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骨为臣by归我庭柯

作者:归我庭柯  录入:03-06

“是。”卫衔雪的手在他的脉搏上停留,“那糕点是特意做给江世子的,所以那第一块,我特意端到了世子面前。”
第一块……江褚寒想起刚才褚黎过来卫衔雪闪躲的动作,他又特意先喊他尝了,“你真下了毒?”
“我又不是活腻了。”卫衔雪摸完了脉,生硬地掰着他的手腕,“不过是些……旁的东西罢了。”
“你……”江褚寒眉梢有火:“卫,衔,雪!”
卫衔雪扯了自己被抓住的衣服,“今日还要面见陛下,世子手下留情,至少给这身衣服些许颜面。”
江褚寒手里用力,卫衔雪的手腕都掐白了,他思忖了会儿,神色又淡了,“说起宴会,时辰的确是不早了。”
“走吧。”江褚寒直接拉着卫衔雪往门外走,“赴宴为何不能一起去,卫……殿下。”
卫衔雪是一路被江褚寒拉过去的。
江世子在宫里横行久了,宫人们都不敢拦他,只见他拉着个比他还要瘦小多了的小公子,有些气冲冲地往御花园走。
卫衔雪是真觉得他有病了,冬日里寒气逼人,卫衔雪堪堪给拉得走出了汗,他伤本就没好,一层薄汗全身都觉得不自在,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就算卫衔雪没什么颜面,他江褚寒也不觉得丢人吗?
江世子到了御花园,寻了个地方先坐了,那地方并不靠近御前,也不是个末尾的位置,看着就不是给江褚寒准备的,可他一来,旁人主动散了去,竟给他留了个清净地。
他手没松,眼神指地,“坐。”
卫衔雪看了看前后,瑟缩着敛眉,“此处,可不应当是我坐的地方。”
“你又装什么。”江褚寒拉着他没松手,还摁他坐下去,“这一场宴会的主角不过你我,我帮着那些老家伙选合适看戏的地儿。”
卫衔雪不是装的,他这几日谨慎,为的还是今日的宴会能不起波澜,可江褚寒这样子像是要翻天,和他坐一块指定讨不到好。
他低头抽手,声音都放低了,“江世子今日就不能饶过我吗?”
“你求我没用。”江褚寒像挑到他的软肋,更有兴致了,“你今日若不呛我,我还不一定拉你做这场戏。”
“……”卫衔雪心中一冷,江褚寒这是又要利用他了,“那江世子不妨把手先松开?光天化日,你还怕我会跑了?”
江褚寒想了想,把手放开了。
卫衔雪没有法子,只好坐在那地方。
他往周围看了看,听松宴摆在御花园,今日来的人除了他,都是朝廷里有头有脸的人,从前囿于侯府与市井,他其实并未认识多少朝中人物,除了三省六部里的那些大官能叫出名字,其他的几乎没有打过什么照面。
记得上一次的宴会……那一次卫衔雪初次来此,又刚受了褚黎的羞辱,畏缩得像个鹌鹑,那偷盗不成的名声似乎还传到了永宴皇帝的耳中,因而陛下只召见了他一面,连句多的话也没有,自此他在宫里的日子,过得比冷宫还要凄凉。
今日哪怕不能多要来丁点目光,也不能再让大梁的皇帝误会他了。
宴会在即,众人纷纷来了,旁人见江世子只打了招呼,不敢问他为何坐在这里,只有一个御前的小太监来请,“世子,陛下吩咐了您的席位,特意摆在那靠近皇子的地方,您……”
江褚寒杵在桌前给自己倒了酒,“那位子给你了,本世子今日就挑了这个地方。”
“……”江世子今日好像格外放肆,那太监以为他是喝了酒,不敢惹他,只不动声色地过来换了酒壶。
江褚寒捏着酒,一口饮了,他仿佛察觉到了什么,“卫衔雪,你到底在糕点里放了什么?”
卫衔雪主动去提了新换的酒壶,他给江褚寒倒了一杯,发现里面换了旁的琼浆,他不动声色道:“我说什么世子都信吗?”
