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骨为臣by归我庭柯

作者:归我庭柯  录入:03-06

降尘扫了眼后面放风的柳枝,回首放低了声:“殿下说不久之后,槐安阁会在此处宴请拍卖,让你这些时日,先行混进去打探情况。”
“槐安阁?”潭尹自然知道槐安阁的名头,一楼集天下精巧之物,隔上一段时间拍卖,向来宾客云集,有些许人人爱凑的热闹,但他有些疑道:“可槐安阁自有阁楼,名为槐安楼,那地方在京郊,开阁时向来不入京城,殿下当真知道这回拍卖会在蕴星楼?”
降尘也不知道卫衔雪何处打听的,但他点头道:“殿下正是此意。”
潭尹随即领了旨。
不久之后,降尘从屋里出来,他一步踩下楼梯,却又顿了一下,这些时日他挂念卫衔雪不敢走开,因而许些日子没出来鬼混,可如今雪院里变了天,那个江褚寒……降尘说不明白这人,从他抱着卫衔雪就医的举止看,竟然像有几分靠谱的模样了。
降尘鬼使神差地转了个身,来都来了……
他想着想着,在这阁楼里绕过个栏杆,他忽然目光一定,从前头望见个熟悉的背影。
降尘心弦动了一动,随即朝他那“老相好”走了过去。
几日之后。
雪院的花差不多谢完了,没了海棠,碧绿的叶子抽了丝叶,葱郁的绿意也算养眼,可院子里那棵枝繁叶茂的大树秃了一半,显得突兀难看了许多。
那树是前几天江褚寒一刀砍没的。
卫衔雪本来就没打算和江褚寒尽释前嫌,如今看到那棵树他更是来气,偏偏江褚寒还真纡尊降贵地搬到雪院来了。
他江世子凭空治好那娇生惯养的毛病,一个人住进了雪院的客房,招呼人来人往的,把这雪院的下人换了彻底——全是侯府来的老人。
这下什么都成了主随客便……
和把他关进侯府区别又有多大?
卫衔雪瞧人来气,可日子不能不过,他还养着伤,外头的事情没有了结,他还需要事不关己地等个结果。
江褚寒其实算个大忙人,他尚且当值,刑部那边的事没有搁下,大理寺那边还要偷偷授意,然后还抽出时间每日到卫衔雪这边大放厥词地“关怀”起来,仿佛一个人能掰成几半用,全然不似江世子的纨绔做派。
卫衔雪的伤养得差不多了,每日的吃食就从清粥换了其他,江褚寒喊后厨做了一桌子饭菜,全摆上桌,他搬着凳子要和卫衔雪一道吃饭。
侯府厨子的手艺一向是好的,碗筷端到面前,卫衔雪都已习惯了江世子不论意愿的强硬安排,与人同桌坐下,他端起了碗。
江褚寒才看他一眼,就在那“啧”了一声,“卫公子这端碗的姿势,倒是还算端庄规矩。”
“都说起规矩了。”卫衔雪目不斜视,“江世子多少也懂些食不言寝不语的道理。”
“这话说得不对。”江世子随意地端起碗,“你见谁人不把盏言欢,谁人榻上噤若寒蝉的?”
江褚寒“唔”了声,“咱俩也可以试试。”
卫衔雪一敛眉,端着碗一言不发。
江褚寒瞥着人冷脸没意思,自己吃几口,他夹过一片肉片,“侯府的厨子可还对你的胃口?”
等听到卫衔雪“嗯”了一声,他跟着把那片肉放在卫衔雪的碗里。
他满意地说:“那你多吃点。”
卫衔雪还蹙着眉,对那一块肉无处安放似的,丢回去显得小肚鸡肠,吃了又怕江褚寒自以为是,他盯着那肉看了会儿,江褚寒都已经自己夹菜回去吃了。
“……”卫衔雪自己也夹了菜,连带着那肉一起吃了。
谁知江褚寒目光长到头顶上,见他吃了还要再来计较,“你来我往,怎么也轮到你了。”
一顿饭吃得像没完没了,卫衔雪咽下饭菜,很轻地叹了口气,他盯着桌上的菜,从容的伸出了筷子,桌上翻动菜多少有些不礼貌,卫衔雪精准地从中夹了些什么,一一放在了江褚寒碗里。
似乎是夹了土豆丝、鸡块和笋片,这回报简直算热情得太过突然,江褚寒还愣了一下才拨动筷子。
“你怎么突然就有良心了?”
