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骨为臣by归我庭柯

作者:归我庭柯  录入:03-06

“先生……助我良多。”卫衔雪把手放在膝盖上,他垂着头,“恩情在上,其实什么都轮不到我来置喙,可……”
尹钲之见卫衔雪犹豫,马车里隔得近,他还是同从前一样,伸手去拍了下卫衔雪的肩膀,“那我来猜一猜阿雪想问什么。”
“你应该也能想到,陛下召你入宫,是知道祭灵台着火事在人为,昨夜……余丞秋死在你手里了吧?”尹钲之脸色平静,“你可从他嘴里问出了什么?”
卫衔雪微微皱眉,“我昨夜不甚喝醉了酒,发生的事有些记得模糊。”
尹钲之淡淡道:“旁的事情你不记得,雪仙兰的事你总问了吧?”
卫衔雪额角一跳,“是……”
“我若没有猜错,是先生当年把雪仙兰和什么旁的东西送到了余丞秋手里。”卫衔雪停顿了片刻,见先生还望着他,便说了下去,“当年余丞秋幼子早逝,父子情谊偏偏在他心里扎了根,碰到一丝希冀也能牢牢攥住,他用雪仙兰保存余小公子尸身不腐,其他的打算,应当是希望小公子还能有些生机。”
“为着这个儿子,余丞秋多年也没放弃,他花了大价钱动了户部的银钱,往蕲州送了过去,还不惜同燕国有了来往,后来为何燕国起兵我并不知道,想来合作是并没有谈拢,但是其中肯定是有些瓜葛,我猜想……若是世上真有什么东西能让人起死回生,休说是余丞秋,燕国乃至于大梁都会愿意为此大动干戈。”
尹钲之抚了抚掌,“这事情是你猜的,还是余丞秋自己说的?”
“余丞秋并没有说明白蕲州的事,其中串联的关系是我自己猜的,余太师位高权重,他犯不上为了什么旁的小事背上通敌叛国的罪,先生既然让我说到这里了。”卫衔雪放在膝上微微屈起,“我还是想问当初那本《祈族物纪》里面缺失的一页到底写了什么。”
“你想知道的是这个,我还以为你要问江褚寒。”尹钲之看卫衔雪脸色僵了一下,不等他开口就说了下去,“阿雪,这世上没什么所谓的起死回生,大彻大悟也好,洞悉来日也罢,不知你平日里有没有读过佛经,佛家有‘灭度’一说,意为离生死之苦,全精妙之乐,所谓非生非死的境界。”
卫衔雪好像不明白先生为何突然说这个,在尹钲之方才开口的时候,卫衔雪的心就开始不自觉地狂跳起来,这世上并非什么事情都能分辨个是非出来,许多事全凭人心险恶自己分辨,卫衔雪承了尹钲之多年恩情,他走到这一步就是把命还给他也是够得上的,可真要一点点过往分辨清楚,因果勾连,卫衔雪几乎是不敢细想。
尹钲之继续说:“祈族居于南境,当年有族人出走游历,他们从更远的山林里带回来一物,是一种名为‘灭度’的蛊虫卵,这虫子浴血而生,放入尸骨就会啃噬骨血,然后在躯壳里繁衍,能叫人重新活动起来,状似起死回生,如同非生非死,因而名为‘灭度’。”
“这东西在族人眼里,不过是用来追思故人,但为防有人执念太深,后来便毁掉了蛊虫,一场大火烧尽,一切都成了传闻,连我也没有见过真假。”尹钲之在马车里靠着,他端详卫衔雪脸色的变化,“方才你有一句话说得其实不对,我当年只给余太师送过雪仙兰,并没有将那书送到他手里,那本祈族的书自始至终都是摆在崇文馆的,大梁没什么人知道祈族,但当年陛下从南境带来麒麟血的时候,余太师是他舅兄,他当年就查过了祈族的事,所以后来的事是他自己顺藤摸瓜地找过去的,至于雪仙兰……”
后面的话尹钲之犹豫片刻,他斟酌了才道:“我送雪仙兰给他,不过全他一片慈父之心,不知道后来的事会演变成这样。”
“是……是吗?”卫衔雪怔怔地答下去,事情好像是到今日才串联过去了,余丞秋想用蛊虫留下儿子,所以才花大力气让人在南境寻找,大梁最南边也不过是两国交界的蕲州,再往前走就只能是和燕国合作了,所以才有了两国间所谓的通敌,后来肯定是没有谈妥,失败了有了争端,才让整个蕲州都葬送进去了,可……可即便有什么争端,这名为“灭度”的蛊虫,怎么就能让那么多条人命都轻飘飘地化成齑粉呢?