“……”江褚寒抬眼,往御前的方向看了去,这一眼偏巧看见褚黎这会儿来了,褚黎盯着卫衔雪给江褚寒倒酒的动作,那眼里的震惊仿佛是不认得他这个表兄了。
江褚寒都有些诧异卫衔雪的见缝插针,“挑拨离间。”
宴会开场时起了歌舞,御花园里花团锦簇,暖阳照在其间驱了严寒,仿佛意在升平盛世,不像是刚起了战事。
一曲舞毕,永宴皇帝才携着皇后来了。
众人行了礼,永宴帝褚章今日神采奕奕,吟吟笑着落座,往两边看了三皇子褚黎与二皇子褚霁,再往后看时却皱了眉。
洪信察言观色地凑到陛下面前,低声说了什么,只见陛下脸上微愠,却没发作,只喊了平身。
卫衔雪起来落座,悄悄地认了人,他生在燕国时没怎么听过前朝的事情,却知道大梁的这个永宴皇帝,是从寂寂无名忽然地崭露头角,一步步做了皇帝。
他出身并不高,梁国先帝属意的皇子并不是他,当年陛下最宠爱的其实是朝中的长公主,就是江褚寒的母亲,听闻若非公主后来病重,梁国可能就要出一位史无前例的女皇,而褚章能出头,也正是在长公主病重的时候,无怨无悔地去给公主寻了灵丹妙药,这才让先皇意识到这个儿子生性纯良,有了他往后的大展身手。
不过这些事情都是卫衔雪胡乱听说的,他一个外人,并不好评论这一大家子的血脉亲疏。
除却出身,永宴皇帝的名声还算不错,他政事勤勉,也不算是苛政残暴,只是上天对他有些刻薄,他登基至今,也只得了两个儿子。
三皇子褚黎卫衔雪见过了,他是皇后所出,背靠着余氏,朝中最有权势的太师余丞秋正是他的舅父,因而他从小金尊玉贵,养得有些性子跋扈,但卫衔雪四下望了眼,今日余太师好像未曾到场。
然后就是二皇子褚霁,褚霁不似弟弟,他没有可以倚靠的母家,性子也安静,生了一副儒雅的模样,狭长的眼睛看人,像是弯月。
卫衔雪看了会儿就把视线收回去了——周遭的目光实在太扎眼了,本来他该坐在末位,却被江褚寒拉到正中,活活成了个视线的靶子,如同他入京的那一路,没有人看他是和善的。
他坐在座中像个并无情绪的偶人,只虚虚盯着面前的酒杯。
酒过三巡,洪信替陛下读了旨意,大多是此次胜仗的封赏,大军未曾回朝,但给各府上的赏赐已经定了一些,算是稳定军心激励旁人。
独独只有户部那边受了惩处,户部晚了军饷,江侯爷在前线受伤,这事就算是因为天灾,也该给镇宁侯府一个交代,至于惩处落在什么人身上,就有些小惩大诫的意思在里面了。
卫衔雪下意识看了旁边,江褚寒的杯子里没酒,琼浆喝得没味,但他脸上却是醉了的模样。
从前江世子在这宴会上干了什么来着?
卫衔雪有些不记得了,但他方才想到这里,就听见那坐上的永宴皇帝喊了江褚寒的名字:“褚寒何在?”
江褚寒听见陛下喊他,扶着桌子站起来,脸上似乎有些红,他从座中出来,站出去行了礼:“褚寒拜见陛下。”
“你这小子。”永宴帝目光和气,说话像是打趣:“朕命人给你留了位子,你偏不坐,怎的是和老三生了嫌隙?”
