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骨为臣by归我庭柯

作者:归我庭柯  录入:03-06

“你对我也做一遍,什么污名陷害,巧取豪夺,你让我也只能跟你……”
“江褚寒——”卫衔雪仿佛听不下去了,“何必呢?你堂堂侯府世子,做到……你不觉得可笑吗?”
卫衔雪没再多说,他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往门外走。
他连自甘堕落的江褚寒也不想要了……
江褚寒抓过去的手没力气抬起,只抓了满手的空荡,重新将手蜷了回去。
随后奔涌起来的情绪像要把人淹没,江褚寒不是不知道怎么认错,从前卫衔雪受过的伤痛在他这里算是过往,可他们还有更多的来日可以弥补,伤痛会有好的一天,闭上的大门也能打开,他千言万语的过错翻过去,他还能有更多欢欣雀跃的坦荡给予他,弥补那些无法割舍的从前。
可卫衔雪不给他这个弥补的机会……
不觉之间江褚寒胸口疼得有些喘不过气,他伸过微微颤抖的手碰了一下,却不想紧接着就有一股腥甜的味道从喉间涌出来,再想忍住已经迟了,一口鲜血霎时从江褚寒口中喷涌而出,刺眼地朝床外的方向吐了出去。
江褚寒眼前立刻发黑起来,他吃力地抬了抬眼,越过那地上有些乌黑的血迹,模糊地看了一眼门边。
卫衔雪好像在听见动静的时候停顿了脚步,可他没有回头,依旧孑然地走了出去。
“……”这一刻的决绝终究让江褚寒心生怯意,除了远在天边的自在,他这辈子从来没说过什么求而不得的话,可这个人……
“世子……世子!”鸦青的声音这才传过来,他越过屋里的狼藉直接朝床边过去,赶紧扶住了半边胳膊都要摔下床的江褚寒,“世子可要我去拦……”
“闭嘴。”江褚寒闭上眼睛,只觉得鸦青的声音有些聒噪,可他现在没什么骂人的力气。
鸦青手上还没轻没重的,他碰得江世子疼得眼睛都要睁开了,一边叹了口气,“世子可觉得好些了?”
江褚寒憋回去的话还是要忍不住,他气得没好气翻了个白眼,“我这……你觉得呢?”
江褚寒觉得自己方才就不该话多,装装死人也好,别把人气跑了,卫衔雪起码不会怼着人伤口上推,他只会……
算了,他说起话来往人心口上撒盐,这本事比谁都有过之而不及。
鸦青将江褚寒扶回去了,这才解释:“大夫说世子胸口淤血未除,要吐出来才能大好……”
江褚寒忽然睁眼,“你说什么?”
鸦青停了一下,又重新说了一遍,“世子……”
再往后的话都没进江褚寒的耳朵了,他只听到那句“淤血未除……”
他记得……卫衔雪略通医术……
江褚寒仿佛从记忆里找出什么并非决绝的端倪,随后卫衔雪的医术也就并非略通了,江褚寒再往下想过去,就能给他冠上医术了得的美名,往后给他开个医馆的心气也能再回来。
所以江世子也自作多情的往后猜测,他方才说了那么绝情的话,或许是为了逼他气急吐出淤血呢?
一点臆想的火种也能把人从汪洋里拉回来,江褚寒觉得胸口上好像真的舒坦了许些。
不过醒来一日罢了,往后的时日只要他还留在京城,绛京城巴掌大的地方,他不可能跟人就断得这么一干二净。
时辰不早,已至黄昏。
卫衔雪从江褚寒的屋子里出来,脚步就有些虚浮,他直接出了侯府。
日子到现在几乎已经快到夏日,侯府大门口伏了只夏蝉,这个时辰了还在叫个不停,惹得人心里烦躁。
卫衔雪顶着聒噪胡思乱想——他其实也算活了好些年了,头一回真切地觉得,这荒唐的人生像是被人操控,在其中加了什么不让他好过的砝码,只要他耽于其中,就会不留情面地塌下来,将他置身万丈悬崖。
他只能如履薄冰地走下去。
从前不知道真相的时候,他还能在侯府里好好过活下去,可偏偏有那么些难以忘却的过往添出来,还有突然生起的战乱,几乎将他推到风口浪尖,他到死也没得到什么,只带了满腔的愤懑不平,重新来到了过往的挣扎里。
这一回……卫衔雪其实在前些时日江褚寒没有保留的一往无前里动摇了,他自诩恩怨分明,如若这个江褚寒没有对他做过什么,他们没有那么多爱恨横生的过往,或许他还真的能对着这满腔的爱意放下那些无尽的仇怨,再试试呢?
