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昏黄的灯光照着这男人冷硬的脸庞,也照着他弧度上扬的唇角。
就连这暖黄色的灯光都修饰不了他眼中闪烁着的阴毒、扭曲的冷意。
靛蓝处理好了伤口,小心翼翼地离开了掩体。
龙昆的一句话靛蓝不能苟同:他的同伴肯定会用尽一切办法进来救他,而且这个地下室并非没有出口。
污水处理池连通着的地下暗河通往岛外。龙昆显然也想到了,一进来就让手下把污水处理车间守住了。
自己一个人在负伤的情况解决剩下的六个战斗人员,实在是一件艰巨的任务。
可想象了一下自己落到龙昆手里后,他会对自己做的事,靛蓝又觉得哪怕失血过多挂掉也是个更好的结局。
当然,能不死还是不要死的好。
靛蓝拆下了一根钢管,将一把冷钢战刀捆在一端,做成了一把长刺刀。
农场里的咖啡豆该采摘了,养猪场里的母猪要生了,第二批芒果的采摘期也快到了。
他还答应了和吉拉先生去海钓。
靛蓝轻巧地爬上一处高台,俯视着下方一个落单的雇佣兵。
还不知道藤黄这家伙到底说了什么,让裴将臣笑得一副抓住了自己什么把柄的样子。
自己和裴将臣……
他还有很多话想和那个家伙说,还有很多事想和他一起做……
他刚刚才决定不再整天盘算着怎么撤离逃跑,而是全情投入地去谈一场恋爱。
他一定会从这里出去的!
靛蓝手持着刺刀,朝着那名雇佣兵一跃而下——
黑鹰与夜色融为一体,正朝着海平面尽头那一座冒着浓烟和火光的海岛全速飞行。
裴将臣坐在机舱口,戴着空降头盔,身上穿着一件全黑的翼装飞行服。
耳麦里传出藤黄气喘吁吁的声音:“……朱砂和烟紫护送钛白撤离了,我和一名同事正在支援靛蓝的路上……”
“你们进山里了吗?”裴将臣问。
“正在爬呢!”藤黄和一名同事正沿着之前下山的那条路往山上爬,“他大爷的,你们两口子怎么总和海岛过去不?上次在贡林也是……”
裴将臣的脑中叮地一声:“你……刘波儿?”
“哟!”藤黄欢乐地笑起来,“少爷,您想起来啦?”
裴将臣:“……”
他打一开始就觉得藤黄嗓音很耳熟,但兵荒马乱的,也没功夫仔细去琢磨。
黑鹰正在飞速接近海皇岛。
驾驶员一边操作着直升机向上爬升,一边对裴将臣道:“上校,即将抵达降落点。再近就有遭受袭击的风险了。”
裴将臣再一次确认了风速和风向,向驾驶员比了一个确定的手势。
从这个高度往下望,前方的海皇岛就像黑色玻璃上一个小小的珠宝盒子。这个盒子里深藏着他珍爱的一枚宝石。
他现在就要去将他救出来!
“祝您成功,上校。”
在驾驶员的祝福声中,裴将臣从机舱口跃出。
全身黑色的他瞬间就隐没在了夜色里。
等稳定住了身躯后,裴将臣张开了四肢,翼装飞行服在空中展开。
在气流平稳地托扶下,他如一只展翅的雄鹰,自万丈高空朝着海皇岛飞去。
高耸的火山正在飞速接近,火山坑中的军工厂正在燃烧!
大概是先前的交火和炸山引起的地震引起了工厂的液化管道泄露,其中一个储气罐爆炸,将厂房震塌了一半。
火焰和爆炸明显正朝着另外一半厂房蔓延,剩下的那个储气罐爆炸只是时间问题。
“我们到山顶了!”藤黄长吁,抹了一把热汗,“这就准备绳降。你到哪儿了?”
“在你们上方。”裴将臣说。
藤黄他们抬起头,就见一只巨大的黑鸟自头顶高空滑翔而过。
那是裴将臣!
