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脚步声,房间里的人们躁动起来,拍门的拍门,怪叫的怪叫,有人在骂执法队,有人在呼喊自己的亲人的名字。
温纶目不斜视,带着她走到了关押封荆的房间。
“嘀!”的一声,墙上出现了一个透明的玻璃板,只有电脑屏幕那么大。
房间里只有一张床,床上空无一人。
突然,一张脸“啪”的压在了玻璃板上,五官都仿佛变了形。
“surprise!”
温纶被吓了一跳,身体猛地后倾,封女士见怪不怪的拍了拍温纶的肩说:“孩子,你能稍微走远一点吗?我想和他聊点心里话。”
温纶没有拒绝。
实习生那么敬业干嘛。
待温纶的身影逐渐远去,到拐角处消失后,封女士才收回视线,看向玻璃板后方的青年。
他长得不差,黑发黑眼,脸颊和唇下各有一颗痣,穿着件灰色的格子外套,看着像个面善的学生。
封荆笑眯眯的搓了搓脸,依然保持着趴在玻璃板上的姿势问:“您是来捞我的吗?”
不等封女士回答,封荆又说:“不捞也行,告诉我一下我接下来要去哪个监狱,我提前做一下准备。”
封女士面露忧色:“你确实需要准备一下。”
“嗯?”
封荆靠得更近了,吐气喷在玻璃面上,瞬间覆了一层薄雾。
“你的判决结果和上次一样,桑德拉监狱,有期徒刑四年。”
“…哇哦。”
桑德拉。
桑德拉!
好的,来想想你上次在桑德拉都做了什么吧?在程北的饭里扔沙子,对着克里斯曼比中指,骂狱警都是傻子。
不用再回忆了,再回忆下去就是走马灯了。
封荆直起身,在房间里走了一圈,接着猛地跪了下来,双手高高举起,“少校,捞捞!”
“少校,我是你最最最亲爱的孩子啊,捞我一下吧,我绝对不会再犯错了,捞一下捞一下,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封荆这种话也不是第一次说了,谁信他谁倒霉。
“你上次也说这是最后一次,”封女士幽幽的叹了口气:“我怎么信你呢?”
封荆转了下眼珠,没想起来上一次自己是怎么说的,台词一样不妨碍他这一次依然嚎的真情实感。
“少校,您忍心看着我被桑德拉那群恶棍欺负吗?”封荆扒拉着玻璃板站起来,双眼眨了眨,又眨了眨,竭力憋出一点眼泪出来。
封女士不语。
封荆何尝不是恶棍之一呢?
道德绑架失败,封荆三指并拢立誓道:“少校,我发誓我以后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您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他说的情真意切,封女士叹了口气,“你既然害怕被报复,又为什么要做那些事呢?”
如果封荆不作恶,就不会二次进入桑德拉了。
封荆愣了一下,紧接着笑起来:“因为那些人报复不了我啊。”
只有恶人才能让恶人恐惧。
多么理直气壮,以至于封女士一瞬间怀疑自己已经老到听不清话了,但她知道,自己的身体很好。
她在战场上杀过很多人,这些人加起来都未必有封荆一人恶。
封女士定定的看着他,许久后,微微颔首:“你就抱着这样的想法去死吧。”
温纶没想到封女士这么快就出来,收起终端迎了上去,他没有多问,直接说:“我带您回去。”
封女士点点头,沉默着跟在温纶身后,两人一前一后进了电梯,封女士突然问:“孩子,你杀过人吗?”
这个问题把温纶都问懵了。
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值得被问这个问题,他难道看着像个杀人狂吗?