可世事瞬息万变,好像一切都倏然变了。
从江褚寒喊出那一声“阿雪”开始,那过往的记忆又重新深刻地浮现出来,只是一句他还能将塞回心间,当作一些偶然不再乱想,可江褚寒自己都不知道,他在昏迷的时候喊了多少声……
“阿雪……”
他开始不敢细想眼前的人到底是什么人,他是又带着记忆骗了他吗?这几日卫衔雪翻开过往,竟然真的从此次再见的过往里找到了端倪。
所以他又一次失去安宁的可能,失去了爱人的能力。
卫衔雪踏出侯府,就看到了等到外面的马车,他要回一趟雪院,早几日就该回去了。
降尘正等着他,原本百无聊赖地嘴里叼了跟草叶,不想见到卫衔雪脸色好像有些不好,他把叶子吐了,“殿下……”
“无妨。”卫衔雪走到马车边,他眼神回温,望着他笑了一下,“劳烦你等我。”
降尘牵了下马绳,有些不习惯卫衔雪深情地望着他,他错开眼,“殿下这些日子……好像有些心事?”
“是因为那个世子受伤吗?那一日我过去的时候,看到是他把你护在身下,算他有些良心。”降尘不大情愿地说:“如果殿下愿意……”
“别说了。”卫衔雪打断他,“那一日的事,往后都忘了吧。”
蕴星楼突遭变故,其实是降尘先赶过来,把卫衔雪和昏迷的江褚寒带了出去,所以当时的情形,他看得最清楚。
卫衔雪想到什么,他忽然伸出手,往降尘头上摸了一下,带了点温柔的小心似的。
降尘还在疑惑方才那话,被这一摸霎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怎么自家殿下这会儿不跟被人柔情蜜意,跑来往他头上薅头发?
“殿下……”
卫衔雪还是一笑置之,他坐上马车,“回去吧。”
“先生……还在家里等着。”
前几日降尘过来找他,却被侯府拦在外面,后来他才知道,是先生来了,尹钲之搬来了雪院。
这事情有些突然,卫衔雪此前不知,不然他也不会继续在侯府耗着,只是那些明晰的记忆浮上来,同时对上先生和降尘,卫衔雪有些被悔意淹没了半身。
前些日子属实是色令智昏,他甘愿留在侯府,竟然差点忘了当日的他们如何而死。
到雪院时已经几近天黑。
多日不归,雪院外面的大门竟已经修好了,上头雪院的招牌重新挂上去,几乎与当日一致。
卫衔雪走到庭院,又望见了院子里那株被砍过的树,前些日子发了新叶,几日不见竟然又抽了枝条,仿佛过些年岁又是满树的生机勃勃。
可卫衔雪脚步停了一下,他不着情绪道:“这树摆在院子里扎眼,挖了吧,换个别的什么栽在院子里。”
降尘不解其意,“是……殿下。”
前些日子尹钲之就搬到雪院来了,这事似乎是请过上头的旨意,卫衔雪一介质子,如今在外独居,身边有个什么人跟着上面似乎更为放心。
这个时辰屋里点了一盏小小的烛火,微弱的灯光晃动,将那靠窗的桌子边一个模糊的人影照在了墙面上。
卫衔雪没进门,他喊降尘不用跟着,一个人站在屋檐下面,“先生……”
卫衔雪喊了一声,他接着就朝地上跪了下去,往前磕了个头,“学生怠慢先生。”