江褚寒吃一口:“……”
再吃一口:“……”
还吃一口:“……”
江褚寒恨不得把筷子一摔,他卫衔雪给他夹的是姜丝、姜块和姜片……
卫衔雪偏偏无辜地望着他有些皱起的眉眼,“世子又不喜欢了?”
“……”江褚寒咬了下牙,喉间还火辣辣的,两个字也沾了火气似的,“没,有。”
江世子已经起了换厨子的心思。
卫衔雪无事地继续吃起来,嘴角还微微笑了笑。
江褚寒自己去找了杯茶来喝。
卫衔雪突然问:“案子查得如何了?”
“暗探抓不着,北川又不招,开府宴的事情暂时还没落下来。”江褚寒注意了下卫衔雪的表情,“还是说你想知道户部的事?”
卫衔雪面色如常,“世子随意一说,我随意一听。”
江褚寒叹了口气,“你这府门也不好一直塌着,进个贼都防不住,但户部的账确实有些不明白,钱去了哪里都没弄明白,现如今户部是拨不出银子来管你这事了。”
“也就本世子好心。”江褚寒拿筷子敲了下碗口,重声道:“侯府出银子给你砌墙,你可得记得恩情。”
“下回别搞些自讨苦吃的事了。”
雪院砌墙的用料虽是缺斤少两,可户部的人也不是傻子,再怎么敷衍了事不可能一场夜雨都撑不住,其中刻意与否被当夜下雨的痕迹遮掩过去了,但江褚寒想一想也知道这事情是怎么回事。
卫衔雪事不关己地说:“塌着也没关系,叫旁人知道我才是无辜受累的,省得骂我祸国殃民。”
骂卫衔雪的人多了,江褚寒还是头一回听他平静地说出来。
江褚寒安静吃了两口,“我明日要出城一趟,怕是回不来,刑部那边有件事需要料理。”
卫衔雪吃得少,添菜像是做样子,听江褚寒说这话,只点头“嗯”了一声。
江褚寒伸手敲他筷子,“你也太无情了,我每日都来,你多少装些不舍。”
江世子这人怪难搞的,他装得情真时要和他说别装,给他些真性情,他还非得让他装模作样。
卫衔雪装出半分关怀:“你要去多久?”
“约莫三四日吧。”江褚寒思量了会儿这事该不该说,“也算和户部有些关系,户部从前的姚侍郎告老还乡,半道途中遇了山匪,有些细节要去弄明白,想来这事儿不久京城里也要传遍了。”
卫衔雪恭听完了,自然地翻过篇去,他又问:“世子可否在我身边放了眼线?”
江褚寒却道:“你想要吗?”
卫衔雪将碗筷放齐,沉眼道:“如今雪院里全是侯府的人,世子难道还要考量我想不想要吗?”
“那些人不一样,你说的是眼线。” 江褚寒停了会儿,声音一沉,“你若是不喜欢,我让他们撤回去。”
江褚寒如今身上还有些通情达理的意思在了。
卫衔雪压回心间刚暂露出的心虚,“不必撤回去。”
还未等江褚寒惊诧,卫衔雪又道:“先生前些日子不得空来看我,如今府上这样也不便请他喝茶,他说有些崇文馆今年无用的书卷要给我送过来,填一填雪院的书房。”
卫衔雪这回当真冲江褚寒笑了一笑,“还劳烦世子的手下挪一挪手,可否借我帮个忙。”
这人有求于人的时候又是另一副脸面了,江褚寒在微微的恼怒和难得被他索求中动摇了会儿,板着脸道:“行。”
“你那个先生……”江褚寒有些不太记得,“是谁来着?”