温纶看向镜子里的自己,斩钉截铁的说:“没有。”
封女士也在看,镜子里的她虽然年纪大了,但双眸依然清明,得到温纶的回答,封女士轻轻弯了一下眼。
“好孩子。”
想起去桑德拉探监时遇到的那名年轻狱警,封女士又重复了一遍:“好孩子。”
联邦需要的是这些好孩子,而不是封荆。
死亡是封荆的最优选。
桑德拉监狱医务室
崔堂幸灾乐祸的看着褚沙,活该,叫你胡说八道,被枪指着就老实了。
克里斯曼也从疼痛中分出视线,但他看的不是褚沙,而是举着枪的蔺言,桑德拉的制服勾勒出少年的腰线,只要稍微动动手指,就能剥夺一条生命。
掌心好似在发烫,克里斯曼握紧了拳,又缓缓张开,五指压在膝盖上,光滑的手背已经看不到伤口了,但克里斯曼知道,就在那里。
子弹的烙印。
蔺言送给他的见面礼。
闵盛向右跨了一步,挡住了克里斯曼明目张胆的视线,克里斯曼瞬间睁大了眼,刚要开骂,机械医生手下一用力,他瞬间疼的低下了头。
勾八!闵盛和这群破机械人是一伙儿的!
不想在蔺言面前丢脸,克里斯曼咬紧了牙关,硬生生把痛呼声咽了回去。
好样的克里斯曼,你就是忍痛的神!
一边给自己加油麻痹痛觉神经,一边试图扭动脖子越过闵盛的阻挡,克里斯曼觉得自己再努力一点杀了兄长都行了。
怪不得媒体说从桑德拉出狱之后罪犯变得更强了。
唯一觉得自己的存在有点太过多余的是伊索。
大家好像都很忙,只有他在玩终端给杰森进行文字直播是不是不太好?
蔺言也觉得自己这个姿势不太好。
手好酸,可恶,我在军训吗?
【夏娃:要不你放下来?】
【蔺言:我在等他给我台阶。】
有的时候蔺言真希望自己能拥有和牧闻一样刀枪不入的脸皮,那样他就可以自己给自己造台阶。
【夏娃:支持你用牧闻的脸皮造台阶。】
有点不礼貌了。
褚沙看着面前黑洞洞的枪口,面无表情的问:“蓝眼睛,你敢开枪吗?”
我敢吗?
那肯定敢啊。
“我敢不敢不重要,”小拇指已经开始抖了,蔺言说话的声音却不抖:“重要的是,有必要的时候,我一定会开枪。”
“褚沙,你还有一年就可以出狱了,不要做多余的事。”
弯下腰,冰冷的枪口和褚沙的额头相碰,蔺言眉眼弯弯:“不要给我找麻烦,好吗?”
崔堂就是个大麻烦。
褚沙的病床靠着床,月光入侵的时候,蔺言就是第一个受害者。
金棕发并不完全服帖,总有些许碎发想要从帽檐下逃出来,月光从他的发丝一直吻到下颔,水一般漾开。
颀长的颈被浮白色的光晕涂抹,垂下的睫毛在眼尾积聚成一片淡淡的阴影,若是不笑,便郁气横生。
褚沙见过很多普世意义上足以被夸赞容貌的人,蔺言比他们多了一股柔软的错觉。
就像奶酪一样,不用摸,大脑就自动补充了触感,欺骗你它是多么入口即化,至于它究竟怎么样,那就要亲自尝一口才知道。
是云朵吗?
是石头吗?
一口咬出血的是石头,咬一口无伤大雅,多咬几口就没了支撑,从高空坠落摔的骨肉粉碎是云朵。
崔堂运气好,第一口就受了痛,用血换了教训。
克里斯曼运气不太好,咬一口磕掉了一颗牙,仗着牙多还想再咬一口。
褚沙,他从来没有好运过。
放下手,发酸的手臂得到了解脱,蔺言舒服的眯起眼,坐到褚沙床边替他拉了拉被子:“我要是真的开枪的话,你怕不怕?”
褚沙眼珠动了动,不理解蔺言在高兴什么。
没回答,褚沙说:“热。”
“哦。”蔺言向下拉了一下被子,碎玻璃渣顺着被单滑落。
褚沙的视线顺着沾血的碎玻璃移动到蔺言的手上,“那你为什么不开枪?”
