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骨为臣by归我庭柯

作者:归我庭柯  录入:03-06

父亲说得对,他若是没有把握,贸然向前只会丢了性命。
“是我……”他喉间微涩,“是我这些时日糊涂了。”
江侯爷定在那儿,眼中有些不忍,他仿佛比面对敌军还要踌躇不决。
他觉得自己是亏欠褚寒的,这些年他一个人呆在京城,半大的孩子看着母亲离世,还要强迫自己收起锋芒,在勾心斗角里露出自己最软弱的欲望,明明江褚寒出生时就天赋异禀,上天的馈赠让他这辈子就该是力挽狂澜的将才。
江辞伸出手抚过江褚寒的头顶,“陛下登基七年,朝廷也该定下来了,朝中那些人你要是想出手收拾,只要我还能兜得住,就不拦你,你……”
他的声音透过风雪,“你母亲也不想你把仇怨都咽进肚子里。”
他的母亲……江褚寒不免回忆,但他对长公主的记忆清晰又模糊——
若非看着画像,他其实已经不太记得母亲的容貌了,他只记得当初母亲病重,从前拿着一杆长枪遍扫禁军的长公主用干枯的手抚过了幼子的发顶,对他说忘掉那一天的旧事,今后呆在京城不提往日,让他安稳地活下去。
可江褚寒忘不掉那日的事——长公主当年圣眷正隆,人人以为她是没有福气享这后世尊荣才忽然病重,江褚寒却是亲眼看见有人给他母亲下毒。
三岁的幼子同人游戏,捉迷藏时躲进母亲房中床下,却看见有人蒙面偷偷进来,将毒下在了长公主的茶水中。
但那时的江褚寒不知道那是下毒,他睁眼看着屋里藏的暗卫和那蒙面人缠斗,两人互相捅了刀子,蒙面人面前的衣服破了,被一刀捅了胸口,而那暗卫被刺了心脏,喉咙里呜声响了许久,才躺在地上丢了性命。
江褚寒躲在床下,就看着流动的鲜血从衣服里冒出来,那暗卫嘴唇翕动,用分明的嘴型告诉他“快走”,可江褚寒全身都僵了,他害怕地捂着嘴,不敢发出声音,连脑子里都是一片空白。
他只在盯着那个蒙面人的时候看见了他裸露的胸口,那人胸口上露出一个印记,像是什么猛兽,又像图腾,江褚寒只看了一眼,就被遮了过去。
之后的事情江褚寒就不记得了,他似乎晕了过去,等他醒来屋子里的暗卫被处理了干净,他的母亲……
长公主自那日起久病不治,御医也诊不出毒来,江褚寒哭着把那件事情告诉母亲,可母亲只艰难地把手指放在唇上,告诉他噤声。
相似的事情又在几年之后,长公主病逝了,江褚寒遇到了刺杀,那次的刺杀没能成功,只是那日之后,江褚寒就大病了一场,自此之后得了“心疾”。
江世子等到懂事,才将这事完整地串了一串,他不知道多少次怪过自己没用,那日他若是能胆大一些,等到蒙面人离开将事情告诉母亲,或是能早些醒来将事情托出……
可他没有,往后京城里的每一日江褚寒都觉得厌倦烦闷。
到如今事情过去已经十多年了,没有定论的事悬在他的头上,他却鹌鹑一样在京城了呆了许多年。
想起往日江褚寒心里冷得厉害,冰冷的雪一点点落在他的身上,铺天盖地的寒风也没能麻木他的感官,江辞要拉他起来,江褚寒却没动。
他没法原谅自己,他往冰冷的空气里呼出一口热气,“父……”
但江褚寒忽然眉头一蹙,他感觉心里剧烈地跳了一下,仿佛有什么突破他血液,上涌到了他的脑海里,翻滚着脑中混乱的记忆,他耳边都翁了一声。
接着他听到了江辞焦急呼喊的声音,“褚寒——”
江辞眼里的江褚寒突然脱力,忽然就往前倒了下去,江侯爷急得长枪也丢了,赶紧过去接住了他。
江褚寒只觉得他的声音越来越远,仿佛中间隔了风雪的呼啸。