“先生尹钲之。”卫衔雪提起他的名字连神色都敛了几分。
江褚寒确实认不得,从前教过自己的人都算是国子监有名有姓的大人物了,只是他志不在此,那些个先生怕也不大想承认江褚寒是他们教出来的。
江世子也将碗筷放下了,“我让酡颜和鼎灰去一趟,替你把书卷带过来,你……”
江褚寒的话戛然而止,“算了……”

翌日一早,江世子就要出门。
春末到了谷雨前后,京城里的天有些喜怒不定,晨起天白蒙蒙的,说不好这一日是什么气象。
降尘已经给放出来——江褚寒也知道这人关不住。
一大早降尘杵在他门口,背靠着棵树,“世子这就要出门了?”
江褚寒扫了他一眼,“没空跟你啰嗦。”
“怎么这么不讲情面。”降尘从树干上撑起背,可惜道:“是殿下喊我来的。”
江褚寒的脚步一顿,“他……”
江世子挑过眼,抱着手臂道:“你说。”
降尘学起卫衔雪的语气竟然信手拈来,“这些时日阴晴不定,江世子今日出城……”
“去……”降尘学不来卫衔雪的表情,只略微叹了口气,“给他送把伞。”
降尘身子靠着树,遮住了身后,他后背靠着的地方藏了把伞,他拿起来捧在手上,朝江褚寒一把扔了过去,“殿下让我给你送把伞过来。”
江褚寒抬手接了正着,他左右打量那把青色的油纸伞,“卫衔雪给我的?”
他那语气仿佛不信,又撑了下伞骨,看里头有无藏着什么东西,“你家殿下这么好心?”
降尘又学着道:“江世子这可就有些不知好歹了。”
“……”江褚寒收回伞,瞪他一眼,“你不许学他。”
降尘悻悻地走了。
江褚寒握着伞,又重新看了几眼——别说,这还是卫衔雪第一回送东西给他。
怪新鲜的。
他仿佛有一刻把石头焐热的错觉,卫衔雪这人虽说不算冷血无情,但对江褚寒的态度实在是有些阴晴不定的,昨日还喂他吃姜丝呢,今日像给他抓了把糖。
江褚寒心里无端明媚了些许,这几日的确是偶尔就下场雨来,江褚寒平日里心大,的确是全然不会想会不会下雨,鸦青或许会记得些,可鸦青备的和卫衔雪给的能一样吗?
江世子嘴角扬了下,又觉得太明显,哼哼唧唧地自己往外走了。
白日里江褚寒留下的两个近卫到了卫衔雪门口,他们换了同鸦青差不多的衣服,站在外面给卫衔雪行了礼。
酡颜和鼎灰卫衔雪都认得,这两人是生死与共的夫妻,算是有些真性情,卫衔雪平日里待人温和,笑起来温润如水,他指明到崇文馆的去意,就拜托这二人跑上一趟。
随后卫衔雪望了望有些灰蒙的天色,他晨起就换了身得体的衣服,是他平日见客才穿的。
他朝树梢的方向望了眼,“走吧。”
降尘送伞回来就藏在树梢打盹,两个近卫走了,他翻身下树。
卫衔雪拂了下袖,“你我走一趟大理寺。”
大理寺内,监牢。
牢狱之所阴郁腐朽,全京城的大牢几乎都在背阳的阴面,阴暗中几无生气。
北川自从那日被拿下,就被关进了大理寺的监牢,那时几方拉扯了他的去向,可他无论落在谁手里,都免不得一顿审讯。
他无力地躺在牢房,全身都是审问的伤痕,一头糟乱的头发盖住了脸,再看不出半分白净。
吱吱叫的老鼠爬过去了,从他碗里偷了饭食,北川目光定定地盯着破烂的碗,肚里早已空了,他想过去挨一下碗,伸手间沉重的锁链作响,却一点爬动的力气也没有。
他怎么还没死……
