。”说罢,那弟子不忿地摇了摇头——真是孺子不可教也,这么简单的星象都能看不懂。
薛野见目的达到,装作谦虚地点了点头道:“哦,原来是人间大乱啊。”
硬要说起来,这大乱,薛野可也是出了一份力的。
于是,薛野又接着旁敲侧击,以获得的更多信息:“这不是还没到心宿嘛。”
那弟子却不赞同:“是还没到,但是快了。荧惑不会绕道,这么下去,荧惑守心是迟早的事。虽然我们观星只能看个大概,真正的命数,要等师父的罗盘问过满天星数,才能知道确数,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明年的中州,怕是不得安宁了,唉……”
那弟子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薛野却是才听明白,也就是说,虽然这些弟子讨论得热火朝天的,但其实就是个配菜,真正想窥见天道,还是得看擎羊天官的罗盘。
是薛野有眼不识泰山了。
事实上,那东西名为落星盘,据说可号令满天星宿。如今擎羊天官只是用来于星宿对话,誊写下一年运势,但司天门的立派祖师,曾用此物令星辰移位,颠倒乾坤,调换因果。是罕见的能与天道抗衡的神物。
当然,与天道抗衡,下场必定凄惨,不要说飞升了,立派祖师甚至连死,都未得圆满。
而薛野观察着悬在头顶的星盘的同时,站在人群最前端的陆离接着问道:“岁星何在?”
底下的弟子回话:“在北方。”
也就是说——
“大灾将至,祸起北域。”
陆离点了点头,见观星观得差不多了,他望着台下众人,便平稳推进起了观星大会的流程。只听得陆离用每一个人都能听清的声音,朗声道:“算!”
话音一落,在场所有的司天门人便整齐划一地掏出了龟甲和铜板。不用催促,便热火朝天地将铜板放进了龟甲之中,开始演算。
全场只剩下了铜钱敲响龟甲壳的细微声响,而就在这样安静的氛围中,陆离用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朝着人群最末端的薛野说道:“袁吉,你之前那副龟甲丢了,今夜便用我这枚北海龟甲吧。”
说着,陆离朝着薛野伸出了手,等着薛野穿过人群上前接过他手里的东西。
而陆离的手掌上,正放着一枚紫色的北海玄龟甲。
自作孽不可活的薛野:“……”
第111章
不想被戳穿,薛野就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去。他微微低着头,状似淡定地往前走,尽量模仿者记忆中袁吉的身形。
只是拿个东西而已,一般很难被戳穿。
薛野恭敬地双手接过了陆离手中的北海龟甲,压低声音快速地说了一声“谢谢师兄”。
陆离点了点头,道了一声:“便在这里算吧。”
本来观星大会也并不指定弟子的座次,而陆离虽说借了新的龟甲给袁吉,但难保玄龟甲同袁吉并不相合,导致卜算出错。陆离心中有记挂着袁吉白日里的哭诉,心里想着若是留袁吉在近处他卜算,自己也可及时指出他筹算过程中问题的所在。
再两全齐美不过。
薛野哪里能留下,他根本不会占卜,若是真的留下了,少不得露怯。露怯是小,露馅是大。袁吉一个司天门内门弟子,便是基本功再差,演算的架势应当还是错不了的。
可薛野什么都不会。
他当然不能留下,只压着嗓子说了声:“不劳烦师兄了。”转身便要往人群最末端挤。
薛野的这般作为不出意外地露了马脚。他这冷漠的情状与袁吉平日里相去甚远,陆离几乎是立时便看出了不对,抬手便要拦下薛野。而不幸的是,薛野的脸与袁吉只有八分相似,必定是万万不能被陆离拦下,一旦被拦下,被识破是必然的。
电光火石之间,陆离的手驾到了薛野的肩上,开始微微发力。
先发制人,总好过受制于人。
薛野没有转身,他能感觉到放在自己肩上的力量变得更大了,与之相对的,薛野垂在身体两侧双手不着痕迹地握紧了拳。薛野有自知之明,他与陆离不算关系太铁,若是自己泄露了身份,陆离大概率不会选择帮自己。私入观星大会这样的罪名,便是陆离愿意帮薛野,擎羊天官怕是也不会轻易放过他。况且,薛野也从来不把希望寄托在旁人能高抬贵手之上。
薛野深知,机会只有一瞬,便是他转身的那一刻。唯有趁着陆离尚在怀疑还没有实证的时候,方可出奇制胜。薛野深呼吸了一口,刚要转身,却突然异变陡生——只听刚刚还一直静静悬在半空的落星盘突然发出了一声长吟,而后金光渐散,从半空中落了下来。
这预示着落星盘要出结果了。霎时间,所有人的视线都被落星盘吸引了过去,陆离亦然。
虽然仅是一个瞬间,但陆离分了心。