他在雪地里晕了过去。
卫衔雪瞧了外面大雪,回身将窗子关了。
他坐在铜镜面前拆了身上的纱布。
日子过得不知今夕,身上的伤却总归是一日日好起来了,这伤他养了一整个冬日。
伤痕日渐消退,仿佛那些从燕国到大梁路上所受的折辱也能从记忆里远去,卫衔雪将衣襟拉下了些,他往镜子里看了看,他的后背上伤疤已经没了,消瘦的脊梁骨上什么也没留下。
但他其实永远也忘不了这个冬日。

三年后。
时年永宴九年,临近秋分,连日的暑气却还没消,午后日头横在正中,空气里泛着燥热。
御书房外。
“卫公子……”一个小太监摸了摸额头上的薄汗,捉着袖子回头了一眼,“现在的确不是好时辰。”
他侧身挡了挡,“您也看见了,现如今二殿下同三殿下都在御书房,陛下确实是不得空见您。”
日头有些毒,卫衔雪在御书房外等了快一个时辰了,他穿得素净,不像宫里的贵人,今日他站在这儿是想求见永宴皇帝,可没人替他通传,只有御前一个叫启礼的小太监过来劝他回去。
卫衔雪手里捧着个精心扎的袋子,里头不知放了什么,他摇了摇头,“公公好心我知晓,可今日……”
他眉眼和顺,这几年愈发生得模样温良了,说起话来轻言细语:“今日实在是想要面见陛下,可否麻烦启礼公公代为通传一声。”
“这……”启礼长得白净斯文,虽是洪信一手带出来的,平日里却少拿狗眼看人,他微微叹气,“卫公子是为那燕国使臣的事来的吧?”
早几日燕国使臣要来大梁的消息已经传遍了,自从当年卫衔雪作为质子入京,这还是燕国第一次派了人来,说是来送岁供,都是三年前的旧账了。
卫衔雪已经装了很久的不闻窗外事,如今也该到了知道的时候,他点了点头。
可当今陛下哪有空见这个无人在意的质子,启礼还想劝,又注意到卫衔雪的手上,“您这手上带的是什么?”
卫衔雪这才想到什么,“这是菊花。”
他轻轻松了袋上的绳子,露出个小孔来,里头的馥郁清香瞬间飘了出来,“听闻陛下素来喜欢菊花,多年得宫中庇佑,时至秋日,乌宁殿里种了许些秋菊,我拿来做了花茶,想来当做心意献给陛下。”
宫里从来不缺好东西,当今陛下喝的菊花向来都是贡品,启礼看了眼那袋子里有花有瓣的干菊,心里犹豫了半晌要不要落他的期望,但他还是笑了笑,“卫公子心巧,这菊花倒是好看。”
卫衔雪身无长物,身上的确只能拿出这点东西,他低着头又将结口系上,“那公公……”
“那这样吧。”启礼有些无奈道:“看着时辰,午后陛下还要午休,怕是也不得空,卫公子身子虚,在这太阳底下晒着也不是办法,奴才今日就先替卫公子把这菊花呈上去,陛下知晓了心意,自然就愿意见您了。”
卫衔雪脸上惊喜,他将菊花捧出去,“那就有劳公公。”
启礼接了,“卫公子客气。”
随后卫衔雪朝御书房的方向拜了个礼,但他又向启礼拜了一道,惹得小公公惊吓似地拜了回去,卫衔雪托住他:“启礼公公心善,来日必然有所回报。”
启礼当他客气,“托卫公子吉言。”
卫衔雪恭谨地垂了下头,“我知晓这些年为何麻烦少了,也是该道谢的。”
启礼有些发怔,却见卫衔雪已经转身离开。
乌宁殿路远,卫衔雪午后才回了屋。
他先生尹钲之已经在殿内候着他了,尹钲之备了棋盘,他摆了早几日的残局,正琢磨着局势。
卫衔雪规矩地过去行了礼,等先生应了他才起来。
这三年先生教了他良多,卫衔雪早知前世耽误,如今心里有了打算,一日日学得精细。
“今日未曾见到陛下,也不知道此事能不能成。”卫衔雪摸了棋子,“先生觉得我还能出宫吗?”