蔺言当然不会对褚沙开枪,褚沙又没做什么坏事,他无缘无故的开枪干嘛。
月光似乎变了,它不在眷恋蔺言的皮肤,汇成一束流进了少年的瞳孔,静谧的蓝色落在褚沙的脸上。
月下的少年笑着问:“你希望我开吗?”
这话无异于“你希望我杀了你吗?”
褚沙听懂了,他缓缓挪开眼,不再看蔺言,双眸盯着天花板,又移向了墙上的窗户,远处是打圈的探照灯、平静的海面、以及深夜出来捕猎的小型异兽。
小型往往意味着无害,而这些看似无害的生物在面对自己的食物时又成了恐怖的噩梦。
褚沙平稳的呼吸着,他垂下眼,摸了摸下巴上的伤口,血已经凝固了,蹭过去只剩下细密的疼痛感。
他受过枪伤,不止一次,痛不痛褚沙不记得了,这具身体总是浸泡在疼痛之中,分不清哪个叫剧痛,哪个叫微痛。
所以,褚沙问:“你的子弹痛吗?”
“不痛的话就开吧。”
蔺言轻轻的发出一声疑问的“嗯”,随后鼓起了嘴。
【蔺言:他怕疼吗?可是他从三楼跳下来哎!】
【夏娃:害怕什么就要直面什么。】
说的好有道理,可是不对吧。
那怕死就要去死吗?
诡辩!这是诡辩!
再一次举起枪,蔺言收紧了手指,眉心,是个不错的选择,但蔺言只在那里停留了一瞬,缓缓下移。
鼻梁、下巴、脖颈——心口。
枪口隔着被子对准了褚沙的心脏,褚沙看到了湿润的蓝眸氤氲着雾气,听到了心跳撞击肋骨的声音,预见了血液在被单上流淌的污浊。
下一秒,心跳被掩盖,蔺言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放心,不会痛的。”
褚沙想,蓝眼睛是个骗子。
伊甸园的毒蛇也是这样欺骗亚当的。
他是喜欢发疯,不是真的没脑子,如果被子弹贯穿身体不会痛,那吞下禁果的就是上帝。
“害怕的话就闭眼吧。”蔺言笑着说。
如果不看他手里的枪,这一定是副温馨的场面。
褚沙抿住唇,一言不发。
狱警里没有人敢让他死,哪怕四肢俱断,他们也要给他续命,只要他活着,严安就能从褚兆冶身上榨出更多钱。
死亡真的降临之时,褚沙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情绪,恐慌吗?有一点,好像不多。
遗憾?抗拒?求生欲?
人的大脑太过复杂,纷杂的的思绪绞成了麻花,而褚沙现在只想安静一会儿。
于是他闭上了眼。
伊索已经愣住了,他惊惶的看向闵盛,又看向蔺言,不是,真开吗?
那可不是闹着玩的,褚沙死了他们怎么跟玉吉星星长交代?
终端里的信息还在不断的弹出来,杰森焦急的询问蔺言是不是真的要杀褚沙,伊索眼一闭,直接把终端关机了。
闵盛不拦,他也不敢插手蔺言的事,万一蔺言把他一起崩了怎么办?
崔堂神色复杂的看着两人,蔺言那次避开了他的要害,显然,他对于人体的了解并不差。
当然,就算没有专业知识也该明白心脏的重要性。
轻蔑的笑了声,崔堂重新躺了回去,死吧,S区确实有点挤了。
克里斯曼大概是唯一一个感到高兴的了,他和褚沙无冤无仇,但他乐的看蔺言开枪。
好看,爱看。
只要不是对着他开,克里斯曼都十分欢迎。
蔺言终于扣下了扳机。
“砰——!”
