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船之前,他一直有种不真实的感觉:自己现在还在做梦吗?这是个噩梦吗?
但在看见那片和海水相接的密布阴云的天空时,他终于意识到这就是现实。
宁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成为其他人手里的刀,却没想到还有一天自己会把生命抛之脑后,主动参与这些与神有的破事。
他从知道那个预言的时候,就预见了自己的死亡。人本来就是会死的,不管时间早晚。男人只在想着,自己是否能够怀着满足死去,那个模糊的噩梦是否已经发生了改变,他恐惧的事情是否不会发生?
自从他离开小岛,就再也没梦到过那个场景。
宁不知道自己想的是“自己总算不用担心会在噩梦中死去”,还是“我再也没有机会弄清楚噩梦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脚步逐渐慢下来,少女借此已经走出几米。她有所察觉的回头看向他,眨眨眼,催促地发出一声:“唔?”
宁没吭声,加快脚步跟了上来。
他已经不记得上一次来这地方是什么时候了。周围的一切熟悉又陌生,变了很多。
他去过几次的店铺已经倒闭,换成了另一家没见过的。在宁走过的时候,店里的老板还在笑容满面招待客人。
他们离开港口,一路走到了一家酒店门口。
已经有人等在那里。
“你们来了。”那青年微微笑着,显得和和气气的。他先是看向门蒂罗萨,然后才像确定似的看向宁,用感慨的语气说:“这位就是宁先生吧?”
和事佬面上不显,内心却活泛起来:真的是那个宁先生吗?
他眼里含着点怀疑,上下打量了一番,实在看不出这个褐发褐眼的中年大叔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他站在那里显得那么平凡,就跟街上随处可见的路人一样。
难道是重名?
但门蒂罗萨总不可能随便找一个人来当先锋小队的成员——就连他们中最强的那位毒舌队长都没能被选进去。
不过和事佬觉得挺好,在他看来,先锋小队和送死小队差不多。
尽管队长因为这事气愤又消沉,见谁都送上一顿嘲讽。他不得不花费一点功夫劝其他队员冷静,队长心情不好口无遮拦大家别见怪。
宁能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但他不在乎。
门蒂罗萨则表现得相当冷淡,虽然没有对方高但叉着腰,气势凌人地冲着和事佬冷哼一声,示意对方带她进去。
“当然,当然。很抱歉。”和事佬回过神来。
他可以说是这支临时队伍里最适合做接待工作的人了,尽管被无视,还是好脾气地笑笑。
他带着两人走到房间门口,队长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青年靠在墙壁上,打着哈欠,懒洋洋的投来一瞥。见到人来,他一边推开门,一边做了个请的手势,“就在里面。”
门后漆黑一片。
宁在门口驻足,带着一点怀疑的看向把自己带到这里来的门蒂罗萨,“你现在总可以说了吧,我们来这做什么?我可不想一无所知的走进去。”
门蒂罗萨完全不为自己的行为后悔,她就像个年幼的孩子一样擅长撒娇,甜腻腻的说:“好啊,宁先生。”
她的手搭在门框上,半边脸笼罩在阴影里。
她说:“这里面有一样从南冰洋里找到的东西,虽然不知道用不用得上,但我认为我们最好带上。毕竟没人知道那里面是什么样的情况,说不定是人间地狱呢。宁先生,我不希望你因为准备不充分而死去。”
少女用这种口吻说话,就仿佛在怜惜一把好用的刀。
再锋利的武器也是需要保养的。
宁先生不说话了。
队长打破了诡异的沉默,不满的嘟囔道:“你们还要在门口站着聊天吗?太显眼了。就不能进去吗?”
和事佬被队长这丝毫不遮掩的嫌弃语气吓得声音都抖了一下,连忙上前一步解释:“那个、那个……他的意思是我们进去吧?”
嗯,相当苍白的解释。
好在没人介意。
门蒂罗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让宁先进去。
他没有拒绝的权力,于是往前走进了房间,然后因昏暗的光线不得不眯起眼睛。
宁先是看见了简单的酒店布置,和其他地方没什么区别。然后看见一个人影坐在床沿上,面朝拉上窗帘的窗户,一动不动。
他脚步顿了一下,心里泛起疑惑:那是谁?