他整个人都往前伏下去,冰冷的地面碰着额头,卫衔雪的谦卑里带了些亏欠,屋里没动静,卫衔雪就没动,仿佛今日他打定了注意,倘若先生让他在这里跪一晚上,他也不会有什么怨言。
可不一会儿,那屋里翻动书页的人影停下了,他从桌上将烛火托起来,拿着那小小的灯盏,缓缓从屋里走了出来。
这一年尹钲之没什么变化,他走到屋檐下,将那灯盏摆置在了地上。
卫衔雪感觉到了身边微弱的光芒,接着尹钲之好像是撩开衣摆,直接往地上坐了下去。
“阿雪。”尹钲之喊了他一声,好像带了点叹气的意思,“你起来吧。”
他拍了拍地,示意卫衔雪同他一道坐下。
卫衔雪在先生面前很是规矩,他只抬起头,跪下的两膝并在一块,就这么跪坐起来,“多谢先生。”
雪院的地段偏僻,夜里更是寂静,只听见些许小虫子的鸣叫,衬得夜色渐渐浓厚。
“是我办砸了事情。”卫衔雪正对着尹钲之垂下头,“差点忘了蕴星楼的事,也没料到其中还有旁人插手。”
“还没能狠下心……毁了这场拍卖。”
“实在是看那些流民希冀,不想毁了他们的救灾银两,即便这一场让褚黎办成了事情。”卫衔雪没找出勇气抬头看尹钲之的表情,因而继续说了下去,“我又……心生妄念,忘了先生之前的嘱托,此事之上怠慢了先生,这几日都不曾归家。”
“先生……”
“阿雪……”
尹钲之沉下的眼一直只看到卫衔雪的额头头顶,他伸着手朝向他头顶的方向,最终还是落在了他的肩上,“你心中不快,说出来便是,何必躲躲藏藏,徒增自己的烦扰呢?”

卫衔雪一怔。
“过往啊……谁都抛不开。”尹钲之的声音有些天然的沙哑,他叹了口气,“你若把自己宥于过往,谈何对向来日,人都还活着的时候,再言生死就有些多余,你活得太过较真,抛不开自己的良知和真心,那你往后的路只会更难走。”
“江褚寒的事情另说,我问你……”尹钲之捋了胡子,他偏了偏身,“蕴星楼的事情,你看出了什么?”
卫衔雪听到话后脊绷了一下,他正色道:“这次蕴星楼的拍卖应该是余太师的意思,前些时日褚黎失了民心,借这事情一举两得,散些钱财罢了,想要光明正大地替三殿下把民心赢回来。”
“但这意思之外,这次也和三殿下交了手,恐怕他也是想拿回那个天巧匣,褚黎争强好胜,原本挽回民心的意思盖过了天巧匣的去留,但如若没有猜错,这想要天巧匣,也应当是余太师的意思,那里头装着户部之前的账本,事关重大,不能落在旁人手里。”
尹钲之点了下头,“那如今天巧匣呢?”
“这……”卫衔雪想到什么,“那日拍卖的天巧匣一共两个,原本江……他和褚黎鹬蚌相争落到绝境,两人都受了重伤,那天只有我看清楚了,其中还有第三人渔翁得利,他拿走了一个天巧匣,却把剩下那个塞到了我手里,那个盒子如今还在侯府。”
“我不知道那人是谁,也不知道另一个盒子里装的是什么,但想来那人把天巧匣给我,应当就知道那盒子里放着什么,也知道江褚寒这次想追究什么。”卫衔雪的指尖从衣角上松开,“他是故意推了江褚寒一把,想让他把后面的事牵出来。”
“或许……他也想对付褚黎……或者余太师。”
夜里刮了轻风,尹钲之护了下手下的灯盏,“那你觉得这人是谁呢?”