抵达火山坑上方时,裴将臣这才拉开了降落伞,朝着坑底的军工厂降落。
惊险、利落,又壮丽。
这是一次难度超高的又完美完成的翼装飞行空降。
“槽!”藤黄笑骂,“果真是个BKING!”
因附近海域有敌方军舰会对降落伞射击,裴将臣才采取了这个风险系数较大的空降方式:先用翼装飞行的方式高降,低调抵达海皇岛,再在火山坑上方低开空降。
翼装飞行的失事概率不低,一旦遇到乱流或者降落伞展开的时机不对,裴将臣不是直接摔死,就是被附近敌军发现而被射下来。
但没有任何艰难和危险能阻挡他去救援闻书玉的脚步。
就像那首歌里唱的。哪怕要跋涉千万里,他也要来到爱人的身边。
又有两个小降落伞包落下。那是黑鹰从高空投放的装备箱。
附近的海军果真对降落伞射击,万幸没有击中。
裴将臣一落地便找到了装备箱。等藤黄他们从火山坑上方绳降下来和他汇合的时候,裴将臣已装备完毕。
“我来介绍一下。”藤黄指着身边同伴,“这位就是我们之前潜伏在反政府军里,给我们提供情报的卧底同事。”
那是一个中等个子、容貌平平无奇的男子,像一名写字楼区里随处可见的白领。
但这很显然不是该人的真实容貌。
“你好。”那名男子同裴将臣握手,“我是靛蓝和藤黄的高阶进化人。我叫湖绿。”
裴将臣:“……”
湖绿扭头对藤黄抱怨:“他没笑诶。真没幽默感。”
“他和阿蓝是走抓马苦情家庭伦理剧风格的,和我们不是一个频道。”藤黄安慰同事。
“废话说完了吗?”烟紫的声音从耳麦里传出,“抓紧干活吧。不然等这半边也炸了,蓝蓝会变成一只叫花鸡。”
裴将臣突然意识到,靛蓝恐怕是他这群同事里较为正常的一员。
三个男人在场内一线,烟紫在场外给他们提供技术支援。
结合烟紫提供的信息和实际情况,裴将臣他们必须通过三个安全门才能抵达地下室入口。
而要通过这些安全门只有一个办法。
裴将臣从装备箱里取出一块“肥皂”:“炸了吧!”
又是一阵剧烈的爆炸,地板震动,碎屑自天花板上噗噗掉落。
靛蓝粗喘着,将匕首从尸体的脖子里拔出,踉跄着跌坐在一处掩体后。
第四个。
他在心里默念,一边努力克服着晕眩。
他失血量有些大,最好不要再剧烈运动。但他已经被龙昆他们堵在了机房里,不想被抓,就必须东躲西藏。
偏偏血迹总在暴露他的行踪,让他隐藏得十分艰难。
当——当当——当当——
枪管敲打金属的声音越来越近。
尽管已折损了四名手下,龙昆的语气却越发轻松得意。
“出来吧,小远。”这个男人就像豺狼呼唤着小兔子,“要不我们做个约定吧。你越早投降,后面受的罪就会越少——你猜得出我都会对你做些什么事。”
靛蓝包扎好了新伤口,轻巧地顺着管道爬到了天花板上,蜷缩在一处阴影里。
“你现在出来,我可以饶你不死。”下方,龙昆正由两名手下护卫着,在机房的机器中搜寻。
靛蓝拔出了枪,瞄准龙昆的头。
这个距离,子弹完全可以打爆龙昆的脑袋。
但靛蓝手臂上的刀伤太重,他的手抖得厉害,始终无法瞄准。
如果能击毙龙昆,他有信心收买剩下的雇佣兵。但如果开了枪却没有打中,只会暴露自己的方位。
靛蓝恨恨地放下了枪。
“我没准可以让你做我的小宠物。”龙昆笑了起来,显然对此充满了期待。
“我会把你放在一间漂亮的房子里,用金子和钻石给你打造一条华丽的链子。你不用再整天种果树和养猪,不用再被风吹日晒……”
靛蓝嗓子里直泛恶心。
他已经是一个年近三十、养猪种地的农民了,可龙昆似乎还是把他视作当年那个十八岁的青涩少年去意。淫。
可见自己当年对龙昆的背叛对他的打击有多大。十年过去了,龙昆还被困在当年那事里没有走出来。
“但是你每拖延五分钟——”龙昆的语气断崖降温,“我就砍断你一只手脚,然后把它送给你的那个小姘。头!”