“这牢笼困你多日,阿雪。”尹钲之给他倒了杯水,“你也不必急在一时。”
卫衔雪受用地接了杯子,他喝了一口,“是……”
眼前的棋盘错综复杂,卫衔雪只好将急迫咽下去,“不知先生今日要教什么?”
尹钲之捋了胡须,“你长久地呆在后宫,不知道你对前朝了解多少。”
“前朝……”卫衔雪缓缓顺了口气,这些年他呆在深宫,连来往的宫女太监都很少搭理他,他出不去,前朝的事只能靠着从前的回忆琢磨出一点。
卫衔雪思忖道:“如今陛下正值壮年,想来无论朝堂如何派系林立,总归还难以趋如何压倒之势,就算波涛涌动,也不会真的浮到明面上。”
尹钲之示意卫衔雪落子,“派系林立,阿雪,如果让你选,你会选谁呢?”
卫衔雪谨慎地放了粒棋子在中间,“我若不是卫衔雪,必然想要攀上余太师,余家出了皇后,又有个三皇子天潢贵胄,来日的权势必然更甚。”
“但是可惜。”卫衔雪摇了头,“三殿下看不上我。”
尹钲之观着他那一步,卫衔雪想起从前被褚黎找上麻烦,不禁自嘲地笑了下,“先生的意思我明白,我想出宫,但若是孤身一人,哪怕权力捧到我面前,也是顷刻颠覆的事,偌大的绛京城,少有人可以独善其身。”
尹钲之继续下了,“那二殿下呢?二殿下如今虽寂寂无名,却有礼贤下士之心,如今宫中皇子不多,谁就知道他今后没有一飞冲天的机遇呢?”
卫衔雪不知觉摸着棋盘敲了下,“二殿下……我看不透他,也不知……”
见卫衔雪犹豫,尹钲之伸手间挽了袖子,他指了几粒子,“那就先除却这些出身宫里的,那朝中就不过文武之别,当今圣上尚文,余太师出身翰林院,尚书令出身御史台,三省六部那些个大人,几乎都是文官世家出身,你再数数当今武将。”
“武将……”卫衔雪有些低了头,“衔雪身份在前,怕是有些不应当评判。”
尹钲之失笑,“你我如今的身份,就是妄言,也没人会放在心上。”
他摩挲棋子,换言道:“阿雪,你若只是想找个庇佑,让你在京城的日子可以好过一些,你低一低头,求一求三殿下,他未必就容不下你,想活下去的法子多着,可你并非只想得过且过。”
尹钲之意味深长地说:“你真的未曾想过那位侯府世子吗?”
卫衔雪诧异地抬起了头,“先生……”
侯府世子……他说的是江褚寒。
“我知道你与他曾有过节,可往事随风,你觉得这些年你的日子,可有好过一些?”尹钲之又落了一子。
往事随风……卫衔雪望着过往,倘若江褚寒只是在他入京的时候曾为难过他,依着立场,卫衔雪未必就对那些仇恨念念不忘,可那两国的仇恨之外呢?他能就当前尘往事被一阵风吹散在风雪里吗?
至于这些年,卫衔雪倒是不可否认,当初听松宴上,江褚寒拉着他走到永宴帝面前,江世子不顾世俗,要讨陛下的怪罪,对于卫衔雪是无妄之灾,可他那举动竟也在所有人心里种了根刺——旁人想要为难卫衔雪,竟然也会一道想到江褚寒。
即便江褚寒这些年半句话也没再说。
卫衔雪的麻烦却是真的少了,所以……他该对江世子感恩戴德吗?
“这京城里的人惯会逢场作戏,你若把真心交出去,收回来从来都是血淋淋一片,连本来的模样也辨不出了。”尹钲之棋子落地,宛如掷地有声,“但你为何就要真心以待呢?你若不把他放在心上,来日里戏耍他一遭,你可否还能踩着他杀出一条血路?”