江褚寒和褚黎从前都是一起坐的,朝中儿郎那么多,只有江褚寒能有这个待遇,今日江褚寒早上去见了褚黎,这会儿三皇子看他的眼神就不对了,想来算是台阶,也不算江世子不受皇恩。
褚黎忽然被提及,差点起了一身冷汗,他偏头一声“父皇”还没说出口,就被皇后一个眼神拦了回去。
江褚寒在御前跪了,“臣与三殿下哪能生了嫌隙,只是陛下今日隆恩,赏了这么多,臣心里感激,不敢再在御前放肆了。”
永宴帝听了笑道:“你在朕跟前长大,赏你一些又有何妨。”
“可陛下今晨与臣提起的事……”江褚寒故意露出为难似的,“让臣有些惶恐。”
早晨永宴帝说要给江褚寒赐官。
永宴帝当即眉头一敛,只听江褚寒继续说:“陛下的赏赐众多,小臣已然觉得受宠若惊了,但是陛下……”
江褚寒故意笑了笑,他跪在那儿抬头,“臣心里还有一事相求,若陛下真想赏赐,可否容臣一个心愿。”
永宴皇帝把酒杯放下了,他似乎沉吟了片刻,还端着长辈的慈善,“褚寒近日很是知礼,有什么事,不妨说来听听。”
“谢陛下。”江褚寒似乎就等着这句,他磕了个头,“臣想向陛下要个人。”
江褚寒直起身,他故意停顿了会儿,往后边回了个头——江褚寒说话的时候卫衔雪眉梢就跳个不停,忽然升起的紧张让他有些不好的预感,江褚寒莫非是要……
只见江褚寒回首,那一刻碰到他的视线,卫衔雪简直觉得眼前一黑。
接着江褚寒就冲陛下摆着个笑脸道:“卫衔雪。”
“那燕国质子卫衔雪,臣觉得他有趣,想让陛下把他赐给我。”
这话之后在场忽而一片僻静,御花园的松树还有些许藏在针叶里的雪没有融完,这场合里忽然从枝丫上掉了下来,其声簌簌,偏偏印证今日宴会“听松”一名。

这话可算是太惊世骇俗了。
“你……”连陛下的脸都黑了,他缓缓呼了口气,“你不是前几日才说,你同质子打了一架?”
“是。”江褚寒脸上微红,说话比醉了还要离谱,“可不打不相识,如今臣觉得他有趣了。”
前几日卫衔雪入京,那一身的伤给旁人也传了出去,大家都当江世子因为憎恶燕国很是讨厌这个质子,对他百般为难,可他今日这话出来,又让人看不清他俩的关系了。
周遭人忍不住窃窃私语,有说江褚寒喝醉说胡话的,有说寒世子被质子迷了心的,还有人觉得江褚寒是记恨燕国,要把卫衔雪抓回去好好欺负……
视线在两个人身上徘徊,卫衔雪坐在原地抓着衣袖,整个人恨不得找缝钻进去。
江褚寒他到底是怎么疯的?他……他怎么敢当着陛下的面把他要过去?
他……卫衔雪心里绝望地想:梁国的皇帝听了江褚寒这话,不会觉得他是什么祸国的罪人,故意去引诱世子吧?
卫衔雪重生回来这么久,头一次觉得后悔了,他干嘛要去招惹江褚寒呢?
江世子对着周围的窸窣私语,一点也没退,反倒是大大方方地回头去看卫衔雪,“卫公子,你觉得如何呢?”
卫公子觉得不怎么样,他觉得江褚寒丢人,可纷纷过来的视线让卫衔雪觉得比杀气腾腾还要吓人,他与江褚寒本来只是掐了几架,如今江世子却堵上自己的名声来跟他滚到一起,他分明应该知道永宴帝不可能把质子赐给他的。
那他图什么呢?
他图……
卫衔雪思绪一岔,竟然忽而冷静下来了,江褚寒图的,不就是毁了他自己的名声吗?