以宁敏锐的观察力,怎么可能发现不了人影的不对劲。明明他进门发出了声音,但对方却完全没做出反应,像一台停止运行的机器。
“你看到了吗?这就是我们要带上的东西,一具空壳。”门蒂罗萨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幽幽的说。
宁皱起眉。
他的第一反应并不是“这到底是什么”,而是“保护起来的话有点麻烦”。
临时小队的任务在注视着两人离开后就结束了。
队长抱胸站在门口,脸色臭得像别人欠了他几百万。光从表情就能看出他心情非常不好,“我讨厌她。”
“谁?宁?”和事佬还在思考之前的事,所以茫然了一秒。
“蠢货,我指的门蒂罗萨。”队长轻飘飘瞥了他一眼,眼角的泪痣看起来十分鲜红。
其他队员在完成任务之后跑得飞快,队长比谁都清楚原因,无非是被骂怕了。他对此只想说:现在的超凡者连被骂几句都受不了,活个屁。
也就和事佬还在他容忍的范围内。
虽然傻,但起码不怕被骂。
“她?为什么?”和事佬睁着一双圆眼睛,不太理解。
队长啧了一声,又觉得烦,“哪来那么多理由。你看不出来她完全瞧不上我们吗?不管是谁在她眼里都是可以利用的武器。”
他开始庆幸没被选进先锋小队,一看门蒂罗萨就能知道:她选人完全看价值,丢弃的时候也不会心软。
虽然队长现在还有点不满自己怎么就不算厉害角色。拜托,其他人都废物成那样了,暴风会那群人真是没长眼睛。
他说到一半,停了下来,牢牢地盯着和事佬,“你看出来了吗?”
和事佬啊了一声,认真的保证:“那个,我下一次会的!我没有注意到……”
“少说点借口。”队长突然拉下脸,转身往里走。
和事佬弄不清楚自己又怎么惹到他了,只好边喊边跟上去,“诶,你要去哪?等等我!”
随着船只的前进,浓雾越来越近。
宁也越发心神不宁。他回头看甲板上的门蒂罗萨。
少女正用手压低帽檐,后背挺得很直,裙摆在风中飘扬。她凝视前方,眼睛一眨不眨。
几个小时之前,门蒂罗萨没有浪费时间,离开酒店后直接带宁返回了港口。她的目标明确,不会为计划之外的事停下脚步。
正是因为这种日夜兼程的赶路,他们才能在极短时间内跨越六角洋。没有船员敢质疑门蒂罗萨的决定,他们唯一要做的事就是——服从命令。
宁的视线从她身上离开,放在了更后面的栏杆上。
那里靠着“人”。
门蒂罗萨坚持要把它搬到甲板上来,以免出现任何情况她却看不见。
她认为这东西会派上用场,即使是争取逃跑时间。她是这样说的:“如果有什么东西从浓雾中扑出来,你逃不掉的话,就把它推出去,争取点喘息空间。”
在他回忆的时候,宁突然感觉它动了一下。
他定眼看去,却什么也没发现。但那肯定不是他的错觉。
宁相信自己对危险的察觉能力。他站起来,快步走过去,凝视它的表情,然后猛地看向远处。
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迈过了边界线,进入了南冰洋。准确的说,海域之间几乎很少有明确的边界线,谁也拿不准他们是否已经进入了南冰洋或者还未。
甲板上很难看清少女的表情,但能够听清她的声音:“怎么了?”
“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宁说,“叫船停下来……”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已经看到雾气中隐约出现的船只轮廓。
门蒂罗萨的声音依旧平静,像是永远也不会感到慌乱般:“太迟了,来不及了。上面似乎是一群异化的怪物。”
宁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知道自己应该上场了。
少女的脸偏过来了一点,朝向他的方向,说了一声:“宁先生。”
“我知道。”宁知道她的意思,“我会解决它们。”
两只船隔得太近,战斗已经无法避免。
他光是站在这里,都能感觉到对面那艘游荡的船上传来让人皮肤刺痛的危险气息。显而易见,对面船上的人早就变成了怪物。
门蒂罗萨看见男人跳到了另一边的甲板上。她听见雾气中传来一阵阵可怕的动静。
她保持沉默,让那些船员闭嘴。直到宁先生重新翻过栏杆踩在甲板上。
“继续出发吧。”少女如此说。
一身血的宁却没那么平静。他回望迷雾,心中一时怅然,像他们这种先锋小队还有多少支呢?
总不可能只有暴风会蠢蠢欲动。
第86章 白狼之牙
在把古代遗迹探索得差不多的时候,奥特科特才肯从房间里走出来。他把自己打理得干干净净,像之前的一切都没发生过一般,那双橙色眼睛一如既往充满热情。
他换了一身衣服,依旧把自己从头到尾包裹着。脖子上围了一条和眼睛颜色一致的条纹围巾。
虽然海风吹得有点冷,但不至于穿这么多。
“嘿!”青年从甲板上探出身体,往下挥手,大声问,“有发现什么有趣的东西吗?”