北川视线模糊,在大梁的这几年仿佛在眼前闪回,他年幼就被送进了皇宫,不论出身是否高贵,为了家族的兴衰荣辱,他都成了宫廷里卑贱的奴才。
当年明皇后召见,北川如今想起,只记得皇后发间有颗硕大的珍珠,金光闪闪的珠钗让他不敢抬头,皇后说让他孤身一人去梁国,照料前去的燕国质子。
“照料”二字自然在她嘴里变了味,皇后的意思是要在梁国毁了卫衔雪的名声,最好让他一辈子也不能活着回去。
北川这一去就是几年,远在深宫得不到外面的消息,他以为燕国的主子已经把他当了弃子,心里的诸多猜测在一次次失败里变得焦躁不安,他终于挑着开府宴的机会,打算做一次破罐子破摔的了结。
他挂着名字正大光明地买了毒药,届时下在酒水中,借卫衔雪的手递出去,这些梁国人向来弃他们的命如同敝履,只要他出来指认一口咬定卫衔雪,他绝对逃不脱这一次的污名。
离着宴会的日子愈发近了,北川惴惴不安地收好毒药,可忽有一夜,天色黑得如同窟窿,他走在院外墙角,忽然从后面被捂住了嘴。
北川惊恐地瞪大了眼,不停挣扎间还是被人箍住了脖颈。
身后那人低沉的声音涌进他的耳朵:“是太子殿下让我来的。”
北川的动作立刻一顿,他瞳孔缩了一下,整个人不敢动了,后面那人才缓缓松开手。
“真……真是太子,太子殿下的意思?”北川有些心慌,抓他那人穿了身黑衣,融进夜色里几乎找不着影子。
他嘴里的太子殿下自然是燕国的太子卫临止,他母亲明皇后如何筹谋,都是为了她这个儿子,他们捏着北川一大家子的荣辱,让他不得不远走他乡,可明皇后与太子的人许久都没来找过他。
来人在夜色里冷哼了声:“殿下和娘娘的吩咐你做得如何了?”
这人明晃晃地点明他的身份,北川发觉自己并未被弃的诧异里掺了些喜,直接就掩盖了他怀疑的心思,他毫不犹疑地上来拉了下那人的胳膊,“如今四殿下多心,下手有些困难。”
他有些兴奋地往下说:“但小人已经计划好了,我去药铺挂名买了毒药,几日之后就是他的开府宴,到时候梁国皇宫里也会派人过来,届时借他的手递毒酒给人,给人喝出好歹,小人再出来指认,四殿下的名声肯定就保不住了。”
北川没心没肺地说:“如此也算,也算全了起初皇后交代的事。”
这样刻意陷害的话就被他三言两语说出来了,对面那人沉默了片刻——潭尹不过是接了诏令办事,并未想到这样了然地听到了明皇后母子暗害四殿下的证据。
北川有些愕然:“大人?”
“你倒是打算得好。”潭尹反应过来,又冷声道:“但你难道未曾注意到,手上的毒药早就被换掉了吗?”
北川一怔:“怎么可能?”
那毒药是江褚寒换的,北川如今还不知道。
“你都说了四殿下多心,下手不容易,怎的就这么轻易让他换了毒药。”潭尹摸出一个药包,“我这里也有一包毒药,你按之前的打算放进酒里。”
“这回小心一些,可别出了岔子。”潭尹语气警告:“这也是殿下的意思。”
“殿下”二字于北川竟像良药,他赶忙接过去了,“是。”
“但……大人……”北川又抿了下唇,他声音低了几分,欲言又止:“大人可是,可是从燕国过来的?”
潭尹怕他起疑,便“嗯”了声,北川随即往前一步,急迫地攥了他的胳膊,“大人可知我母亲如今如何了?”