卫衔雪想到这里,他这一生已经这样了,再有什么作弄于他而言他也没有当初的不忿了,但他这位先生……尹钲之分明一早就知道事情的真相,这些年来却只是引他查到这里,不曾跟他吐露事实,他在其中如同一只无形的手铸就了因果,卫衔雪能相信他那一句不知道后来事情如何演变的话吗?
卫衔雪觉得自己手脚冰凉,后背却蒙上了一层冷汗。
“阿雪这是不信先生。”尹钲之注视着卫衔雪那张渐渐淡漠下来的脸,他可惜似地叹了口气,“我尹钲之这一生并无妻儿,这些年诸事变换,我在这风云诡谲的京城里已经呆了二十余年,当年陛下坐上皇位,若是全凭本心,他没有如今这个际遇,至于你,阿雪还是太像母亲了——阿鸢太过良善,慈悲之心于天下而言是好事,但在你走到那个位置之前,犹豫不决只会断了你往后的路,你不该止步于此。”
“先生做过很多事,这些事不告诉你是不想让你背负更多的枷锁,先生可以算计天下人,只有你……先生没有教过你所谓的阴险图谋,我也不舍让你成为一个满心算计的小人,我当年在刑狱里走过一遭,其实是从地狱里打了个滚回来,当初不是褚章救了我,我挑选上的也不是他。”尹钲之还是想伸手去摸一下面前这个学生,可卫衔雪不算稚子,这样相对坐着,他身量已经到了同尹钲之平齐的地方,他意味深长地说:“阿雪,我挑选的是你。”
马车驶过长街,周遭愈来愈静谧了,马车缓缓停下来,似乎是已经到了宫门。
尹钲之这话卫衔雪只能听懂一半,这些年先生让他读过圣贤书,也教授过他所谓谋断权术,走到今日他做过算计利用的事,卫衔雪手上说不上干净,可没有让他歪曲过奸佞,也没有留下把柄让世人指摘,至于多年的谋划,尹钲之跟着褚章的时候甚至没有卫衔雪,但他从多年前开始就已经选择上他了。
先生……鬼门关里走一趟,他这一生的因果抉择,难道是从那时候就已经窥见了吗?
卫衔雪想不明白,他眼里的淡漠和理智争斗了会儿,他觉得自己像站在悬崖边的独木桥上,前后走错都是悬空,他已经说不清楚当初是谁逼他走上这条路了,如今他回不了头。
“先生想教你的其实已经教过了,之后的事只能由你父皇来教。”尹钲之垂下眼,做出一副恭敬的模样,“陛下正在宫中等候,还请殿下移步。”
卫衔雪却是没动,他张了张口,“先生……不曾苛待我……”
卫衔雪像是说服自己,“不管先生做了什么,就算真是算计了全天下,独独只有我没有立场说出什么苛责的话,没有尹钲之就没有今日的卫衔雪。”
尹钲之复杂地注视着他,又摇了摇头,“该心狠的时候不能决断,你父皇那里你还有得苦吃。”
卫衔雪终于站起来,他探身去掀马车帘子,只是苦笑道:“父皇……”
尹钲之注视卫衔雪的后背,他皱起眉,还是说道:“我若不主动提起余丞秋,我猜你今日肯定是想问江褚寒。”
卫衔雪手间的动作一顿。
“江世子——他幼时我的确同他打过一次照面。”尹钲之后面的话停了一下,他等卫衔雪不可置信地回过头来,才沉声把话说了下去,“是托陛下的福。”
“……”
这话突然于卫衔雪可怕得如同万钧雷霆。

卫衔雪倏然停住了,仿佛被那天雷横空劈了当场。
但引路的小太监已经来了,卫衔雪被身后叫下去,他木讷地走进宫门,几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引进宫的。
这进宫的路有些漫长,卫衔雪走着走着,思绪里混乱地将事情串联成明晰的大概,等他再抬首,才发现这路不是引他去御书房的。
卫衔雪叫住前面的小太监,“敢问公公是要引我去何处?”