从前也好,如今也罢,江褚寒在京城里从来是个纨绔,可他一个名门之后,哪里能一直纨绔。
这次江褚寒前去和谈办好了差事,因为身处战前,他作为镇宁世子不能出错,可他一旦不错了,旁人就会觉得他有所长进,可江世子不想让人觉得他有所长进。
前世的卫衔雪就知道,江褚寒想避开圣上的恩宠——毕竟侯府的杆子立在那,长公主的名声挂在前,若是当年长公主上了位,那江褚寒就是……
卫衔雪不能往下想了,他提着衣摆从席间出来,低垂着头规矩地往前跪了过去,“卫衔雪拜见陛下。”
永宴皇帝瞟了他一眼,没喊他起来。
卫衔雪把头埋在地上,又偏过去对江褚寒拜了下,“求世子饶命。”
他这一磕,算是告诉旁人他没有引诱世子了。
江褚寒垂眸看了他一眼,他脸色微醺似的,那一刻的视线像带了点糅杂的多情,但没给任何人看着,随后他的声音很轻地在上方飘过了,“卫衔雪,你我……”
周围好像起了风,卫衔雪竟然没听清后面说了什么,只随后听见了沉沉一声,好似有什么摔在了地上。
他用余光悄悄去看,才看见是江褚寒倒下了。
卫衔雪霎时间心里跳了一下,江褚寒他……他是……
随即卫衔雪才恍然想起,他给江褚寒下了药。
方才江世子醉醺醺的反应不是醉了,而是吃了他的糕点,那糕点里他下了点让人气血上涌的药物,碰上今日宴会,旁人都觉得是喝多了酒,缓缓就遮掩过去了,依着药量,江褚寒应该是只能撑到宴会开场不久,可他身子好,到现在才晕了。
卫衔雪收回眼,缓缓松了口气,可他心里又无端生了烦闷,像是有什么横亘心口,将气堵在了胸膛,让他一个哆嗦,连伤口都疼了一下。
他就当是被冬日的冷风撩了胸口。
江褚寒当场晕倒,吓了堂上一众人,前去查看的小太监差点崴了脚,盯着寒世子的脸纠结了会儿,才回禀道:“世子许是喝醉了……”
永宴皇帝还记得他刚才那话说得惊世骇俗,不敢再把他喊醒了,示意下边把江褚寒抬了下去,镇宁世子就这般在听松宴上退了场。
卫衔雪跪在地上不敢抬起头,刚才江褚寒这样把他挑了出来,也不知永宴帝会怎么看他。
席上的陛下没瞧卫衔雪,旁边的内侍给他添了酒,又夹了菜,他缓慢地尝了,宴上一时无人敢说话。
时间过得仿佛亘古,御花园的石头冷冰冰的,卫衔雪跪得膝盖都疼了,他不知道有多少视线落在他身上,只觉得自己像个被人围观的罪人。
又过了许久,永宴帝像才想起了他,他俯着视线,“你是卫懿的第四子,卫……”
洪信在旁小声道:“陛下,卫衔雪。”
永宴帝停顿了片刻,“你把头抬起来。”
卫衔雪身下有些发麻,他缓缓地抬起头,目光虚虚地视着前方,他没敢看那上面的天子,但不知为何心里响动,心跳个不停,仿佛陛下的眼光灼灼,即便错开也能被燎到些许。
上面又半晌没有说话,卫衔雪不知陛下是什么眼神看他,只等了许久,才听上面道:“你今年什么年纪了?”
卫衔雪不知道怎么自称,只好扮着无知,“回,回禀陛下,我今年十二。”
永宴帝又顿了道:“燕国送你来此,你可知你身上的责任。”
责任……他一个十二岁的稚子,肩上的重担就可称为责任了,卫衔雪涩着声音道:“身为质子,感念陛下恩典,此来梁国是为和谈,需日夜企盼燕梁两国安定和乐,也该为……两国战前已故亡灵赎罪。”
他的命总归不是自己能把握的。
永宴帝目光似乎缓了些,“你既心里有数,大梁向来大国气量,不欲为难质子,你若能安分守己,梁国也不会容不下你。”
卫衔雪一头磕了下去,“多谢陛下隆恩。”
永宴帝还看着他,“你年方十二,就暂且先在宫里住下,宫中规矩众多,你回去诵记于心,莫要来日惹了麻烦,宫规森严不讲情面。”
卫衔雪伏在地上,“质子明白。”
“罢了。”永宴帝挪开眼,“你今日就先退下吧。”
卫衔雪又磕了头,这才挪动疼痛的膝盖起了身,没人扶他,两步走得生硬,旁边的讥笑嘲讽立刻就传到了耳边,卫衔雪没什么反应。
但霎时吹了阵风过来,比早几日的寒风要温柔得多,卫衔雪也不知怎的,心里还琢磨了方才江褚寒说了什么。
这风扑到脸上,耳边像是骤然明晰,原来方才江褚寒说的是:“卫衔雪,你我……”
“……来日再会。”
日夜轮转,又起寒霜,已是夜里。
乌宁殿冷清,晚上若不点灯,像座废宅,卫衔雪换过衣服,白色的里衣宽松地挂在身上,他又系了大氅,雪白色的绒毛笼了肩头。
他手里提着盏烛火,踩着地板出了屋檐,外头隐隐有些月色。
外面似乎看到他来,传出了些许动静,一个声音有些颤:“殿下……”
卫衔雪的脸好似烛火也照不暖,他停在屋檐,不着情绪问:“你还跪在这里做什么?”