尹钲之等着卫衔雪颤着手落下下一粒子,“只是阿雪,你要走的这条路,千万别忘了摒除心软。”
“这是你的命门。”
卫衔雪手指一偏,他都要忘了自己落在何处了,可他仔细一看棋盘,他闭了眼,“先生,是我输了。”
几日之后。
秋分一晃就至,京城里也终于变了天,连日的晴空涌起乌云,呼啸的北方卷过树梢,萧瑟的秋意铺天盖地地席卷了整座京城。
这日就是燕国使臣入京的日子了,卫衔雪等了几天也没得到陛下那边的旨意,他望着风卷残叶,觉得自己怕是要失去这次时机了。
可惜了。卫衔雪从窗头拾了片落叶,古人言落叶归根,他若是强行将这叶子烧了,挫骨扬灰,哪里还能回到故土去。
其实卫衔雪也并非是真的思念故土。
他也不知道燕国于他到底算是什么,他只是一粒被燕国丢弃的废子,就算从前费尽心力回去,也不过被自己的兄弟当成活靶子,凄惨地死在了城楼上。
所以这次燕国使臣入京,他根本没期盼什么他乡遇故知的喜悦,毕竟从前他跟燕国使臣话都没说着。
那时候燕国使臣死在了大梁,卫衔雪亲自去收的尸。
本来还想用他条命做些文章,可他连宫门都没能摸着,这次怕是……
“卫公子——”门外忽然有声音闯进了他的思绪。
卫衔雪望过去,手里的枯叶突然掉了,一个内侍站在乌宁殿外面,那人是……启礼?
见卫衔雪看到他,启礼小步跑着进了乌宁殿,还隔着那窗子,他就弯腰打了招呼,“卫公子久等了。”
卫衔雪拍了下手上的灰,“启礼公公?”
启礼还是恭恭敬敬的,直接说了事:“前些日子对不住卫公子,陛下那边实在不得空,但陛下刚刚有口谕,让您今日出宫,去协理燕国使臣入京的差事。”
“哦——忘了说。”启礼觉得自己是说急了,又道:“前些日子陛下旨意,将接待使臣的事由交给了二殿下,今日陛下应是尝了卫公子的花茶,想到您也许久不闻乡音了,因而就让您跟着协理这事,怪奴才来得慢了,今日午时使臣就要入京。”
卫衔雪瞧了瞧天色,太阳掩进云里,却也已经接近午时了。
“公公的意思是,陛下让我此时出宫?”
“正是。”启礼撤了撤身子,“使臣今日暂且安置在驿站,此刻前往驿站的马车应当都在宫门外候着了。”
事情来得有些突然,卫衔雪没想到那菊花茶真能打动陛下,但他很快朝启礼道了谢,没等到北川回来,卫衔雪就已经一个人去了宫门。
三年了,卫衔雪站在宫墙下,望了眼宫外的天。
有几个小太监跟着,卫衔雪坐上马车,他这才冷静下来琢磨今日的事情——这陛下的旨意还是来得太突然了。
从前的事情卫衔雪其实只知道了个结局,还是结案时听说的,燕梁两国虽然因为从前的事结下梁子,但合约立在前头,面上的和平共处还是要有的。
燕国使臣入京,也算是为了两国不结冤家。
但这天下总有那么些人恨不得两国能打得两败俱伤,西秦便是如此。
梁国西面横着西秦,论国力比不过燕梁,自然不愿看到两国和睦一心,因而趁着燕国使臣入京,就派了刺客前来刺杀。
所以燕国来的那个倒霉使臣,就在入京的这一夜死在了驿站。
使臣的性命救下来算是功德,但卫衔雪若是能将这西秦的刺客抓住交给梁国朝廷……
马车外响起阵铃铛声,马车接着停下了,外头内侍掀开帘子,告诉卫衔雪已经到了驿站。
卫衔雪先往外望了一眼,这驿站其实有些老旧了,大梁对于外事一向含糊,屋瓦都算是有些年久失修,他还在驿站外面见着一个似乎眼盲的年老守卫,他……