那小公公停下来侧身答道:“陛下的旨意,要引公子去金銮殿。”
金銮殿……卫衔雪继续跟着他走,他这身份从前是没有机会上朝的,所以这金銮大殿卫衔雪还没去过,但此时日头已经冲着西沉去了,金銮殿的朝会早就散了几个时辰,这时候唤他去……
卫衔雪很快被带到了大殿,殿门这个时辰已经关上了,那小太监打开殿门请他进去,卫衔雪往里走了几步,身后的小太监跟着道:“陛下此刻尚不得空,还望公子在此处稍待。”
不等卫衔雪应过,那太监转身,跟着将殿门重新阖上了。
这一日晨起就有日光,午后斜阳褪得早,金銮殿的窗子封得厚实又通透,斜穿的日光透过门窗的缝隙洒进来,能将底下半边的大殿照满光影,但大殿高处的皇位龙椅在未曾点灯的宫殿中藏进黑影里,显得清冷遗世,如同迷雾环绕的空中楼阁。
——这世间大多数人连看一眼的机会也没有。
前朝今世,为了位高权重几个字已经流了太多的血了,这大殿上黄金堆砌的宝座实则是森森白骨与遍地鲜血造就的,哪怕表面的亲疏传位,其中掺杂的勾心斗角也足以掀起惊天的浪涛,把许多人卷进洪流无路可退,最后不过成为里头的一粒尘埃。
卫衔雪望着那龙椅,整座大殿寂寂,只有他一个人站在下面,他往前走了几步,从日光走到了阴影里。
卫衔雪垂下头,对着那龙椅跪下去了——金銮殿上没有父子,那位陛下把他引到这里,整座大殿只有龙椅这一个地方可坐,就是和他做君臣的打算。
地上全是冷冰冰的石头,卫衔雪跪下去不过一会儿,膝盖上的冷意就传到了全身,刺痛和着冰凉的触感,卫衔雪觉得整座大殿都像是冰窖。
他不知道跪了多久,外头日影渐斜,落日都垂下去了,日暮方起,整座大殿都昏暗下来,愈发是冷冰冰地透着寒意。
卫衔雪膝盖都几乎麻了,才听到身后有推门的声音,一点明灯照进来,脚步声也随之传进了屋子。
两边有人提着灯笼进来,麻利地将大殿里的烛火点亮了,等到半边亮起来,又重新提灯笼退下,跟着殿门阖上的声音。
卫衔雪并未抬头,只盯着自己面前的影子,越来越长的身影几乎把他盖住了,一个人影停在了他的身后。
一阵窸窣的声音响过,一件大氅从后面落在了卫衔雪的身上。
感受到肩上沉甸甸的,卫衔雪跪着拜下去,“多谢陛下。”
褚章低头看他几眼,“先起来吧。”
卫衔雪挪了挪膝盖,有些艰难地从地上起来,他垂着头揖手转过了身,一双手就伸到他脖间,褚章把那件大氅替卫衔雪系上,一边温声道:“怎么穿的这么单薄。”
卫衔雪入宫的时候还是白日,为着礼数他穿得并不厚,也不知道陛下要他来的是这里,他低垂的睫毛抖了两下,“是,是臣……思虑不周。”
褚章系完衣服背过了手,他越过卫衔雪的身侧,朝着龙椅走了过去,“跟朕过来。”
“是。”卫衔雪走路还有些生硬,他跟着步子走在后面。
褚章在龙椅上坐下,他等卫衔雪到他跟前,微微侧身拍了拍座椅旁边,“来跟朕一起坐。”
卫衔雪才走到阶前,他像被这话吓到,当即曲着膝盖一弯,原本还在疼的膝盖又重新重重磕在地上,他惶恐地说:“臣……臣不敢……”
褚章低头注视,脸上的神色在烛光里似乎是柔软的,“阿雪,你在朕面前,可以自称儿臣。”
“……”卫衔雪低着头,他杵在地上的手略微碰了碰膝盖,“……是。”
他重新道:“儿臣……儿臣不敢。”
大殿里几乎静了好一晌,褚章没有喊卫衔雪起来,而是意味深长地说:“这些时日任你待在雪院,你在宫外可还玩够了?”
