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刻意的重读了“请”和“您”,像是在展示自己的礼貌,又像是在挑衅。
比起高个狱警,程北的鸡冠更大更鲜艳,蔺言看得忍不住笑了声,“不用,你就这样挺好的。”
崔堂忍不住插嘴:“等进去就不好了。”
都是小黑屋的常客,崔堂和程北也算是半个舍友了,他从床上翻了个身,侧对着蔺言说:“长官,您要是感兴趣,可以在小黑屋多待一会儿,那里是整个桑德拉最有意思的地方。”
男人这话显然不怀好意,高个狱警当即厉声喝道:“闭嘴,崔堂,你想被提前关回去吗?”
崔堂阴冷的弯眼,“当然不,长官,这只是好心的建议,您不该这么大反应。”
蔺言不语,转身推了一下程北的肩:“走了走了,我今天很忙的,你最多只能占用我两个小时。”
崔堂更是一分钟都占不到。
三人离开后,医务室里重归安静,褚沙扭过脑袋,轻声笑了一下。
笑完,青年重新闭上了眼,没去看崔堂的脸色,反正不会好看就是了。
再次来到小黑屋,蔺言谨慎的打开密码门,冷气从中涌了出来,让门口的三人齐齐打了个寒战。
“早知道刚刚就让你把被子一起带出来了,”蔺言有些遗憾的推了一下程北的背:“进去吧,早点出来哦。”
程北皮笑肉不笑的说:“长官,什么时候出来不是我决定的,是你决定的。”
“哦。”
“那你努力祈祷我早点放你出来吧。”
蔺言双手捂着脸哈了一口气,声音都有些发抖:“放心大胆的进去吧,背后有我在呢。”
就是背后有你才可怕吧?
程北忘不了自己在深海中沉浮时的绝望感,血腥味引来的不止普通的肉食鱼类,甚至有异兽在他的身下徘徊。
如果程北没有及时恢复行动力,如果异兽提前发起进攻,如果那晚的海水再冷一点……只要丝毫偏差,他就会彻底化为一滩烂肉。
他是何等的幸运,从蔺言手里活了下来。
他是何等的不幸,在最嚣张的时候遇上了蔺言。
程北扭头瞧了眼被罪犯们挂在嘴边的少年,他和普通的大学生没什么不同,外表人畜无害,逢人三分笑,有些观点甚至天真的引人发笑。
谁能想到这样的一个实习生以一己之力拉高了了桑德拉监狱罪犯死亡率。
蔺言对着他弯起唇:“别看了,等你出来看个够。”
程北扯了下嘴角,上一个连关一周的出来时已经精神失常了,就算是崔堂这种硬骨头,不也为了离开小黑屋而故意攻击自己?
进了小黑屋,我从此不敢看狱警。
深吸一口气,程北在一左一右两名狱警的陪伴下走向了大门。
黑洞洞的门口像是异兽的嘴,水泥地板是它的舌,空荡荡的墙壁缺少几颗割开猎物的牙,幸好,狱警们满足了这一缺陷。
而走进这里的程北则是一盘长了脚的菜,牺牲自我喂饱异兽。
唯一不同的是这只异兽会反刍。
程北已经被吐出来五次了。
“有人来了?”
小黑屋里传来虚弱的男声,一根手指从黑暗中伸了出来,在空气中晃了两下后“唰”的收了回去。
“好多人,来了好多人、嗯…是人。”
男人藏在黑暗之中,任蔺言怎么睁大眼都看不清那人的模样。
程北倒是熟,对着男人打了个招呼:“你还在这呢?”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语气疑惑的问:“程北?”
他抬起头嗅了嗅,往黑暗角落缩得更深,“你身上的味道变了。”
男人笃定的说:“你换主人了,不跟着克里斯曼混了。”
“屁!”程北一进自己熟悉的环境,说话也没了顾忌:“不跟着克里斯曼我还能跟谁?克里斯曼难道会允许叛徒活着吗?”