眼看龙昆又渐渐绕远了,靛蓝顺着管道缓缓爬行。
机房的安全出口有两个雇佣兵把手。而靛蓝手里有一枚震荡弹可以使用。
只要其他人距离较远不能立刻赶过来支援,自己可以用震荡弹将守门的两人炸晕乎,然后逃出去……
咯吱——
身下的管道突然发出一声尖响。
室内倏然一片死寂。
下一秒,靛蓝纵身从管道上跃下。
一串子弹擦着他的发梢击穿了金属管。浑浊的化学液体四溅,落在肌肤上带来烧灼的痛感。
靛蓝落地后向前一滚,闪电般朝安全出口冲。
形势不给他更多的时间。他只能冒险一搏,提前动手。
龙昆的大喝中,子弹追着靛蓝一路而来,噼里啪啦地在机器和墙壁上打出火花。
靛蓝丢出震荡弹,扑进角落里捂住了耳朵。
安全出口处的两名雇佣兵应声倒地。
靛蓝拔腿急冲。
五米——三米——
肋部突然剧痛。
一枚子弹射在了靛蓝的防弹背心上。他整个人被巨大的冲击力掀在墙上,又滚落在地。
通道的尽头,龙昆手持那一把沙漠之鹰,愉悦地扬起唇角。
巨大的黑影当头扑来。靛蓝反手拔刀划去,但那雇佣兵一手格挡,一手掐住了靛蓝的脖子,将他拎起来摁在了墙上。
不清楚子弹是否击穿了防弹背心,但剧痛让靛蓝的身躯短暂麻痹,他的抵抗和挣扎霎时十分无力。
窒息感统治了所有的感官。模糊的视线里,龙昆正走了过来,脸上带着好整以暇的笑容。
“……识趣……选择……”靛蓝只捕捉到了只言片语。
视野正一点点暗下去,疼痛、窒息等知觉也在渐渐消失。
无数张面孔和画面在识海里轮流闪现,最后留下的却是蕉风椰雨的沙沙声,是海浪带来的风……
是那个男人拥抱着自己,向他许诺至死不渝……
嗖地一声,一团湿热粘稠的液体喷溅在了靛蓝脸上,施加在脖子上的压力骤然一松。
一枚子弹从雇佣兵后脑射入,将他大半张脸都爆成了一团血浆!
裴将臣扛着一把AR-15出现在了地下室的入口平台上。藤黄和湖绿紧随其后。
一冲进来,映入眼帘的就是让裴将臣目眦尽裂的一幕。
来不及斟酌,裴将臣立刻抬起了枪。隔着数十米的距离,在不到两秒的瞄准时间里,精准地一枪爆了那个雇佣兵的脑袋。
顾不上擦脸,更无暇激动,靛蓝一落地便拔枪就朝龙昆疯狂射击。
龙昆闪身躲在了机器后,率领着手下展开了反击。但裴将臣他们的到来,彻底改变了局势。
这由一名精英突击士兵和两名老资历特工组成的三人小组,火力强大,作战技能强悍,瞬间就压制住了龙昆一方。
密集的枪声霎时响彻整间机房,机器外壳迸射火花,子弹混乱弹跳。
在同伴的火力掩护下,裴将臣冲进敌营大开杀戒,支援靛蓝。
枪法精准,反应灵敏,手稳如泰山。裴将臣耳听六路眼观八方,丝毫不受那些混乱的子弹影响,几乎弹无虚发,接连击毙了三名对手。
裴将臣半路和一名魁梧的雇佣兵狭路相逢,一场肉搏立刻展开。
论体格裴将臣比对方瘦不少,但他的格斗技艺更胜一筹。
受靛蓝影响,这些年里裴将臣又专门接受了中华武术训练。对战体格力量上更强对手时,借力打力,以柔克刚,再结合巴西柔术和泰拳,三五招就打得对方节节败退。
裴将臣闪电般将对方后仰摔在地上,翻身拔枪对准后脑扣动扳机,爆了一地血浆。
此刻的裴将臣就如一头疯狼,哪怕踩着满地人体残肢,也要找到他的爱人。
“好小子!”藤黄喝彩,“看来你这‘上校’不全是水。”
“谢啦,大舅子。”裴将臣换着弹匣,“回头婚礼上请你男傧相。”
丢下这句话,他又朝着靛蓝奔去。
一改过去的追逃模式,靛蓝反过来对龙昆紧追不舍。
机会难得,他一定要将龙昆这只大毒虫抓住,永绝后患!