卫衔雪微微阖手,“儿臣……不懂陛下的意思。”
“既是在宫外玩够了。”褚章收了收脸上的情绪,“之后就先把私情放一放吧。”
卫衔雪攥住了自己的袖口。
褚章接着道:“昨夜祭灵台的事,是你的主意还是你尹先生的意思?”
“是……是我……”卫衔雪垂着眼,“是儿臣自己让人做的。”
褚章“嗯”了一声,“世人敬重神灵,是个好主意,这些年的确是苦了你,是应该告诉世人你并无过错。”
陛下看着卫衔雪的头顶,他微微沉下声来,“如今宫外谣言甚多,你是不是怨朕了?”
卫衔雪默了默,若要他心里说,这几日的怨算什么,连带他母亲的那一份,卫衔雪可不敢和他善始善终地做什么亲父子。
但他只是垂下头,往地上磕了一下,“陛下恕罪。”
褚章似乎叹了口气,他还是拍了下龙椅,“你先起来,陪朕坐一坐。”
卫衔雪在地上待了一会儿,慢慢站起了身,他一副惶恐的模样,缓缓朝褚章身边坐过去了。
但他只靠上去坐了一点——龙椅其实是凉的,同冰凉的地板好像并无不同,卫衔雪依然没有抬起头看下面,只垂下眼盯着自己的衣角。
褚章突然问:“你想坐这个皇位吗?”
卫衔雪又像惊弓之鸟,但他才刚有些起身的动作,就被褚章按下去了,“世人都求功名利禄,朕当年也不能免俗,阿雪,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陛下……”卫衔雪似乎想了很久,他轻声问:“陛下会觉得我可怜吗?”
褚章皱了皱眉,“朕怜惜你,也的确亏欠了你,和你母亲。”
卫衔雪很轻地摇了下头,“我若是用怜惜二字走到陛下面前,算是我用情谊掣肘,配不上这样的期望。”
褚章似乎诧异他这么说,“朕当年没有人期望,也走到了这一步。”
卫衔雪脑子里转了几道,他忍下来,只是问道:“陛下想让我如何做。”
片刻的时间里好像两人都不约而同想到了什么,褚章忽然看了卫衔雪一眼,“你先生跟你说了什么?”
一瞬间氛围里好像闪过一丝寒意,卫衔雪抿了抿唇,“先生说当年他同陛下一道去过燕国……”
“是。”褚章也想起往事似的,“尹先生同阿鸢一族所出,他跟朕一道去了燕国。”
“不仅如此,当年他辅佐朕时劳心劳力,朕的门客中只有他学识最高,帮朕做了许多事,所以……”褚章忽然伸过手搭上卫衔雪的肩,“他没跟你说过他同侯府的渊源吗?”
这话又同一道雷鸣,让卫衔雪心底的阴霾重新涌起来,他真的到现在也不敢细想尹钲之同长公主的渊源。
所以……当年真的是先生动的手吗?如若是他给长公主下了毒,那,那他于江褚寒而言就是杀母之仇,江世子一向有仇必报,以卫衔雪的立场来说,他如何也不应当劝着他把这浓于骨血的仇恨放下,可尹钲之对他而言也是恩重如山的亲长啊。
偏偏这样的真相与现实比照,还真就能把事情严丝合缝地推理过去,当年长公主风头正盛,休说是默默无闻的褚章,其他的兄弟姐妹都要逊色地退到一旁,长公主却在这时候被人下了毒,才有了褚章这个弟弟不顾艰险的越众而出。
那这个时机来得太巧了,说成自导自演的苦肉计……竟然也不能让人挑出什么毛病。
但陛下现在对他这样问,又是想从他这里得到怎样的答案呢?