男人摇了摇头,“不对,味道就是不对。”
蔺言举起手问:“哪里不对?”
男人抬起头,借着灰蒙蒙的光线观察蔺言,看着看着,男人低下了头,哑巴似的往角落里走去。
蔺言:“?”
怎么还区别对待啊?
高个狱警解释道:“他在里面待太久了,脑子有点转不过来,等出来休息几天就能正常交流了。”
“隔壁还有个以为自己是小蜜蜂的,每天用左脚踹人,说左脚是尾针。”
蔺言惊叹了一声,“那右脚呢?”
“是生-殖-器。”
“有人被他用右腿踹过,从此之后再也不和狱警唱反调了,让吃草就吃草,让挖矿就挖矿,坚决不愿意再回小黑屋。”
恐同了是吧?
蔺言不再问了。
怪不得崔堂说小黑屋是桑德拉监狱最有趣的地方,比起每天喊打喊杀的罪犯,小黑屋确实和平多了。
只不过他们的和平是用理智换来的。
【夏娃:不用惊讶,人在极端无聊的时候什么都做得出来。】
【蔺言:我觉得他应该还做不到产蜜。】
【夏娃:那说明关的时间不够长。】
不,关再长时间也不可能会产蜜吧,不可能的吧?
可是夏娃说可以。
变异了吗?
关上门,蔺言带着满腹的怀疑回到了A区。
有了里德的前车之鉴,狱警们对A区犯人看管的更加严格了些,恨不得直接在每个犯人身上装窃听器,以防这些人又给他们增加工作量。
高个狱警在犯人前来回踱步,中气十足的吼道:“都给我听好了,闹事者下个月禁止参与探监,关审讯室,严重违规者去小黑屋和程北作伴!”
蔺言站在他的身后,小鸡啄米似的跟着点点头。
牧闻高调的站在队伍第一排,双腿一岔占据了两个人的身位,“长官,一天不见,您好像长高了。”
“真的吗?”
蔺言欣喜的笑了起来,抬起手比了一下头顶的高度,“我快和你一样高了。”
牧闻笑而不语。
不涉及违规的情况下,蔺言很好哄,几句话就能让他心花怒放,比那些一句话十个心眼的客户好应付多了。
牧闻眼珠转了转,一张嘴就换上了关心的口吻:“我听说今天早上出事了,长官,您没受伤吧?”
他刻意的学习明秋阳的说话方式,却改不了一身吊儿郎当的气质,学得不伦不类的,像是路边搭讪的小混混。
好在,蔺言包容所有关心他的人。
“我没事,是里德,他和他的同伴闹了点小矛盾,”少年无奈的叹了口气,“明明一开始他们还聊的挺好的,里德突然就动手了。”
“里德?”
牧闻回忆了一下,问道:“是之前在医务室那个?”