“我来时母亲病重,娘娘答应替母亲诊治,如今……如今三年多过去,我竟未曾收到过燕国的来信……”北川忽而意识到自己的迫切,才又知晓分寸地后退了,“还望大人告知。”
夜色里潭尹的目光才重新在这小太监身上打量,世上多的是可怜人与无奈之人,万千善恶难以在立场之前区分明白,谁又过得诸事如意,能够真的将善恶在身前抖落明白。
可早在有了燕明皇吩咐的时候,潭尹的立场就界限分明,他无情道:“你母亲无事,全凭你替娘娘做事的功劳。”
北川这人天生面白,其实是讨人喜欢的模样,一笑起来还有些天真似的,什么坏心思都能掩盖下去,几乎像是天生就合适做些两面三刀的事。
他压下窃喜的心思,一无所知地送走了潭尹。
北川身在牢房的时候,无数次地想着这场景,他撑着一口气,不愿承认陷害与刻意的罪名,他没把卫衔雪拉下来,对不起故国的主子,如今就只能一口咬定自己的过错。
可他再如此下去,真的不知还能撑到何时……
牢门上挂的锁链忽然响了几声,北川吃力地挪了挪眼,见到的还是那个大理寺的汪大人。
江褚寒从大理寺走了,汪帆直填上去做了少卿,他望向牢房的目光冰冷,偏开身,露出了后面的卫衔雪。
卫衔雪客气道:“劳烦汪大人带我过来。”
汪帆直头一回被卫衔雪单独找上,心里有些惴惴不安的,“卫公子客气了。”
卫衔雪端了些笑,“我与他主仆一场,不知大人可否给个机会让我与他单独叙旧。”
牢房里阴阴沉沉的,汪帆直还从他那笑言里无端听出些冷意,“这……卫公子好歹算是苦主……”
“大人放心。”卫衔雪还与方才一样客气,“我走时必然留人一命,不让大人为难。”
汪帆直眉头一蹙,听卫衔雪接着说,“此事也过了许久了,给大人添了许多麻烦,我今日过来,也想试试能否帮上大人一些。”
汪大人踌躇片刻,到今日才从卫衔雪身上瞧出几分被压下的锋芒,他叹了口气,“这人的攀咬本官与世子都不曾放在心上,定然不会牵连到卫公子身上,只是如今世子不在京中,还望卫公子顾惜自身。”
卫衔雪拜了一拜,“多谢大人。”
汪帆直带着人离开了,单独关押北川的牢房里剩了卫衔雪和一边候着的降尘。
这牢房里安静如同一潭静水,卫衔雪停在北川跟前,声音也是平静的,“几日不见。”
北川已经知道是卫衔雪来了,他爬不起来,如今破罐破摔,他也用不着把他当主子,躺在地上顾自地苦笑了声。
卫衔雪没有恼怒,也不见什么嘲讽,目光里的北川实在太狼狈了,衣衫破裂可见下面的鞭痕,被锁链硌着的地方磨出污血,连手指上都几乎没了好肉,卫衔雪唯一觉得可笑的是:他对这痛苦感同身受。
卫衔雪从袖口里拿出一个药瓶,他微微倾身,掀开盖子就将药粉倒在了北川手上,那药粉触到北川手指的时候,地上的北川几乎失声地喊了出来,灼烧的感觉让他疼得有些蜷缩,锁链哗啦哗啦响了一阵。
北川沙哑着嗓子问:“你也想审我?”