“旁人若非知道天巧匣里面有什么不应当出手,倘若只算想要毁了这一场宴会,朝中能有资格同褚黎争一争的只有一个人。”卫衔雪视线虚虚落下来,“二殿下……他这个人我看不清,但如今形势于他有利,只是……”
卫衔雪口中沉吟,他好似犹豫了片刻,又抬起了眼,“只是天巧匣的事情避不开,但二殿下应当不知道户部账册的事情,先生……”
卫衔雪若非重生,必不可能牵引这件事情让江褚寒查过去,毕竟从前若非巧合,他也不能发现什么端倪,如若二殿下褚霁一早知道了户部的事情,不可能到往后才让江褚寒将事情翻出来,这其中应当还有值得推敲的地方。
“知晓这件事的除了他和我,大概也只有……”卫衔雪敛眉道:“所以蕴星楼的事,先生可有插手其中?”
夜风还是将那盏微弱的烛火吹灭了,尹钲之的脸落入黑暗,他沉吟了片刻,“阿雪啊,从前就说你心软,先生若说了,你还舍得让江褚寒受伤吗?”
果然这事情是有透露出去痕迹。
夏日的夜风原是没有凉意了,可卫衔雪心里凉了几分,“他……从前不愿,今日……”
“我不知道。”卫衔雪重新抓上自己的袖口,“万事总不能朝夕就放下,我终究是前几日动了心的……”
卫衔雪眉目里浓重的愁绪随夜风渲染,屋檐下的身影仿佛更加单薄了几分,他往自己心里一问,未曾尝过多少情谊的他对横冲直撞的爱意总归容易心动,一时被糊了眼睛,就算拨开也不会眨眼无踪,总会横亘于心地难受一会儿,可怎么也算……一回生二回熟。
尹钲之轻轻一叹:“你啊……”
“但先生放心,学生记得自己想做什么。”卫衔雪望着夜色,拨开愁绪之后多了几分漠然的神情,“之后也算以牙还牙,就算让他也尝一遍我当日的处境,我也不会心软了。”
镇宁侯府。
江世子的伤还需养上一段时日,想做什么也出不了门,何况他抗旨不遵出府的事情陛下已经知道了,这时候再不夹着尾巴就有些大逆不道了。
可他不仅出不了门,他连那个床也下不了——卫衔雪给他下药一日比一日猛。
他本来以为卫衔雪不会再回来了,可第二日鸦青端着药给他,居然告诉他卫衔雪又回了侯府。
江世子身上的药效才刚过了,他恢复了些力气,正坐在床上屈伸着手指,望着那碗药道:“这药是他煎的?”
“不是,是府里下人煎……”鸦青端过去的手又收回来,踌躇道:“要不世子还是别喝了,这药……被卫公子动了手脚。”
可江褚寒并不诧异,他伸出手,“端过来吧。”
“……”鸦青不动,“世子……”
江褚寒挑了下眼,“他怎么说的?”
鸦青今日去端药,被卫衔雪从后面叫住了,他当着鸦青的面将个药包拿出来,打开将那白色的粉末直接倒进了药碗里,连搅和都没搅和。
鸦青愣在原地,“卫公子这是……”
卫衔雪把药包折起来,不经意说:“你问他喝不喝,不喝拉倒。”
“……”鸦青也不知道这俩人最近是怎么了,好像突然开始生了嫌隙,就像当初鸦青也不知道世子是为什么要去和这个卫衔雪扯上关系。
他就这么踌躇地端给了江褚寒,鸦青委婉道:“他说世子不爱喝就不喝了。”
江褚寒眉眼一拉,“你拿过来吧。”
卫衔雪还肯来,他哪敢不爱喝啊……
那碗药端过来,旁边白色的粉末都还没搅匀和,江褚寒在漆黑的药里面看清了自己的眼睛,他自问:我生得面目可憎吗?
“鸦青。”江褚寒把药端在手上,他靠了靠床,“你说我从前对卫衔雪怎么样?”