龙昆虽在裴将臣的口中是一只“老癞蛤蟆”,但他其实正当壮年,单兵作战能力也十分强悍。况且他身边有两名最精锐的雇佣兵始终不离左右。
靛蓝一路追击,打空了一匣子弹,也只将龙昆逃跑的脚步拖延了片刻。
裴将臣这时终于同靛蓝汇合,将一把满弹的突击步枪丢了过去。
“接住!”
靛蓝抓住了枪后转身就是数个点射,将龙昆的一名保镖击毙。
紧接着他后退数步,后背同裴将臣的紧靠在了一起。两颗悬着的心随着这一触碰,终于落到了实处。
两人互相托付后背,在枪林弹雨中一路挺进。他们是彼此最可信的依靠,也是对方最强大的守护者。
大地突然剧震,爆炸声震撼着耳膜。
天花板在爆炸中发出不堪重负的低鸣,一大块石板随着粉尘朝靛蓝落下。
脑中轰地一声,裴将臣将靛蓝一把推开,石板砸在了他的身上——
“阿臣!”靛蓝嘶吼。
他爬起来正要冲回去,身后一道劲风袭来。
靛蓝紧急躲闪,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后脑剧痛,神志瞬间断片。
滚滚烟尘中,龙昆举着一把步枪,砸中了靛蓝的头。
“带走!”
保镖将靛蓝抗在了肩上,两人借着烟尘的掩护朝安全出口奔去。
“注意!”烟紫在通讯里发出警告,“爆炸已蔓延到你们头上了。尽快撤离,不然大伙儿都要变成叫花鸡。”
“弟夫?”藤黄和湖绿正扛着火力赶过来,“裴将臣?死了吗?死了我就让蓝蓝改嫁……”
“……没死!”裴将臣正吃力地拨开碎石爬出来。
方才命悬一线的时刻,他滚到了一个机器边,借助三角安全区逃过了一劫。
“书玉被龙昆带走了。”裴将臣粗喘着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捡起了枪。
“去支援他!”湖绿用火力把一个抢手压了回去,“这里有我们!”