“是他。”
蔺言有些懊恼:“早知道我就不让他单独见人了。”
牧闻笑了:“长官,他的同伴肯定也是一身案底的,狗咬狗一嘴毛,谁死了都不是坏事。”
“而且,里德肯定会受罚吧,这不就行了。”
拽了下小辫子,牧闻笑嘻嘻的低下头,凑到蔺言耳边问:“长官,你不知道,B区犯人普遍刑期不长,十年内表现好都能全须全尾的离开,他们很少会冒险在桑德拉杀人。”
“所以——”
暧昧的吐息喷洒在蔺言耳边,他下意识缩了下脖子,牧闻紧跟着贴了上来,继续说:“里德一定有必须杀了同伴的理由。”
“今晚去审讯室好好问问,说不定有惊喜…唔!”牧闻话音未落,后颈突然传来了一股拉力。
前襟卡在了喉结处,差点没把牧闻弄得干呕出来。
蔺言扯着他的衣领将人拉开,揉了揉耳朵小声抱怨道:“痒死了,你干嘛靠这么近。”
牧闻捂着脖子咳了一声,可怜巴巴的说:“长官,我才是差点被勒死的。”
“少吓我,哪那么容易死。”
蔺言捂着耳朵用肩膀轻轻撞了牧闻一下:“里德的理由不重要,只要他以后不违规就行。”
桑德拉根本不在乎犯人的犯罪动机,他们要的只是犯人们学会听话。
仅此而已。
牧闻当即遗憾的摇摇头,“长官,人怎么能没有八卦之心?这就像实习生不想转正一样,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好,闭嘴。”蔺言两指交叉,封条一样抵住牧闻的下唇。
牧闻抿着唇用眼神表达抗议,蔺言眨了眨眼,眼珠左右转了一下,再次驳回。
牧闻像根软掉的面条双手下压抵住脚尖,一百八十度对折,满脸悲戚的说:“长官,您真是令人心寒。”
蔺言被他逗笑了,双手抱臂靠在门边,肩膀一下一下抖动着,“你别这样,那么多A区犯人看着呢。”
“看呗,”牧闻无所谓的直起身子,“多看几眼也打不过我。”
素质有点感人。
蔺言失笑,拍了拍手说:“时间差不多了,都安静点,不要吵闹,一个一个进去。”
门一开,A区犯人们鱼贯而入,只有明秋阳做到了不要吵闹,其他人倒也听话,不遗余力的做到了要吵闹。
挨个找到位置坐下,房间内很快掀起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嚎声,蔺言吸了口气,双手捂住耳朵挪到明秋阳身后。
明秋阳的玻璃对面坐着一个眉目慈祥的老妇人,手里握着一串钥匙,一字一句的说:“这是一楼保险柜的钥匙,里面有十万星币,这是二楼冷库的钥匙,里面藏了一张星卡,大概五万吧,这是阳台紫鹰兰花盆里的小盒子的钥匙,里面有一块的能源矿,卖了也值几万星币……”
【蔺言:小明同学居然是富二代!】
深藏不漏啊你小子。
【夏娃:你怎么确定这是他的亲人?】
【蔺言:不是亲人是什么?】
待老妇人说完,明秋阳终于开口了:“这么多不够换你儿子,只能换半个。”
老妇人眼眶一红,“那就半个。”
什么半个?
蔺言对着老妇人笑了笑,双手压住明秋阳的肩,将男人转了过来,“小明同学,你在说什么?”
明秋阳没有一点做坏事没抓的心虚,老老实实的说:“谈生意。”
好正经的回答。
蔺言咬了下唇,“什么生意?”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有人进了监狱还在给自己叠加刑期吧?
明秋阳指了下面色紧张的老妇人,不咸不淡的说:“她的儿子即将被转到桑德拉来,要我帮忙照顾一下。”
蔺言歪了下脑袋,手指在两人之间来回点了点,最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感叹道:“你业务还挺广啊。”
“没办法,十年两万不够吃饭。”
明秋阳捏了下蔺言的手指问:“长官,我违规了吗?”
蔺言阿巴阿巴了两声,双手摊开:“桑德拉没有禁止过收保护费的行为,理论上来说,没有违规。”
“但是,”话锋一转,少年再次掐住了明秋阳的肩:“你这价格也太黑了,这么多钱怎么才值半个人啊!”