探索古代遗迹并不是一件容易轻松的事,相反十分危险。但卡兰瑟是个称职的雇佣兵,她从不叫人失望,总是能做到最好。
女人的头发高高扎起,腰间挎着弯刀和手枪。她闻声仰头,那双灰色的眼睛在阳光下显得颜色很浅,接近冰冷的白色。当它凝视你的时候,总给人一种被大型危险动物盯上的感觉。
卡兰瑟笑了一声,喊道:“终于舍得出来了?”
奥特科特说:“房间里太闷。”
他扫视一圈,没看见某个熟悉的身影,忍不住问:“德斯克呢?”
“哦,他说要去古代遗迹里找东西。”
奥特科特没明白,有些担心的追问:“找什么?他一个人去的吗?”
卡兰瑟耸耸肩,“起码有告诉我他要做什么,没有一声不吭的跑掉。我觉得比起担心德斯克,还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你的状态看上去很糟糕。”
“诶,有吗?”奥特科特摸了摸侧脸,依旧是光滑的皮肤。他嘟囔道:“没有吧,我感觉很好。”
卡兰瑟走上甲板,来到他身边,才开口:“你一直在用能够掩饰异化的古物吧?你用得太久了。”
奥特科特讪笑一声:“这么明显?”
“对我来说很明显。少用点。”卡兰瑟十分清楚古物的危险之处,就算是代价再小的古物都能致命。
她在心里嘟囔:效果这么特别的古物,实在难得,肯定价值千金。不愧是贵公子,这种古物都有。
虽然这么想,但卡兰瑟心里却泛起了担忧。
面前的人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情况有多严重,她却已经看见他脸上的五官时刻在发生微妙变化,就好像有无数张脸重叠在一起。
虽然不知道那个古物的效果是什么,但这种情况显然不正常。
虽然卡兰瑟早就隐约猜到奥特科特的情况不容乐观,但还是第一次这么认真的思考解决方法。
但众所皆知,异化程度太严重是无药可救的。异化是个无法逆转的过程,永远只能越陷越深,没办法重新变回原状。
只能寻找一些能减缓异的东西。
这种好东西,谁不想要?
卡兰瑟神色森*晚*整*理凝重的想了一会,只能想到几个也许可行的方法。
奥特科特那家伙一点都没有自知之明,正疑惑的回头看她,“你表情看起来很难看。”
“哦。”卡兰瑟翻了个白眼,“我们应该过两天就会出发了,做好准备吧。”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奥特科特注意到德斯克回来了。他第一个发现那从森林里走出来的黑发少年,连和卡兰瑟说话也顾不上了,高兴的冲下面挥手,喊了声:“德斯克!”
卡兰瑟切了一声:“不跟你聊了,你去找德斯克聊天吧。”
德斯克脚步轻快的爬上甲板,走到他们两人之间。他仰起头,说:“我找到了一些东西,应该能用。”
德斯克这几天总是往古代遗迹里跑不是没有原因的。他之前得到了【锈的死亡】,那是一件非常有意思的古物。
在他看来,这个小岛是银之蛇的葬身之地。在祂的尸体上诞生了不少古物。
【锈的诅咒】是一件攻击古物,【锈的生命】是一件祭祀用品。而【锈的死亡】和它们都不一样,它的具体内容相当模棱两可:这是伟大纯粹的生命的鳞片,在银色完全褪去之前,你将得到祂最后的祝福。
德斯克觉得它应该能派上用场,所以在古代遗迹里四处寻找。
他游离在队伍之外,悄无声息解决了不少危险。正是因此,船员的生存几率变高了。
这一路上他翻找到不少八面体,全都拆掉了。
但很遗憾,没有找到更多这种鳞片。银之蛇那么大一个家伙死了只剩下一片?
“这个给你。”德斯克把【锈的死亡】递给奥特科特,“它也许能够派上用场。”
奥特科特疑惑的问:“这是?”
