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神系统继续叽叽喳喳起来：
【哎呀，饕餮大人，虽然知道您护主啊不护妻心切，但是不需要这么紧张呢，《异常纪元》的任务已经完成啦，剩下的只需要伸手接住婴儿就好了呢。】
【当宿主伸手接住婴儿后，位面侵蚀将被彻底消除，《异常纪元》位面也会被彻底攻略……二位也将立刻被传送（#@！@&*（……离开该位面&！~@并获得奖励！！】
说到后半段时，原本活泼平缓的厨神系统声音突然变了。
那机械音变得又尖又细，十分怪异，还带着点被扭曲的电流音，甚至像是在怪笑。
简云蓝和饕餮都是瞬间蹙起眉。
厨神系统的机械音安静了一瞬，下一秒，简云蓝和饕餮只觉得脚下的地板突然松动了。
——他们本来是站在厨神领域构建的厨房里，这里有坚实的瓷砖地板，各种厨具食材，还有个透明的天花板，全都被彩虹光芒包裹着。
而此时，所有的地步、墙壁、还有包裹着的彩虹光芒，都瞬间消失了。
简云蓝一步踩空。
被失重感包围的那一刹那，简云蓝听见耳边刺耳的警报声：
【无限位面重合……%%￥￥~··19）（@警报！警报！快逃跑，快逃跑！！！】
时间突然被拉得无限缓慢。
因为失重感而跌落的那一秒，地心引力的作用下，简云蓝仰头看向天空，一副无比诡异的景象映在了他的视网膜中：
那近在咫尺的红发婴儿脸上，浮现了许许多多的表情。
哭泣，大笑，恐惧，愤怒，狂乱……仿佛各种各样相似却不同的灵魂从各个时空同时交叠而来，在此时此刻着短暂的一秒钟里，全都重合到了那婴儿的小小躯体下。
那张白皙稚嫩的脸蛋下，鼓鼓囊囊的，浮现起什么可怖的凸起，像是有什么怪物要撕破那幼小的躯体，破壳而出。
那属于婴儿的三张嘴大大张开，像是嚎哭，又是在呼救：“啊……啊啊……”
然而下一秒，裂帛般的声音响起。
那面孔竟然硬生生被从中间撕裂开了！
一个又一个庞大的怪物，以令人不可思议的方式，源源不断地从那裂开的婴儿躯体里钻了出来，仿佛那道裂口是连接着另外无数平行时空的通道似的。
原本刚刚透露出夜色与明月的夜空，再次被血红的云雾所笼罩了，而这次那云雾更密集，眨眼间就如同厚厚一层腐烂血肉般覆盖了整片天地，一丝光亮都投不出来了。
一张又一张熟悉却陌生的巨嘴再次占据了天空，明明和不久前的景象一模一样，但不知为什么，简云蓝却从心底感受到胆寒。
每一张巨嘴都在持续咀嚼着，仔细看，可以看见那里面的断肢残臂，还有各种各样生物的头颅、眼球和血肉。
……不久前，简云蓝可以看着那些巨嘴，毫不恐惧地说出“什么污染物？只是热情一点的客人而已”。
但面对眼前那么多张巨嘴，他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眼前，明明白白的，就是污染物，而且只是污染物。
根本不是什么客人。
属于慕冬声的躯壳落在了地上，好在速度并不快，应该只是睡着了，并没有受伤。
而那个红发婴儿的躯体却是在那缝隙裂开之后，像漏气的气球般，彻底瘪了下去。依稀可见的是，那躯壳眼角的一丝丝泪痕。
最后从那裂缝里钻出来的，是一个又一个的人。
简云蓝忍不住眨了眨眼睛，差点以为自己又看错了，但确实没错。
一个又一个的人从那躯壳里钻出来，粗略一数，足足有十五个人。他们看起来就是普通佣兵打扮，每个人都满脸疲惫，风尘仆仆，有男有女。
如果简云蓝对万界直播间的关注度再高一点的话，会认出来，那十五个人全都是大名鼎鼎的万界主播。