“我们不能这样坑老人家。”
明秋阳回头和老妇人对视了一眼,两人都垂下了眸子,最终,老妇人解释道:“长官,不是这样的,我儿子情况比较特殊,值这个价。”
“多特殊?”蔺言好奇的问。
“他之前就是桑德拉的,出狱前把所有狱警和A区、S区的犯人都骂了一遍,还对着A区老大竖中指……”
老妇人说着头压的更低了,“本来想着以后安分守己,再也不回桑德拉,谁知道今年出了点意外,二进宫了。”
“您说巧不巧,”老妇人拘谨的笑了下:“之前被他骂过的犯人们都还没出狱。”
这儿子不如放在转转上卖了算了。
蔺言沉默着拍了拍明秋阳的肩,几秒后,少年建议道:“要不你再多收点吧。”
这钱赚的不亏心。
明秋阳点点头,回身和老妇人四目相对,又瞬间双双移开了视线。
蔺言没有发现两人的不对劲,还在和夏娃抱怨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讨厌的儿子。
【夏娃:既然能有小蜜蜂,当然也能有吸血鬼。】
【蔺言:你说的有道理。】
被竖中指的A区老大当然就是克里斯曼了,作为A区最棘手的犯人,他理所当然的得到了蔺言的特别关照。
一身黑西装的男人恭恭敬敬的低着头,不敢看克里斯曼,更不敢看克里斯曼旁边倚着的狱警,沉声说:“少爷,家主前些日子离开法泽星,去临近的通余星待了将近一个月,身边只跟了两个保镖和一名私人医生。”
“两个?”
克里斯曼推开蔺言贴过来的脑袋,轻蔑的呲牙:“他也不怕死在通余星。”
蔺言像个不倒翁一样再次靠了过来,克里斯曼霎时收了嘲讽的表情,双手抵住少年软绵绵的身体,帮他扶正了,这才继续问:“那个私人医生的底细查到了吗?”
“暂时还没有。”
西装男人绷紧了身体,十分紧张的说:“我会加快速度的,您放心,下个月一定能查到。”
克里斯曼没心情对他发脾气,拉着蔺言的双手帮他站直,“别动,我在谈重要的事。”
“嗯,我在听。”
蔺言昨晚趴着睡了一宿,到了下午难免犯困,尤其克里斯曼聊的内容也很无聊,他听着更困了。
西装男人小心的抬眼,试探性的问:“少爷,您知道家主有什么隐秘疾病吗?”
“疾病?”克里斯曼被这话吸引了注意力。
“我觉得他脑子有问题算不算?”
“那应该不算,”西装男人接道:“家主也是这么想您的。”
克里斯曼挑起眉,不善的看向男人,西装男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了什么,立刻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不是,少爷,不是,我,”西装男赶紧给了自己一巴掌,“是我脑子有问题。”
克里斯曼这才缓和了脸色。
“他有没有病你把那个私人医生抓了不就知道了?问我有什么用。”
西装男抿了下唇,为难的说:“少爷,那名私人医生在一周前就失踪了,我们找遍了整个法泽星都没找到人,家主那边也没动静。”
“恐怕,”西装男的声音低了下去:“那名私人医生恐怕已经被家主处理了。”
除此之外,他想不到第二种可能。
蔺言终于停止了人头碰碰车的游戏,睁着圆溜溜的蓝眸问:“处理了?”
得到西装男的肯定答复,蔺言抓着克里斯曼的手,秀气的眉毛拧起:“你哥怎么连医生都不放过,医生不是救了他吗?”
“救了又怎么样?”
克里斯曼目露讥诮,“能为霍华德服务,是他的荣幸。”
蔺言怔了怔,眸子缓缓垂了下去,镶嵌其中的蓝宝石被眼睑遮住光。
少年眼尾红了些,不是哀伤的红,而是困倦与情绪的双重作用,他的面颊也一并涌上了血色,睫毛因打哈欠而变得湿润。
“你怎么跟你哥一样讨厌。”少年小声说。
克里斯曼低头看他,不赞同的挑起眉毛:“我怎么又和他一样了?处理医生的是他,跟我有什么关系。”
蔺言别开脸,“那你比你哥好一丢丢吧。”
说着,少年举手右手比了个捏的动作,指腹之间的缝隙塞一颗沙子都够呛。
克里斯曼气笑了,“行,我倒数第二,我哥倒数第一。”
好歹压了兄长一头,克里斯曼又没那么难以接受了。
蔺言歪着脑袋用脸蹭了下克里斯曼的肩,“机械医生最早发源于法泽星,说不定你哥的私人医生是一名机械人,所以你才查不出他的底细。”
克里斯曼摇摇头:“不可能。”
“他最看不起机械人。”
眼底涌起冷意,克里斯曼嘲讽道:“那家伙自诩是人类,比机械生命高级,从来不屑使用机械人,一个庄园里塞了七百多个仆人。”
“七百多…法泽星的就业率一定很高吧,你家给开实习证明吗?”蔺言羡慕的问。
“不给。”
克里斯曼知道他在想什么,戳了一下蔺言的脸,“别想了,他不要实习生,只签卖身契,进了霍华德,尸体都得留在霍华德名下的火葬场。”
“那好吧……”蔺言遗憾的呼出一口气。
但坚强的大学生不会轻易放弃,蔺言拽着克里斯曼的袖子撺掇道:“你之前不是说要给我介绍工作吗?这样吧,不要别的工作了,你好好表现,出狱之后弄个实习生合同,我去给你打工。”
克里斯曼指了指自己,“给我打工?”