“这药不过疼了些,药效却是好的。”卫衔雪收回药瓶,有些轻声地叹了口气,“不过你也说得没错。”
他等人喘了几口气,“你这案子到了现在,其实于我而言并无太大干系,你身后站着别人,伤我害我的仇报在你身上不过算细枝末节,但如今我找不着别人,只能和你诉一诉片刻衷肠。”
“你……”北川眼睛动了动,“你早就知道……”
卫衔雪也不想北川如此迟钝,“你几次对我动手,我不过是没有计较,甚至几次三番动了感化的心思,北川,你也别把我当傻子才好。”
“……”北川一阵苦笑,全身的疼牵得他颤了好几下。
“你知道了又如何?”北川上扬着眼,嘲笑道:“你如今不过笼中之鸟,就算能回燕国,你毫无根基你拿什么与太子殿下相提并论……”
“你倒是为他费心,这样吧……”卫衔雪垂下手,在牢房里踱步起来,“你久居宫廷,也很久不曾说闻燕国往事了,我与说几桩事。”
“算起来你我来大梁的那一年,应是明历……十年,十年秋末朝堂动荡,次年年初朝中就有明皇后一手提拔胡氏入了枢密院,再有次年,胡大人年过四旬,有了续弦,乃是从前徐晖将军的长女,年方不过……”
“你骗人……”卫衔雪说到一半的时候北川的脸色就变了,他使着所剩不多的力气反驳:“你骗人,胡夫人……”
北川咬着牙,喉间就尝到了血腥味,“胡夫人尚且在世,他怎么……怎么会续弦……”
这牢房顶上的小窗撒了线光下来,卫衔雪就站在那方寸的光明里,“夫妻缘浅,生死有命。”
他一身月白的袍子站在那儿,有些与牢狱格格不入似的,卫衔雪继续道:“徐家小姐因为徐将军的事耽误姻缘,年方二十二才嫁出去,成了新的胡夫人,这事是皇后娘娘亲自做媒,但这幢姻缘你猜怎么着?”
卫衔雪微微扬了下声音,“胡大公子。”
北川抓着锁链忍耐的手忽然一顿,“你……”
这事儿是卫衔雪让降尘去查的,当年旁人以为胡家长子折在了襁褓,却是被胡家为了傍上皇后送进了皇宫,而现在的胡大公子在这牢狱里成了这个模样。
北川像被侮辱了一番,他蜷了下身,抬着胳膊捂住了脸,“我不是……我不是……”
卫衔雪一晒,置之不理地又说下去了,“正是去年,新的胡夫人有了身孕,胡大人膝下本就子嗣单薄,从前的儿子……如今有了新的孩子,自然是喜悦的,可事情来得奇怪,胡夫人产子之前,整个胡府未曾采买庆典事宜,反而有人去问了奠仪的价钱,结果这个孩子果不其然又如从前,可惜了……”
新的胡家儿子又死得悄无声息。
卫衔雪问:“你猜他去了何处?”
这明知故问的语气摆在北川面前,他整个人颤了一下,从前胡家的儿子被送进了宫里,如今这么些年过去,他远走梁国,皇宫里那位竟然又拿了一个胡家的孩子?
北川像听了什么可怕的话,他害怕地把自己缩起来,脑子里胡乱地开始自问:他这些年到底算什么?
他被抛在梁国,只有一线当初给他的吩咐让他活下去,如今听来却一切都像一场笑话——他的母亲……胡夫人死了,胡夫人死了不到一年,那胡大人就娶了新人,皇宫里的贵人言而无信,将他抛到他国不问生死,如今也不顾惜他未曾谋面的弟弟的生死……
卫衔雪说话间并不夹杂什么情绪,一句句却有些利刃似地往人心上刺去,“有些人生来怕就是无情,可惜世间还有许些多情人总念着浅薄的亲疏远近,生生把自己挂在悬崖上来回折磨。”
“北川啊,如此活着太累了。”
北川捂着脸,他竟然开始低声啜泣,仿佛这牢笼里的阴郁将他往地狱了拉了一层,背叛和疼痛都压着他的胸口,他都开始怀疑他这些时日到底为什么要坚持。
这低低的哭声传进卫衔雪的耳朵,他却没给人时间,接着换了有些冷漠的语气:“故事说完了……咱们来说说其他的。”
卫衔雪往前走了一步,可他视线落在北川身上,不想踢到了这牢里放置的碗上,那破碗碰着地板脆声响了两下,里头剩的饭食没翻出来,又停在了几步外。
这声音好像适时地敲了下北川的神经,他愕然地抬了下头,呼吸乱得像受了惊吓。
卫衔雪绕开那碗,在暗处开口:“你我如今的处境,其实全都只算在蕲州那场屠杀里,那里死的人太多了,可是世人怎么都没人在意过,这一城的百姓为什么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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