而薛野并没有放过陆离分心的这个瞬间,他几乎是瞬间抽出了寒江雪。一刹那,以薛野为圆心,如同雪暴一般的冰霜在整个观星台上炸裂开来。毫无防备的司天门弟子们被冻住了双脚,不得动弹。
尽管一击制住了观星台上的大部分人,但最大的威胁却安然无恙——离薛野最近的陆离毫发无伤,只见十八颗黑子和十八颗白子悬于半空之中,在薛野和陆离之间组成了一道隐形的墙。说是墙也不准确,那更像是一张竖着的棋谱。
薛野对围棋确实没什么了解,看不真切,只能推断出这悬在空中的棋子定然是什么厉害的法器,在自己放出冰霜的一瞬间织就了结界护住了陆离。虽然并未冻住陆离,但薛野的目的已经打到了——陆离放开了架在薛野肩上的手。与此同时,看着对方落在自己佩剑上的震惊神情,薛野明白,陆离已经因为寒江雪而知晓了自己的身份。
但薛野觉得陆离会为自己的身份保密,毕竟,自己此刻能站在这里,陆离功不可没。薛野眯起眼,等着陆离的选择。
果然,陆离的表情由震惊变作嫌恶,但末了,什么都没说。
既然自己的身份没有暴露,那么薛野只消打将出去,便是飞鸟如丛林,再无挂碍。
但显然,陆离虽然不准备说出薛野的身份,亦不打算这么简单地放他离开。只见那原本用于保护陆离的十八颗黑子白子串成了一串珠帘,朝着薛野疾驰而来。同时,在场的其他司天门弟子虽然被冻住了双脚,但尚可使用法器,于是,无数法器也如同满天花雨一般朝着薛野扔了过来。
铺天盖地,来势汹汹。
好在薛野家底颇丰,这些年走南闯北骗了不少法宝,如今薛野身上那些宝贝的存量,只怕能与小型的宗门一较高下了。
只见薛野从芥子囊中一掏,便掏出了一幢经幡。那经幡一立起来,便在薛野周围张开了一圈结界,不光陆离的棋子破不了这层结界,便是司天门人那纷至沓来的法器,亦不能奈何薛野分毫。这是镇魂幡,乃是昔年蓬莱宝库中得来的至宝,大乘期以下的攻击均可化作无效。
但即使法宝在手,薛野仍是不敢放松警惕。因为这观星台上,可不是没有大乘期的。果然,就在薛野且战且退,到了观星台的边缘的时候,耳畔传来了一声怒喝:“竖子!”
破风声紧随而至,竟是一道符咒劈空而来,直取薛野面门。
正是擎羊天官的道符。
薛野闪身而过,但第二道符咒很快便紧随其后,薛野虽也迅速躲过,但他心里知道这样不是办法,擎羊的符咒无穷无尽,可自己的体力却是有尽头的,如不能尽快脱身,被抓住只是时间问题。
薛野将目光放在了那刚刚落地的落星盘身上,他将灵力注入寒江雪之中,口中念了一声:“去!”
寒江雪立刻领会了薛野的意思,脱手而出,直逼落星盘而去。
俨然一副玉石俱焚之状。
看清了薛野意图的司天门众人简直目眦欲裂:“这贼人要毁了落星盘!”
那可是司天门至宝,怎容毁损。
瞬间,原本集中在薛野身上的攻击都转而用到了保护落星盘之上。便是擎羊天官,也为了用符咒护住落星盘而让薛野有了片刻的喘息。
落星盘周围被布上了一层厚厚的结界。
而对于薛野来说,他要的也不过是片刻的机会。薛野很好地抓住了这个机会,将手中的一个物什抛到了天上,那东西见风便长,从一个枣核大小最终长成了一艘华美的飞舟。薛野飞身上舟,而后将镇魂幡插在了飞舟之上。
他本就没打算损坏落星盘,一切不过是脱身之计。
好一招围魏救赵。
虽然上了飞舟,但薛野依旧不敢放松警惕,因他知道,即使到了这一步,自己今夜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果然,这个念头刚刚闪过,擎羊天官的一道符咒便直接打在了飞舟之上。大乘期的威压让整个镇魂幡的结界瞬间分崩离析,薛野也因灵力激荡,而瞬间吐出一口血来。
但擎羊天官明显没打算就这么放过薛野,趁着薛野吐血的瞬间,下一道符咒已经凌空而来。
镇魂幡的结界已经叫先前那道符咒的一击给击破了,若是这一击再打中了薛野,薛野便只得靠血肉之躯硬抗大乘期盛怒之下的一击,结果可想而知——必是形神俱灭。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却正有一颗黑色棋子,眼看着被镇魂幡结界给弹了开来,正挡在符咒的行进路线上,十分凑巧地将擎羊天官的符咒给拦了下来。
化险为夷。
薛野没有放过这个机会,他抓紧机会驱动飞舟,同时狞笑一声,大喝道:“寒江雪!”
如同回应薛野的呼唤一般,寒江雪一记钉上了落星盘周围的结界。虽然以薛野的修为,不足以击碎落星盘周围的结界,但寒江雪却以排山倒峡之力推动着落星盘,让落星盘和它周围的结界随着自己一同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