“长官,你知不知道我家是做什么的?死了都没人给你哭坟。”
“没事,我去给同事哭坟。”
蔺言湿润的眸子弯起,细密的睫在眼下洇出淡淡的阴影,“虽然我没哭过,但我可以学!”
作为中央星执法队大学优秀学生之一, 蔺言干一行爱一行,并且十分好学。
【夏娃:什么都学只会害了你。】
【蔺言:什么都学只会让我的简历更加丰富。】
你去中央星能找到几个会哭坟的大学生?
克里斯曼把蔺言的脑袋推到一边:“别了,长官,我哪敢让你去哭坟啊, 把人哭醒了算谁的?”
弹簧一样的脖子晃来晃去, 蔺言的脑袋一下一下轻轻的撞在克里斯曼的掌心, 柔软的发丝摸上去干燥温暖。
“我要是能把人哭醒, 那外人还不削尖了脑袋挤进霍华德家族给你卖命啊?”
拜托, 死而复生真的很酷。
克里斯曼皮笑肉不笑的问:“你知道我们械斗一次要死多少人吗?”
比了个数字,克里斯曼晃了晃手:“你确定要看这么多人同时诈尸?”
蔺言想了一下葬礼现场一整排的棺材板被掀开的场景, 浑身发毛的搓了两下手臂, “你别吓我。”
“我可没吓你。”
克里斯曼扶着蔺言的肩, 不让没骨头的狱警软倒在地, 说:“长官,霍华德的事你少掺合,我脾气好, 我哥可不好。”
世界笑话之克里斯曼脾气好。
蔺言小小的吸了口气:“你这样都算脾气好的, 你哥是暴龙吗?”
克里斯曼冷哼了声,“他是大善人,最喜欢超度别人。”
蔺言懂了,他捂着嘴微微颔首, 将下巴搁在克里斯曼的头顶, “还是你人好,中了我两枪都不生气。”
谁跟你我们?不是, 谁不生气?
蔺言这么一提,克里斯曼眉心跳了跳,这几天发生了太多事, 他都快忘了自己最初的目的了。
松开手,克里斯曼扭过头盯着玻璃墙,内心有些懊恼,都怪牧闻成天在他耳边插科打诨,害的他忘了正事。
看到克里斯曼陡然红了的耳根,蔺言奇怪的重新握住克里斯曼的手问:“怎么了克里,你很热吗?”
冷不丁听到蔺言这么喊,克里斯曼全身流过一股寒流,骨头都冻得脆了,他深吸一口气,说:“别这么叫我。”
可惜,蔺言从来都只听自己爱听的。
“克里,今天我送程北去小黑屋的时候,崔堂和我搭话了,你和崔堂熟吗?”