卫衔雪停顿了片刻,他好像不知道如何答,只是忽然往后靠了些许,然后微弱又几不可闻地喊了一声:“父皇。”
“……”微弱的声音在宁静的大殿里直接撞进了褚章的耳朵。
陛下好像怔了一下,“你……你,你再喊一声。”
卫衔雪又停顿许久,他木讷地喊:“父皇……”
褚章的目光好像被无形地融化着,他抓住卫衔雪肩膀的手换而轻轻拍了一下,“朕……不是不想给你这个名分……”
他叹了口气,“全天下都知道你的身份,如今让你重入庙堂不算易事,两国明面上还是互相给些颜面,朕不能置大局而不顾。”
卫衔雪低声道:“儿臣明白。”
褚章如何看卫衔雪都并非有兴致的模样,但陛下的真情仿佛信手拈来,“其实朕替你打算过了,如今不是好时候让你恢复身份,你需得找些功劳傍身,所以年后朕替你物色了个差事,你去西河一趟,把前些时日呈上来的乱子平定了。”
卫衔雪忽然抬了抬眼,“西河…….”
“是,西河,那边出了人命乱子,需要京城里有人过去料理,此事朕甚至可以成全让褚寒陪你走一趟,但是……”褚章停下来沉了沉语气,“你回来之前,朕要你撇清和他的关系。”
卫衔雪忽然目光一颤,“什么?”
褚章注视着他脸色复杂的变化,“朕不信你先生没有跟你提过,你方才犹豫不决,朕听你一句父皇可以不追究,但侯府的事留了多年,还是该有一个结果。”
“阿雪。”褚章又拍了他一下,“你抬头看一眼金銮殿。”
卫衔雪深呼口气,他犹豫着抬起了头,满殿静谧,他目光所及之处灌满了烛火,下面没有人影,可高处来看空旷的大殿尽收眼底,坐上那个位子就是万人之上。
褚章见卫衔雪目光呆愣下来,他正了正色:“为君者自当仁爱,但治理天下若是只有良善,震慑朝堂尚且微末,何况四境之外,审时度势与心志坚定你先生应当教你够多,可你既要当我褚章的儿子,快刀斩乱麻的道理,你得用在刀刃上。”
空气中停了会儿,卫衔雪重新垂下了头。
“当然,你想闲散一生,朕也可以成全你。”褚章把手搭在龙椅上,“但昨夜那场祭灵台的火,不是你亲自点的吗?”
金銮殿烛火晃动,卫衔雪微沉的脸几乎明暗不分。
片刻之后他从龙椅上起来,卫衔雪重新跪下去磕了头。
“儿臣知道了。”
这话仿佛心悦诚服,但他垂下的目光好像比大殿顶上的屋瓦还冷。
卫衔雪这一日留在了宫里,宫中给他收拾了新的大殿住进去,还拨了人去伺候,下的似乎是长久安置的旨意。
旁人猜测过他的身份,可过了两日宫中开始心照不宣地不许再妄议起来,事关卫衔雪的消息便再没怎么传出宫去。
——这可算是愁到了江世子。
卫衔雪离开雪院江褚寒就搬回了侯府。
江世子从前没觉得一扇宫门这样远过,若卫衔雪只是个质子,江褚寒入宫去见他倒是轻而易举,但他成了皇子,即便如今名分上不是,他再寻他就要再三斟酌几分了。
此前两人也算是囫囵交了心的,江褚寒不是看不懂局势,卫衔雪想做的事来日里千钧一发,江世子想要托他一把不是易事,最后沉入深渊的只有他也就罢了,他不想看卫衔雪再走进什么阴霾里。
所以他踌躇几分,只敢暗里打听几句卫衔雪的情况。
卫公子这几日倒是忙,他长这么大没入过国子监,这几日偏偏去听了两日的学——这事江褚寒知道了也眼巴巴过去,可江世子赶过去没遇到人,自己听了一天的学打了半天的瞌睡,还有半日被从前的先生说教了长篇大论的尊师重道。
江褚寒不去了,又听闻卫衔雪去太医院呆了半日,他也去了,去了没见到人,给自己抓了副吃不着的破药回来。
总之就是见不着人,连他想找人递封书信,也没凑到合适的时候——江褚寒都怀疑是不是卫衔雪在躲着他了。
可想来不应该,许是不巧吧,但随后江褚寒从府里的大公主口中听闻卫衔雪去她那里学了骑射。
江褚寒无端有些气恼,他江世子明面上能拿得出手的不多,骑射他在一众世家公子里算得上一骑绝尘,这两年没遇到机会显露,但卫衔雪应当是知道他善于骑射的。
放着这合适相会的机会不用,卫衔雪要学没找上他,竟然去舍近求远地让大公主教他……这世间好歹还是有男女之妨的吧?