——有人是曾经的明星主播，也有人是多年匿名攻略各种位面的穿书大佬，而他们无一例外，全都是不久前和简云蓝一样，自愿选择进入末日位面，阻止位面侵蚀的志愿者之一。
和专心摆摊的简云蓝不一样，他们进入位面起，就兢兢业业地收集情报，走剧情，尝试填补剧情完整度。那时，他们的眼里还有雄心壮志，希冀，甚至自信，信誓旦旦认为自己会成为万界位面的救世主。
然而结果却是……
那十五个人抬头看向天空中的景象。
沉默的半晌后，他们低声交谈起来：
“你也攻略失败了？”“是，我也是。”“顶级污染物突然发疯失控……呵呵，倒霉啊”“我们全都要交代在这了吧。”
“全部平行位面归一重叠，之前只在教科书上听说过，没想到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话音落下，所有人都不再说话了。
他们呆呆的看向简云蓝，那眼神无比空洞而麻木，被彻头彻尾的绝望完全占据了。
失败了。
全都失败了。这个世界，要完蛋了。
不知道谁的嘴唇嗫喏了一下。
不知为何，隔着这么远的距离，简云蓝竟然把他们的对话甚至唇语都看得一清二楚。
心脏也随之颤了颤。
“……”
笼罩着周身的失重感只持续了一瞬。
下一秒，简云蓝只感觉他的下坠停止了，因为他落到了一个温暖的事物之上。与此同时，耳边听见一声清啸。
饕餮化作本相，遮天蔽日的凶兽，稳稳地把简云蓝接住了。
仿佛来自炼狱深处的焰火，在饕餮身边无风自燃了起来，凶兽强大的气场下，就连天上那恐怖的污染物，都突然为之噤声。
饕餮语气带着些嘲弄，又有些笑意：
“人类，你专心管好你的小吃摊就行，什么危险都是本座的事。”
金瞳懒洋洋地瞥了简云蓝一眼，突然，凶兽大人的方寸就有些乱了：
“等等，你怎么一副死了夫君似的表情。”
“……本座还在呢？！”
说实话,在看到眼前这彻底失控的景象时，简云蓝打心底是有些悲伤的。
——其他所有十五个挑战者全都失败了，而所有平行的末日位面全部坍缩重叠,这意味着,他们现在面对着的顶级污染物陨吻,也是这么多个世界重叠之后的陨吻,是个彻头彻尾的怪物。
如果他也失败了，末日位面就将侵蚀万界位面,估计很多人都要死了。
虽然简云蓝只是个小吃摊老板,除了自己的小吃摊事业外,并不太关心其他事情。但眼睁睁看着这么多人将要死去，他心底还是感到悲伤的。
直到饕餮说出那句话。
简云蓝：“……”
简云蓝：“？”
“夫君？谁？”简云蓝的眼神上上下下扫视起饕餮。
此时的饕餮已经化作了凶兽本相,牙齿锋利,头顶有弯月状的犄角,整个兽有两层楼那么高，地狱焰火在身旁一簇又一簇绽开。
在简云蓝的打量下，凶兽不由自主地抬头挺胸,金瞳时不时瞥简云蓝一眼但又很快游移开,状若不经意间，略带生疏地展现起自己的块头，线条流畅的身材，肌肉：“本座才、才不是喜欢你什么的，本座只是……哼！”
像一只开屏的孔雀。
简云蓝懵了：“种族不同怎么谈恋爱？”
他们人类在饕餮这种上万岁山海凶兽的眼中，不就是个朝生暮死的蜉蝣蝼蚁般的存在吗？扪心自问，简云蓝从没想过自己会爱上一只蚂蚁。
当然，简云蓝比较特殊，他只爱摆摊,所以这辈子还真没想象过自己会爱上什么活物。
“怎么不行？”
饕餮两眼一瞪，低头开始打量起自己：强大的身躯，无穷的法力，威严万分，在山海位面随随便便就能迷倒一大片妖兽。但以人类的标准来说，似乎稍显恐怖了些。
他们人间不都流行什么八块腹肌银发黑皮之类的吗