鸦青不知道从前的恩怨,他想了想道:“若说当年,世子好几次都差点杀了他。”
“他来大梁的路上差点死了,进侯府又受了伤,往后在宫里世子对他也没……但后来世子对他也算是另眼相待。”鸦青木讷地站在那里道:“驿站的时候世子也算救过卫公子的性命,雪院那次北川意欲投毒,世子不是也还出手相救,之后除了属下把他带到侯府,理应算是……有些交情。”
不觉之中也发生这么多事了,江褚寒喝了一口药,苦得他眉头紧皱,“你不知道,从前我虽然利用过他,但他小时候可凶了,若不是他要咬我,我真不可能跟他……算了。”
江褚寒一口气把药喝到底,他把碗递出去,“你觉得我能怎样把他弄过来?”
“也不是。”江褚寒又重新道:“我怎样才能把他追回来?”
鸦青很少见世子说得这么认真,他一个侍卫,哪里好置喙主子的心事,但他跟了江褚寒这么多年,其实大多时候觉得世子只是嘴上有些不留情面,心里并非磐石,有时候还有些心软,实在少见他举棋不定的时刻。
但鸦青端着碗,指了下自己,“我吗?世子是问我?”
江褚寒顿时心里一烦,药效接着就开始发作了,他觉得自己手指抽了一下,险些后悔自己方才问了什么,鸦青比他年纪还大,这些年虽说是跟在他身边耽搁了,可他连个漂亮姑娘的手都没拉过,在这里问他简直是对牛弹琴。
“你滚吧。”江褚寒闭上眼睛,“你去……把娄少爷请来一趟。”
娄元旭虽是个花心大萝卜,好歹纵横风月场这么些年,起码比侯府那几个木头强。
鸦青应了转身,但他想到什么,又回来道:“对了,忘了告诉世子,侯爷听闻世子受伤,不日将要回京。”
“父亲要回来?”江褚寒皱着眉头呼了口气,“知道了。”
江褚寒心里一沉,年节的时候还和卫衔雪说过父亲没回来,京城里只有他一个人,但如今他要回来,江褚寒却没觉得有几分欢喜。
这次还真不知道要怎么给父亲交代——犯了大过不说,好歹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就算这些也除去,他还人财两空,连让父亲因为卫衔雪揍他的由头也弄没了……
江褚寒感觉身上的力气又在渐渐流逝,他还真下了药……
虽是知道卫衔雪对他不留情面,但江褚寒好歹抱了一丝希冀他只是吓唬一下,如今把他弄成这样,是怕他胡搅蛮缠吗?
江褚寒自己撑着床铺躺回去,眼神空洞地望着顶上的窗幔。
午后不久。
娄少爷倒是讲义气,冲着人生病的由头就来了,可他望着江世子那一脸的憔悴,问了两句才知这小子还有别的心事。
娄元旭可惜地“啧”了一声,“前些日子看你入宫那意思,还是跟人两情相悦,怎么走了这么久,你小子还在单相思?”
他哈哈一笑,“咱们寒世子什么时候还能遇着这样不通情意的人,这样吧,本少爷听你这么一说,对那个卫衔雪还有些兴趣,你让我去……”
“滚!”江褚寒没力气也撑起来骂了一句,“你要是敢当着我的面挖墙脚,今日这侯府你也别出去了。”
“你看你,两句话没有就跟人说起狠话来了,若不图你钱财和……”娄元旭打量了片刻江褚寒单薄衣服下的轮廓,他咳嗽略过,“谁想跟你啊,寒世子就没觉得自己嘴里说的话不大中听吗?”
一向忠言逆耳,江褚寒到嘴边的话电光火石一般过了下脑子,他哑声道:“是吗?”
“这样吧。”娄少爷坐在他床边,忽然往前站起了身,“那本少爷就教教你。”
“我问你,你刚醒来见着卫衔雪的时候,你说了什么?”