月色半遮半掩,显得外头更是清冷,北川孤身一人跪在外面,整个人有些瑟瑟发抖,他从卫衔雪黄昏回来,就一个人跪了,一直到了如今夜色已深。
卫衔雪并没有喊他跪,他回来的时候满身疲倦,只从屋檐进去,再也没有出来。
“殿下恕罪。”北川抱着手臂,恳切地抬着头,“今日,今日奴才差点酿成大祸。”
北川是当真拿走了御膳房的青莲酥,这事若是被褚黎拿到,今日他们两人都逃不出祸端。
但卫衔雪盯着他看了会儿,叹了口气:“今日之事,就当过去了。”
北川有些惊诧,“殿下……”
卫衔雪走出屋檐,细长的人影往外延伸,“你今日主动为我求情,我怎么会怪你。”
北川仰视着他,有些结舌,“奴才昨日不该拿……不该去御膳房拿……拿那糕点……”
卫衔雪站在他身前摇了摇头,“想来你也不认识三殿下爱吃的糕点,既是已经错拿,无须再争辩这事了。”
“反倒是我……”卫衔雪伸出手覆上北川的肩,“我那日偶然见过三殿下,同他本就有些纠葛,他若想要为难也无需你是不是真的拿了,我是昨夜辗转难眠,才想到去做些糕点解乏,不想没有告诉你,让你误会了。”
“是,是这样吗?”北川愕然地抬着头。
卫衔雪搭着北川的手臂要扶起他,“你先起来。”
北川全身都冷,接着就站起来了,他个头比卫衔雪还要高,搓着手有些后悔今日跪了。
卫衔雪看他倒要仰头,那烛火照在了北川脸上,他其实心中了然北川在想什么,北川接了明皇后的旨,是想要卫衔雪在梁国也过不上好日子,最好毁了名声,一辈子也回不去燕国。
北川前几日殷勤,取了卫衔雪的信任,他一个十二岁的稚子孤身在外,哪里肯把罪都丢给身边侍从,这糕点被北川拿了,不管是不是卫衔雪的意思,最后都是要怪到他身上去,而北川装装可怜表表衷心,没准还能全身而退。
毕竟一向软弱的卫衔雪没什么心眼。
但今日的事发生在北川意料之外了,卫衔雪拦着他认罪,他便想来褚黎发现糕点之后会更生气,可卫衔雪竟然不声不响地换了糕点——这不像逆来顺受的四殿下能做出来的事。
北川头一回觉得卫衔雪陌生,但他回想这几日卫衔雪过得那般淡薄,或许这个小殿下并非就是传言里那般软弱可欺,他如今是还没把卫衔雪的名声毁了,好像还先把自己给暴露了。
所以卫衔雪一回来,北川就往外面跪了,至少试探一下卫衔雪是不是真的满腹心机。
北川从黄昏跪到夜里,卫衔雪连个眼神也没给他,北川其实有些害怕,但在方才,卫衔雪在大夜里扶他起来,跟他说今日的误会,然后轻飘飘就把这事揭过去了。
北川才觉得他今日像是白跪,他仔细想来,就算卫衔雪多有心机,他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哪里能想这么多呢?