卫衔雪还没多看几眼,就被驿站里面的动静叫过去了。
这次除了使臣,还有许些燕国来的护卫,见到卫衔雪下车过来,那些护卫齐刷刷地就跪下了,还干脆地朝他行了礼,“拜见殿下。”
卫衔雪脚步停住,他还忽而局促起来,许是许久没人提醒过他还是个皇子。
“你们都起来吧。”卫衔雪很快平静下来,他端着仪态,“此来路远,诸位辛劳。”
周围哗哗站起来,卫衔雪在其中认了下人,他接着往前,略微仰头时目光触到了驿站二楼的视线——接待使臣的客房安排在二楼,昏暗的天色下屋檐伸了出来,一个挺拔的身影在从上往下打量他。
卫衔雪略微眯眼,他辨认了一下,这人他认得,当初燕国攻陷蕲州,领兵的将领名为徐晖,徐将军屠了蕲州,又败给了梁国,因而那次之后他丢了将军之位,但他从前的手下都还留在军中,这人是徐晖一手提拔起来的,名为张随。
这人是个武将,正是此次燕国派来的使臣。
张随的目光与卫衔雪碰了许久,才些微露出些虚假的敬意来,“是殿下来了。”
卫衔雪今日没带北川出来,他一个人登上了楼,隔着不远打了招呼,“张将军别来无恙。”
他记得那时送他出燕国的人里,这位张随就在其中。
“许久不见殿下了。”张随是个武将,人却不知为何有些书卷气,就是眉眼生得刻薄了些,他揖手道:“殿下这些年过得可还顺心。”
这人明知故问,卫衔雪托手抬了,“托皇后娘娘与兄长的福,为着两国休戚与共,我也不敢活得随意。”
张随似乎额角跳了一下,“那殿下今日过来,可是有何旨意?”
“不敢说旨意。”卫衔雪垂下袖子,他扫了眼昏沉的天色,“离乡已久,张将军于我算是他乡故知,我今日来一趟,也是应该的。”
张随皱着眉,“殿下折煞卑职了。”
卫衔雪轻轻笑了,他偏身往屋子里走,“鸿胪寺那边梁国的二皇子已经在安排明日的事了,我得了梁国皇帝协理的旨意,今日来照看一番张将军的衣食起居。”
“所以今夜我也暂且在驿站住下。”卫衔雪在屋里四处望了望,他忽然问:“敢问张将军,这屋子你可还喜欢?”
张随不解他意,只囫囵道:“殿下安排,卑职随意。”
卫衔雪走到窗边,他推开窗子,外头的风涌进来吹起他的发丝,“既是随意,那我都斗胆求一求将军,可否今夜将这屋子让给我。”
他望过去的视线竟然带了期待,张随碰着有些意外,他觉得这些年卫衔雪好像是有些不一样了,他印象里那个四殿下是个软柿子,不像是会主动要什么的性子,可他开了口,张随左右不好真的和他争什么,“殿下……随意。”
卫衔雪客气地道了谢,张随一个武人,带的东西不多,他愈w宴从那桌上收捡了几本书,就从屋里出去了。
等他走了,卫衔雪站在窗边环视,从前的张随就是死在了这间屋子吗?
外头起了阵风,天色愈发昏沉了,山雨欲来风满楼。
卫衔雪正思量今夜的事情,也是该找找……
“殿下——”好巧不巧窗边长起来一颗头颅,故意吓他似的。
“……”卫衔雪心脏差点跳出来,但他回身定睛一看,“你……”
他脸上竟然露出个久违的真心实意的笑来。
“殿下啊殿下。”外边那人穿了燕国护卫的衣服,抱臂杵在窗前,却一脸失望似的,“方才给你行礼,你怎的也不多看我一眼。”
卫衔雪笑着把两面的窗全打开了,“你先进来。”
那人更是失望,“就走窗啊?”