空响声在静谧的室内响起,褚沙感觉到了一股冲击力,好似要把他的心脏凿穿,但实际上,什么也没有。
一点儿也不。
没子弹了——意识到这一点,褚沙猛地睁开眼。
天空坠落,掀起海啸,蓝色与蓝色撞在一起,爆破的颜料涂满了视网膜。
失重感在脑内盘旋,褚沙怔怔的看着蔺言。
而少年只是望着他笑。
下巴上的伤口好像又撕开了,褚沙说话时也带动着发疼。
“骗子。”
“嗯。”
蔺言轻笑着颔首:“我是骗子。”
他骗了你。
但他真的不让你疼。
执法队总部地下一层
封女士离开后, 罪犯们也安静了下去,他们等待着自己的死期,也幻想着能够被放出去。
电费不要钱似的燃烧,没有人能在三百六十五度全方位包围的刺目灯光中安然入睡, 除非他是个瞎子。
显然, 封荆的视力并没有因为刑期的反复而受到影响。
全身呈大字型躺在床上, 封荆打了个哈欠, 几秒后又打了一个, 口腔中呼出的热气在冷空气中形成了一片水雾。
桑德拉啊,又要回去了。
封荆不明白, 他这次明明留了手, 罪行算不上多么夸张, 顶多去个普通监狱待上两年, 再依靠表现良好减刑,为什么还会被送去桑德拉。
有人从中作祟了吗?
抬起右手,封荆眯着眼遮住光, 一个个名字从脑海中滚过, 他首先排除了受害者的亲属,每一个受害者都是封荆精挑细选的,他们有没有能力,有没有门路报复他, 封荆一清二楚。
不是他们, 那就是和他有过节的人了。
军团的人吗?
封荆当年仗着自己能力出众,树敌不少, 甚至将一名同期重伤,害得对方永远不可能再次踏足军部。
以血脉维系的第三军团最忌讳内部不和,封荆也因此吃了教训, 三年内禁止入职第三军团,也就是这三年,他找到了犯罪的乐趣。
如果是军团的人就说的通了,封荆很清楚自己在军团里的名声有多么糟糕,趁着他倒霉的档口踩上一脚也不奇怪。
唯一的问题是,谁有这个能力?
翻了个身,封荆面向房门侧躺着,灯光也跟着追了上来,前赴后继的占据青年的视网膜。
闭了闭眼,封荆不耐的将被子拉过头顶,心中再一次开始了排除大业。
能接触到这件事并且给予一定影响的人在整个军部里都不多,第三军团更是寥寥无几,掀起唇,封荆缓缓笑了起来。
只要知道是谁,等他再出狱,一定要给那人送上一份大礼。
正想着,头顶突然传来轻微的敲击声,封荆的头正好抵着墙,隔壁的男人一说话就像闷雷一般,声音低而重。
“喂,封荆,刚才来的是你什么人啊?”
回忆了几秒,没想起来这人是犯了什么罪,封荆兴致缺缺的闭上眼,没等到回答的男人安静了一会儿,突然大力撞起了墙。
“咚!咚咚!”
“神经病啊你!”封荆抵住墙壁,对着隔壁喊道:“把执法队招来了你就高兴了是吧?”
隔壁瞬间没了动静,封荆翻了个白眼,不悦的重新躺了回去,男人却阴魂不散的再次问:“你要去桑德拉了吗?”
隔音不好的坏处就在这里,封荆要重回桑德拉的事情已经传开了,他“昂”了一声,“对啊,怎么,你想替我去吗?”
那当然是不想的。
隔壁的男人安静了下去,封荆不屑的发出一声低哼,卷起左边的袖子露出手臂,封荆对准手腕按了一下。
“滋滋”的电流声响起,一道蓝光沿着手腕向着小臂延伸,几秒后逐渐消失。
他的左臂在一次斗殴中断了,但封荆不亏,因为那个折断他手臂的人这辈子都别想离开桑德拉。
握了一下拳,封荆满意的笑了起来,新装的机械臂比老款好用多了,外表上也更加真实,摸上去的触感几乎没有任何破绽。
非要说有什么缺点,太贵。
贵到封荆下单前沐浴焚香了三天才敢付款,等待到货的几天里也一直荤素搭配,绝不挑食。
敲了敲墙壁,封荆主动搭话道:“哥们儿,你犯了什么罪?”