他最多不过今日运气,躲过了这次而已。
北川搓了搓手,说话声音还在打颤,“那奴才也是差点害惨了殿下。”他刻意地耷拉着头,“殿下今后可莫要……”
“你不用放在心上。”卫衔雪垂下眼,撤离烛火,脸上的表情看不出,“你我同在梁国,互为倚仗,若为些小事失了彼此信任,往后可就真的只能仰人鼻息过活了。”
“你说对吗?”卫衔雪把自己的手收回来,将烛火递到了北川手里。
北川握着烛火,那丁点的火星竟也暖了下他的手,他忽然愣了,居然想了卫衔雪方才说的话,他来大梁这几日,连冬天都与燕国不一样,这寒夜冻得彻骨。
这一晃神北川还想说什么,就见卫衔雪已经转身,重新往屋里去了。
卫衔雪没再回头,他方才说的话想必北川也不过当耳旁风,毕竟从前对他那般好,也只被他从背后捅了刀子,今日让他跪了几个时辰也算是罚了,他如今这个良善质子的模样还得做下去,北川的性命,他还另有安排。
这冬日可真冷啊,卫衔雪站在屋子里,从头到脚都觉得冷,但他摸了摸揣在怀里的一个东西,拿在手里看了眼,是那块他从江褚寒身上顺走的玉佩。
那日入宫之后,他想当掉换钱也没机会了,但他发现江世子家底雄厚,随身的玉佩触之生温,一块石头,竟然是暖的。
卫衔雪干脆揣着,他沉着眉想:来日再会吗?

第15章 :先生
大梁冬日漫长,雪停不消几日,又一场场的寒雨下了下来,将整个京城都罩在凛冽寒霜里。
这日夜里下雨,漆黑的天像是被无形地捅了窟窿,哗哗地往人间倾泄着雨水,乌宁殿的牌匾被洗得有些发亮,一顶纸伞停在了屋檐下边。
那打伞的人略微倾了倾伞,往那牌匾和屋檐望了一眼,一会儿的功夫他胸口官袍上的补图已经淋湿了一半,他也不在乎,垂首就进了屋檐。
自那日宴会,乌宁殿就鲜少有人踏及了,雨夜屋里没有点灯,里头更像座无人居住的废殿,被雨声惊扰得带了些森然。
来的那人在门口收了伞, 他将伞把抵在门边,轻轻推开了房门。
呼啸的风雨立刻从狭窄的门口涌了进去,那人进了门,立刻又把房门关上了,随后转身往屋子里环视了一周,这乌宁殿里实在简朴,那人不过扫了大概,就把视线落在了卫衔雪的床榻处。
卫衔雪还躺在床上,他没被这登堂入室吵醒,只在这动静里稍微蜷缩了下背。
那人直接走到了卫衔雪的床榻前,低头看他的模样。
卫衔雪这些日子在屋里养伤,许是不见天日,他脸上好似又白了几分,嘴唇却伴着伤口愈合添了血色,让他露了几分唇红齿白的端倪。
可此刻卫衔雪像是做了什么噩梦,他眉头紧皱,额角的冷汗几乎要流进发缝,他手指无意识掐紧了,整个人都蜷缩进被子里,还微微地发着抖。
那床边的人目光沉沉,眼睛能穿透黑暗似的,他竟然对着卫衔雪轻轻叹了口气,接着他微微倾身,挽起了自己湿漉漉的衣袖,用只手覆上了卫衔雪的眉头,好似要给他拨去阴霾。
“你受苦了。”那个人声音低沉,像是带了一丝语涩,在他卫衔雪耳边轻轻喊:“小殿下。”
卫衔雪没听到这声音,他还做着梦,同这些时日一样深陷进梦魇里。
从前的卫衔雪就反复做着一个惊扰他多年的噩梦,直到他后来进了侯府,才渐渐逃离,可这具身体方才经历了从燕国到大梁的一路曲折,肉\体带着的深刻记忆让他不得不重新面对那个梦魇。
梦里的他回到了蕲州——蕲州破城,上头飘荡着无数的恶灵。
当初卫衔雪是在深宫里知道燕军败了,明皇后拿着一纸圣旨告诉他,要他去梁国当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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