饕餮悻悻捏了个诀变回人形，把简云蓝拦腰接住，刚要再说些什么。
地下，从其他平行时空来的主播们那边突然传来了一阵喧闹的响动，很多人抬头看向简云蓝所在的方向，焦急地扯着嗓子叫喊起来：
“简主播，饕餮大人，小心啊！！！你们是我们唯一的希望了，也是人类唯一的希望了。”“陨吻、陨吻动了，这次是来真的。”“简老板我平时都超喜欢看你直播的，临死前让我吃一碗你做的麻辣烫吧呜呜呜。”
“……混进去了个什么东西？”大家震惊地看向最后说话那个挑战者韩若，韩若是个资历很深的穿书大佬，没想到他平时看着稳重，背地里竟然是个每天偷看简老板直播的大馋鬼。
韩若一脸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怎么了嘛，我们都死到临头了，继续装也没有意义了，不如对自己坦诚一点。”
死到临头了……
这一句话，如一盆冷水浇下。
本来就是刺骨的寒冬荒原里，众人也忍不住再次打了个寒颤，他们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只是默默抬起头——
整片天地，已然是一副末日将至的景象。
“桀桀桀……”
那令人牙酸的尖锐笑声，像是从大地深处涌现出的哀鸣。
那血红漆黑的天幕正在飞速往下压来，腐烂的血肉，各种残肢，眼球，令人作呕的人体器官，还有各种各样的黏液，在天空和地面上厚厚地铺满了整片天地。
属于平行时空重叠好的陨吻的无数张嘴，一刻也不停地向外吞吐喷涌着，露出残忍的笑容。
被腐烂血肉彻底覆盖的天空和地面，像两块磁石一般，互相吸引着，马上就要合二为一。狂风呼啦啦吹着，所有的土壤，碎屑飞舞，整片天地都看不见一丝丝光亮。
……这是顶级污染物陨吻的最大杀招，天地合。
当天空和地面彻底黏合为一体时，在这世上的所有生灵，从蝼蚁到巨鲸，无论大小，都会被一视同仁地碾成肉泥。现在天空和地面上翻涌的腐肉，就是曾经被陨吻毁灭掉的那些世界里的生灵。
站在地上的挑战者们呆呆地抬头看天。
虽然已经在末日位面生存了多天，他们从没有任何一刻像此时一样，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世界末日即将来临了。
可不就是世界末日吗？
如果这仅仅是一个穿书的小位面，那无论毁灭多少次，永远都有重来的机会，但这次不一样了。《异常纪元》的所有位面重合毁灭后，位面毁灭的余波会蔓延到万界位面，而变得更加强大的污染物陨吻，也会侵蚀进入万界位面，大开杀戒。
这将是一场旷日大灾难。
“不知道万界位面现在是什么情况呢，呵呵……”
“估计都乱成一锅粥了吧。”
“我妈妈还在家里等我呢。”不知道是谁小声嘀咕了一句，好多人顿时就都红了眼眶。
此时，那翻涌着血气和腥味的天空，已经压得很低了，只要抬起头，他们已经能肉眼看清天空那可怖的景象。那种将要被活埋的窒息感和压抑感，让人逐渐感到了绝望。
陆陆续续有越来越多的人站在了挑战者们旁边。
……因为陨吻闭合天地的挤压，曾经被简云蓝保护进随身灵田里的人们，也被挤了出来。
陨吻的灭世攻击是因果律武器，无视任何规则，只要是在这个世界上的生灵，无论是在哪里，都将要伴随着天地的重合而消亡。
佣兵们倒是没有抱怨，也没有恐惧，而是怔怔地抬头看天：
“这是真正的末日了吗？”“是的。”
“天上飞的那个，是简老板？”“好像是。”
“简老板没事吧？？！”
“……慕队！”