“哦,古代遗迹里翻出来的一样东西,留做个纪念也不错。”卡兰瑟虽然这么说,却让青年先别碰,“古物不能随便用,尤其是不知道用途的古物。”
德斯克不太会解释,他说:“不会伤害你的。这是祝福,也许能够起一点作用。”
卡兰瑟持保留意见,她抱胸站在一边,冲奥特科特抬了一下头:“看你。”
奥特科特看着德斯克。少年那双绿眼睛里充满认真的光,像两块透亮的宝石。他还在保持伸手的姿势。
青年接过了【锈的死亡】,一点也不担心的笑起来:“谢谢你。”
他把那鳞片捏在手里,来回看了看,“这东西看起来挺好看,如果在礼品店里恐怕得卖很高的价格。”
卡兰瑟很赞同的点头:“一看就很贵。”
德斯克没太听懂这是玩笑,坚持解释:“这是挖出来的,不要钱。”
奥特科特点头:“噗……嗯嗯,你说得对。卡兰瑟,礼品店里才不会卖这种好东西好吗?”
卡兰瑟:“噗……嗯嗯,你说得对。”
德斯克奇怪的看了他们一样,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卡兰瑟及时转移了话题,问奥特科特:“所以效果怎么样,有用吗?”
青年原本打算把鳞片塞进口袋里,在听女人说话的时候才做到一半,于是又把它拿了出来。他把这枚鳞片放在摊开的手掌心里,端详片刻,还是不会用。
鳞片什么变化都没有,只是静静地宛如死了般躺在那里。
“我也不知道这东西怎么用。别的不说,它的边缘很锋利,也许可以用来切菜。”奥特科特捏着它来回观察一番,却不小心被划伤了。
“嘿,小心点。”卡兰瑟说。
她和德斯克都有些着急的围了上来。
“啊,没事。”反而是青年毫不在意。他低头看了一眼手指上那道小小的伤口,甚至连血都没怎么流。
如果落在卡兰瑟身上,估计没几秒就恢复了。
不过他的身体素质比不上对方,他虚弱得要命,跑两步都喘。
“等等,会不会有一种可能……”卡兰瑟突然想起件事,她以前从其他雇佣兵口中听到过很多有趣的故事,虽然很大一部分都是胡编乱造吹牛的。
她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了。
因为奥特科特和德斯克正在用疑惑的眼神盯着她。
“算了,当我没说吧。”她耸耸肩,挥手把两个人赶走,让他们别继续围在甲板上,“走开走开,我忙着呢,没空管你们两。哪凉快哪呆着去!”
“喂。”奥特科特虽然不满的叫了一声,但还是兴高采烈的下了甲板去看热闹。他这几天在房间里闲出花来了,现在对一切充满好奇。
卡兰瑟看着他走远,“他看起来是不是轻松了点?”起码外形的不正常消失了。
那古物遮得也太严实了,压根看不出来严重到什么地步。就像一个罩子,虽然能不让异化感染身边的人,但也无法判断奥特科特目前的情况。
德斯克没说话。
卡兰瑟扭头看他,却没办法从那双毫无波澜的绿眼睛里看出少年在想些什么。
一个讳疾忌医,一个傻不拉几。
她只能头疼的揉揉太阳穴:“他不急,也就我们干着急。看来不能继续悠哉悠哉的旅游了,拖的时间越长越不利。”
她说了很多话。
比第一次执行任务还要忧愁。卡兰瑟摸了摸最近总是皱起的眉心,心想当保姆不如杀人。
在卡兰瑟提到如何铺张浪费奥特科特的遗产并承诺会分德斯克一半的时候,少年总算有了点反应。
“我一定会救奥特科特。”他说。
卡兰瑟对此的反应是挑挑眉。她不觉得他在大放厥词,只是感叹奥特科特这次看人的眼光不错。
她拍拍德斯克的肩膀,以作鼓励:“当然。”
同时在心里盘算哪种方法的成功率比较高。
指望买到合适的古物是不可能的事,如果能买到奥特科特早自己买了。而且她压根买不起。
“还是得多闯闯古代遗迹。”她拍板。
入目一片白茫茫,风雪越来越大,寒风刮在脸上带来无法忽视的疼痛。布留尔把围巾往上拉了一点,遮住鼻子。
每一次呼吸都很难受。冷空气灌进来,让肺部有些疼痛。
布留尔很熟悉这里一成不变的风景。
他走了将近一个小时,才终于看到熟悉的景色。
一座热闹的大城市。
飞鸟平原四季如冬,人烟稀少。在这片风雪笼罩的平原上,城市之间的距离十分遥远,交通也并不方便。
他这次去的是一个偏僻小镇,所以返航的路上花了不少时间。
布留尔轻车熟路的回到了城市里雇佣兵联盟的地盘。
他并没有走正门,而选择了没什么人的侧门。右臂的伤还没有愈合,从最开始的滚烫变得冰冷。
早就有人在等他。
“回来了?”还没走进房间,女人就轻飘飘的叫了一声雇佣兵的名字。
“嗯。”布留尔应了一声,自顾自坐在沙发上开始给自己处理伤口。
女人没看他,正在看一封信。全程没把注意力放在布留尔身上过:“南冰洋那边很有意思。你知道那个最晚死去的船员吧,他是白狼之牙的成员。”
布留尔没说话。
女人也不指望他能做出什么反应,自顾自的说:“为什么是他活着回来了?他不是最强的也不是最能跑的,偏偏活了最久。我觉得是因为他没有信仰。”
说来也很有意思。虽然白狼之牙里信各种神的都有,但很少有这种没有信仰的家伙。
她自言自语说了一会,才抬头看向坐在对面沙发上的男人。
这一看才发现伤势比想象中的严重。
“你的手?”