头顶的大爆炸破坏了电缆线,主照明集体熄灭,走廊里只有应急灯闪烁。
龙昆快步跑在前方,雇佣兵扛着昏迷的靛蓝紧随其后。
他们的目标是污水处理车间,从那里潜入地下河,然后逃到岛外。
可就在经过走廊转弯的时候,雇佣兵突然觉得后腰被扯了一下。
说时迟那时快,靛蓝拔出了对方别在后腰的一把匕首,挺身后仰,一刀扎进了对方的脖子里。
雇佣兵双目圆瞪,血自口中涌出。
不等对方倒地,靛蓝拔出了匕首向后一跃落地。
热血喷溅了靛蓝一身,他此刻从头到脚都被自己和敌人的鲜血浸透。裴将臣的“罗刹”绰号安在他身上还更合适一点。
没有半秒的耽搁,靛蓝一落地便转身去寻龙昆。
但毕竟头部才被重击过,急转身时一阵强烈的晕眩袭来,让他身躯一阵摇晃。
一道黑影自侧方袭来,将靛蓝扑倒在了地上。
“我就知道你没那么容易被打倒。”龙昆以拿背锁喉将靛蓝控制住,咬着他的耳朵,“放心,我会带你一起走的……”
两枚子弹噗噗射在身旁地板上,裴将臣端着突击步枪,杀气腾腾地追了过来。
龙昆手劲儿一松,靛蓝翻身而起,自后腰拔枪。
龙昆反应也极敏捷,当即挥手击落了枪,一拳击中靛蓝肋下中弹处。
靛蓝闷叫,剧痛瞬间瓦解了他的战斗力。
“书玉——”裴将臣瞬间化身罗刹恶鬼,恶相尽显,咆哮着扑向龙昆。
这是一场双方对手都盼望已久的较量。
靛蓝早说过龙昆身手不俗,不光自幼受专业训练,平时还有打黑拳的爱好。
裴将臣口头总是嘲笑龙昆上了年纪,现实对战中却丝毫不敢轻敌。
龙昆口头总是讥嘲裴将臣娇生惯养没担当,但认真研究过裴将臣简历的他很清楚这个青年的作战实力。
如果说“闻书玉”死前的裴将臣不过是一只刚长牙的奶狗。眼前的裴将臣则是一匹不折不扣的成年公狼。
一个年轻矫健,一个年长却经验深厚,拳拳相击,虎虎生风,一时打得不相上下。
比起射击,近身格斗,拳拳到肉,才能畅快地发泄裴将臣心中对龙昆积累已久的怨恨。
他越打越亢奋,浑身爆发出无形的火焰,将种种怨憎倾注在拳脚之中。
面对这个年轻的劲敌,龙昆亦是嫉恨交加。
这么年轻英俊的面孔,这么充沛的活力。所以他能轻松赢走陆远的感情,肆无忌惮地糟践他,又能轻松地将人哄回去。
龙昆亦将毕生所学全面发挥出来,凭借着黑拳那不按套路出牌的打法,下手狠绝,也让裴将臣吃了不少苦头。
靛蓝扶着墙站起来,一手捂着肋部,苍白的脸上布满冷汗。
他手中有枪,但面对两个缠打成一团的男人,他也不知道往哪儿射的好。
“书玉别过来!”裴将臣一脚将龙昆踹翻,“这是我和他的事!”
龙昆一个鲤鱼打挺跃起,躲过裴将臣一记擒拿,冷笑,“两个打一个,确实不公平。”
“要什么公平?”裴将臣又以一招锁技将龙昆拿住,“我们这是在抓坏人……又……不是在参加奥运会……”
龙昆从锁喉中挣脱,翻身要反锁裴将臣。
“小远,你找男人的眼光怎么不怎么样。这种绣花枕头你居然也看得上?”
“总比你这个满脸褶子的老头子要好!”裴将臣反唇相讥,“听说你爸结了三次婚,你结过两次。所以算起来,你有三个妈,两个老婆。还嫌不够?”
就在这时,靛蓝朝着龙昆身旁的墙壁连开两枪。
趁着龙昆走神,裴将臣扣住他的手臂,跃起双脚狠踹向双膝,以一个卧滚将人狠狠摔向墙壁。
“——还得来抢我的?”
龙昆重重撞在墙上,翻滚落下,吐出一口血水。
裴将臣翻身跃起,掏出手铐,准备将龙昆拷住。
没想那两名负责看守污水处理车间的雇佣兵听到枪声前来支援,端着机枪突突扫射,二对一的火力把裴将臣和靛蓝压制住。
又是一阵剧烈爆炸,只听一阵稀里哗啦,天花板大块崩落。
要不是裴将臣反应及时,朝前一滚躲开,这一次会真的被压成肉泥。
可如此一来,返回机房的路也被崩塌的石板拦腰阻断。
他们的上方是正在爆炸崩塌的建筑,所有能逃生的陆路都已被堵死,只有地下暗河这一条生路!
就听龙昆高声道:“潜水装置只有三套。”
而这里有五个人!