王黎突然大吼一声，还没等众人阻止，就往前冲去。
不久后，他一瘸一拐地背回来一个人。
是慕冬声。
慕冬声的那半边脸已经恢复了正常，整个人看起来瘦弱又虚弱，但确确实实还活着。十一支队围着慕冬声，无声地哭泣起来。
很快，哭泣声也低了下去。
“这个世界没救了。”饕餮随意扫了一眼天地，客观评价道，“人类，本座带你走。”
不能怪饕餮薄情，漠然是凶兽的天性。不要说这个他没呆多久的位面了，就算是过去的所有位面加起来，在他心里都并没有什么重要的。
所有在这世间匆匆来去的生灵，都不过是蜉蝣蝼蚁。
他唯一在乎的，只有眼前这个人而已。
这里危险，人类这种脆弱的生物，不适合久留。
简云蓝有些啼笑皆非：“去哪？”
饕餮：“万界之外。”
“本座在山海位面有一座洞府，你可以把整个简家别墅带过去，你喜欢的东西，本座都可以亲自置办，南海的鲛珠，天山的云纱，东岛的桃花，夏日在竹林吹风乘凉，冬日坐在火炉前取暖观星……”
饕餮说着说着，耳根有些红了，眼神游移起来，声音越来越小了，“你愿意的话，可以和本座结为道、道侣，与天地同寿。”
“咳，总之，去了之后，想做什么都由你。”
简云蓝：“谢谢你啊饕餮大人，听起来确实很好。”
饕餮的脸上浮现了些雀跃。
但下一秒，简云蓝说的话，却让他变了脸色：
“但，山海位面，不能摆摊吧？”
饕餮不说话了。
山海位面都是些上古老妖怪，人烟稀少，过好几千年都见不到几个活物，自然是没有办法摆摊的。当然，摆摊是可以摆，但是估计不会有什么客人。
但此时，万界位面即将倾覆，山海位面是唯一安全的去处了。
看着饕餮的表情，虽然他什么也没说，但简云蓝已经明白了，于是摇摇头：
“那我暂时还是不去了。”
腐烂的天空已经压到了他们头顶，地狱焰火燃烧的声响滋滋传来，带着血腥气的风吹动了简云蓝的发梢。
他那双幽深的眼睛，微微散发着海水般的蓝，此时映着火光，却忽然显得很坚定，很执拗，很……
让人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
“人类，摆摊能有性命和永生重要吗？”饕餮有些不解，又有些恼了，不知为何，眼眶倏地红了一圈，声低了下去，变得几不可闻：
……“比，同本座在一起更重要吗？”
简云蓝定定地看进了他眼中。
过了好一会儿后，他突然笑了笑，语气有几分轻松：
“饕餮大人，我是人类啊。”
他指了指不远处所有的人们：
“和他们一样——在你眼里，估计就和蝼蚁一样，朝生暮死，一辈子忙忙碌碌，不知道在追逐奔波着什么，总是很累，总是在匆匆赶往下一个目的地，尝到的苦涩永远比甜蜜要多。
“但，如果在最累最想要放弃的时候，在街头遇到了这么一个小吃摊，永远有热腾腾的炉灶，忙忙碌碌的小吃摊主，摊主身旁有帮忙的小女孩，也有维持秩序的大狗狗，还有憨厚的员工。
“在这样的小吃摊前坐下歇歇脚，吃上一碗摊主递过来的热粥，第一勺绵密香滑的粥流淌进口中，浑身从头到脚都热了起来。
“……好像那一刻，一切的苦楚和难过，都没什么要紧的了。”
在这末日将要到来的时刻，在这天地倾覆，一切都即将湮灭的时刻，简云蓝看着那空中燃烧的血色，不知为何，想到的却是自己摊前的那一盏夜灯。
黑夜里的那一盏灯，台灯，路灯，又或者只是街边小卖部前摇摇晃晃的白炽灯，但那一盏盏灯交织成的人间烟火，那吵吵闹闹的夜市，那街上川流不息的车，那小吃摊前饿着肚子排队的人们，还有那嘴边的吆喝，手中颠着炒锅的重量，旺火冒上来那一瞬间扑面的热气，还有食客们期待的眼神……