隔壁没说话,封荆也不恼,面上依然笑着,壁虎一样贴着墙壁说:“我已经去过一次桑德拉了,下周就回去了,那里可是个好地方。”
好地方,听到这个评价,隔壁的男人瞬间露出了不可理喻的表情,可惜封荆看不到,继续说:“上次出来之后我就觉得挺怀念的,那里面的犯人都很友善。”
“真的吗?”隔壁的男人半信半疑的说:“我怎么记得桑德拉出了名的不友好?”
封荆笑了,没说话。
两天后,前来押送他的执法队成员打开门,封荆猛地扑了出去,却不是对着执法队队员,而是冲着隔壁的犯人的。
金属机械臂放出电流,密码门在一瞬间失灵,封荆大力一撞就开了。
房内的男人和他想的一样高壮,看到封荆,男人震惊的瞪圆了眼,他急忙从床上站起来,眸中有仓皇,也有不解。
“你要…”干什么?
话音断了,封荆没有丝毫停留,“咔”的一声扭断了男人的脖子。
仅仅一个照面的功夫,力大无穷的机械臂就残酷的收割了一条生命。
“封荆!你在干什么!”
猝不及防被挣开的执法队成员立刻追了上去,封荆后颈一痛,被两人重重的压在地上,双手拧在背后。
“长官,你们来晚了。”封荆的语气不乏挑衅意味。
身后的执法队成员立刻给了他一拳,恶狠狠的说:“你完了,四年不够,你就等着一辈子待在桑德拉吧!”
几年都无所谓,联邦就是个巨大的罪犯培养皿,封荆恶意的想,就算他不在,犯罪率也不会有任何降低。
“别和他废话,”另一名执法队成员走到男人的尸体边看了会儿,神色一凝,“已经死了。”
封荆感觉到身后的力道更重了,脸皮和地面摩擦,又疼又痒。
感受着执法队成员的怒火,封荆反而愈发得意,快意爬上了眼角,盯着那具没了呼吸的尸体,他无声的动了动口型:“你吵死了。”
这样的罪行才配的上桑德拉嘛,封荆想,当着执法队的面行凶,听起来多酷。
反正桑德拉里没几个人这么做过,他们也就欺负欺负没什么本事的狱警了。
另一名执法队成员脸色难看的给上级发消息说明情况,几分钟后,他沉声道:“星舰已经在外面等着了,带他走。”
同伴点点头,语气不善的对封荆说:“去桑德拉等死吧。”
封荆拱起脊背,被两人从地上拖了起来,他笑眯眯的对那名明显看他不顺眼的执法队成员说:“您的拳头没力气,等我出来了,再来找您讨教一二。”
执法队成员冷笑了声,没理会他的屁话。
他们都知道,封荆不可能再出来了。
桑德拉有惊喜等着他。
桑德拉监狱
被褚沙说是骗子,蔺言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好,他将空枪别在后腰,伸出一只手拨开褚沙凌乱的黑发。
“你好好养伤,等你伤好了我再送你回S区,好不好?”
褚沙不想回去。
他偏过头,半张脸埋进枕头里,只留下右眼斜斜的盯着蔺言,浓重的黑眼圈似乎要掉下来。
他不说话,蔺言就当他默认了,踩着轻快的步伐回到闵盛身边,戳了一下闵盛的手背:“前辈,我可以回去睡觉了吗?”
巡逻也巡逻完了,再加班就不礼貌了。
【夏娃:提醒一下,你的学分几天没动过了。】
【蔺言:为什么?】
明明已经拳打克里斯曼脚踩褚沙了,居然还不够吗?