说罢那人翻身就跃进了屋子。
这一日黄昏的时候,漫天昏沉,“轰隆”的雷声响过天际,不消多时就有一场大雨奔袭而来。

夜色渐晚,风雨潇潇。
驿站二楼点上烛火,亮堂地照出了屋里的人影,在那飘摇的雨夜里分外明晰。
屋里的窗还开着,卫衔雪的后背正对窗子,他伏在案前,正提笔写着什么,耳畔的雨声不绝于耳,哗哗的大雨敲打在屋檐上,像是要透过屋顶。
忽而刮过了阵风,案边的烛火摇晃,卫衔雪伸手过去护了一下,谁知下一刻风声一响,像是有什么猝然划过空气,卫衔雪只觉得手上尖锐疼了一下,一条细细的口子爬上他的腕口,接着屋里一暗,烛火在他手边熄了。
手上涌出的血他顾不得擦,卫衔雪立刻按着桌子站起来转身,窗外正逢闪电划过,昏暗的屋子顷刻被映得森然发白,那窗口处忽地闪了一道寒光过来,倒映的刀光正正对着他的眉眼。
一个黑衣的刺客飞快地越过了窗户,手间一柄长刀直指卫衔雪的胸膛。
卫衔雪的呼吸滞了一下,他似乎是慌乱间不小心覆手打翻了杯盏,哐当一声摔进了雨声里,但卫衔雪没退,那长刀愈发近了,仿佛就要刺进他的胸口。
紧接着锵然一声来得如同分毫之差,一把短刀突然横来,猛然截住了那柄长刀。
手持长刀的刺客动作一顿,他没想到屋里还有埋伏,缠斗上来的兵器不得不让他后退了两步。
暗夜里接着传出一声叹气,“没想到还真被殿下猜到了,西秦是如何想不开,这个时候要来插上一道。”
声音是那个白日进了卫衔雪屋里的护卫。
刺客后退的脚步顿时停住,他不可置信地朝屋里分辨了眼,下一刻就被一刀追了上来。
埋伏在屋里的那人耳朵好得离谱,兵器前后敲打,还埋怨着道:“殿下今后——”
他手里发力,“可少做些以身饲虎的事情。”
卫衔雪在暗夜里不明显地笑了笑,他这才从袖口拿出根帕子来擦了擦手,卫衔雪温声道:“好好好,都听你的。”
他喊那屋里的人,“降尘。”
降尘听这话笑了,他拿刀同那刺客打了来回,雨声消融了打斗的动静,卫衔雪将帕子收好,这才摸出火折子,缓缓凑到了烛火边上。
他手里照着烛台,“这些年不见,也不知你的功夫长进了没有。”
降尘的声音轻松,他抬刀把人推了出去,“殿下稍待,这就把人拿下给你玩玩。”
屋里重新点亮,刀兵相接正以声并不明晰的惨叫收了尾,降尘一刀挑了刺客的手腕,将他的刀也踢了出去,接着把刀一横,警告似地搭在了他的脖间,“别动。”
明晃晃的烛火下,一个人身量不高,像个半大的孩子,拿刀的动作却带着些匪气,他换下了燕国护卫的衣服,穿了身差不多的夜行服,一脚踩在刺客的胸口,拿着刀像是逼迫,他回过首来,脸还是个成年人的模样。
“殿下啊殿下,这么些年不见,一见你就要我找人麻烦。”降尘偏了偏头。
卫衔雪看着他,眼神和煦得像是暖阳,“我离开燕国三年,劳烦你替我守了最后三年的孝期,你若不来,我还真是不知如何是好。”
“殿下说这种话干什么。”降尘撇了撇嘴,“夫人于我有恩,我可向来是个重情重义的好人。”
“再说我这次过来,也是明皇陛下的意思。”降尘回头去看那刺客,“这人你要如何处置?”
卫衔雪走过去,俯身从那刺客腰间拆解下一块腰牌,灰色的石头上刻着一个“秦”字,卫衔雪端详了会儿,轻声叹了气,“如今燕梁两国的关系,我也实在看不出有什么需要挑拨的必要,你家主子是从何处打听的驿站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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