江世子男的女的都膈应,偏偏褚苑还无意地夸他,“阿雪性子温和,人又好学,只可惜身子骨有些太弱了,学学骑射对他身体好,我今日带他跑马……”
“你小子给我把心思收回去。”褚苑当了几日阿姐,江褚寒想什么他一摸就明白,“老娘孩子都有了,明日他还要来,你一道去不就行了。”
江褚寒霎时和颜悦色,褚苑却提着他后脑勺警告:“明日试试你射箭的准头,若是比不过你阿姐,我替你爹教训你。”
“……”江褚寒心道他被他爹教训得够多了。

京城放晴了好一段时日,近日起了微云,密布的云层从天际涌起,只微微透出几丝藏不住的日光。
卫衔雪几近晌午的时候才出了门,他昨日去了禁军的演武场,乃是听着陛下的旨意去学骑射,冬日里惫懒,其实若非有人让他去,他并不想出这个门。
他还是不大喜欢大梁的冬日,卫衔雪裹了厚厚的斗篷,远远望着阴云下的草场,寒风凛凛,他竟然无端有些看到了萧萧疆场的影子。
然而倏然有一匹马飞奔而过,宛如踏破霜天的铁骑,随后卫衔雪在那匹马上看到了熟悉的影子——江世子骑在马上挥动马鞭,那马蹄踏起的灰尘都追不上他的衣角。
江褚寒骑马的时候好像与他平日不着调的样子不大一样,卫衔雪没什么机会看他骑马射箭,他和江世子的交集大多止步于屋檐下的窃窃私语了,几乎还没怎么正大光明地站在阳光底下,在这个年纪显露几分少年的意气风发。
卫衔雪居然忍不住想:若是让江世子,或是……“太子殿下”好好长大,大概会是京城里最明媚的少年郎吧。
可……卫衔雪站在这里不知道要怎么走上前,好像还真在江褚寒面前生出几分怯意似的。
阴云下一阵冷风刮过,卫衔雪打了个喷嚏,还是太冷了。
他拢了拢衣襟,不想这低头的片刻时间里,江世子骑着快马,冲着卫衔雪的方向就过来了。
哒哒的马蹄越来越近,江褚寒大老远就畅快地喊了一句“阿雪——”
江世子满脸笑意,比这天色明媚了好几分,他勒马停在卫衔雪跟前,二话没说,直接向卫衔雪伸出了只手,“上来!”
这句话几如鬼使神差,卫衔雪也没怎么作想,竟然就对他那只手伸了过去,江褚寒跟着就拉过他的手把他一提,卫衔雪片刻腾空之间,江褚寒十分顺手地挽上他的腰,随后很是轻便地把他放在了自己前面。
卫衔雪才刚在马上坐好,江褚寒的手就绕过他的脖颈伸到前面,江世子吹过冷风的手有些凉,卫衔雪被碰到立马缩了脖子,“你干什么?”
“别怕。”江褚寒略微笑了笑,安抚地把动作放轻了些,他只是把卫衔雪脖子上系的斗篷绳结解开了,随后往马下就是一扔,直接丢到跟着卫衔雪过来的小太监身上去了,“接着你家的公子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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