他愿意站在那火焰里，与众生万物，一起燃烧。
一起灭亡。
还有一句话。
在那热热闹闹的人间烟火里,在他愿意为之葬身的小吃摊前，有简家的管家佣人们，有胡当归,有牛头,有各位食客,但最重要的是……
有饕餮。
‘在那一切的尽头,你能陪我一起吗？
这句话太过自私了。
简云蓝犹豫了好久，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整片天地都化作一张被污染的巨口,现在,这张嘴要合拢了。
所有人都站在了锯齿般锋利的悬崖边缘。
简云蓝想,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他的力量是微弱的,但有厨神系统赋予的天生神力,也许,他能和大家一起，稍稍负隅顽抗一下呢？
至于饕餮……
他是上古凶兽，他能活好几千万岁,所有的这一切沧海桑田,在他眼中只是一个不值一提的小插曲而已，很快就能忘了。
他可以回去，回到外界之外，在他山海位面的洞府里，春天赏花，冬日看雪，继续着他属于凶兽散漫的生活。
饕餮不需要和他一样，在这里葬身。
“……”
满是腐烂血肉的天幕不断低垂，风从很远的地方吹来,那声音像是来势汹汹的洪流，又像是谁低低的哀哭。风把火星子卷到两人眼前，又明灭地飘远。
而饕餮只是垂眼看着他，长长的银发被风吹得有些乱。
他金色的瞳孔被遮在背光的阴影里，看不清什么情绪。
天空已经压到了简云蓝的头顶，他伸手，轻轻触碰到那扭曲着的血肉。
他指尖触碰到的地方，那天幕中的血肉像是被烫伤了一般，瞬间激发出‘哧’的汽化声响，但更多的天幕依然在沉沉往下压着，并不为这一点细枝末节的阻挠所动摇。
随着天幕压低，轰隆一声，下起了暴雨。
好在这次的暴雨并不是腐蚀性的，只是普通的雨，但此时天空和大地已经太过靠近了，即使是最普通的雨，也让所有人都狼狈不堪，像落汤鸡一般被迫被倾盆雨水浇透。
天幕太低了，人们纷纷弯下了腰，有人坐下，有人干脆就躺下了。
到处都是绝望的尖叫与哭嚎声。
就在这时，沉默了很久的饕餮，终于说话了。
“简云蓝。”
他低低地说着，尾音有些试探性的哑：
“如果我走丢了，你会来找吗？”
这一次，他没有喊人类，而是堂堂正正认认真真地叫了简云蓝的名字。他甚至没有用‘本座’，而是有史以来第一次，用了‘我’这个字。
在呼啦啦的风声和狂风暴雨里，简云蓝听不太清楚，否则他就会发现，饕餮语气里那股有些执拗的认真劲儿。
“找啊，当然找，”简云蓝的额发都被雨水打湿，他吸了口气，没有低头也没有弯腰，而是伸出双手撑住天空——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竟然真的觉得天幕下降的速度被减缓了些。
简云蓝半开玩笑接着道，“你走丢了，我这么一个黑心老板，上哪找你这么敬业的员工。”
闻言，饕餮定定看着他，眼神变得有些冷。
像是伤心的模样。
他移开视线，看向别处，过了好一会儿后，才自嘲地笑了笑，轻声说：“我是说认真的。”
简云蓝也安静了一下，看向他。
带着火星和血肉灰烬的风，在他们眼前吹过，因为下着暴风雨，虽然地狱焰火依然燃烧着，但光线依然很暗，黯淡到简云蓝几乎有些看不清饕餮的脸。
他忍不住靠近，又靠近了些，近到呼吸交缠。
简云蓝终于穿过雨水，看清了饕餮的眼睛。