“姐姐。”布留尔低声喊道。很多时候他都冷硬强大,但此时不知道是因为虚弱还是因为光线的原因,男人垂眉的时候显得有些疲惫脆弱。
女人看了一眼,又把注意力放回信纸上。她用略带抱怨的语气说:“下次注意点,把自己搞得那么狼狈,真没用。这让我怎么放心把重要的事交给你?”
布留尔垂眉不语,抿了抿唇。
她催促道:“说说看,这次又怎么了?不是个很简单的任务吗?”
他讲得太干巴巴了。
但姐姐早就适应这种叙事风格,反正布留尔一直都没变过,能用一句话解释他绝对不多说,能不说话就不说。
他一直在语言和社交方面很弱势。
平日里不说话的时候,总是显得冷冰冰不近人情。一说话就有些笨拙。
“嗯哼,讲清楚点。我实在听不懂你要说什么。”姐姐啪的一声把信纸拍在桌子上,抬起头来不轻不重的说道。
她大部分时间都在看信,看完信又看自己的手指甲,再或者欣赏窗外的雪景。
但男人早已习惯这样的她。
所以在被那双同样颜色的眼睛凝视时,他愣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五天前,一封寄给白狼之牙首领的信从港口送出。
同一时间,布留尔接到任务,并出发。
在对待任务上,布留尔总是十分认真,仿佛这是他唯一会做且必须要做到最好的一件事。他擦干净自己的每一件武器,整理好衣服,将状态调整到最好。
白狼之牙里的雇佣兵偶尔会接到一些描述和实际难度完全不同的委托。
但这个势力宣称无论是什么任务都能圆满完成,因此出现了像布留尔这样的人——他们是白狼之牙的尖刀,如狼的牙齿一样咬碎最坚硬的骨头,负责解决那些高难度的任务。
他这次要做的是杀死一位疯狂的信徒。
布留尔并没有因为这个任务看起来不难就放松警惕。他保持沉默,悄无声息的潜入了小镇。
镇子早已荒废多时,这片地区的温度比冰原要更温暖。他看见风轻轻吹过,杂草里盛开的不知名花朵摇曳生姿。虽然房子里的一切布置照旧,但居民早已不见踪影,只留下灰尘一日复一日覆盖在地板上。
他走过空空荡荡的街道,走到路的尽头,看到了一间神殿。
房屋前被打理得十分干净,但空气中飘荡着一种淡淡的腥臭味。他说不上来是什么地方不对劲,但直觉告诉他这地方哪哪都不对劲,很邪门。
虽然超凡者的存在就足够邪门了。
他走进小镇之前,还在刮着冷风,但现在却置身于灿烂的日光中。
雇佣兵在心里盘算了一番,微微皱眉。以他的经验来看,有神的地方似乎天气总是出现异常。
据说尸骸海降临之处,天地变色,暴风顷刻出现,宛如世界末日。
无论是什么委托,一旦和神扯上关系都很麻烦。
不管是狂热到想要更接近神一步而做出种种残忍行为的信徒,还是厌恶神明而卧薪尝胆掀起一次次暴动的异端。似乎每个和神扯上关系的超凡者都疯疯癫癫的。
但他今天走到这里,后退已经来不及了。
布留尔在做好心理准备后,才推开门。
但出乎意料的是,并没有一个疯子等在门口要杀他。
他只好握紧装满子弹的枪,一步步朝黑漆漆的深处走去。
在神殿的最深处,他终于找到了目标。
那人跪坐在神像下方,披散着头发,看不清脸。只能看见长长的衣袍沾满了不明液体,散发着一股难闻的味道,看不清原本是什么颜色。