【夏娃:早在之前你就已经和克里斯曼、褚沙打过交道了,建议你开发一些新的学分搭子。】
叫我去祸害别人,不要总逮着同一只羊薅。
闵盛看出了蔺言的疲态,递过去一张湿巾,平和的说:“我刚刚就让你先回去了。”
蔺言接过湿巾拍在脸上,“职责所在嘛,你们都在工作,就我去睡觉,多不好啊。”
伊索心虚的摸了下鼻尖。
那到也没有。
我在吃瓜。
克里斯曼恰在此时插了进来:“长官,你回去了,那我呢?”
“你要回A区吗?”桑德拉空气干燥,蔺言脸上的水汽很快蒸发了,他攥着湿巾,指了指空床,“这边的床更舒服。”
对于含着金汤勺出生的克里斯曼,哪边的床都是一样的廉价,没有高低之分。
他从鼻腔里呼出一口气,眉骨处的疤痕抽动了一下,“长官,你的朋友受伤了,你不该关心一下吗?”
“哦,”蔺言点点头,例行公事一般问:“那你还疼吗?”
克里斯曼如鲠在喉。
疼,那不就是向闵盛示弱吗?
不疼,蔺言又不会心疼他。
深吸了几口气,克里斯曼咬牙道:“疼,我快疼死了。”
咬字重,语速又慢,配上他不甘不愿的表情,倒真像那么一回事,蔺言张了张嘴,轻轻的在克里斯曼的肩上拍了两下。
拍完,蔺言求救的看向闵盛,对着他努了努嘴。
闵盛指了指后腰,示意蔺言给他再来一枪,少年立刻惊恐的摇头,顺毛一样一下一下抚摸克里斯曼的肩臂,“还疼吗?”
克里斯曼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愉悦的眯眼,“好像还有点疼,嘶——长官,你再摸摸。”
蔺言动作一顿,狐疑的看着克里斯曼的侧脸,手指向下移动,对准枪伤摸了上去。
“我操!”克里斯曼全身一抖,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一回头,只见蔺言双手抱臂,瞪着蓝眸看他。
生气了。
克里斯曼刚扯开一个笑,蔺言直接转身走出了医务室,他走得快,阅兵仪式似的大踏步,克里斯曼刚想跟上去,就被机械医生强行拦住。
“你的伤还没好,”机械医生尽职尽责的说:“最好等到明天观察一下。”
克里斯曼是枪伤专业户了,哪里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是什么状况,他甩开机械臂,对着闵盛比了个中指,紧接着追了出去。
闵盛看着克里斯曼的背影,眼中划过讽意,“杰森呢?”
看得正入迷的伊索愣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闵盛是在跟自己说话,他连忙回答:“杰森在S区。”
“嗯。”
闵盛回头看了眼躺在床上的褚沙,也走出了医务室,只剩下伊索不明所以的站在原地。
“沙沙”
不知道是灌木丛被风吹动的声音,还是有小型异兽在其中活动。
蔺言走着走着就放慢了脚步,几次三番的回头看,幽深的夜色像是融化的淤泥,他看来看去没看到任何活体生命,心中有些不安。
【蔺言:你说我现在回去会不会有点丢脸?】
【夏娃:你害怕了吗?】
实习生不可以说害怕!
【蔺言:我怕。】
能屈能伸也是实习生的美好品德!
【夏娃:旁边有颗树,吊上去就是别人怕你了。】
非常好的建议,扣十分。
蔺言一寸一寸挪到树下,背靠着树干,感受着身后结实的触感,稍微安下了心。
屈膝蹲下,蔺言对着脚边的小草打了个招呼,顺理成章的和它做了邻居。
“前辈应该会来找我吧,”蔺言自言自语道:“前辈那么好。”
克里斯曼骗他,克里斯曼坏。
这么想着,头顶的帽子突然被人摘了,蔺言吓得抬起头,对上了一双弯起的凤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