就算是大名鼎鼎威风无比的凶兽大人，此时也被雨水彻底淋湿成了落汤鸡，银发被雨水打湿了，湿漉漉地贴在颊侧，薄唇微微抿着。
但那双暗金色的眼睛，这么多年一直都没变的，还是这样注视着简云蓝。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在自己最爱的、愿意为之付出一切的那个小吃摊旁，永远有一道银色的身影。这似乎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从一开始在简家别墅的相遇，臭屁又自大的凶兽大人，骂骂咧咧地吃下了简云蓝递过来的一碗云吞面，到后来一次又一次的摆摊，风雨无阻，无论是热热闹闹的都市中央，小区门口，在雪地里吃火锅到睡着，还是一起变成小孩探险，在到狭窄的末日基地里，挤在一张小小的行军床上睡着……
还有很多，很多，连简云蓝自己也不记得什么时候发生过的画面，在此时却仿佛昨日一般，全部都一一涌现在他眼前。
那么，如果饕餮走丢了呢？
“……找。”
“无论多少次，多少年，多少个平行位面，多少个时空变换，都找。”
“饕餮大人，我可不能把你弄丢了啊。”
简云蓝说着说着，忍不住弯弯眼睛，笑了起来。
他双手高高举着，整个人都被雨水淋得歪七扭八，却在说这样话，简云蓝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了，颊边浮现两个小小的梨涡。
雨水依然轰隆隆往下落着，天空一直在下降，世纪末的火焰在燃烧。
饕餮一开始想一本正经地板住脸，做出一副成熟稳重的样子，但过了好一会儿后，他忍不住也笑了。
看着饕餮脸上的笑，简云蓝突然有些发愣。
——这么久以来，这是第一次，他在饕餮脸上看到了这样的笑容。这样开心的，畅快的笑容，带着点不好意思，但又像个孩子般，带着稚气，他笑了好一会儿，才上气不接下气地耍赖般道：
“你说的，一言为定，不许反悔啊。”
“不反悔。”简云蓝认真点点头，伸出了小拇指，“拉钩？”
饕餮也伸出了手。
在暴雨和火焰的朦胧光线里，他们俩的额头靠着额头，呼吸交错，挨得很近很近，近到像是有一个吻，但嘴唇并没有碰到嘴唇，就停止了。
但他们的手紧紧握着。
“拉钩，一百年，不许变……”
“一百年太短了吧？我们饕餮可是能活千万年呢。”
“那就一千万年？”
“嗯。”
“一千万年。”
“……”
天地马上就要嵌合到一起。
许多人们都已经躺下了，闭上眼，但能感觉到那股扑面而来的窒息感和压抑，像是被活活埋葬在泥土里，明明还活着，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所有的空气一点点失去，那硕大的棺盖封顶而下。
“我、我们要死了吗？”
“好像是的……”
有人颤抖着握紧了身边亲朋好友的手。
有人咬紧牙关，祈祷着这一切能尽快结束。
他们都太过年轻了。
还有太多太多的事情没有完成，太多太多的梦想，没能去到的远方，但死亡的阴霾已经彻底笼罩了下来，没有人能逃脱那锋利的镰刀。
与很多人认知相违背的是，在末日灭顶来临的那一秒，比起嘈杂和混乱的声响，身处风暴中央时，人真正所感受到的却是安静。
仿佛所有雨声风声都被隔绝在外，像是水被煮沸的那秒，一切时间都暂停。
空白到让人绝望的安静。
当那股安静蔓延上来时，所有人都闭紧了双眼，等待着即将到来的终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