“不熟,还有,不要这么叫我。”克里斯曼依然不习惯这个过于亲密的称呼。
“好吧,克里,连你都不熟的话我只能去找牧闻了,”蔺言苦恼的用手腕内侧拍了拍头,“他看着好像人缘很不错。”
这话像是在说克里斯曼人缘不行,但克里斯曼无从反驳,他确实不是牧闻那种八面玲珑的性格。
“人缘好有什么用?”克里斯曼轻蔑的问:“牧闻死的时候都去哭坟吗?”
蔺言麻溜的点头:“那样就可以省下份子钱了。”
【夏娃:我以前没发现你这么在乎钱。】
【蔺言:我以前也没想到实习居然没工资。】
得不到的才是最珍贵的,蔺言总算明白这个道理了。
见蔺言已经开始四处张望寻找牧闻的身影了,克里斯曼脑子一热,抓着少年的手把他往自己的方向一拉。
嘿,没拉动。
蔺言另一只手扶着墙面,强行稳住了身体重心,他瞪圆了眼喊道:“你怎么偷袭啊!”
简直不讲武德,幸好蔺言反应快,不然今天又要去医务室了。
克里斯曼哑口,松开蔺言的手,故作傲慢的哼了一声,“你给了我两枪,我拽你一下,扯平了。”
蔺言松鼠一样鼓着脸向后跳了一步,“不对,你是不是还要再拉我一下才算扯平。”
他好像看穿了克里斯曼的阴谋一样,得意的哼哼道:“你之前还说要从背后捅我一刀呢,怎么可能拉一次就扯平两枪。”
“那你要我怎么办?”克里斯曼摊了下手,“长官,真把你捅了,我还怎么离开桑德拉,重回霍华德,拳打兄长脚踩敌族啊?”
除非克里斯曼想要一辈子蹲在桑德拉,不然他不会轻易对狱警动手,也就蔺言会把战前垃圾话当真了。
“那,你再拉一下吧。”
蔺言将手递了过去,“先说好,不准太用力。”
“用力了怎么办?”克里斯曼问。
蔺言笑眯眯的说:“审讯室还有空位,你要和里德一起吗?”
克里斯曼闭上嘴,直接握住蔺言的手,将少年拉了回来,两人的距离瞬间缩得只剩下一张薄纸,对方的体温隔着空气在彼此周身蔓延。
克里斯曼贴到蔺言的耳边说:“崔堂的身份,你去问闵盛最快,至于崔堂的性格,我和他也接触过几次,你真想知道的话,我可以透露一点。”
蔺言摇摇头:“不是一点。”
少年的声音没了原先的黏糊,在空气中清晰的炸响:“克里,把你知道的全都告诉我。”
慢斯条理的站直身体,蔺言用没有手套的那只手轻轻摸上克里斯曼的侧脸,大拇指指腹压住男人的眼尾下方,紧接着,缓缓俯身。
漂亮的面孔逼近,于是柠檬的气味也在升温的同时浓郁了起来。
这无疑是个暧昧的姿势,当事人却没有半点旖旎,少年垂下眸子问:“克里,亲爱的克里,你不该对我隐瞒,我们是朋友。”
“朋友”二字一出口,克里斯曼从怔神中清醒,他拨开蔺言的手,反手握住少年的手腕:“长官,您不给我点好处,我凭什么全都告诉你?”
“崔堂是S区的,S区犯人的情报稀少又宝贵,”克里斯曼笑了起来:“长官,霍华德不做亏本的生意。”
蔺言也笑了:“在桑德拉,你首先是犯人A1019,然后才是霍华德。”
“啧。”克里斯曼不爽的眯眼。
“你这又是和谁学的?闵盛?”克里斯曼捏着蔺言的腕骨,掌下微微收紧。
蔺言倒没觉得多痛,他侧身靠在玻璃墙上,任由克里斯曼这么握着,“就不能是我自学成才吗?”
“我对你开枪难道是闵盛前辈指使的吗?”
少年再次弯下腰,面对面和克里斯曼四目相对,湖蓝的瞳被月牙般弯起的眼遮住了边角,“不是告诉你了吗?好好表现,离开桑德拉,你才是霍华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