说时迟那时快,裴将臣纵身一扑,躲在了一块石板后。
一连串密集的子弹射在石板上——那两名雇佣兵果真在反应过来后,一名朝着裴将臣疯狂射击,一名转身向靛蓝扣动扳机。
靛蓝闪躲在墙角,就见龙昆狡黠一笑,继续朝着污水处理车间奔去。
“找掩护!”裴将臣在通讯里大喊,将一枚震荡弹丢了出去。
震耳欲聋的响声和致盲级的闪光瞬间瓦解了两名雇佣兵的战斗能力。
靛蓝和裴将臣从掩体后冲了出来,一阵扫射,将两人击毙。
“你怎么样?”裴将臣冲过来检查靛蓝的伤势,“哪里受伤了?”
靛蓝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手指向一侧走廊:“龙昆……污水处理车间……”
“别管那只老蛤蟆了!”裴将臣越检查越觉得不对劲,“你的血流得太多了!你到底哪里……”
裴将臣一把撕开了靛蓝的防弹衣,找到了最重的伤口。
龙昆那一枪果真击穿了防弹衣,子弹没入了靛蓝的身躯里,在洁白的肌肤上留下一个骇人的血洞!
巨大的恐惧如一块坍塌的石板当头落下,砸得裴将臣头晕眼花。
他呼吸一滞,遍体生凉。
“别……别动……”裴将臣立刻撕开急救包,给靛蓝处理伤口,“乖,你现在不能再乱动了!”
“什么情况?”烟紫和藤黄他们在通讯里询问。
“左肋中枪!”裴将臣喝道,“子弹留在身体里了,失血过多。他需要紧急医疗救援!”
藤黄在那头破口大骂。
他和湖绿都被崩塌的天花板阻挡在了走廊的另外一头,没法过来。
裴将臣也说不清自己此刻状态如何。他多次面临比眼下更加惊险危急的情形,却从没像此刻这么心慌恐惧。
温热的鲜血源源不断地从枪伤口涌出,那是生命正在一点点离开闻书玉的身躯。
裴将臣的大脑一片空白,手根据机械记忆而在包扎伤口。
冰凉的手轻轻抚上裴将臣颤抖的脸颊,试图安抚他。
“没事的,阿臣……”靛蓝吃力地喘息,“你赶紧去污水车间……地下河……”
“污水处理车间的地下河通往岛外!”烟紫立刻替他继续说,“那是你们俩唯一的出路。藤黄、湖绿,你们立刻撤离。罗密欧带靛蓝从地下河出岛。我们在岛外接应!”
裴将臣用力扎紧了绷带,将靛蓝背起,朝着污水处理车间狂奔。
爆炸越来越频繁,大地颤抖得仿佛火山被唤醒了,即将喷发。
靛蓝伏在裴将臣的背上,在失血的晕眩疲乏和末日一般的景象中,却感到十分安心。
他终于有了一个对自己永远不弃不离的伴侣,即便不幸提前走到生命的尽头,这人也会陪在自己身边,直到最后一刻。
“坚持住,书玉!”裴将臣嗓子哑如吞了炭,“就算要死,你想和龙昆一起埋在这鬼地方?”
如冰雪浇头,靛蓝瞬间又提起了一点精神。
污水处理车间的门大敞着,不见龙昆的踪影,却有桄榔声自车间深处传出。
裴将臣背着靛蓝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而去。
爆炸让地基下沉,海水倒灌了进来,没过脚背。
头上的爆炸越来越频繁,坍塌的建筑物沉重砸落,裂缝正飞快地在墙壁上蔓延。
这个车间也坚持不了太久了。
地下河入口处的池子边,龙昆正在穿戴潜水套装。见裴将臣他们追来,龙昆迅速将一个潜水气罐举在身前。
裴将臣立刻抬枪瞄准。
“住手!”靛蓝突然大喝,“不要开枪!”
裴将臣双眉狠狠一沉,搭在扳机上的食指松开,仅维持瞄准的姿势。
靛蓝从裴将臣背上下来,捂着伤踉跄地走到一处,翻看着地上的两套潜水装置。
果真和他所料的一样。
“这两个气罐都没气了。”靛蓝愤怒地望向龙昆,“你手里的……是唯一一个气瓶,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