江褚寒循着思绪一想,他喉中一涩,“我……我说我疼……让他给我揉揉。”
“……”娄元旭眼睛一眯,“你……我可是听说你昏迷的时候他守了你好几日,你醒过来倒是知道自己疼,怎么也不问问他累不累?还让他给你揉……”
“我……”江褚寒语塞,“你懂什么,我要是不说点什么……他就走了……”
娄元旭“啧”了好几声,他往江褚寒床铺边坐了过去,“你这大病初醒,你就该趁虚弱的时候问他,可是你一直在照顾我?他问你疼不疼,你就该忍痛说点好话让他不用担心,哪有一上来就说自己疼的,你好歹让他知道他留下来你就不那么疼了,或者……”
“江褚寒,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江褚寒盯着娄元旭掀开被子拉他手腕的动作,“娄元旭,不合适吧?”
“你给我药效整上来了……”
娄元旭嫌弃地放开,“本少爷认识你这么多年,你这……算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江褚寒又不乐意,“那你倒给我分析分析,我要怎样才能把他追回来啊。”
娄元旭摇了摇头,“你这躺床上的颓废样,能把谁哄回来。”
“你不知道,卫衔雪给我下了药……”这话说出来还有点丢人,江褚寒声音越来越小,“他不来看我,我连人都见不着。”
娄元旭有些恨铁不成钢,“他都在你府上了,你自己出不了门,你身边的人也是死的吗?”
“你寒世子那张脸是多金贵啊,你让人抬你也好,你自己爬出去也罢,你好歹去人面前晃悠,白瞎这么一副可怜样了。”
“……”
“你别骂了。”江褚寒脸色更难看了,“你帮我……帮我喊一下鸦青……”
江世子听不得这些话,那药劲又上来了,他话都有些囫囵说不清,他看到鸦青过来,“卫……他人呢?”
鸦青支支吾吾,“世子……卫公子好像跟他身边那个降尘出去了……说是去……”
“回春阁……”
“……”江褚寒直接眼前一黑。
远在杨柳街的卫衔雪仰头看了看回春阁气派的牌匾,在外面就已经闻到了闻过的脂粉味。
降尘抱着胳膊,“我说殿下,你又不是非得为什么侯府世子守身如玉,我见你这些时日心中不快,这才邀你过来的。”
卫衔雪犹豫不决,“我……我未曾去过。”
“那你就更要去了。”降尘早看不惯江褚寒那个德行,打定主意就是拐不走卫衔雪,也要让他着急一会儿,故而离府的时候把“回春阁”几个字说得字正腔圆,不愁江褚寒打听不到他们的去向。
降尘接着道:“何况柳枝也在此处,也想来见一次殿下。”
柳枝这名字卫衔雪还记得,还算是他手里的暗探,因而卫衔雪松开眉梢,往前走了一步,“那就去一趟吧。”

第76章 :成全
如今的京城满城葱郁,正是入夏的时节,卫衔雪望着护城河边的潋滟江景,坐在阁楼上喝了一盏茶。
回春阁的茶水里都散着股花香,卫衔雪捧着喝了许久,有些好奇地问了问泡法,可真听闻里头加了什么,才发觉脸上有些微微发烫,把茶水又放回去了。
旁的事情他其实并没有什么兴致,因而真就只见了一回柳枝——柳枝生得略有艳色,因着容貌招人喜欢,平日里打探消息很是方便。
不过他也挺不容易,前往他乡做个暗探,竟然要真的做些出卖色相的买卖,所以卫衔雪动了些心思要把柳枝光明正大地赎出来,可他问了赎身的价格,后话堵在嘴边没能说出口。
但柳枝听出卫衔雪的意思了,他心里更了然——小殿下其实过得还不如他呢。
而且这世间受苦的人千千万,卫衔雪如今根本没那个解救的能力。
卫衔雪脑子里晃进了一些往事,他手指微阖,正要准备走了,可他望了眼窗外楼下,正正在人群里瞥见了鸦青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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